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昭行by南月知清
南月知清  发于:2025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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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清竭力睁开双眼,嗓子上面像是有刀片在划拉一样,疼得厉害。
“欸?醒了,她醒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
“醒了?”林泱泱迅速坐到床头,看见林知清睁开了双眼,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清妹妹,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林知清挣扎着坐了起来,因着喉咙处的疼痛,她一时开不了口。
林泱泱又哭又笑,丝毫没注意到她不能开口说话。
还是一旁的大夫率先反应过来,倒了一杯水。
林知清接过那杯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才感觉喉咙处的疼痛减弱了一些。
“清妹妹,你怎么样了?”林泱泱一脸希冀地盯着她。
“我没事。”甫一开口,林知清都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颇为陌生,于是用眼神询问林泱泱。
林泱泱读懂了她的意思:“这里是衡漳知府大人的府邸,你高烧不醒,我只好拿着陆淮给我的信物来衡漳求助。”
“陆淮给的玉算盘一直被你捏在手里,我们谁都取不出来。”
听到这话,林知清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之内,陆淮的玉算盘静静地躺在上面。
她重新捏起了手掌。
这东西陆淮随时带着,还能够联络衡漳的知府,明显不是等闲之物,她得好好替陆淮收着。
林泱泱这么三两句话,倒是叫她回忆起了那日的惊险。
是了,在她即将被江流昀控制甚至杀害之时,陆淮赶到了。
她的视线越过林泱泱,落在了林泱泱身后的大夫以及中年男女身上。
中年男女气度不凡,衣物首饰十分名贵,明显不像是普通人。
“知清在这里谢过知府大人和夫人的救命之恩,待我回到盛京,定然会报答二位。”林知清躬了躬身子。
林泱泱也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没错,知府大人,我们会报答你们的。”
“不着急,不着急,好孩子,你们既是陆淮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衡漳知府并没有拿架子:
“陆淮的父亲乃是我的恩师,看到这位知清姑娘无恙,我便放心了。”
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层渊源,林知清再次道谢。
人醒过来了,知府等人也没有多逗留,房间内只剩下了林知清和林泱泱二人。
“堂姐,我睡了多久?”林知清摸了摸脖颈,不出所料,摸到了一条红痕。
“一日,我们是昨日夜里到的衡漳。”林泱泱又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
林知清接过茶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感觉并无大碍以后,眼神犀利了起来:
“今夜,我们便从衡漳赶路,尽快回盛京。”

第248章 归京
“今夜就走,不等陆淮了?”林泱泱接过空了的杯子:“再者,你如今刚醒来,就要再次长途奔波,恐怕不妥。”
“不用等陆淮,他得知我们走了以后,自然会回盛京。”林知清思绪回笼:
“我昏迷这一遭,倒是想清楚了一些事。”
“先前我虽然猜到了他会对我围追堵截,但没想到会如此不留余地。”
“单单一个林静雅,对他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如今看来,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林知清的嗓音没有了方才的嘶哑,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她还是有些不适。
“另有隐情?”林泱泱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等等,清妹妹,你知道那个想杀你的人是谁?”
林知清只告诉了林泱泱有人会在半途对她们下手,却没说下手之人的真实身份。
此刻,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江流昀话里话外,似乎都不想给林家留活路。
他对自己下此狠手,明显已经是想同林家撕破脸皮了,自己先前不说,是因为不确定,又怕打草惊蛇。
但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显然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堂姐,江流昀,是江流昀想杀我!”
“江流昀!?”林泱泱瞪大眼睛,脸上第一次出现惊讶的神情,她下意识摇了摇头:“他对你这么好,怎么会……”
“堂姐,没有谁会莫名其妙对谁好,一个人的行为是有动机的。”
“林静雅同江流昀早有瓜葛,二人私底下已经互许终生了也说不一定。”
“你先前被毒害的事情,单凭林静雅不可能做到,这一切都是江流昀在背后出谋划策。”
“等等。”林泱泱从床边坐了起来,眉头紧皱: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们用箭射刘邙的时候,他射歪了!”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要是按你的说法,那他岂不是故意的?”
“没错,就是故意的。”林知清肯定地点了点头: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林知清从方才醒来开始就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如若仅仅是因为退婚,现在的林知清将那婚书双手奉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流昀似乎不用赶尽杀绝,非要杀了林知清。
除非,他有什么非要让林家以及林知清死的理由。
比如说,侵占林家财产。
这一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镇远侯府乃朝廷新贵,怎么着也不会比林家更穷。
当然,林知清从林青山那里得来的林家暗处的产业,她还没有清点过。
江流昀也有可能是冲着这个来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可能,林家的存在对镇远侯府产生了威胁。
这一种可能性看上去也比较小,因为林家已经破落了,碍不着镇远侯府什么事。
林知清摇了摇头,一时间没有其他想法。
她脑海中积压的事情太多了,出了江流昀的事情以后,她发现自己想的问题很少。
甚至在想如若当时早发现一些,如今也不用陷入这么被动的境地。
林泱泱见状,心中也不好过,但更多的是庆幸:“还好他未得手,如若不然,你回不了盛京,林家又该怎么办呢?”
回不了盛京,这是最表面也最简单的想法了……等等。
林知清直起身子,她刚才似乎想的过于复杂了。
对呀,为何不等她靠近盛京再动手?
为何不在汴梁动手?
江流昀带了这么多人手,再加上对她的笛音也有心理准备。
这分明不是一时兴起来截杀她的,而是早有预谋。
这件事对林知清产生的最基本影响,便是她回不了盛京。
林知清同林泱泱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金光。
盛京城!
江流昀想将林知清引开,对林家下手?
但如今的林家并不是从前漏成筛子的林家,即使有人想对林家发难,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理由。
林泱泱眉头紧锁:
“不对不对,我方才就是这么说一嘴,林家如今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他想要搞事情也搞不起来呀!”
“不。”林知青的脑海中渐渐回想起了林青山同她说的话。
林家还有秘密,足以致命的秘密。
御赐之物!
“堂姐,你快收拾东西,我去知会一声知府大人,给陆淮留个信,即刻便走。”林知清来不及多想。
即便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要将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当中。
林泱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点了点头:“好!”
不出一个时辰,二人一切就绪,重新踏上了归途。
或许是因为二人格外谨慎,这一路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幺蛾子。
踏着黄昏,二人进了盛京城。
彼时的林家,一如林知清离开前一样平静。
正厅之内,林从砚正皱着眉头,处理庶务。
林知清走了以后,他又干起了从前的老本行。
但这一次明显没有那么得心应手了。
就在他苦恼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四叔”。
待林从砚抬起头,看到林知清的那一刻,他面上出现了一缕笑容。
“知清,你回来了。”林从砚看林知清穿得很厚,脖颈上还围着龙华,颇为关切:
“你声音这般嘶哑,是染了风寒了吗?”
“不错。”林知清按住了即将开口的林泱泱:“我在路上染了风寒,耽误了一些时间。”
“四叔,近来林家可还正常?”
“一切如常。”林从砚点了点头:“或许是上了年纪,我如今处理这些事倒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好在你回来了,林家没你可还真不行。”林从砚言语之间,颇为感概。
林知清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接话,她晃了晃林泱泱的手:“堂姐,你先去同大伯说一声,我们同花家谈了生意。”
林泱泱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多说,转身便走。
话题转的如此之快……林从砚皱眉:“知清,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不由得有些着急:
“是静雅出事了吗?”
林知清扶着凳子,缓缓坐了下去:“静雅无事。”
林从砚听到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完全放松,林知清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四叔,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林从砚一愣,原本还舒展的五官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的表情只失控了一瞬,然后便迅速恢复了正常:
“知清,你莫不是烧糊涂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四叔,祖父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同我和盘托出了。”林知清坐到了主位上,声音如往常一样没有波澜。
林从砚垂首不语,似乎是在思考林知清的话的可信度。
林知清倒是不急,她抬起旁边的茶水轻抿一口。
她等了许久,林从砚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好像是在透过林知清,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样:
“你很像你父亲。”
他说了一句同林青山一样的话。
紧接着,回忆纷至沓来,林从砚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他叹了一口气:“我年幼时,同你父亲常看不对眼。”
“我们从小一同习武,但他是打破林家桎梏的天之骄子,兵法武器样样精通。”
“而我始终不得看重,迫于无奈,只能走文官路子。”
林知清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仔细竖起了耳朵。
林从砚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当中:
“接下救济伤兵这件事的时候,我并没有将它当作一份责任,而是一个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与你四婶成婚,或多或少也有这个因素。”
听到这里,林知清皱了皱眉头。
林从砚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此事这些年来乃我一手操办,如若不妥,我任由处置。”
“朝廷的人若察觉到了,便推在我身上罢了,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的神情非常沮丧。
林知清闭了闭眼睛,语气算不上好:
“四叔,你说这些话时,可想着四婶,想着林家的其他人?”
“这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况且现在我怀疑已经有人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四叔,你难不成是觉得只要你当了替罪羊,林家就没事了?”
“谁?谁想用这件事来做文章?”林从砚言语间明显有些着急:“此事做得非常隐蔽,怎会泄露风声?”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待堂姐将大伯请来,我们再一同商议。”林知清目光澄澈。
她之所以选择先同林从砚对峙,是因为想再深挖一些此事的细节。
林从砚也不蠢。
明白过来林知清不是在向自己问责,而是有人想借此为难林家之时,当即将整件事的细节说了个清清楚楚。
待林从礼同林泱泱赶来之时,林知清已经将御赐之物一事的信息掌握得差不多了。
林从礼进门以后,第一时间问的,是江流昀。
林泱泱表情有些无奈:“我将来龙去脉说了,我爹死活不信。”
林知清也不遮掩,一把将脖子上戴着的龙华扯了下来。
她白嫩的脖颈瞬间露了出来,其上还留有一道狰狞的红痕,以及几个手指印。
“这便是江流昀的手笔,他想杀我。”林知清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从礼和林从砚惊讶不已。
“爹,四叔,这下你们信了吧?”林泱泱双手叉腰:
“江流昀根本就不是好人,你们难不成要把清妹妹嫁到那等龙潭虎穴当中?”
林从礼一时无言,他的眉目间带着疑惑。
林知清将自己猜测以及验证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
林从礼脚步不稳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镇远侯可是你父亲亲手提拔上来的,他们二人比亲兄弟还要亲厚,怎会做出这种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做出这样的事,无非是林家和我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林知清懒得再重复那些话:
“当务之急,是我们林家必须稳住。”
“镇远侯府恐怕会以御赐之物作为突破口,对付林家。”
“如今江流昀行踪不定,我们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将那些卖出去的御赐之物收回来。”
“这需要一大笔银子。”林从砚的心颤了颤。
“钱不是问题。”林知清将同花府达成合作的事情说了一下,而后又向一头雾水的林从礼解释了御赐之物的事。
一时之间,正厅内安静了下来。
林知清拍了拍手:“四叔将所有买家的名单交给我,我去走一趟。”
“你既受伤了,此事便交给我去做。”林从砚开口。
“不。”林知清摇头:
“由你出面,不一定能找到那些买家,即使找到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心甘情愿将东西交出来。”
那不是简单的物件,是能掌生杀大权的御赐之物。
那些买家能花天价将东西买入,便不会轻易为了银子将东西交出来。
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以后,当夜,林知清便拿着名单,悄悄联系了那些买家。
只不过,事实确实如她所想象的一样,并不顺利。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买卖御赐之物,这是杀头的大罪。
林知清跑了一夜,一无所获。
她回到舒清阁的时候,木婶已经等了许久了。
先前林知清同她简单地讲了一下江流昀的事。
再大的惊讶,经过时间的沉淀,也已经平缓了下来。
林知清用完膳以后,木婶又陆陆续续问了她许多细节。
这般态度,倒是有些不寻常。
木婶此人最是谨慎,如若她心中放着一桩事,必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确定,才会同林知清和盘托出。
比如上次言明四叔对母亲的情感时,也有这么一段过程。
木婶很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林知清直接问了出来。
木婶纠结良久,终于艰难地开口了:
“小姐,老爷的事一直是府中的禁忌。”
“你可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从戎怎么死的?
按照林知清所了解的,他通敌叛国的事情闹了出来以后,是林从礼杀了他,救了其他林家人。
这也是木婶原本的说法。
但要说再具体一些,林知清便不太清楚了。
木婶胸口起伏:“当年此事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没来得及见老爷一面。”
“但我心中一直很清楚,老爷绝不会通敌叛国,他是被冤枉的!”
林知清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
自江流昀的真面目暴露以来,这件事她也想过很多遍。
毕竟镇远侯府得势的时机刚好卡在了林从戎死的时候,这太巧合了。
结合种种因素,镇远侯同林从戎,并不像是其他人口中的知己。
有没有一种可能,林从戎的通敌叛国,其实另有隐情,同镇远侯府有关呢?

林知清的脑海当中刚出现这个问题,木婶便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林知清微微吸了一口气:“万事皆有可能,此事我会放在心里。”
“木婶,你放心,待处理完林家现在的事,我会着手查探父亲的事。”
这本就是林知清先前的想法。
无非是现在御赐之物的事更加紧急,她才将重点放到了御赐之物上而已。
木婶明白了她的意思,并没有再开口。
种种出乎意料的事让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林知清却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休息了一夜以后,她同林泱泱又去寻找了那些林从砚一直接济的伤兵老将。
既然那些买卖御赐之物的人不愿意将东西还回来,林知清便打算尽量收集一些对林家有利的东西,然后再做打算。
而且,那些被接济的兵士其实吃的是皇粮,林家接济他们,也有为朝廷分忧的意思。
收集这些人的供词,至少能在必要的时候,扭转林家的风评,从而减轻御赐之物之事对林家的影响。
同时,林知清对自己的父亲林从戎并无太多的了解。
这也是一个了解林从戎的机会。
整个大盛的伤兵残将十分之多,林家所接济的是从前在林青山以及林从戎麾下的人。
再往前数十年,数量可达千人。
但如今,大部分人已经化作了黄土。
那份接济名单上,多半都是兵士的家人。
真正的伤兵老兵,也不过只剩下五十余人了。
这五十余人当中,在盛京城以及盛京城附近的,只有十八人。
林知清的目标,便是这十八人。
怀着种种心思,一大早,林知清去到西市,敲响了第一户人家的房门。
只不过,他们迟迟未得到应答。
等了许久,旁边的一户妇人倒是不耐烦地探出了头:“敲什么敲,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知清眼疾手快地递上了一小块碎银子,打听起来这第一户人家的去向。
那妇人见了银子,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啧啧,你来得太晚了,这家的男人前几年喝酒喝死了,只剩个耳聋的老娘,前不久也死了。”
这不算是个好消息。
林知清将那人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
随后,马不停蹄去了城郊的一户农家,寻找第二个眼睛瞎了的伤兵。
这一次,她们甚至还没进那个小村子,便退了回来。
因为名单上写着的地址,已经烧成了灰烬,里面的人自然也烧死了。
据周围的人说,火之所以烧起来,是因为瞎子看不到火星子落到了柴房的一角。
而后,林知清又去了第二户,第三户人家,可直到跑完了数十户人家,她始终没有同任何一个伤兵打过照面。
林泱泱累得躺倒在马车里:“清妹妹,这些人确实太惨了。”
“打了胜仗又如何,他们有的失了眼睛,有的丢了手臂,连基本的生活都保持不下去,这般待遇,以后谁还敢往军营跑呢?”
林泱泱平日里从不曾接触过百姓疾苦,如今心里那是又气又无力。
林知清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心里头同样不好受。
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随着时间流逝,这几年陆陆续续都有兵士死亡或举家搬迁。
搬迁的也就算了,但死亡的理由却千奇百怪。
酒喝多了栽进了水缸当中。
眼睛瞎了活活被烧死。
腿脚不便掉入了河中。
这般看来,能寿终正寝的甚少。
“堂姐,他们死得太过悲凉,朝廷竟然没有人替他们操办后事吗?”林知清捏了捏下巴。
林泱泱叹了一口气:“最末等的士兵哪有这种待遇,至少也得当个百夫长,朝廷才有专门的人治丧。”
“这些人至少还能魂归故里,但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可是连尸体都找不到的。”
林泱泱直起身子,似乎颇为不忿:
“不瞒你说,这名单上的有几个人,我还有些印象。”
“三叔知我喜欢打打杀杀,偶尔回林家的时候,会让他们指点于我。”
“我同他们混熟了以后,才知军营根本不是好待的地方。”
林泱泱拿了一块糕点:“这东西他们视作珍宝,平日行军的时候,他们只能吃些野菜充饥。”
“户部粮草不丰,苦的都是下头的人。”
听到这话,林知清略微有些意外。
虽然平日里林泱泱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心中似乎还是通透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知清不由得好奇。
“祖父、三叔都同我说过,我这一身武艺便是他们教我的。”林泱泱面上十分自豪:
“父亲始终反对我习武,我便偷偷溜进祖父的院子,听他同三叔谈论兵法,颇为有趣。”
她口中的三叔,便是林知清的父亲林从戎。
怪不得去汴梁之时,林泱泱同林青山十分熟稔。
而且,根据林从砚先前的说法,林家会从下一代当中挑选适合习武的人,倾斜资源培养的。
从前她并没有发觉,但如今一看,林泱泱确实比大部分男子还要优秀。
要知道,就连江流昀想对林知清下手,也是选择提前支开林泱泱,而不是同她正面交手。
若非没有人从中指点,想要练就这般武艺,恐怕十分困难。
至少从前,林青山对林泱泱应当是寄予厚望的。
林泱泱并不知林知清的想法,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清妹妹,你说那些死了的人,若是没有上战场,结果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当然会。
每一位士兵踏上战场,为的都是自己的小家以及对大盛的赤忱之心。
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为了保卫家园而战。
只不过,他们为之而战的大盛,到底是辜负了许多人。
林知清捏了捏手中的小册子,若这些人当真是死于意外,那未免太惨烈了一些。
至少林知清,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身有残缺之人,在其他方面往往更加敏锐一些。
比如说眼盲之人,嗅觉或听觉会更加出众。
如若着火,听不到声音便罢了,火烟味应当是闻得到的。
伤兵残将,只是外界给予他们的称号。
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加坚韧,更加敏锐。
这些人的生命,绝不会如此脆弱。
一个两个便罢了,但这么多的人陆陆续续以各种理由死亡,实在不寻常。

难不成是江流昀如此丧心病狂?
仅仅是因为销毁御赐之物的相关证人,这么多年就陆续做局将那些人都害死了吗?
可这也说不通啊。
林知清再次看了一遍那小册子。
确认那些人死亡的时间各不相同,且跨度极大以后,林知清蹙眉。
难不成江流昀提前很多年便得知了御赐之物的事?
他怕一次性杀太多人会引人怀疑,所以才布局使那些人因各种意外而死?
马车摇摇晃晃,林知清的思绪也在起伏。
她的后脖颈有些发凉。
林知清相信江流昀是有这种心计的,不过即便如此,也有一点是说不通的。
他恨林家入骨,如若手中握着这样大的把柄,定然不会隐而不发。
林知清想了许久,都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林泱泱面露担忧:“如若这些人都死了,我们岂不是无计可施了?”
“不。”林知清摇了摇头:“这名单上还有这么多的人,只是不在京城罢了。”
“他能杀十个,一百个,总不能全杀了。”
“我们无非是要多费一些时间罢了,回府,明日接着去周围找人。”
林泱泱点头,面上丝毫没有气馁之色:“好,咱们明日接着找。”
当日晚上,林知清便动用了林青山交给她的暗线,安排了人按照名单往四周搜索。
此事做得相当隐蔽,就连林从砚和林青山也不知道。
次日一大早,林知清便得到了一份更加详细的名单。
除去因各种意外死亡的人,还活着的人一个巴掌就可以数得过来。
并且,这些人散落在天南海北,同盛京城的距离相当远。
想要一个个将人找到,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并非一日之功。
这样的情形,让林知清更加确定有人在其中捣鬼。
近处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唯有远处的人得以活命。
想必,那些“漏网之鱼”除了距离远以外,也有可能是没有完全被掌握信息,所以才逃过一劫。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念及此,林知清又将目光落到了“失联”的那几个人身上。
“郑阔……”她喃喃念出了这个名字。
“郑阔?”木婶端着水盆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微微张大嘴巴,无意识地复述了一遍。
“木婶,你认识此人?”林知清点了点小册子。
木婶快步走进房间,将手中的水盆放在一旁:“这郑阔可是永清人士,膝下只有一子,年逾四十?”
“不错。”林知清点头,木婶所说的同册子上记载的一般无二。
“我同郑阔从前有些交情。”木神的眼神略微向左上方偏了偏,这是在回忆。
很快,她便接着开口了:
“老爷年轻时少年意气,一次,未曾知会过侯爷,便只身溜进了军营。”
“虽并无大碍,还立了功,但还是被侯爷责骂了一通。”
“从那以后,侯爷便将他身边的郑阔拨给了老爷,我这才同郑阔有了交集。”
木婶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笑容:“郑阔待老爷极好,且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同那个江云鹤是老爷在军中的左膀右臂。”
“只有这些吗?”林知清相当敏锐。
父亲身边的人很多,林青山留下辅佐父亲的旧部也很多。
倘若只是这样,木婶的印象应当不会如此深刻。
“不止!”木婶的语气有些气愤:
“我就是想不通,老爷出事当日,郑阔偷了不少金银珠宝,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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