骊珠/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by松庭
松庭  发于:2025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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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之莫及!
不远处,那人低低笑道:
“——我也很想应承皇后,不过,半个时辰前,太子殿下在朱雀大街上已被随行宫人绞杀,我欲匡扶明主,可惜来迟一步,恨不相逢未亡时啊。”
覃宣容的手蓦然一松。
明昭帝也怔怔失神。
片刻寂静后,手握凤钗的女人从榻上而下,朝裴照野冲去:
“你、说、什、么——不可能!负儿怎么可能会被宫人所杀!他们怎么敢杀当朝太子!这些卑贱的、只知道对主子摇尾巴的狗,他们怎么敢——”
悬在半空的鎏金凤钗被一只粗粝宽大的手制住。
裴照野居高临下,睥睨道:
“宫人也是人,你杀得他们,他们也杀得你儿子,都是肉体凡胎,挨了刀子也会痛,也会死。”
这桩骇人听闻的大案早已在雒阳城内疯传。
绞杀沈负的宫人并不知道,雒阳城根本没有抵挡清河公主的能力,他们只是太害怕。
害怕日后还要活在皇后和太子的喜怒无常下,害怕要永远侍奉这样的主子。
趁着今日雒阳城大乱,这十名宫女并五名宦官发了狠,竟将太子沈负绞杀后弃轿于朱雀大街上,散入人群,一走了之!
覃宣容如何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是沈骊珠……是宓姜……是覃敬——是他们!”
她猛然推开裴照野,殿外残阳如血,照在覃宣容身上,她看到了正率禁军而来的清河公主。
最后的雒阳禁军也在她的手中。
隔着三百长阶,覃宣容蓦然扯了扯唇角。
那年芳林园,曲水流觞宴上遥遥一见明昭帝,覃宣容想,就是他了。
她要嫁的郎君,就该是立于千万人之上的人物。
有皇后又如何?
以她的出身门第,才学见识,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浣衣女?
她忽而笑了笑。
原来真的斗不过。
一个只有一条贱命的女人,靠着她那一条命,竟然能为她女儿博出这番局面。
成王败寇,大局已定。
她任由禁军将自己如囚徒压下。
玉堂殿内,死里逃生的明昭帝,警惕地看着这个毫无敬畏之心的悍将。
“……清河公主在哪儿?你对我的麟儿做了什么?”
裴照野瞳仁幽黑,并不回答,只是咧嘴一笑。
明昭帝大怒:“你笑是何意!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会做什么,陛下难道不清楚吗?”
裴照野缓缓弯腰,拾起覃宣容扔下的那只名贵凤钗,随手揣进怀里。
“像我这种出身卑贱,肮脏不堪之人,一朝攀龙附凤,令一位花容月貌的公主为我神魂颠倒,当然是极近放肆之举,让公主对我卑躬屈膝,无有不从,使唤她如使唤一只小狗……”
明昭帝气血上涌,目眦欲裂,几乎就要一口气提不上来之际——
“裴照野!”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
赤金色的裙摆如灿阳晃入内殿,明昭帝与裴照野齐齐回头,见提裙少女怒气冲冲而来。
她先是看了明昭帝一眼,确认他还生龙活虎,又转头狠狠撞向裴照野。
“你竟敢把太傅推了个屁股墩!你知道太傅多大年纪吗!你把他推出个好歹,你信不信我用棍子替太傅揍你!”
裴照野抬手抵住她额头,免得她没轻没重真撞在甲胄上。
他失笑:“谁知道他就是那个太傅?我就看到这老头把我当反贼,非要跟我决一死战,我只好把他推一边待着去了——不过你要报仇,非得棍子吗?鞭子就不行?”
骊珠瞪大眼,他还挑上了!
“我没开玩笑,你这样真的不好,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抽你!”
裴照野挑眉,眼里颇有兴味:
“这么刺激,那我现在立马就去再欺负一下他们。”
明昭帝:“……”
他再说一遍。
被使唤成一只小狗的人到底是谁?

“过来, 坐这里,麟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握在掌心的手指滑走,裴照野看到她乖顺地坐到了明昭帝榻边。
骊珠蹙眉:“您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医官瞧过吗?您到底是真病了, 还是有人下毒暗害, 趁机犯上?”
前世她在这一年被皇后设局, 因天象之说被送往别宫避祸,并不知道前世的明昭帝是否也如这一世一样大病一场。
但明昭帝自己却心知肚明。
他身边心腹唯有二人, 一个宦官罗丰, 一个尚书令覃敬。
宦官手中之权全仰仗于皇帝, 即便覃敬或皇后想要对他不利, 只要罗丰不死, 他们就不会有这种机会。
没有什么乱臣贼子给他下毒。
是他沉溺在虚假的幻梦中, 用年复一年的丹药, 差点毒死了他自己,和大雍的两百年国祚。
明昭帝叹了口气:“别担心,父皇无事……”
视线从她身后的高大男子身上一掠而过。
“朕与公主有话要叙, 爱卿且先退下吧。”
裴照野站直了些。
明昭帝本以为他是要识趣退下,他却只是微笑着慢吞吞道: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明昭帝长眉倒竖, 怒向骊珠望去:
身在帝王寝殿, 他的手却没有一刻从革带上挂着的环首刀上离开。
如此架势,简直像来逼宫的,麟儿之前写信还说她没被此人胁迫!
骊珠眨眨眼,一无所察道:
“对哦,忘记跟您说了,他就是我的驸马裴照野, 您看,我都说他人很好了,知道我担心您的安危,又要与陆誉忙着统领禁军,主动想着先带人来救驾呢。”
骊珠暗暗佩服自己的聪明。
其实入宫之前,是她特意让裴照野先去见父皇。
她想着,宫中一片混乱,父皇孤立无援,要是见裴照野来救驾,定能冰释前嫌,对裴照野刮目相看。
她朝裴照野递去一个“一切顺利”的眼神。
裴照野有点无奈。
她是真对她父皇没有半分防备。
一个看起来暂时还有命活的君王,此刻看着自己年轻力壮的皇儿带着大军杀入宫城,该如何作想?
即便她是他最后一个孩子又如何?
刻薄寡恩、六亲不认的君王还少了吗?
“救驾?”明昭帝挤出一个森然冷笑,“爱卿真是救驾及时,朕该赏你点什么好呢?”
裴照野面不改色:“末将惶恐,陛下允我尚清河公主,已是最大的恩赐,末将别无他求。”
……谁允了?自己何时允过?明明是他强抢的!
骊珠坐在中间,看这二人面对面说话,不自觉地笑。
“笑什么?”明昭帝绷着脸问。
她方才是没看见,此人见皇后没把他戳死,简直一脸遗憾!
骊珠一双杏眼弯弯,温声软语道:
“这世上最爱我的两个人终于见面了,我这一路的苦都没有白吃。”
听到这句话,剑拔弩张的君臣二人忽而平和下来。
裴照野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一念之差,为让公主直接登基,而直接送老皇帝归西。
明昭帝亦沉寂下来,无声地拍了拍骊珠的手。
“罢了。”
替骊珠擦掉脸上飞溅的血迹,明昭帝问:
“和我说说,外面情形如何,你们这一路是如何回来的?”
骊珠自是得从宣阳门外开始说起。
这扇恢弘的城门曾抵御过数次强军的进攻,但从没有一次,开得如此快速,如此轻易。
尤其是在沈负的死讯传至城门之后。
他们在为谁而守着这扇门呢?
齐王已死,大雍宗室在经历五王之乱后凋敝,唯一一个适合扶上帝位的宗室,此刻在北越称王,正欲大肆进攻南雍。
清河公主掌南雍半数兵马,谢、覃、王、崔众多世族在她身上下注。
那个一力斩杀乌桓部落头领、枭首薛允的裴照野,提刀立在她身侧,正浑身浴血,为她劈出一条通往雒阳宫的血道。
她就是雒阳未来的主人。
那么,宣阳门为何要阻拦它的主人呢?
不过半个时辰,宣阳门彻底为骊珠敞开,城楼上的守军倒戈,将尚书令覃敬压下了城楼。
两人并肩看着双手被缚的覃敬缓缓向他们而来。
裴照野抬脚上前几步,覃敬眸如钢刀,脖颈上的青筋瞬间迸起。
“怎么?以为我要揍你吗?”
裴照野轻笑几声。
一直压在他心口的郁气,早就伴随着骊珠的话而烟消云散。
覃敬的败局已定,他是大获全胜的一方,本没有必要对一条惨败的落水狗痛打。
然而,裴照野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当他在覃敬的面容、神态,不期然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时,裴照野蓦然敛去笑意,难以控制地生出一种戾气——
“没错,我确实要揍你。”
裴照野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轻描淡写道。
被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的覃敬缩紧瞳仁,面颊传来如火燎过的刺痛。
他难以置信,面上露出遭受奇耻大辱的暴怒。
巴掌比拳头更具羞辱性,他是故意的!
“——公主您快管管将军吧,士可杀不可辱,他如此张狂,待会儿风声传至宫中,那些文官兔死狐悲,还不把将军当做洪水猛兽,拿命跟他拼?”
顾秉安咬着后槽牙,在骊珠耳畔小声而焦急地提醒。
骊珠偏头:“那你去拦?”
顾秉安:“……”
他不敢,怕他也被抽一巴掌。
“随他好了,”骊珠笑眯眯道,“他这一路都这么辛苦了,扇个巴掌而已,能掀起多大的浪?没关系的。”
……你就宠他吧!
在顾秉安提心吊胆地注视下,裴照野并没有再对覃敬做什么。
骊珠问:“就这样?”
裴照野扯了扯唇角,扶着剑柄道:
“要杀他也不是在这儿,在这儿杀了他,他成了殉国的英雄,我倒是个乱臣贼子了——他犯下的一桩桩死罪足以判他枭首之刑,到时候,让我做刽子手就行。”
覃敬呼吸剧烈起伏,然而背脊仍然笔直,并未折下半分。
他紧盯着骊珠,幽深瞳仁迸发着摄人的压迫感。
“我死不足俱,但南雍大乱刚止,百废待兴,正是纳岁币而止战,与民休养生息的时机,你设局让郭夫人与覃戎带着四十万大军去神女阙迎战,倘若此战三年五载的打下去,军费远超岁币的消耗,大雍将会败在你的手里——清河公主,你当得起亡国之罪吗!”
乱风拂面,发丝如蛛网在风中纠缠。
骊珠迎上他波涛汹涌的视线。
“我本来以为我当不起,我本来那么相信你们。”
覃敬浑身一僵。
年幼时,骊珠常躲在宫殿旁的柱石旁看着百官上朝。
礼官唱名,乐府奏乐,气宇轩昂的文臣武将穿过长长宫道,百官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她仰视着他们,遵守着他们制定的规则,做一个听话知礼的公主。
直到她窥见王朝之下卑劣、推诿、各怀鬼胎、唯利是图。
直到这些不允许她参政议政的臣子,在王朝将要坠落时,让她来承担这个最可怕的结果。
“是你们太没用了。”
骊珠深吸一口气,道:
“如果最后都要由我来兜底,不如,这次就让我来放手一试。”
出玉堂殿时,雒阳夕阳晖照,金光洒满重重宫室的屋脊。
南宫北宫一片狼藉,宫人宦官趁乱偷窃财物逃跑,禁军卫兵正在重新掌控宫闱秩序,遣送那些聚集在嘉德殿上的朝臣归家。
骊珠和裴照野在玉堂殿外站了一会儿。
随后,两人不谋而合地在白玉阶上直接坐下。
“好累啊。”
骊珠两眼发直,肚子咕噜叫。
裴照野曲着腿,一边把身上六十斤的甲胄扯下扔去一旁,一边道:
“那就叫人送吃的来。”
骊珠偏头看他:“……在这儿?”
“不行?”
回过头,骊珠指着殿门上高悬的匾额,认真道:
“这里是玉堂殿,皇帝寝宫,寻常宫人经过这里不能大声言语,外臣进了这儿都得低头看地,就连我从前来,也要站在门外,等罗丰传话后才能进去——你想在这门外做什么?”
“想吃饭,”裴照野双手后撑,挑眉笑道,“难道你不想?”
骊珠沉默了一下,蠢蠢欲动。
但又否决道:“玄英不会同意的!”
裴照野昂首,倒视后方侍立的女官。
“玄英——咱们殿下累了饿了,就想坐这儿用晚膳,如何?”
两双眼落在玄英身上,年轻女官微微笑道:
“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一轮夕阳即将西沉。
沐浴着最后的余晖,在玉堂殿庄严肃穆的匾额下,灰头土脸的两人肩并着肩,享受着大战之后的丰盛晚膳。
殿内,宦官罗丰正在侍奉明昭帝起草诏令。
明昭二十年,自今伊始,朝中军国政事,皇长女沈骊珠皆可参决,择吉日迁居东宫,册为皇太女,位在诸侯王之上,百官当如事太子之礼事之。
这是骊珠的名字,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正式诏令上。
夕阳落入群山后。
嘉德殿外,谢稽和太傅郑慈正在等着他们。
甫一站定,几乎比太傅高出两个头的年轻将军恭敬赔礼:
“今日不知是殿下恩师,冒犯太傅,末将听凭太傅处置。”
太傅早已不见下午时的怒发冲冠,誓与反贼同归于尽的愤慨。
瘦削慈祥的小老头只是目光追随着眼前的年轻将军。
初见时尚未注意,此刻仔细一看,这才突然发现此人高大威猛,精悍强壮。
衬得一旁的少女纤细如鹤,轻盈又翩然地落在太傅身侧。
“好太傅,我已经替您责骂过他啦,今后他肯定不会再犯!”
骊珠合掌,恳切地望着他:
“您打他几下都没关系,可千万记得替他在百官面前说些好话,别让他们以为裴照野真是个无法无天的粗鄙莽夫啊。”
走在一旁的谢稽扯了扯唇角。
这还真没看错他。
太傅呵呵直笑,一边扶起裴照野一边道:
“自然,自然,裴将军少年勇武,小小年纪就打了这么多胜仗,今日只是急着救驾,这才莽撞了些,臣定会替公……替殿下和裴将军安抚百官,放心。”
说罢,又将直起身的裴照野上下好好打量一遍,眼神里透着满意。
“当日殿下离宫,说要推荐一位叫裴胤之的年轻人拜入谢稽门下,原来就是裴将军,果真是为我南雍肝脑涂地,死不旋踵的国之栋梁……”
“太傅!”骊珠惊声打断他。
遭了遭了。
这该如何向裴照野解释?
太傅怔了一下:“伊陵裴氏,裴将军正是出身伊陵,这不正好对上?难道臣说错了!”
裴照野瞥了眼神色慌乱的少女,弯唇笑道:
“太傅说得没错,我的确名照野,字胤之,出身伊陵裴氏——”
骊珠愣愣看着他的侧脸。
他对太傅的话从始至终没有意外,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她在出宫之前就认识他。
“不过,并非伊陵裴氏之子,末将生母是裴家一名歌伎,主家赐姓为裴,却并无血缘关系。”
裴照野轻描淡写,道出自己的身世。
太傅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和蔼笑道:
“英雄不论出身,裴将军如此大才,很快就能自成高门,届时,天下多的是裴姓大户想与将军攀关系,只怕将军瞧不上他们呢。”
裴照野看着太傅不似作伪的神色,心道果然是师徒,二人真是如出一辙的心善好欺负。
他道:“太傅既然是公主恩师,末将身为驸马,也该随公主一同尊太傅为师,太傅无需客气,唤我小字即可。”
“好好好,那朝堂之外,我便称将军为——胤之?”
“是。”
在骊珠无比震撼地注视中,裴照野微微笑着应下。
确认陛下已拟旨定下骊珠的名分,谢稽和太傅这才放心辞别。
东宫尚未准备妥当,骊珠今夜仍回公主寝殿暂居。
裴照野的身份本不该入后宫。
然而如今皇后即将被废,囚禁宗□□内,明昭帝又无其他妃嫔,后宫虚置,他暂居一晚,宫中上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就是你的寝宫?”
裴照野跨入殿内,堂内悬着的琉璃珠帘噼啪作响。
熟悉香息扑面而来,一瞬间就令他有了身处公主寝宫的实感。
像野兽进入猎物的巢穴。
他晦涩幽深的视线寸寸逡巡,一步步侵占。
“你平日就在这儿练字画画?”他拂过她的书案。
骊珠不语,只是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瞧。
他……是不是记得前世的事?
骊珠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猜测,但之前都只是隐约猜测,并无实据。
只有这次。
当他对太傅的话毫无疑惑,甚至连思索的反应都没有,就接受了这件事。
骊珠几乎已经确信,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裴照野对她呼之欲出的疑问状似不知,又慢吞吞地走到她的妆台前。
“里面都空了,估计是被那些逃跑的宫人偷的……无妨,我给你备了不少生辰礼,正好补上。”
可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如果他一直记得,当初虞山初见,他不可能将她视为陌生人。
更不可能让红叶寨差点又重蹈覆辙。
或许,他只知道一部分,并不知道前世的全貌?
这似乎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
骊珠终于出声:“我生辰都过了两个多月了。”
“我知道,那时我在外面与薛家人周旋,没法回来给你过生辰,也寄不了礼物,我都记着呢,这不是给你补吗?”
裴照野关上妆奁。
又转过身,看向藕粉色的帷幔,露出略带讶然的神色:
“咦,你榻上那是什么?”
骊珠回过神来。
不疑有它,她上前撩起帷幔探看。
然而榻上除了玄英铺好的被衾再无其他。
“什么也没有啊,”骊珠认认真真爬上去检查,“你瞧见什……裴照野!”
骊珠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短促惊呼一声,整个人顺势跌进柔软被衾间。
紧接着,一个巨大阴影沉沉压了上来。
带着铁锈味和浓烈的男性气息,一瞬间便侵略了整个空间,令她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和适应的余地。
“叫我什么?”
他低笑着,骊珠整个眼眸被他占据。
“只想叫这个名字吗?骊珠,我想问你很久了,你看着我的时候,有没有在心里偷偷唤过别的名字?”
骊珠被他圈在身下,呼吸细弱,望着他轻声问:
“……比如?”
“比如,裴、胤、之?”

被裴照野逼至角落的骊珠怔怔望着他。
帐中烛光落在她眼底, 泛起星星点点的光,火苗似的,被这句话一瞬间点燃。
“你……”
骊珠微微张着唇,久久才道:
“你知道了?”
“嗯。”
裴照野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每一个表情。
大约此刻脑子里还没拐过那个弯来, 她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呆, 短暂地恍然了一下, 又陷入某种疑惑,黛眉轻轻蹙着, 思考得很专心。
“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还……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在伊陵, 我们第一次同榻而眠那晚吗?”
裴照野侧身卧在一旁, 扶着她的腰, 让她可以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靠着。
两人抵着额头, 满身尘土地相拥, 像两只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兽。
蝶翼般的长睫忽闪, 骊珠立刻反应过来。
“你也梦见了?”
裴照野微微挑眉:“什么叫也?”
骊珠蜷缩在他怀里,抬起眼望着他:
“因为,那晚我梦见了前世的你, 看到了红叶寨是如何覆灭,你又是如何变成我熟悉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所以他才会知道, 她口中的裴胤之究竟是谁。
裴照野在她的注视下缓缓颔首。
不只是这一晚。
他还梦见她与覃珣成婚, 还梦见……他处心积虑地算计她,让她遍寻无门,在覃家门外苦等一夜。
“原来如此。”
心中长久的疑惑解开,裴照野失笑:
“难怪我们成婚的第二日,你会突然那么生气,原来是被他牵连……那些事跟我可没关系, 都是他做的,殿下明辨是非,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他将怀中少女搂得更紧几分。
骊珠小声嘟囔:“这时候倒是划清界限,说得好像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裴照野弯唇:“反正,换做是我,我绝不会这么对你。”
肩头被他宽厚手掌握住,骊珠靠在他炽热胸口,指尖轻轻抠着他衣襟上的纹绣。
她忽而想起拜见谢稽那日。
他说,再也不会让她被人拒之门外,吃这样的苦。
骊珠心头最后那点怨怼也烟消云散。
“你当然不用这么对我啦。”
艰难地从他臂弯里抬起头,骊珠白他一眼:
“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将你视为我的夫君,就算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会喜欢你……”
“不准心疼他。”
裴照野忽而捏住她的脸颊。
被搂得太紧,骊珠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他却连她的腿也一并圈住。
这下骊珠分毫都动弹不了了。
她只好偏过头,吻了吻他捏着她脸颊的手。
“也心疼你啊。”
发髻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早已松散开,凌乱地堆在他的臂弯里。
她眼眸清亮,直勾勾望着他。
裴照野忽而松了手。
她的脸皮简直嫩得像块豆腐,轻轻一捏就是红印。
裴照野用指腹缓蹭过被他捏红的地方,垂下眼道:
“那要是非得分个高低……骊珠,你更心疼谁?更喜欢谁?更想……和谁度过余生?”
他何其贪心。
明知道她口中的前世早已烟消云散,一切遗憾都从头来过,在今朝圆满。
但他竟然还不知足。
她的每一分爱意,他都想要据为己有。
骊珠只怔了一会儿,随即很快笑了起来。
那双含笑的眼极亮,亮得能清楚照见他的心。
骊珠放软了声音:
“你与他就好像两块碎片,前世我只捡到了一块,这一世捡到另一块,两块碎片合起来,我才终于见到一个完整的你,你要我如何分出高低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骊珠眼中,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他这个人有多本性难移。
恶劣的地方,温柔的地方,还有装模作样的地方,全都让她倍感熟悉。
怎么会区别视之?
骊珠轻轻回拥着他,脆生生道:
“明明两块都是我的宝贝啊。”
她说得毫不扭捏,仿佛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裴照野设想过许多答案。
以为她会为难,会犹豫。
或许会随口说两个都喜欢啊,也或许会诚实地告诉他,她就是因为前世的裴胤之才喜欢他。
他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回答。
世人认为他出身卑贱,他的生父耻于承认他肮脏的血脉。
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少女却说——
他是她的宝贝。
每个他都是。
裴照野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叹了口气。
握着她窄瘦的纤腰,他埋首在她胸口,眷恋地蹭了蹭。
可他个头那么大,骊珠的怀里怎能容得下他?
这一日奔波厮杀原本就狼狈,骊珠被他这样压在墙角,挤成小小一团,像一朵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花。
“好乖。”
“怎么这么会哄人?”
“殿下才是宝贝,天底下所有的稀世宝物加起来,也比不上殿下这颗宝珠。”
骊珠扶着他的肩,哭着脸推他:
“我……你太沉了,起来些好不好,我要喘不上气了……”
“喘不上气?”
他从她胸口抬起头,眼尾泛着情动的绯色,煞有其事道:
“没办法,那只好我来给殿下渡气了——乖,张嘴。”
他捏了捏骊珠的下颌,声音温柔得令人毫无防备。
骊珠被他哄得不自觉张口,好像真等着他来渡气似的。
裴照野简直被她这副模样勾去了魂魄。
偏过头,大口含住她丰润嫣红的唇瓣,喉结充满欲念的滚动。
完全不够。
他虎口卡住她下颌,迫她昂起头来承接他的吻。
骊珠几乎来不及吞咽津液,舌头被他吸得发麻,勾缠、吮吸、恨不得将她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太激烈了。
过往的经验全不适用,他浑身带着被血腥味勾出来的凶性。
“公……殿下,热水送来了……”
房门被推开,有宫人的声音从帷幔后响起。
然而还没说完,宫人们就看到了榻上隐隐露出的人影。
虽然看得出还穿着衣衫,但那毕竟是两个人枕在榻上。
宫人们迅速会意,没人多嘴,没人敢胡乱朝这边偷看,众人只有条不紊地备好沐浴所需。
而在这种时候,裴照野竟然还没停下。
瓶瓶罐罐轻碰的脆响,宫人们极力放低的脚步声,骊珠在极度羞耻中听得一清二楚,简直头皮发麻。
裴照野则和她完全相反。
羞耻心极低的他对外界全无反应,仍然专心致志,湿软舌肉肆意舔过她口腔的每一寸。
且不满骊珠的分心,他故意在短暂分离,改换角度的间隙发出低低的喘息声,喘得骊珠面红耳赤。
她生怕被人听见,想拿手去捂他的嘴,他却扣住她的腕骨,在她耳边喘得更大声。
“……哈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你寝殿守夜的宫人迟早都会听见……谁让殿下每次都控制不住,撞一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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