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妖冶之花by白泽不吃鱼
白泽不吃鱼  发于:2025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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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以为他们真要死在这里之时,空中轰隆闷响,紧接着便是阵阵响雷,没过一会,骤雨急降,欲淹没天下之迅猛。
盛夏急雨,及时雨,沿着涯洞缝隙胡乱涌入,滴落在北侯川脖颈。
他轻拍了拍双双,喜形于色:“双双你看,天都在助我们。”
等了好久,都不见她答话。
“双双……双双?”
北侯川轻声唤着,却是一声比一声急切,忽地闻到空气中雨水味道,浓郁锈味更甚。
察觉到他的慌张,双双强撑着精神答话:“殿下,我没事。”
没什么事!
扳开身边最后一块落石,卯足了劲狠踢向涯洞外,撞破了一块涯洞缺口,身边空出了刚好容纳两人的缝隙,他这才借着天光看清。
她已满是血痕的背。
饶是方才落石砸下来造成。
无尽悔恨一齐涌上心头,分明,分明自己就在她身边,为何连一个她自己都没能保护好?
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掀开她背上那块尘土与血迹混杂布料,映入眼帘的却是更鲜的一片红,血浸透了她满身的绷带,有些明艳,有些暗淡。
“殿下……你别哭啊。”
北侯川沉默着低头,洞外风雨交加,满山生灵从熊熊大火里求生,无数树木在疾风骤雨中狂舞,传来阵阵沙沙声。
洞内安静极了。
“殿下您为我背上挨了伤,我替你挨了回去,这不是扯平了嘛,没什么的。”
双双跪坐起身,苍白指尖抚上他的脸,似眷恋,似爱慕。
他红着眼,声音晦涩。
“谁要你的扯平,我要你亏欠我,要你生生世世都亏欠我。”
双双扯了个笑脸:“好,那我可不客气了。”
“殿下,我问你一个问题,您一定要认真回答我。”
北侯川望着她的眼睛,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问什么,大抵是一个他很不想回答的问题。
“殿下,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她眼中少见如此的温柔,又是期盼,又是贪婪。
见到他以前,她日日夜夜住在太子庙中,每日都会奉上和着晨露的花,天地众生都妄图求神拜佛寻求庇佑,她也未能免俗,是信徒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但是每日,她的愿望都一样。
“希望天下安宁,太子殿下能幸福一生。”
灵泽子民都祈求太子神的庇护,她只是单纯的想保护自己的神明罢了。
未重逢前心中皆是念想,重逢了以后便心生贪婪。如果可以,能别把她忘的太快吗……
北侯川沉声叹气,句句皆是认真思考作答。
“如果你死了,我就建一座最漂亮的宫殿,就叫双双宫,里面养各种可爱的小动物、小花和小草,宫外的路也要叫双双路,两边种满各种各样漂亮的树,春夏绽放,秋冬长青。”
“还有,我要把你藏到皇陵,藏到我的棺材里,我的棺材我看过了,里面的垫子很软,应该比他们的好睡。做完这些,我要给这人间、给灵泽留下万世太平,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双双轻笑:“看不到太可惜了,我才不要死掉。”
北侯川:“我们约好吧,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如果我先去了,我就在奈何桥等你,直到你来。如果你先去了,你可否等等我再投胎?我想,我们要是手牵着手投胎了,下辈子没准会投到邻居,那样的话,我们就是青梅竹马了。”
“那要是兄妹、姐弟呢?”
“那我就保护你一辈子,没人敢欺负你。”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不行,那是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你再等等,我一定带你出去。”
“好。”
北侯川脱下外袍,重新给她裹上,撑起玄铁剑,托着她向涯洞外爬去。
爬出那座涯洞,他背着她,踩着碎石小心翼翼的步步走着,已无暇顾及自己腿伤,就这样,两个半死不活的人爬出地狱,看到了外面的光。
雨过,空气都好闻了不少。
双双眯起眼睛看着太阳与那天边绚丽虹桥,生平第一次想许个关于自己的愿望。
如果可以,我想再活得久一点,我想和他一起再看看这个世界。

天地静谧,渺渺间只剩他们二人,不知疲倦、不知死活地走着,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要回家。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响,北侯川不予理会,继续特立独行似地背着双双前行,没回头看一眼。
背后那人倒也悠闲,不疾不徐地纵马跟着,一声一声马蹄声响,惹人实在心烦。
眼见着垂死二人快要走回那无主之地,无将竟有些钦佩了起来,可再钦佩,也只能止于此了。
一枚暗器藏在手心,他冷笑着掷出。
暗器撞上短剑,脆声坠地。
穆千将剑绕于腕后,向着北侯川道:“抱歉,来迟了。”
无主之地。
本是不放心这个不知什么来路的人前去寻找殿下,周游驾着马尽全力跟上,可瞧见方才穆千飞身下马,凌空一翻,及时挡下那贼子偷袭,身手之利落,倒很想给他召进玄武营。
再一瞟,周游吓得脸上霎时没了血色,翻身下马急跑去北侯川跟前:“殿下!”
他那一向骄傲又得意的殿下,怎会变得如此……
“周游!”北侯川忽地大吼,双目眦裂。
殿下向来温和,总是“子逸子逸”的叫着,鲜少叫他的大名,听他这么一吼,周游下意识绷直了身子。
“给我杀光他们!”
那是第一次,周游在他眼中见到决绝的恨意,他翻身下马行礼,咬着牙回应道:“臣,领命。”
一声响箭冲破云霄,白日迸出鲜红焰火。
接着,无主之地接连放出响箭。
远在玄武营的顾将穿好了一身铁甲,望着天边信号,拉紧了缰绳,正要领兵前行时,天师忽地一喊:“带上这个!”
林清一无所知的叫姜子圭塞进了个马车中,还望着身边疑惑:用得上带这么多药草吗。
顾言看了他一眼,漠然回头,亦是默许。
望着玄武营军列阵出兵,姜子圭倒是少有的茫然,双手叠于胸前,默念道:“神礼降福。”
无将望着前方,那灵泽将士扶着他们二人上马,在身后护送,眼看就要逃出他们的追捕。
他握紧长枪,夹紧马腹追上,一众青衣应声奇袭。
穆千转了转手中短剑,孤身一人横在路中央。
望着奔赴自己而来的马群,他倒也不慌张,三两下闪身其中,破了那群青衣马腹,看着他们接连摔下马。
到了那打头青衣时,短剑与长枪相抵,无将发狠一别,他一时没能脱手短剑,叫他拖在地上而行。
松不开手,拦不住人,穆千干脆脚环上马蹄一绞,硬生生给马逼停,找了个空,脱离无将长枪。
无将眯起眼睛,侧过头看他,对他这种三两小聪明的手段很是不齿。
不过,人倒是眼熟了些……
他冷笑,终于回想起:“万人窟先前跑丢了个孩子,原来没叫黄沙淹死。”
穆千一吐嘴中沙土:“万人窟底我都没死,区区黄沙又奈我何。”
无将下马:“你贪生怕死而叛逃,却有灵泽人救你而死,如今你苟活,何其讽刺。”
长枪曳地,无将步步逼近,穆千紧攥着短剑,缓缓向后退,同他保持距离。
惧于无将威慑,方才落马青衣死而复生般纷纷站起。
又是一声战马嘶鸣——
马上飞出一条黑金细影,驾马之人奋力向前追赶,满头白发在风中飞舞,一张面容碎裂不堪,看着就像是索命厉鬼。
周游叫她吓了一跳,握剑准备迎敌,却见那厉鬼不再奋力追赶,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朝着他们大喊着:“给我告诉郎万生,我比他先当了英雄!”
见双双一丝反应也没有,澜姬一愣,霎时红了眼眶,嘶哑着呐喊:“别装死,千万要记得说!”
声声泣血,血泪如珠。
隐隐觉得有人在呼唤自己,双双强撑着精神睁开眼,朦胧中只看见有一人一头白发向后飞奔回去,什么也没能看清。
“滚开!”澜姬喝退穆千,口中不断催动蛇咒,细蛇流窜得飞快。
无将一愣,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竟是澜姬?
穆千拍了拍身上尘土,不懂澜姬何意,她将缰绳递给他,是要他走?
“虽不相识,但我不能留你一人在此……”
话没说完,澜姬猛一拍马屁股,马受了惊,拽着穆千便开始狂奔,穆千只好借力上马,一路不忘回头看。
无将叹气,身旁青衣一个接一个倒下:“澜姬,连你也背叛。”
澜姬大笑,整个人都站不稳:“我?背叛?我达蒙一族生来就是翱翔高空的鹰!铁骨铮铮,宁折不屈!”
不过是某一瞬间想活着,为了活着,不得已罢了。
仔细想想,多苟活些时日,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能当个英雄了。
无将没有再答话,执枪步步逼近。
他是赤乌的将,整座青衣乌,或是整个赤乌,几乎无人能与他相敌,澜姬最是明白这点。
不敌又如何?
没再操动细蛇,她飞快躲闪,无将长枪如龙,袭得迅捷。
最终,刺入她腹中。
澜姬解脱似地笑了,握着腹中枪柄,向前,又向前走了一步。
一开口,满嘴咸腥涌出,她想,她再没有比这更丑的时候了。
澜姬双目死盯着无将,步步逼近,长枪穿透她的身躯。
她笑着:“听闻无将大人慕我,慕我什么?”
满是血痕碎裂的脸,不断坠落的血泪,口中呛不完的血。
没料到她这么问,无将一时没有作答,下一步她的动作更是叫他一愣。
澜姬竟是轻轻的,抱住了他?
身躯穿过长枪,只为了,抱住他?问这个答案?
没等作何反应,澜姬再次在他耳畔沉声道:“无心之人,怎会爱人。”
说他,亦是说她自己。
小蛇不解,疑惑地看着澜姬,却依旧顺从的爬上她的手腕,将她双手手腕紧紧捆住。
细烟起,在无将拼命要将她推开时,为时已晚。
方才在她问出那个问题时,澜姬已悄悄擦起火石,点燃了环在身上的引线。
周遭青衣还没来得及逃离,亦叫这剧烈爆炸波及。
烈火泱泱,掠杀一切青衣暗影。
天地明媚。
今夏炎热,确实不潮湿。
马蹄声一前一后,北侯川他们一行人迎上顾言将军行进队伍,见了顾言,北侯川这才放心睡下一会,整个身子从马上瘫软摔落,好在周游身手利落,先一步下马给他接住。
林清从马车中探头,直奔马背上趴着不动的双双,踮起脚想给她抱下来,却发觉她背上断骨无数,稍有不慎一碰,便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天师给她装那么些个草药绷带,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林清去寻求顾将帮助,不可避免的同顾言吵上了一架。一边是昏迷不醒的殿下,一边是凶多吉少的陌生人,顾言毫不留情面的给她拉去一旁。
“救殿下。”
林清探了探北侯川的头,打点好营中那些个会些医术的将士,匆匆溜去双双身旁。
她趴在铺满稻草的塌上,浑身柔弱无骨,气若游丝,看着可怜极了。
老实说,林清没有能把她救回来的把握。偏偏身旁还有个顾言紧盯着,口中连连追问:“殿下如何。”
答了几次,他却还是问,问的林清心烦,适逢穆千匆匆回来,只听林清大喊一声:“小千——”
下一瞬,短剑横于他胸前,给顾言隔出了稍远的距离。
太子殿下醒了昏睡,睡了又醒,意识模糊中还不忘揪着顾言的领子:“救她,先去救她,她必须活着。”
可谓是对顾言这股子冷血劲儿有先见之明了。
无主之地从数十年前便是一直无主,灵泽与赤乌都保持着恰当的分寸,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
而如今,玄武军营占据大半无主之地扎营,灵泽所意,昭然若揭。
小半月过去,北侯川已有好转,时而拖着他那跛脚溜达去营中,望着依旧没能醒来的双双。
他转头问顾言:“怎么不见天师。”
顾言冷冰着脸:“料是预见此情此景,怕殿下追问逃了。”
“啧,没礼貌,说谁逃呢。”
顾言回头看那神龙不见首尾的王八蛋慢悠悠出现,心想倒是奇了怪了。
姜子圭一来,便以要事相商给顾言赶走了,帐房前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依旧笑眯眯的,道:“殿下此行,颇有所得。”
无主之地贫瘠,漫天黄沙,满地枯木,水不能饮,民不聊生。
姜子圭刻意放慢了步伐,他们二人缓缓走在其中,有那么几个瞬间,像是整片天下都与他们二人无关。
北侯川垂头,默道:“所得良多,皆为恶念。”
他却轻笑出声:“恶念如何,善念又如何。殿下心善,可心太善,便是无能。”
北侯川少见的没有反驳他:“弟子受教。”
他轻掸去北侯川肩头尘灰,轻轻拍在他肩头:“殿下穿惯了锦衣,如今穿着布衣可还习惯?”
听着他讥讽似地调侃,北侯川心情倒是低落中添上一丝烦躁了,咬牙切齿地挤出:“习惯,多谢天师挂念。”
姜子圭听了,放心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殿下沉迷堕落了,方才那个阴郁样子,吓得为师可不敢多言。”
净胡扯。听他久违这般插科打诨,北侯川竟觉得十分亲切。
赤乌的一切,像历经了一场噩梦,处处皆是恶鬼修罗,好在,他现在回来了。
他看着地上枯枝干草,眼中哀伤。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回来。
姜子圭开口:“殿下,您记得巡游大典前,你同我说过什么吗?”
看着北侯川犹豫不定的茫然神色,姜子圭望着天边明星,补充道:“您踏马而上,意气风发,潇洒飞驰出皇城,灿若星辰,叫我且等着,看你是如何逆转天命。”
“殿下,我且等着。而你,如今也是一般,初心未改吗?还是说,不过一时少年心性。”
若在之前,这是北侯川最讨厌姜子圭的地方。
他以能窥见未来而成名,却又成日念叨着天命不可违,若真有那不可违之事,他偏要打破给他看。
是少年心性作祟,却也是他之初心。
创天下之清明,哪怕撞不可撞之南墙,覆不可倾覆之山川。
千难万险,在所不辞。
“我……”而此刻,他的声音竟犹疑。
“殿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倒想先问你,您信天命吗?”
“天命虚无缥缈,子虚乌有。”
姜子圭倒笑了:“那殿下,您愿意为天下除恶务尽,哪怕牺牲自己吗。”
他沉吟片刻,道:“自然。我执心中道义而死,我死了无所谓,会有旁人记住我,后人记住我,代代相传,名垂千古。所有人都记得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大义无畏的大英雄。”
姜子圭侧过头,看着面前分明迷茫,却又努力想坚定心念的北侯川,心觉“这不过也就是个小孩儿”,倒想让人再逗逗他。
“若是后人传歪了,传你是个大坏蛋呢?”
“那就去他妈的,我变成鬼也要重返这人间,给他正过来。”
“若这段历史本就是歪的呢?”
起先这天玑处安宁,可自通天炉一开,珉便止不住地发疯。
到底是年轻,一身劲儿使不完似的,给梨行先生折腾了好一通,终于借了个缚神锁来,给他捆在原地。
通天炉投出的人间景象还在继续。
瞧他撕心裂肺痛苦模样,梨行开始思考,自己这般做会不会有些过火。
好在,人现在平静了不少。
无人答他,珉垂头再次问:“那若这段历史本就是歪的呢?”
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连日来折腾累了,嗓子也吼得哑了,满身的力气也耗尽,只能认命叫先生捆在这里,继续望着渺渺人间的一切。
他累了,真的累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是谁来关他个千万年也可以。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也可以成神。
“良善之人要历经千辛万苦修炼,作恶之人只需放下心中执念,这不公平。”
一旁的玄机先生刚巧进门,瞥了通天炉景象,垂眼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珉,咂咂嘴道。
“滚滚滚,我弟子哪有你教育的份。”
接着,便叫梨行一脚踹出门去。
珉垂着头,始终不敢再抬一下。玄机先生说的对,这不公平。
始终掩面的衣领在几番折腾中渐渐滑落,露出他的完整面貌,梨行先生倒不觉得意外,不,说是意料之中更为准确。
初带领弟子们见识凡间浊气时,他便注意到,不止钟礼,珉看起来也并无影响。
照比其他弟子来说,珉的来历,他可谓是一概不知,也是那时隐隐觉得,这位弟子心事重重,就同他始终不肯露全貌一般,心结难解。
人间的故事缤纷多彩,天上有一位神明素爱这些,便会将每段故事绘于卷中,凝成一块美丽晶石。
这便是五重试炼之源。
而之所以选中了这段故事,除了见到卷中一人同珉长得相像的眼睛,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还有便是,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看着面前装神弄鬼给花川讲大道理那人,梨行突然很想冲进去打他的头,也想让他知道,自己可是真的当成了先生。
天命……究竟为何,他至今也没能参透。
若说他们是被天命推着走的芥子,可看着眼下这一个个弟子,梨行隐隐有种预感,他们将来足矣成为颠覆天地的大人物。
尊贵者跌入恶土,却依旧选择向善而行;浮萍身处高位,却肯承担使命佑护苍生;依赖者亲眷死尽,遭人恶语,却肯孤身向漠,悬壶济世;叛逃恶徒脱离教条束缚,却也不会成长为如蛇般冷血无情刻薄之人。
进了晶石卷中,梨行也不知他们会是什么人,怎样的出身。如今看来,晶石为他们选的故事,倒是与本人大相径庭,可即便再径庭,梨行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几个。
另外一个,梨行瞧也瞧不明白,晶石怎么又让她走了一遍相同的路,或许这亦是天命所选。
他在心里默默问着:“我是不是也预见天命了呢。”
所以,这一劫,硬着头皮,珉也必须跨过。
一根红线绕着圈,从他眼前飘过。
珉痴痴望着,倒映着的红打破了他眼中的死气沉沉,槁木死灰间,燃起了小小星火,亦如从前。
姜子圭笑问:“所以殿下,您还有什么可迷茫的。”
“您的路,您自己走便是,眼下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你会见更多人世百态,不尽是好的,只要坚持本心不移,过完这一生,便足够了。”
“至于后世……殿下,您可不在乎后世如何。眼下您也有要做的事。”
听他这么说,北侯川迟来的笑了笑:“知我者,天师也。”
姜子圭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我还知,你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只不过,殿下您不信天命,所以我说与不说,应是无甚差别。”
叫他一眼看穿心事,北侯川无奈叹息。
他本想问的,是双双。
何时会醒,如何才能好,何时才能像从前一样……关于她,北侯川想问的可太多了。
“你且等着罢,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说罢,姜子圭便摆了摆手走了,留下那么一个潇洒背景,北侯川望着,心中欣喜,怎么看都觉得十分顺眼。

接下来的数日都少见太子殿下身影,他每日在营帐中对着无主之地至南胡一带地图不断勾画,常常咬着笔杆思考入神。
先前命顾言跟着那个疯疯癫癫的人,怕他伤人,这一跟,还真跟出了收获。
那疯子虽是拿着刀疯疯癫癫,却从未做出任何伤人之事,日日夜夜不断重复着那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也日日夜夜的重复着同样的一天。
为此,北侯川刻意找了两天跟着他,发觉他每日皆是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停在渡口,望着湖水发呆。
渡口是灵泽与北方塔尔通商水路,塔尔小国向来安静本分,此番与赤乌的梁子,应是与他们无关。
出于谨慎,北侯川还是派人去调查了一番,查了许久,最后拼凑出了一个不怎么完整的故事。
那疯子名桑吉,是当地一大户人家中的马夫,年轻力壮,为人开朗幽默,十分会讨人欢欣。后来,家中小姐被指婚,对方是当地很有名的富商之子,家境优渥,为人浪荡,小姐痛恨这门婚事,又苦于家中逼迫不堪,哭着求桑吉带着她跑。
桑吉本就对小姐有不敢言说的爱慕之心,更是架不住小姐这般梨花带雨的求他,在夜里,桑吉带着小姐一路南渡,跑去灵泽。
他与那小姐私奔出逃,一路苦难甚多,却也是有吃有喝的先给小姐用,自己夜里饥肠辘辘之时拽些路边野草充饥。
按照周游所言,那小姐便是出现的第一位水疫患者,而桑吉也应是小姐死后打击太大,成日疯癫。
北侯川自己盯着面前所绘地图,既是如此,这第一位水疫受害者,并非是因为无主之地翠河投毒影响,反而问题出在南胡里面。想着,他在笔尖在渡口游移了一会,未等落笔,帐外便传来声音。
人未到,声先置,急切地“诶呦呦”了好几声,随后笨手笨脚的冲进营帐内。
还是照旧那般,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废话,一通嘘寒问暖下来,自己说着说着竟掉了些许眼泪来,拿着袖子不断拭泪。
北侯川笑的温和,急忙扶他上座,柔声安慰道:“多谢徐令关心,如今我已无碍。”心中却是彻骨的冷冰。
问题出在南胡镇内,就连他短短这些日子都能查出些许眉目,他徐令难辞其咎。
徐令越说着,越泪眼婆娑。
“都怪罪臣招待不周,怠慢了殿下,还望殿下责罚。”说着,起身扬袍便跪,大有“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之势。
北侯川叹了口气,给他扶起。“这又何必,无主之地之事向来不归属任何一国,与您无关。”
“唉,罪臣成日因水疫之事奔波忙碌,一刻也不得闲,听闻殿下您出了事,这也是火燎屁股一样赶忙赶过来,丝毫不敢怠慢。”徐令掩面叹息。“碰巧今儿是马头节,这是当地的规矩,马头节不得有马行路,罪臣只好费着脚力一步步跑来,这才耽搁了些时辰。”
适逢将士端茶进来,北侯川给徐令斟满了杯,装作满不经意问道:“怎么,郑副令不分担一二?”
徐令又是叹了口气:“别提了,如今多事之秋,郑副令也偏偏这个时候告假,称家中妻子生病,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打算晚上就走。”
听了这话,北侯川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手指却紧了紧杯口。
今夜无星,唯有月圆。
南胡街道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青砖路上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不断回响。
郑副令拖着跛脚急切地跑着,跑着跑着似乎也觉得今夜气氛不对,时不时还回头向后望,在再一转回头时,清冷的剑光对着他。
北侯川一手执剑拦路在前,声音鬼魅而低沉:“这么晚了,郑副令这是要去哪?”
他猛地回头,夜风穿堂,惊起一身冷汗,连带着说话都不怎么利索。
“殿……殿殿殿下,我向徐令告……告了假的,回家探亲。”
北侯川一偏头,眯眼笑道:“郑副令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跑得倒是匆忙。”
他也知如此古怪,可偏今日是马头节,妻儿病重一事耽误不得。
跑出南胡,再付上个几倍的价钱,应是有马夫愿意跑一趟的吧。
可就连他也没想到,这南胡,竟还是出不得了。
“殿下,这……这是何意?”
森冷剑刃逼上他的喉头,他望着北侯川的目光堂皇而惊措,然惊措过后,他语气卑微下来,万分哀切。
“殿……殿下,臣以一家老小项上人头起誓,此番……真……真是回家探亲,若殿下不信,大可派几个将士跟着我来……”
夜风寒凉,北侯川立在风中,看着面前郑副令满面的愁容,被吹起的两鬓白发,心生一股怜悯来。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切切实实动摇了。
可听他说派将士跟来这句,他再次握紧了剑。
据顾言所查,约莫在他失踪之时,南胡流进来了几箱干草,顾言当时心疑,顺口问了两句,听他们说是为了编草衣、固房梁,便半信半疑的放人进去了。
之后遇上了周游,顾言提及此事,周游笑道:“南边阴雨滋养的大将,就是不懂我们北境蚂蚱的苦,夏日炎,流火似的,有点火星就着,下雨也一打就透,谁要那么多干草啊。”
一语罢,二人面色皆是很难看,再急忙出去寻时,那成车的干草和几名商贩如水入海般,皆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北侯川归来之日,南胡一小楼无故起了大火,那堆干草这才显露了踪迹。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意外失火,如果不是北侯川在现场闻到了一丝熟悉味道的话。
硝烟。火石。
干草只是饵,不知有多少的火石与青衣溜进了南胡,又埋伏在了何处。
敌在暗,我在明。
周游带着一小队将士团团围上,北侯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
冷风穿林而过,黑黝黝的密林狂傲地叫嚣着,夜间行走,不可能不持火把穿林,可若是如此,那便是最好埋伏的地方。
火把,火石。
望着面前郑副令言辞恳切,双目含泪,他实在无法把他与那恶徒联系至一起,甚是希望有什么地方是自己弄错了。
但,更不能让将士犯险。
他放下剑,对一旁周游道:“押回去,明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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