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番话,林从礼尚未开口,四老爷却已经露出了一个冷笑:“知清,许久未见你,你这张嘴说瞎话的能力倒是有长进。”
“此事本是你负责,可你却没本事撬开他的嘴,我们帮了你一把,你不知感恩,如今是来质问的?”
不愧是文官,好生厉害的嘴……林知清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四叔此言差矣,我并非是来质问的,我只是发现了新的线索而已。”
“笑话,凶手已经伏法,何需你的线索……”四老爷声音中带着一股嘲弄。
只不过,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林知清打断了:“如若,我找到了致使堂姐中毒昏迷的毒药呢?”
此言一出,四老爷还未说话,林从礼的眼神立刻变了:“你说什么?”
林知清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我找到了堂姐中毒的原因。”
四老爷看着林从礼的衣袖动了起来,拳头一紧:“大哥,这丫头鬼主意层出不穷,府医都看不出来的毒药,她又怎么会找得出来。”
被这么一提醒,林从礼吐出了一口浊气,重新坐了回去:
“知清,你把刚刚的话说清楚。”
他的反应在林知清的意料之中。
毕竟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林从礼的女儿,他若是没有波澜才怪呢。
“大伯,你稍安勿躁。”林知清笑了笑:“我心中虽有猜测,但毕竟是猜测,还需要看看那凶手的遗书以及遗体,才能佐证自己的想法。”
“林知清!”四老爷的声音一下子拔高,那双桃花眼中尽是怒火。
林知清见四老爷的反应,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面上虽笑意吟吟,可眼中却无半点温度。
“大伯,四叔,我只想求个安稳。”她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叫人有些没反应过来:“且目前跟一个微不足道的凶手比起来,堂姐的安危明显更加重要。”
她不慌不忙,言语间却颇有章法。
四老爷急了:“大哥……”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林从礼便伸出一只手打断了:“泱泱是你的亲侄女。”
一句话便将四老爷的嘴堵住了。
四老爷深吸一口气,不再开口。
林从礼这才重新看向林知清:“知清,我答应你。”
“那凶手的尸体尚在,遗书也在我那里保存着,但你心里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若你做出了毁坏林家名声的事情,就算皇上站在外面,我都不会姑息。”
目的达到,林知清从善如流地笑了笑:“知清明白。”
方才林从礼口口声声都是“林家名声”,这其中定然牵扯到了林家人。
若不是自己找到了令堂姐昏迷的毒药,林从礼同四老爷应当是统一口径,不想让自己再插手了的。
能让自己这位守礼的大伯都帮着遮掩,想来这件事曝光以后,多半会影响林家的利益。
也正因如此,林从礼才软硬兼施,警告自己不能将这些事情外传。
林知清正在思考,林从礼便开口了:“你堂姐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四老爷也看向了她,但眼角下撇,眼神中并无多少信任。
“请大伯和四叔移步,往厨房走一趟。”林知清款款转身,往门外走去。
林从礼和四老爷对视一眼,立马跟了上去。
门外的几人见林知清出来了,很快凑了上去,就连林十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如此声势浩大,倒是让四老爷有些侧目。
林家东厨内。
时辰尚早,几个帮厨一边择菜,一边聚在一起闲谈。
“你们听说了没有,赵嬷嬷居然敢害泱泱小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赵嬷嬷平日里挺和善的呀。”
“你以为那个老货是什么好鸟?我前几日可还看到她鬼鬼祟祟偷东西呢。”
“呦,她家那个小孙女水灵灵的,她现在干出这种事,亲人可怎么办呦。”
林知清踏进门时,恰好听到了一些讨论。
几个婆子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主子,哗啦啦跪了一地。
很快,瘦骨嶙峋的东厨管事便一脸惶恐地上前询问:
“知清小姐,先前您要的杜鹃莲子羹马上就要好了,您现在这是……”
他说话时眼神飘忽,嘴角略收,显然是有些紧张和心虚。
林知清在林家并不受重视,下人做起她吩咐的事情来也并不上心,这一盅杜鹃莲子羹,有可能是刚刚下锅的。
不过她并不在意。
“你来过了?”林从礼面色古井无波。
林知清点点头:“晨间闲来无事,过来逛逛。”
她说的轻松,但几人都知道此事不止这么简单。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走进东厨里间,一眼就看到了冒着袅袅白烟的锅。
后面几人跟进来以后,第一时间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花香味儿。
陆淮的鼻子动了动:“好浓的杜鹃味儿。”
“盛京城的杜鹃略小,味淡,这恐怕是珍品。”陆南月闭上眼睛拿手扇了扇,很轻易便闻了出来。
那东厨管事听到这话,立马上前了两步:“回陆小姐,这可是我家四老爷特地从南诏国带回来的杜鹃,一两干杜鹃便要百来十两!”
他的眉毛上挑,语气中带着一股优越感,还略带讨好,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家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陆淮挑了挑眉,看向四老爷的眼神非常耐人寻味。
江流昀轻咳一声:“知清,这杜鹃莲子羹确实很香。”
这话题转的着实生硬。
在朝为官,最忌讳的便是露富。
林知清倒是不在乎这个,她的目光紧盯那东厨管事,直奔主题:
“这南诏国的杜鹃确实稀有,我今日尝了一些,倒是想起先前同堂姐品茶时似乎也闻到过这个味道。”
她说的是闻,没有说尝,不然解释不了自己还站在这里的原因。
东厨管事一愣,随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立刻回道:“这南诏国的杜鹃茶珍贵,四老爷当日带回来以后便往各处分发了一些。”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缩了缩脖子。
林知清当然知道他为何这般反应,无非就是自己这里并没有得到茶叶罢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就是了。
看着这出眉眼官司,林从礼和四老爷纷纷皱了皱眉。
不过他们的思绪又马上被林知清给带了回去。
“堂姐那里的杜鹃花茶是谁负责送过去的?”她的暂且犀利。
东厨管事马上拱了拱手:“知清小姐,这茶叶是由我亲自送往每个院子的。”
“哦?”林知清挑了挑眉:“这位管事,你主管东厨,竟然连自己送错了东西都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看向管事,面露疑惑。
管事心中一惊,连忙跪倒在地:“知清小姐,我送东西前仔细检查过,这杜鹃花珍贵,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搞错呀!”
他额头上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睛瞪得很大,明显非常惊恐。
他多半没有说谎。
林知清观察了一会儿后,继续开口:“那你说说,为何堂姐至今昏迷不醒?”
“小姐不是被那赵嬷嬷所害吗?那赵嬷嬷是小姐院子里的洒扫嬷嬷,平日里除去人手不够帮忙打扫的时间,几乎是不曾来过东厨的呀!”管事三言两语便提到了死去的赵嬷嬷。
“我现在问的是你,不是赵嬷嬷。”林知清实在不喜同这种脑子不清楚的人说话。
她指了指锅里倒腾的杜鹃莲子羹:“你可知你送去给堂姐的杜鹃花茶中有毒?”
“有毒”两个字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个出言反驳的人便是陆南月:“知清,杜鹃花是无毒的,盛京城中许多闺秀都喜食杜鹃花茶,调经养颜。”
她这话是以一个大夫的口吻说出来的,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第一个表达不满的人便是四老爷,他薄唇轻启:“知清,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今更是拿我们当傻子耍,着实可恶!”
林从礼没有反驳他的话,甚至隐隐有几分认同之色。
林知清心里有些想笑,方才这二人还一口一个“林家名声”,如今却随意在几个外人面前批评自己,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偏偏他们还一脸正气,完全不觉得这种做法对林知清的名声有损。
原主从前一个人在这个对她恶意满满的林家生存,也着实不易。
单凭原主同陆南月一起开医馆这件事,林知清就不认为原主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眼看林知清沉默不语,江流昀立马上前一步,将其挡在身后:“大老爷、四老爷,清儿不是那样的人。”
陆南月和陆淮神色严肃,也站到了她的前方,一副维护的姿态。
四老爷刚要说话,便见到林知清拨开了拦在身前的人。
她的语气非常冰冷:“四叔,枉你熟读诗书,竟不知道南诏国有一种剧毒杜鹃?”
林知清的话气势十足,让本来不相信她的人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四老爷也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要说盛京城中的杜鹃,他还能肯定无毒。
但南诏地势凶险,植被茂密,各种稀有植物层出不穷。
当地每年都要往朝廷进贡,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蕈类,吃起来鲜美异常。
但曾经也出现过南诏进贡的东西致人死亡的情况,且这种情况只有南诏的大夫比较熟悉。
想到这些,众人看向四老爷的目光开始复杂了起来。
林知清也直勾勾盯着他,没办法,自己的这个四叔嫌疑实在是太大了。
“知清,你这是什么意思?”开口的是林从礼,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不是在维护自己的弟弟,而是在提醒林知清,注意场合。
林知清压下了心中的情绪。
就算这件事真的跟四叔四老爷有关系,说穿了也是林家的家事,她捅出去对林家并没有好处。
当然,对她自己更没有好处。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看向东厨管事:“我晨间过来的时候让你整理了一份这些天接触过南诏杜鹃的人的名单,你可整理好了?”
管事本来就心惊胆战的,这会儿林知清问起名单的事,他咬牙低下了头:“知清小姐,请你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显然是没把林知清晨间的话当回事儿。
陆家姐弟以及江流昀均是皱了眉头,看得林从礼都有些脸热了。
整个盛京城,没有哪家的下人敢如此不把主子的话当回事的。
林知清只点了点头,她本来也就没指望这管事听她的,她心中早已经有猜测了。
这么问一问只是将自己的处境摆在台面上,让林从礼这个“重礼”的人好好看看林家如今主不主、仆不仆的情形。
同时,也能让他忌惮着自己身后的这几个人,对自己好一点。
“你只有半盏茶时间。”林知清淡淡说了一句。
那管事立马领命而去,一刻也不敢耽误。
四老爷按捺不住了:“知清,你说的那种有毒的杜鹃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其他人所好奇的。
林知清眼神深邃:“南诏常见的杜鹃为大白杜鹃,花朵偏甜,叶片光滑,可药用也可食用。”
“没错!”四老爷负手而立:“我带回来的便是这种大白杜鹃。”
林知清话锋一转:“但南诏还有一种白花杜鹃,两种杜鹃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但白花杜鹃有毒,毒素累积起来可致人死亡。”
她的声音十分清晰,可话里的内容却叫人吓了一跳。
“知清,这……这是真的吗?”陆南月的语速很快,还带着一些兴奋。
学医者,对这些知识一向是很感兴趣的。
林知清点头,刚想说话,四老爷便冷哼一声,打断了她:
“知清,你从未出过盛京,又从何处习得医术了?”
他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以及一丝探究。
林知清微微一笑:“四叔,虽我未出过盛京,但南月同我关系密切,我曾经无意中看过她的医书,这才想到这一点。”
她当然是在撒谎。
南诏这个名称她并不陌生,只不过在她的那个世界里,南诏被叫作云南。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诏人”,林知清对那些山珍如数家珍。
如若不是木婶的那一碗杜鹃莲子羹,她还真想不起来那种罕见的有毒的杜鹃花。
四老爷方才的问题,明显是对林知清起了疑心。
她深知这一点,早已经想好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从医书上看到的。
反正陆南月开了一家医馆,她耳濡目染知道这些事情也不奇怪。
没人会为了求证她的话翻箱倒柜去找一本书。
更何况,陆南月自己恐怕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这个说法是万无一失的。
果不其然,陆南月没有多想就摆了摆手:“别的不说,我那里的医书可是整个盛京城数一数二的多。”
其余人听了这话,并没有过多地怀疑。
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陆淮轻轻皱了皱眉。
林知清见大家没有异议,心中松了一口气。
几句话的时间,那东厨管事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份名单。
林从礼率先接过来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最后还是递给了林知清。
林知清接过以后,众人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了什么。
她静静翻开册子,手指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不时停顿一下,看得东厨管事心都提了起来。
终于,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知清才从册子上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游走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不,这些人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的名单不全,除了他们,还有人来过东厨之内。”林知清的声音非常笃定。
东厨管事下意识摆了摆手:“不可能,我已经将所有人都整理上去了。”
还不等林知清说什么,门外的丫鬟婆子便开始议论了起来。
“前两日管事的舅爷过来了,还拿走了一坛子上好的竹叶青呢!”
“泱泱小姐院里的小翠也来过,拿了几次茶叶。”
“你们都忘了?那个赵嬷嬷也来过,鬼鬼祟祟了好半天才离开……”
说最后那句话的婆子压低了声音,但林知清还是听到了。
她朝着那婆子招了招手:“马嬷嬷,你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被点到名的婆子脸上有些惶恐,但一看到众人都看着自己,心中的表现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知清小姐,你不常出院子,根本不知道这群烂心肝的人的真面目,就说那赵嬷嬷吧,人前听话得不行,人后可经常来我们东厨转悠呢!”
她的话音刚落,便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人总是这样的,有一个人说出来,大家的记忆便会不断涌现。
林知清看向那东厨管事。
管事两股战战,既想堵住众人的嘴,又怕自己被冤枉。
强大的压力让他忍不住再次跪了下来:“知清小姐,请你彻查此事,我平日里虽爱喝两口,但绝对不敢姑息养奸。”
他是在撇清和赵嬷嬷的关系。
“院子里,她前几天经常过来院子里打扫。”
“不止呢,有一次我想出恭,她还好心帮我看火,现在想想她该不会是想趁我不在偷东西吧?”
“说起来,前几日她来的是挺频繁的,我都见过好几次……”
林知清将这些关键的话都记了下来,然后看向林从礼。
那意思很明显,她已经把该问的问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她没有权力继续下去了。
林从礼明白她的意思。
只不过……他看了看四老爷,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些怀疑和考量。
林知清只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是在权衡。
若这件事的主使是四老爷,他多半会为了林家将这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这种情况当然不是林知清想看到的。
毕竟她知道幕后凶手是冲着她和堂姐两个人来的,放过凶手自己就多了一分威胁。
于是乎,她上前一步,朝着林从礼行了一个礼:
“大伯,那赵嬷嬷虽已经死了,但做过的事便会留下痕迹,请你准许我带人去她的房间内搜上一搜,说不准可以找到线索。”
她想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但目前赵嬷嬷是绝对的关键人物,她的房间是被林从礼管控着的。
听到这话,林从礼面上并无波动,反而是四老爷露出了一个冷笑:
“知清,我不在几天,竟不知道你如此厉害,已经能在林家只手遮天了。”
林知清的所作所为当然达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他这一番话说的有些严重。
林知清嘴角弯了弯,如此反应,恰好说明四老爷急了。
只不过……她百思不得其解,四老爷从见到自己第一眼就不怎么友好,这是为何?
甩开这些想法,林知清重复了一遍自己带人搜查赵嬷嬷房间的想法。
这一次,林从礼看了四老爷一眼,闭了闭眼睛,只招了招手,将这差事交给了林十安。
林知清当然是不从的,但她现在实在没什么话语权。
可林十安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居然主动请命,要让林知清同她一起去。
理由是,他不认识那有毒的杜鹃花,怕错过重要证据。
林知清微微侧目,不知道他打的哪门子主意。
林从礼和四老爷的脸色并不好看,但面对这么多的人,他们如若再拒绝,那场面便不太好看了。
最后,林知清还是如愿同林十安一齐去了那赵嬷嬷的房间。
途中,林十安的娃娃脸非常不自然:“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想帮你,我只是想找出是谁害了阿姐。”
说完,他的耳朵悄悄红了。
林知清耸耸肩,没有说什么。
林十安的话她是相信的,除了关心林泱泱的原因外,林十安应当是因为赵嬷嬷身死的事情对自己有些愧疚。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林十安的解释,毕竟赵嬷嬷死了的这件事,他确实有责任。
二人的速度很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从赵嬷嬷房间里搜出了一些杜鹃花瓣。
现在只需要请人来辨认一下,便知道那杜鹃有没有问题了。
林知清心里只想着找到凶手,目不斜视地往正院走。
看着手里被收起来的几片花瓣,林十安欲言又止。
不过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这件事真的是四叔干的吗?”
林知清的步子顿了顿。
四老爷连夜赶回林府,同一时间,四夫人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再加上这南诏带回来的杜鹃花茶……
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四老爷。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姐,一边是自己敬重有加的叔父,林知清知道林十安应当是非常纠结的。
不过这些情绪她都没有,不管是她还是原主,似乎并没有得到过林从礼的优待。
她也仅仅是脚步顿了顿,便继续往前走了。
没得到答案,林十安抿了抿唇,便跟上了林知清的脚步。
戏台子已经被林知清搭起来了,林家想蒙混过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在这种时候,林从礼的动作很快,一位祖籍是南诏的大夫很快便被请了过来。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那大夫一眼就认了出来来自家乡的杜鹃花。
“在南诏,鲜花是可以食用的。”那大夫的小胡子一翘,用手捻了一片无毒的杜鹃花茶,放在嘴里嚼了嚼:
“不错,很香。”
而后,他捻起从赵嬷嬷房里搜出来的杜鹃花瓣,放到鼻尖闻了闻。
“大夫,如何?”林从礼率先问了出来。
那大夫不紧不慢地多闻了几片,这才开口:“这杜鹃花茶乃是白花杜鹃做的,其花蕊内有毒,服用过量可致人死亡。”
他的话宛如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了林从礼身上。
四老爷听到这个结果时,瞳孔微张,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随即便轻轻晃动了起来。
这代表他此时有些紧张,正在构思合适的说辞。
林知清捕捉到了他的这些细微的动作,捏了捏袖子里握着的手。
这个对自己怀着恶意的人,在林家话语权是很大的。
而此时,林从礼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他询问起了那南诏大夫怎样解毒。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大夫似乎非常有把握,没等林从礼说完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也是个怪人,居然提出他解毒不用酬金,完事以后只用把那两种杜鹃花送给他就可以了。
杜鹃花和自己女儿的命比起来,林从礼当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眼看着大夫跟随小翠而去,林知清目光灼灼。
她已经找到了致使堂姐昏迷的真正毒药,只差一点,便能接触到最后的真相了。
林从礼很快就注意到了林知清。
他首先便扫了一眼陆家姐弟以及江流昀。
不用林知清开口,几人便知道了林从礼的意思,纷纷告退。
只有江流昀一步三回头,似乎是很不放心林知清。
待几人走后,林知清第一时间便开口了:
“大伯,赵嬷嬷的遗书呢?”
林从礼目光深远:“来人,将那嬷嬷的遗书拿上来。”
很快,在四老爷复杂的眼神中,一张薄薄的纸被放到了林知清手里。
她随手摸了摸,这张纸滑滑的,质感很好,不像是一个嬷嬷能用得上的。
这明显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她不动声色看了四老爷一眼,然后便看起了纸上的内容。
上面的一字一句,皆是在控诉林知清同林泱泱二人的“恶行”,字迹潦草,看上去杂乱无章。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
林从礼眼见林知清看的差不多了,将所有下人屏退,胸口微微起伏:
“自那嬷嬷被羁押后,这封遗书我等并未插手。”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赵嬷嬷的事确实有问题!
林知清并不怎么相信林从礼的话,眼看着遗书没问题,她问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大伯,赵嬷嬷的遗体呢?”
提到这个,林从礼喉咙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反倒是四老爷冷笑一声,坐了下去:“犯下如此大错,且不等大哥发落就自戕,留着这样的人的尸体作何?”
一夜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林知清没有搭理四老爷,眼神紧紧盯着林从礼。
在这样的情形下,林从礼左右走了两步。
四老爷此刻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了方才的紧张,甚至还理了理衣袍。
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林知清心中有些担忧,她怕自己白走一趟。
尸体说不准早就已经被处理了,林从礼有可能只是带自己走一个过场。
只不过,片刻以后,林知清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赵嬷嬷的尸体近在眼前,十分可怖。
即便仔细清理过,她也能看出尸体上残留的泥土。
难不成这具尸体是刚挖出来的?
林知清默不作声地离远了一些。
相比之下,四老爷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
他用一种质问的眼神看着林从礼:“大哥,你怎可……”
“小信诚则大信立。”林从礼缓缓开口:“你是读书人,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他这话看似没什么杀伤力,但四老爷立刻满脸涨红,不再开口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
林知清在心里诽谤了一句,这才仔细观察起了地上的尸体。
只一眼,她就发现了不对。
赵嬷嬷的脸色乌青,口鼻处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
这种症状……明显是中毒所致的!
可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中毒呢?
因为有了碧落的前车之鉴,前一日林知清和林十安仔细检查过,赵嬷嬷并没有事先吞过毒药。
且她被关押时,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也就是说,赵嬷嬷被人下了毒。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有人想让她彻底闭嘴。
林知清心中警铃大作,脚步顿时往后了几步,一脸忌惮地盯着林从礼二人。
林从礼见此,轻轻叹了一口气:“人不是我们杀的。”
说完以后,林知清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两个字。
四老爷偏过了头,似乎是不想发表自己的看法。
但林知清也不想放过他。
“四叔,人是你杀的?”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眼看着四老爷皱起眉头,她继续道:“亦或者人是静雅妹妹所杀?”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四老爷脸色一变,眼神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
就连林从礼都有些意外。
林知清看着二人的反应,心中有了十成的把握。
林静雅,乃是四老爷的亲女儿,年方十四。
从林知清穿越过来以后,还没有见过她。
“孽障,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四老爷原本漂亮的桃花眼中透着一股疲惫,还有无法掩饰的怒气。
“如此明显的杀人手法,大伯和四叔都没有这么蠢。”林知清握紧了衣袖中的匕首,但面上毫不露怯,依然在分析:
“你们为何着急着结束这件事,不让我细查,难不成是在遮掩什么吗?”
“四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昨日为何会突然带着静雅妹妹出府,至今未归?”
一连好几个问题,让四老爷的一口气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过了好半晌,他才憋出了一句话:“你为何会掌握着林府中人的踪迹?”
“四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撬不开别人的嘴,那只能说明好处给的还不到位。”林知清清丽的脸庞上,带有一丝冷漠。
她向陆淮借的钱当然不是白借的。
这话让林从礼有些意外。
林知清没有注意到林从礼的眼神,只紧紧盯着四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