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珠/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by松庭
松庭  发于:2025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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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数不清的皇帝里,有乞丐、有痴儿、有马夫……既然他们都可以,她的公主为什么不可以?
这场雨像是浇在玄英心上,让她浑身都在微微战栗。
她忽而鼓起一种莫大的冲动:
“玄英誓死……”
“我要重振朝纲,让南雍能够北拒乌桓,收复北地十一州!”
两人面面相觑,相互茫然地眨眨眼。
长君更加迷茫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打转,他道:
“玄英,你要誓死怎么?”
“……没什么。”
微微起身的玄英坐回了原位。
旋即她又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瞧着骊珠。
“公主,您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重振朝纲?
长君也转过头:“是啊,公主,您是不是困了?”
“我没说梦话。”
骊珠重新提笔,心思却已飘远,她喃喃道:
“我要证明给他看,南雍的朝廷还没有烂透,一切还有希望。”
这两日连着下了两场秋雨,深秋的天开始冻人。
官署附近的馄饨摊揭开锅盖,热气直往上窜,几个上衙的小吏们见状驻足,要了碗馄饨入座。
“昨儿你什么时辰下的衙?”
“都寅时了,回去我夫人都差点不给我开门。”
“诶,这徐都尉怎么说病就病了?郡里这么多事儿,三两日怎么交接得完,就不能缓几日?也不知郡丞他们急着做什么,真是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
小吏边抱怨,边将竹著在袖口擦了擦。
一碗撒着葱花的馄饨端上桌,两人正欲动筷,忽听旁边有人道:
“……你还不知道?今天一大早,裴府门外列了两队军士,清开道路,架势像是要抄家,结果你猜是谁?原来是清河公主巡游至此,竟然下榻于裴家,这回裴家是攀附到真龙真凤了。”
小吏一听,忙回头朝说话的年轻文士看去。
“什么?清河公主?清河公主不是在宛郡?”
青衣文士放下杯子,笑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看裴府门前那架势,公主似是要出街,不如你们去瞧瞧到底是真是假?”
两名小吏对视一眼。
“结账结账!”
“快快快,吃两口就得了!别吃了!”
见这两名小吏匆匆进了官署,顾秉安回头,对身旁埋头吃馄饨的裴照野道:
“山主怎么自昨夜回来后就冷着一张脸,莫非公主给了您什么气受?”
裴照野端起碗,将第三碗馄饨倒进肚子里,随后重重撂下碗。
他冷笑:“她赏罚分明,怎么会给我气受。”
都阴阳怪气成这样了。
顾秉安笑笑不说话。
两人在馄饨摊等了一会儿,小吏们带回去的消息已经在官署传开,而清河公主的仪仗,也从几条街后的裴府一路向官署而来。
两匹高头大马开道,两列军士皆披挂铁甲。
甲叶漆黑,红绦串联,秋日晴光映得鱼鳞甲熠熠生辉,威武不凡。
而在这声势威严的仪仗后,一辆三匹马并行的华盖马车驶过长街。
两侧的百姓被马身上华贵的鎏金辔头吸引,连连咋舌,透过四面飞扬的纱帘,众人纷纷窥探车内两位贵人的模样。
“听说是清河公主和宛郡覃氏的嫡长公子出巡。”
“清河公主?就是咱们南雍第一美人,那个先皇后所出的公主?不是说去了宛郡吗?”
“宛郡与伊陵接壤,游山玩水的也就到了,不过这个覃氏公子与清河公主什么关系?为何会伴驾一同出游?”
“说不准是要尚公主了,覃氏长公子可是皇后的侄子,亲上加亲!”
走过襄城最繁华的街道,议论声越来越多。
骊珠有些坐立难安。
“公主无需介怀。”
覃珣仿佛猜到她在为什么而局促,温声宽慰她:
“即便退了婚,你我亦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能帮上你的忙,我很高兴,就当是我替姑母和二叔向你赔罪了。”
这话覃珣说得发自内心。
前些日在裴家,他虽是来救骊珠脱困,但真正帮上忙的却是那个匪首,作为一个男人,覃珣难免介怀。
谁料昨日骊珠主动来找他,问他能不能随她去一趟官署。
他侧首,柔情脉脉地凝望着骊珠的眉眼。
当日形势所迫,他不得已应下骊珠退婚的要求,但覃珣内心深处,却并没有放弃尚公主的念头。
骊珠年纪小,只是刚好到了叛逆的年纪,被外面的野花野草迷了眼也很正常。
难道她还真能与一个乡野山匪在一起?
时日还长,等他们平安回了雒阳,再过两年,骊珠把这个山匪忘了,她仍然会像从前那样,眷恋依赖地唤他玉晖哥哥。
“小心。”
马车颠簸了一下,覃珣握住骊珠腕骨,将身子一斜的骊珠稳住。
“没事吧?”他担忧地问。
骊珠摇摇头,手却被他握着,迟迟没有松开。
顾秉安听到筷子被人用两指折断的声响。
他收回视线:
“山主既然动念要将她送回雒阳,便该知道公主身边迟早会有驸马相伴,不是覃珣,也会是其他人,又何必这么在意?”
裴照野重新抽了双筷子,冷冷道:
“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顾秉安一时费解。
待裴照野吃完第四碗馄饨,浩浩荡荡的公主仪仗也终于到了官署外。
收到消息的官员们匆忙出来相迎。
清河公主出现在这里,他们其实并不意外,然而覃珣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和和气气而来,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没记错的话,这覃珣的二叔,正是筹划刺杀公主的幕后主使吧?
难不成清河公主其实并不知道内情?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进了内堂,长君抬着一个大箱子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赵维真有些惊疑不定地扫过骊珠和箱子。
他问:“公主这是……?”
跪坐上首的小公主容光照人,如珠玉般明晃晃的夺目,引来众官员们各色打量。
从前听闻先皇后宓姜乃南雍第一美人,却无缘得见。
今日见到这位清河公主,方知她母亲的美貌并非夸大之词。
只是身为一国公主,美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眼前的公主眉眼虽美,却尽是怯弱之态,毫无公主矜贵不可冒犯的风姿,即便是天潢贵胄,也难免心生轻慢之感。
她仿佛不知众人的审视,怯声开口:
“……前几日,覃家与我有一些误会,诸公应该也已知晓,覃戎覃大人以为我在伊陵遭难,恐引起大乱,命裴家兄弟二人秘密寻我,谁知这裴家兄弟生出歹心,欲谋财害命,幸而执金吾赶来救驾,这才没有酿成大祸,珣公子也亲自来解释,平息了这场误会。”
众官员不敢置信。
这么拙劣的借口她也能信?
若无人指使,裴家兄弟谋财害命敢害到公主头上?
骊珠又道:“这裴家兄弟着实可恶,不仅谋害公主,还在府内藏匿了许多污蔑诸公的荒谬伪证,我特意带来,正是为了让诸公一观。”
赵维真上前打开箱子,里头果然是一堆记载了不少机密事件的册子。
打眼一瞧,就有许多熟悉名字。
赵维真似是明白了什么,试探道:
“公主认为,这是伪证?”
“自然,”骊珠昂起一张温软好欺的面孔,“否则还能是什么呢?”
众官员回过味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公主不是信了覃氏,而是不得不信覃氏。
今日这些册子也一样,就算三岁孩童都知道是真的,她也会说是假的。
无形之中,所有人紧绷的身躯都是一松。
这就对了嘛。
公主抬抬手,他们底下人也只要能喘口气,何至于鱼死网破呢?
唯有太守崔时雍,神色不变,仍定定瞧着骊珠。
赵维真眼珠一转:“既然裴家兄弟如此罪大恶极,我们这就去裴府,将这二人缉拿归案!”
“晚了。”骊珠幽幽道,“这二人畏罪潜逃,不知去向,不过我已派了执金吾去寻,或许再等些时日,就能寻到踪迹。”
这话又说得所有人心头一凛。
真要是畏罪潜逃,不会是这个话风。
怕就怕这公主想从伊陵脱身,故意编出这番说辞胁迫他们。
要是她能平安离开,他们就能找到裴家兄弟,若不让她走,那这裴家兄弟就不一定会出现在哪里了。
一道老者的嗓音悠悠响起:
“哦?那可得好好找找,污蔑朝廷命官,其罪当诛,谋害公主,更是罪不容恕,公主理当留在伊陵,代表朝廷,督查此案。”
这便是不让骊珠走了。
骊珠起身,忽而抬手握住一旁的灯烛,朝众官员而去。
覃珣眉尖蹙了一下,显然不知她打算做什么。
公主是千金之躯,朝臣亦是国之栋梁。
倘若公主无故伤了臣子,届时朝堂上群情如沸,即便是陛下也扛不住。
覃珣:“公主……”
霍然一片火光燃起。
众官员惊愕地看她将灯烛扔进箱中,灯油蔓延,火苗一瞬间吞噬了那些罪证。
……她烧了!她居然烧了!
众人面上皆是掩盖不住的欣喜若狂。
她烧了这些能颠覆伊陵官场的证据,足矣证明她并不想与他们为敌,只想相安无事,各不打扰。
既然如此,他们何必铤而走险,谋害公主?
崔时雍的双眸猛然扫向骊珠。
火光中,她也在看他。
仍是那张朝晖春露般,稚气又怯懦的面孔。
骊珠垂眸道:“既然太守大人这么说,我便多留几日,静候诸公的佳音。”
一众官员目送公主上车。
仪仗朝着襄城集市而去,看样子,这位公主应该是去逛街寻乐了。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马车上,骊珠察觉到覃珣频频投来的视线,实在很难忽略。
她时不时朝覃珣的手瞥去。
这次不能再让他莫名其妙牵住不放了。
覃珣道:
“公主这趟出来,像是一夜间长大,不像小时候那样,只会拽着衣角可怜兮兮等我来救你了,倒叫人有些怅然若失。”
听他这么说,原本浑身戒备的骊珠又忍不住心软了些。
“这不好吗?”
“当然好,”覃珣松了口气,“这样公主也能平安离开伊陵了。”
骊珠却在心里摇头。
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离开伊陵,如今只是刚踏出试探的第一步。
不过覃珣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只需要配合她,在外面招摇过市地转一圈,让他们知道,她连谋害她的覃氏都能原谅,是个软骨头好欺负的就行。
骊珠又回头看了眼官署的方向。
也不知裴照野那边是否顺利。
马车忽而停下。
骊珠回过神来,见覃珣下了车,回头对她伸手笑道:
“总归要在外面转一圈,不如去集市上逛,公主身上的钗环裙裳都是别人的,也该顺路去添置些。”
覃珣在这些事上总是细心。
会替她挑时兴的钗环,衬她肤色的裙衫,全雒阳的商人都知道覃家公子与清河公主浓情蜜意,鹣鲽情深。
但其中滋味究竟如何,也只有骊珠自己知道。
“小娘子,你夫君真是好眼光,芙蓉色正衬你这雪肤花貌,不如上身试试?若不合身,我再给您改。”
店里的老板娘一口一个你夫君,叫得覃珣微微赧然。
但他也并没有纠正。
“骊珠,”他托着那套裙裳,温声询问,“你喜欢吗?”
骊珠早就神游天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在官署内的情形。
听他这么问,只是像从前那样随口附和:
“好看,喜欢。”
“那就去试试?”
有点麻烦。
但这点时间本来也不得不浪费。
骊珠随老板娘去了后间。
身上这件衣裳是向裴家大房的娘子借的,对骊珠而言有些宽大,她解了外衣,一边想事,一边换上那套芙蓉色的裙衫。
……嗯?这衣裙怎么穿得乱七八糟的?
“公主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自己穿衣裳也不会吗?”
听到这道声音,骊珠眼睛蓦然一亮。
“裴照野!你怎么来了?”
那人蝙蝠似的倒挂在窗边,双手环臂,腰腹一勾,又轻而易举地跃入内室,落地落得悄无声息。
他食指勾着一张木牌,摇摇晃晃,刻着“崔时雍”三个字。
正是官署馆库内,挂在崔时雍档案上的名牌。
“竹简不好带过来,就先让顾秉安送回裴府了。”
骊珠怕他识字不多拿错了,欲仔细查看名牌,裴照野的手却抬高了几分。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骊珠穿得乱七八糟的裙裳上掠了一下。
“腰带系错了。”
骊珠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说,她转到屏风后重新系。
裴照野站在屏风后面,本该避嫌走远些,却不知为何没动。
“你要我去找崔时雍的档案做什么?他在伊陵这些人里又说不上话。”
骊珠道:“因为他是一郡的太守,而且他最想杀我,今天去了官署后,我更确定了。”
裴照野觉得她怪有意思的。
都是想杀她的人,难道她还排个轻重缓急?
“确定之后呢?”裴照野慢悠悠道,“要杀了吗?”
将腰带从错误的地方扯出来,骊珠从头穿起。
“不杀,我等他来杀我。”
裴照野笑道:“很有胆识,期待看你和六十岁老头决一死战。”
“你是不是又瞧不起我?”
“不敢瞧不起公主……你这什么金贵裙子,怎么还没穿好?”
骊珠有些恼怒:
“我也不知道啊,这种裙子平日都是玄英给我穿的,我自己不会系这腰带。”
想到方才他们端坐马车上,而他从旁擦肩而过。
店里的老板娘误以为覃珣是她夫君,她竟然也就跟没听见似的默许。
裴照野面色冷冽。
“呵,谁让你穿那公子哥给你选的裙子,自己慢慢系吧。”
“……你好躁动,谁惹你了?”
“全天下有权有势的权贵。”
内室安静了一下。
屏风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也包括我?”
“……不包括你。”
他没好气道。
得到这个回答,骊珠顿时笑眼弯弯。
她就知道,他才不会生她的气。
裴照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笑?待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骊珠?”
门外响起覃珣温和的声音。
“是裙子不好穿吗?需要的话,我让老板娘来帮你。”
骊珠刚想说好啊。
下一刻,一具滚烫身躯覆上。
“转过去,扶着墙。”
他低声说着,不轻不重地推了下她细瘦的肩。
骊珠毫无准备,被他翻了个面,掌心抵着墙。
脑袋空白之际,从她前胸绕过的长臂轻松抽开了她的衣带,本就只由一根腰带固定的裙裳顿时散开。
……诶?
旖旎记忆翻涌上来,腿下意识地开始发软。
“骊珠?”门外的覃珣又问了一遍,“需要帮忙吗?”
骊珠张了张口:“我……”
吐息温热,他的下颌贴着她的耳廓,一低头就能含住。
裴照野没动,但手握着绕过她腰身的细带却猛然收紧。
力道太大,不像在给她系腰带,倒像是匪贼捆人,将她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身掐得更细,看上去近乎快要折断。
骊珠可怜地趴在墙上喘息。
他在突然发什么火?
扭过头,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眸有细碎的光。
“不用了,我已经穿好了。”她一字一顿,对外面的覃珣道。
对上那双楚楚动人的眼,裴照野回过神来,胸中燃烧了大半日的火气无声熄灭,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灰烬。
她生气了。
裴照野顿了顿。
在骊珠犹带薄怒的注视下,他放松了力道,重新调整了一下腰带。
最后,他思忖片刻,还谨慎小心的,在末尾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屏风后只有少女凌乱的呼吸声。
尽管只是因为刚刚腰带勒得喘不过气才会这样, 但落在裴照野耳中仍然……十分糟糕。
骊珠也觉得很糟糕。
都怪前世的裴照野,害得她一点风吹草动就开始浮想联翩。
好一会儿骊珠终于喘匀气,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眼。
“……你为什么知道女子的裙裳怎么穿?”
裴照野愣了一下。
他心思活络,很快就理解到她的意思。
“我小时候是被裴府的歌伎舞姬养大的, 她们把我当儿子养, 别说帮忙系个腰带, 就算是你们女子那些繁复的发髻,我看两眼也能盘个八九不离十。”
这听上去不像当儿子养, 倒像是当小厮使唤。
不过骊珠听了他的话, 之前那股莫名其妙的别扭劲倒是消散了。
心头还有点酸酸涩涩的感觉。
过去这么多年, 裴照野的母亲故去, 当年照顾他的那些女子也早已青春不复, 裴家不会留着她们。
他会想念她们吗?
就像她也偶尔会很想念母亲一样。
裴照野有些奇怪地看她:“……你方才生气, 是在气这个?”
骊珠飞快地掠他一眼, 底气不足道:“我没有生气。”
她犟嘴的样子很没有说服力,但成功的让没有廉耻心的裴照野升起一点微妙的愧疚。
他垂下眼帘:“刚才系紧了点,疼吗?”
骊珠反手摸了摸腰, 点点头。
“不过这种裙子只靠一根腰带固定,就是要系紧一点啊。”
她抬起宽袖,芙蓉色的绸缎流云般绕过她纤弱婀娜的腰肢, 在脚踝处又柔柔散开。
外面笼了一层雾白的素纱蝉衣, 整个人瞧着翩然若仙宫神女,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好看吗?”她眨眨眼笑。
裴照野的视线扫了一圈。
“挺好看。”这话是真的。
但他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更好脱。
骊珠并不知道裴照野心中所想,她自己对这些裙裳很少花心思,听他说好看,她便也觉得欢喜。
“那你能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吗?”
骊珠不解地瞧着他。
今天的事, 不管是她得和覃珣配合,还是需要他去官署偷档案,昨晚回府的路上她就已经跟他商量过了啊。
“没什么。”裴照野不欲作答。
骊珠垮下脸:“你又不说实话……不过这次进步了,至少没有随便胡诌个借口骗我。”
有时候他真的感觉骊珠像他肚子里的蛔虫,连他刚才一转而过的念头都能猜到。
他道:“衣裳穿好了就出去吧,省得别人以为你在里面做什么别的事。”
“除了换衣裙还能做什么?”
骊珠随口反问。
裴照野微笑:“能大做特做。”
骊珠:?
没听懂,但感觉好怪。
骊珠在内室待的时间已经够久的了,总不好再耽搁下去,两人准备出去时,骊珠拽了他一下,指了指窗户。
意思是让他从窗户出去。
原本他也是打算走窗户的,但他自己走,和她赶他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我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骊珠偏头:“那不然带你从正门出去?全伊陵的百姓口口相传,你要么变成我的面首,要么就得尚公主了,你又不愿意。”
她有理有据,怼得裴照野无法反驳。
最后只好看着她出了内室,迎上一室惊艳难抑的目光。
覃珣投来秋水一泓的柔和目光,落在骊珠的腰间。
“很适合你。”他温声道,“再去挑几件首饰吧。”
裴照野从背后绕了一圈,走到铺面前头时,和领着公主仪仗的陆誉对上视线。
他似笑非笑地朝“执金吾”其中一人走去。
“还挺人模人样,爽吗?”
被裴照野问话的正是扮做执金吾的红叶寨山匪。
之前还被骊珠视为野猴子的他们,此刻套着一身鱼鳞甲,头戴兜鍪,牵着一头鎏金当卢的枣红色大马。
一眼扫去,威严肃穆,匪气尽消,倒真像一群徼循京师的执金吾。
“爽得不行。”那人发自内心地答。
不过一开口就原形毕露了。
“山主要不也试试?”有人红光满面道,“这甲胄虽是街上买来的样子货,但威风可是货真价实的,走在路上,旁人都得敬上三分,爽啊。”
“爽个屁。”
又有一人小声道:
“昨天排练,那个陆大人叫我们站两个时辰不许动,说执金吾在雒阳是给天子引路的缇骑,行走坐卧都有规矩——山主,咱们还得这么溜几天啊?俺宁可痛痛快快杀几场,也不想当看门狗啊。”
裴照野没回答,只是冷眼朝官署方向望去。
不只是骊珠,他对崔时雍也心存疑惑。
这老头跟赵维真那伙人混不到一块去,虽然算不上好官,但勉强算得上是个清官。
他为什么跟失心疯似的,突然执意要与赵维真为伍,掺和杀公主的计划?
是清高了多年,终于打算借这个机会,与赵维真他们同流合污了?
真是这样,那倒好办。
怕只怕——
他不是冲清河公主而来。
“放心。”
裴照野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头顶的兜鍪,浓黑眼底有一线寒光。
“快了。”
手下山匪不明白什么东西快了,下一刻,成衣铺子里走出了一对男女。
他顿时肃然:
“山主让让道,别乱了执金吾的队形。”
裴照野差点气笑。
还给他装上了。
骊珠和覃珣在前,捷云长君拎着一堆大大小小的东西跟在后头。
盛装打扮后的公主比方才美得更撩人心神,从铺子里出来,不过几步路程,便让四周无数百姓屏息惊艳。
队末一名扮做执金吾的山匪,见状忍不住感慨道:
“这个什么覃公子未免也太爽了,老子这辈子要是能娶个这么漂亮的公主媳妇,真是死了都值……”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照野一脚踹得一个踉跄。
他扯了唇角。
那今儿个就让这位爱装阔的公子哥爽个够。
另一头的骊珠丝毫不知裴照野的打算。
集市人来人往,热闹喧嚣,骊珠一行人在酒楼用了午膳。
稍作歇息时,覃珣便让店内小二介绍襄城有意思的铺子,他仔细聆听着,准备筛选之后再带着骊珠去逛。
小二一边介绍,一边忍不住道:
“公子真是体贴入微,我还是第一次见有男子带小娘子出门如此花心思呢。”
覃珣微笑以对。
骊珠却百无聊赖地朝外看去。
也差不多了吧。
还要逛吗?
她更想回去看裴照野带回来的档案呢。
正想着,她听到了玄英的叹息声。
“怎么了?”骊珠问。
玄英投来饱含深意的目光:
“公主真的打定主意,要推了与珣公子的婚事?”
骊珠讶异:“当然,他姑母和二叔可要杀我——”
“哦?如果把珣公子换成那位裴山主,同样的处境,公主还会退这桩婚事?”玄英一语道破。
“……那怎么一样。”
骊珠小声嘟囔。
“换成他,他根本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玄英很不理解公主对那位山主的信任从何而来。
只能当做是少女情窦初开头一回,难免爱得比较盲目。
然而自从昨夜脑子里冒出那个想法后,玄英就很难再用从前的眼光看待公主身边的人。
比如覃珣。
用驸马的标准来看,他重视自己家人超过公主,不是一个能让女子安心托付终身的对象。
但是用太子选妃的标准看,覃珣却是个极其可靠的助力。
背后的覃家门生、故交、同乡,全都能为公主所用。
对于没有自己的政治资源的公主而言,意义等同于穷书生娶宰相女。
席间,突然有一人匆匆前来,对覃珣旁边的小二耳语几句。
小二顿时神色尴尬起来。
“……覃公子,对不住,冒昧一问,不知这顿饮食,谁来结账?”
捷云一边拧眉,一边掏钱袋:
“我们公子是宛郡覃氏的公子,你这小店,难不成还以为我们会赖了你的账?”
“不敢不敢。”
小二讪笑道:
“只是……方才有人传话,今日店内,凡是覃氏来此,俱不接待,也不能收覃家人的钱。”
席间气氛陡然凝固,骊珠也意外地看过来。
覃珣唇线紧抿,隽秀面庞覆着寒霜。
“谁传的话?”
“虞山红叶中,有一山中魈,道上皆知,宁遇豺狼,不遇山魈,城中所有商船必经虞山一带的水路,这位山主一句话,襄城内,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小二觑了眼他的神色,尴尬垂首。
没办法,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公主和覃家公子再有权势,到了伊陵这地界,还不是得看地头蛇的脸色?
骊珠错愕地眨眨眼。
裴照野?
他为何要这么做?
一贯温和的贵公子霍然起身,脸上是风雨欲来的怒容。
“没关系没关系,”骊珠立刻开口打断,“长君,你来结账。”
长君回过神来,连忙解了钱袋。
这还是今日出门前,裴照野特意给的一袋子钱。
骊珠还在打圆场:“别生气,肯定有什么误会,他平时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等我回去,回裴府后我一定……”
覃珣已经沉着脸,快步出了酒楼。
他不信一个山匪真能在伊陵只手遮天。
回到方才去过的首饰铺取首饰,覃珣跨进门便说要取刚刚定下的那一套,就见老板一脸为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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