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九渊脑中嗡鸣一阵,话说出来前,一滴泪便先没出息的坠下。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不是一路人,我们同为三重,同处槐园,我们拜于同一先生门下做弟子,我们……”
“因为你是殿下。”他笑得温柔,不再冷冰的板着张脸,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他遥远。
“那这个殿下我不做了还不成吗?!”
他笑回:“殿下莫使小孩子脾性了。因我这样的人,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殿下不觉得害臊吗?”
“什么叫你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的!”九渊努力平稳颤抖声调,心绪从未如此烦乱过,脑中像是一团乱麻,她怎么也找不到源头,怎么也解不开。
就因为她是殿下?因为是殿下,他便要离开,这算什么道理?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人人都叫我殿下,敬我让我,我做不好什么便也是用这两个字讥讽我,我何时说过我想做这殿下!”她双目泛红,却也坚定的看着他。“我至始至终想做的……不过是追上母神的脚步,去做那庇护四海八荒的女武神。可你出现了,我便想着,有一天追着你的脚步,跟在你的背后,超过你,再一起向上去……”
花川软下声音,无奈道:“阿渊……”
未等张开双臂,她却一下扑进怀中。
这两个字,在她眼里竟是这般沉重,他从未想过。
“你别走……”她紧攥着他的领口,生怕从前那样再次被丢下。
怎么还有这样求人的。花川笑,答她:“好,我不走。”
一片看不清的白,在漆黑夜里泛光。
远处一个少年孤身立于流霜谷旁,一身白衣,仰起头痴痴的望着满壁流霜。
九渊好像叫了他一下,他闻声回头,那人并不陌生,笑着模样如旧。
正是花川。
一阵冷风吹来,九渊打了个寒战,猛地惊醒。
火光变得微弱,花川一点,再燃了燃。
最近她怎么总是做这样的怪梦,什么流霜谷,什么白栀子,她分明不记得有这样的地方,自己去过这样的地方,却总是晃神想到那样的场景,而且……竟然在梦中,也出现他的脸。
“醒了?”
九渊忽地意识到,自己竟枕在他腿上睡了一夜。他双目弯起,就那样垂首带着笑意直直看着她,九渊慌忙坐起来,猛地脑袋撞上他的下巴。
“啊啊对不住对不住。”她手抚上他下巴象征性地揉了揉,四肢不听使唤似地忙乱。
花川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阿渊梦到了什么?在如此危险境地,都睡得这般香甜,在梦里都是笑着。”
梦到了什么……
九渊支支吾吾,只觉耳根发热,手下意识伸过去摸了摸。
“梦到,梦到……我们一起上了九重!”
花川轻笑:“祝愿殿下成真。”
“阿渊——”
“花川——”
不远处传来阿汀一行人的声音,他们边找边喊,一方悬在他们头顶,照亮前路。
九渊起身,花川随后,钟礼和玉尘也相继醒来,见那光亮愈来愈近。
后方传来刺破空气尖锐声音,花川闻声而动,回头时青藤刺穿了来物。
九渊站在他身侧,握紧了剑,见是一封信,安心了起来。
阿汀三步并作两步的跑来,上来就抱紧了九渊,一言不发,倒真不大像她的性格。站定时,却见其一身血污,九渊目光忽地转到修竹身上,不怒自威。
阿汀拉过她,讲了下事情经过,樾乔补述。
九渊听罢,火气更甚:“手段如此阴毒,怎么说也是鬼王一个,却只知欺凌小辈,我们还能叫他使这伎俩牵了鼻子不成!”
“就是。”修竹道:“欲破此局唯有先杀了他,照我看,他就只会在一片暗处隐匿逃窜,真的对上了也不足为惧!”
珉和樾乔在一旁点了点头,玉尘忽地起身,也跟着大吼着:“我天界傲骨,怕他不成!”
有些摸索而来的其他三重弟子,闻言更是情绪高涨,纷纷附和:“对!杀了他!杀了他!”
一时间,这黑雾之中局势竟呈反转之态。
阿汀指尖轻轻点在九渊右手腕上,“阿渊……你?”
九渊一笑,“划了一下,不碍事。”头向身后一点,“他包的。”
九渊回头,众人循着她目光看去,却见花川不怎么好的脸色。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忽地揉成一团,丢入火中。
眼看其余三重子弟们纷纷靠近,欲呈一个杀鬼队之势,花川忽的朝他们大吼:“别过来!”
声音微颤,似愤怒,似惧怕。
热情如火,忽地叫人浇了一盆冷水,有个声音大声回:“你谁啊你!难不成是怂了!怕了不成!”
“哟,这不是武选挨了一巴掌的小白脸?”
玉尘没眼力见的回:“对,就是他。”
花川脸色越来越不好,他双目空洞,不回嘴,也不反击,整个人都颓丧了一般。
一向不爱讲话的珉望着他们怒吼一声:“胡说!”
更是有个急脾气的,话未出口,剑气先落。
“还有男子也看上这花蝴……”话未说完,胸前却迸出一道血,自胸口分裂出道道血痕,猛地一炸,那人便直直倒在地,没了生息。
身旁一人浩气一身,亮出手中剑,直指前方:“好你个盛九渊,仗着自己是天帝之女随意杀人!”
花川抬头,望去死掉的那神方向。
“我……”九渊欲辩,花川拉过她手臂仓皇逃跑。朝着身后众人道:“走,快走。”
樾乔惊呼:“殿下你?”
“不是我!”九渊回头慌忙解释,“我打在旁边,我没杀人……”
阿汀:“你笨啊!阿渊怎么可能杀人!”
樾乔不说话,视线望去花川跑在前的背影。
修竹:“是没有。黑雾之中暗,难免叫人分辨不清,我看到了,殿下剑气歪得不能再歪了。”阿汀不悦,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修竹转了话柄,“花川,怎么回事啊?”
钟礼被玉尘和珉一同架着,玉尘余光撇了一眼另一旁的珉,怎么他们槐园的一个比一个高?心中不服气,暗暗举高了钟礼。钟礼一路实在是不舒服得很,被玉尘抬得右臂快断了,念着友人好心,只能是忍下。
“花川,为何要跑,为何叫他们走?”虽不明原因,一种不详预感在钟礼心头升起。
九渊轻拍了拍他背,“花川?花川?他们已经不追了。”
闻言,他渐渐停步。
一回头,看着不明所以的众人,他满脸迷茫神色。心中预想过所有结果,终于还是开口:“望得此信者,速将此讯传给其余弟子,衍界浓雾渐清,一重惨遭其染。然……”
众人等着后文,他梗了一下,继而道:“黑雾呈收缩之势,且吾等尝试再三,终无法进入,亦无法探清其中情况。望英勇后生见机行事,切记保重自身。——宣阳。”
“什么!?”
为止黑雾蔓延,三重弟子们奋身而入,此刻黑雾收缩,那不是……
九渊回头:“得去告诉他们。”
“别去!”花川拉住。“你可想过后果?”
他继续解释道:“依他们所言,那名小神应是同之前那样爆体而亡,阿渊,你可知有什么办法能保证自己活下去?”
“当然是跑出去。”
“不是的。”花川没想到她这么回答,一惊,“还有另一种……就是这位鬼王想看到的。”
珉沉思许久,接道:“自相残杀。”
空气久久凝滞,呼吸声也全无,八个人木桩似的站着,想不出一条保全所有人的路可以走。
九渊不发一语,没想一会,还是回头跑了回去。
“对……对不起……我我……”
一名小神颤抖的松开手中匕首,连连倒退。
收到宣阳天尊信的,不止一人。不少三重弟子都是闻讯赶来,在外本就对雾中情况知道了个大概,加之眼前真有个人爆裂而死,心中恐惧登时放大数万倍。
“你他妈疯了!”那人拔出刺在后腰上的匕首,狠狠丢在地上,亮出手中剑,一步步咄咄逼人。
“不……不是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
恐慌瘟疫似迅速蔓延,方才壮气凌云的杀鬼大队,顷刻间各个紧握手中武器,等待着一个缺口。
“残害同门!枉为天人!”一群人将他围起,步步紧逼,死死盯住这个缺口不放。
慌乱之中,那小生边逃边大喊:“我想活下来!我有什么错!你们不想活吗!”
刀剑无眼,人群紧密,有些误伤的,有意为之的,二者混杂,但终究避不了一个结果——混乱。更大的混乱。
九渊跑回,眼前上方是夕阳暮色,下方是刀剑鸣鸣。她腾空一翻,翻上一处高岗,眼下混乱一片,她大喊:“你们都疯了不成!”
“大敌当前,率先内斗,吾辈天神,就是这样叫鬼界看笑话!?”
几人闻言,缓缓放下手中武器。
“尔等堂堂天神,竟由鬼界玩弄股掌,刚刚的正气呢,撑不过一会就没了?何其不争!”
“殿下!”一个三重小神大吼着,“你说这么多,你可知怎么办?您多厉害,您怎么不杀了那个鬼王给死去的衍界仙神们出出恶气!”
不乏一阵窃窃私语声:“就是。”
一个白影飞速在人群中掠过,步伐轻盈迅捷,所及之处,在那些个小神脖颈处留下个光点。他足尖一点飞上高岗,揽过九渊的腰带她下来,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留下一小光点。
未等他人发问,他打了个响指,高岗顷刻炸的粉碎。
“花蝴……花川!你他妈疯了不成!赶快给我们解开,不然我们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任他们挥舞着手中武器,花川静静站着无动于衷,抬手捏起手指,倒是没有人开这个头上前。
“阿渊,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出去了。”他面色平静,像是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我看你敢!”
花川轻笑:“阿渊,你看他们像不像叫嚣的狗啊,杀几个畜牲而已,有什么不敢?”
“好了。”九渊绕他身前,“各位莫急,我们想想办法。”她这个笨脑袋,除了杀了那鬼王或是给他驱逐出去,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什么。
几人赶来,玉尘老远看到那光点炸碎高岗,背后一寒,悄声问着钟礼:“你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我后面,嗯?”
人群中有人说着:“劝殿下注意点自己身后吧,你额间这莲印,没准也是他的手笔。”
九渊一愣,这还真是他的手笔。不过,那又何妨。
樾乔咬指想了一会,忽然惊呼:“有办法!还有别的出路!”她提裙快走了几步,“各位同生试试看,能不能连上各处回家的路。”
天界重整,青云帝一手创建了新天界,分别设下九重。愿意向上走的,便攀上这天界,一往无前;愿意继续安逸的,便待在游离这天界之外的各处天岛。
大多天神生于自己的家乡,上这天界便要走上自家连起天界的天桥,各式口令不一,各式天桥阶层亦不一。
想到这点,樾乔愧疚。她族天桥,也只能通往一重罢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可以!可以!”
“我的也可以!我们能走!”
看着他们一个个兴奋至极的脸色,樾乔心中有些不悦:你族天桥只能连着一重,实属弱小无能,虽说在这情况下有那么点些许用处,何至于如此兴奋喜悦。
樾乔望了一圈,殿下是九重之人,且早就斩碎天桥,令人钦佩,却又鲁莽至极。再者花川,同那七重羲和上神不清不楚,与这一重应是没什么关系。长龙氏修竹、风师玉尘各个家名显赫,身为人神的钟礼、回望着她摇了摇头的珉,应是都没什么办法。
樾乔最后希望看去阿汀,只见阿汀闭起双眼,口中念诀数次,无奈道:“要是二重倒可以回日月乡。”
如此一来,便只有回她家一个选择了吗?樾乔无奈叹气,压低声音:“走吧。”
武选结束前,樾乔回过一次家,倔强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破釜沉舟似,不进三重再也不回。父母在一旁好言相劝,不过那一句句劝告,在她听来,无异于懦弱地叫她放弃。
“说什么众生平等,若真是平等,见了那个盛九渊为何还要行礼?”
樾乔母亲赶忙观望四周,生怕叫人听了去,一把拍在她背上。“你说什么胡话!”
樾乔转回头,红着眼看她。
“我要建立的,是一个全新的天界,一个真真正正平等的天界,绝对的公平,没有上下,没有阶层,互助同心,荣辱与共。”
——一个无人再敢说是下下品的新界。只是这句,樾乔没有说出口。
她母亲一把拧在她耳朵上:“若他人听了去,你要怎么办。”
“我怕不成!怎么?偌大天界,连一句话都容不下吗!”
“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你这死犟的脾气随了谁!还想去三重,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今天我不打断你的腿,日后你的腿都不知道要叫谁给打断!”樾乔母亲边说着,边找着有没有什么趁手东西,樾乔父亲端着些果子瞧见这一幕,赶忙小跑几步上前拦着。
趁着这空隙,樾乔抬腿便走,头也不回,任由身后吵得不可开交。
在她离开琴屿时,便和父母立誓:“我樾乔,势必要创出一个真正公平的天界,我必会带着我族辈上那九天之上。”
话说回来,她还没有做到。
樾乔可太明白若是他们一行人去了,父亲母亲该是什么样了。
几十年前,一个二重小神官去了,父母都笑着待客,看的她心生厌烦。如今她们这一行人,十二支、长龙氏,再加上一个九重天的殿下,岂不是得跪着待客不成?
烦。真是烦。
琴屿偌大,百曲共鸣,为何偏偏她族渺小至极,以致于经久不衰地流传一句“阮为下下品。”年少时候樾乔不理解他人这样说,总是要辩上一辩,吵上一吵,不论说的结果如何,到最后都会以一句“你看你阮族,世世代代有哪人破的了二重?”怼得她哑口无言。
父亲母亲二人为人和善,甚是他们阮族为首的神明挽月,人也可亲的不得了,每每有盛大集会,或是几个位阶略高的神明光临,他们一族都会隆重迎接,献上一切仅有的最好的物什。
或许在小时,樾乔会听他们的话,以为这就是应有的待客之仪,是礼貌。可随她长大,她发现这种待客之仪仅有他们才做,归根到底,依旧是因为她族人微言轻,位阶低下,事事小心,谨小慎微。随便一个不起眼的神明,都能来他们这里找找虚无的虚荣感。
她要做这第一人,把她一族发扬光大的第一人,叫父母不在其他神前谦卑,叫她们走到哪里,应是别人迎接她们。
路漫漫。她不自觉叹了口气。
天桥漆黑一片,惟有一方孤单的在修竹头顶亮着,脚下清明,前方的路却依旧照不亮。
“小兔子。”修竹戳了戳身旁阿汀,“你怕不怕啊?”
“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啊。”阿汀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满不在乎地回他。修竹略显惊诧的目光投来,便听她继续补充道:“你在我身边,我只顾着害怕你了。”
滞在空中的手停顿片刻,落下拍在她肩上。
越向深处走,空气中越发湿润,带着些许腐臭的腥气。
花川抬手,指尖碾下一枚黑羽,另一手托着一团白雾,雾中隐约可见银星点点,正一个个坠落。
“别走了。”他开口。“走不出去,是死路。”
听他这么说,樾乔竟诡异地放心起来。卡在天桥中,未必不是个躲避人群的好法子。
花川垂眸,长睫影子投下,看不出眼神中是个什么神情。他抬手亮出那片黑羽,“又枝来过,又走了。”另一手轻托起白雾,放在身前。“他们,死了。”
点点银光坠落,好似深秋枯叶,飘飘然地消逝。
“殿下!殿下你去哪!殿下别出去!现在出去外面的神怎么办!你怎么办!”玉尘把钟礼往珉身上一推,快跑几步抓住九渊袖子。
九渊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着。
“殿下!!”
她忽的站定,怒目而视。“难道我此刻站在这里,外面的人就有救了吗!”
阵阵阴风吹过,吹动她月白色的衣襟,手中鸣霜震颤,倒不是畏惧,仿佛急不可耐要迫切战斗一番。
玉尘不知如何是好,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怕这般外面的人和他们也被影响身亡。且,卡在这天桥中总归是安全,只要他们等着,外面的人总会来救他们,赤霄战神可是也在外面呢!他想开口这样说,又觉如此显得自己太过胆小,踌躇不定间,他回头对着众人说着:“你们快拦着她啊。”
一片死寂沉默,没人回答他,也没人拦着她。
花川几步走上前,玉尘看到救星似的:“花蝴,啊不是,花川你快……”
没等他说完,花川走到九渊身边,轻道一句:“走吧。”
“喂喂?”玉尘想拦,却见身边一个两个的,都跟了上去。“你们?”他们槐园人脑子怎么都一根筋的?
珉将钟礼推他身上:“在这等着。”手伸向背后,握紧他那柄宽剑。
“你们真去啊?你们不……”
“别喊了。”钟礼恢复了些力气,努力站定。“他们不会回来的。”
钟礼沉默许久,哑声道:“都怪我……”
出了天桥,密密麻麻的人群涌动,一个个弟子们手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
九渊止步,一怔,回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花川。花川眉头一皱,那些个他留下的光点分明是陨下了。
一枚叶片急速掷过,九渊侧头躲开,却见为首那人满眼怒意,紧握着弯刀微颤。那人身旁一个青衣弟子高声道:“你们看,我说什么了!他们就是想给我们逼死了,然后自己再出来苟活求生!”
什么?九渊回他:“荒唐!我等怕你们遇险才半路返回。”
“遇险?是巴不得我们遇险罢!巴不得我们一个个都叫那鬼王杀了去!说的好听,还说怕我们遇险,那你们此刻为何会出现!”
“我……”九渊不知如何解释,樾乔无声的看了一眼花川,略有不满。
“哪个口气这么大?是杀了鬼王吗?”阿汀高声回嘴。“一个两个的,见了那鬼王不出气装死,有气都向自己人撒,脑子进了多少水说出这种话?”
青衣再想说什么,为首的那人抬手拦他,拱手作礼。“殿下。烦请殿下解释,为何去天桥的弟子们纷纷丧命,你们却无恙回来?”
阿汀回:“烦不烦啊?问鬼王去啊,问我们阿渊做什么。”
九渊不解。抬眼扫去,面前乌泱泱的数十名弟子,看起来是比方才少了十几位左右。
“殿下不必找了,他们都在天桥丧命,余下几名弟子仓皇逃出,方得以苟活。”他抬剑指去,“殿下若是无法解释,在下得罪了。”
青衣一旁急躁道:“废什么话啊!她为了自己活给其他人送死,这不明摆着了吗?她是殿下又怎么了!”
她是殿下又怎么了?
樾乔抬头,望去九渊的方向,九渊仍是一脸无措,没个战意。顺着看去青衣的方向,那青衣在人群之中煽风点火,唯恐不乱。
几名不怕死的弟子提剑而上,为首的那人掷出弯刀直冲九渊颈间而来,九渊侧身避开,那刀回旋而袭,青藤迅疾挡下。
“朱雀咒——”
哗啦啦几个符打出一个圈,烈火燃起挡下袭来的弟子们。
为什么会这样?
“退下!别过来!别靠太近!”九渊想不出缘由,眼前混乱异常,被逼地气急。“我令你们退下!”
令?好笑。樾乔回她:“为了保命,谁会听你令。”
一道白影穿过烈火,逆人群而去。
九渊大喊一声:“花川!”
先生曾讲过,仙神们能消耗的神力尚是有限,虽然他嘴上不讲,但是那阵阵荧火光点悉数放出,加之守夜未眠应是虚弱至极,冲进人群里做什么。
花川并未停步,身影如风般穿梭人群之中,有拦他的他便抬手砍在后颈处,终于叫他在人群之中觅得那个身影,那身影见了他好似见了鬼般跑走,他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拉过,另一手扼住他的脖颈按到在地。
青衣拼命挣扎:“你……你还要杀人!师兄师弟们快来看啊,他,他要杀人了!”
同手上力道不同,花川平静问了句:“我问你,我叫什么?”
“啥?我他妈管你叫什么,老子他妈管你叫儿子!”
花川更是发狠捏住,指尖嵌进肉里,依稀触到他那瘦弱的骨骼。他面上的平静忽而变了样,发出阵阵狞笑声:“那我问你?在场的数十名天界子弟们,你有一个能叫出名字的吗?”
心中答案越发清晰,他道出那四个字:“垃圾鬼王。”
“鬼王归羽!”青衣声音嘶吼,梗着脖子叫嚣,手腕翻起,层层黑羽爬上手腕。
青藤飞来,挥起砍断了他的手腕。
“我管你叫什么。”花川说着,召着青藤砍断了他另一只手。
青衣嘿嘿一笑,“叫又枝爸爸就行。”
青藤凝刃,花川接过直刺向他心口,方才的青衣弟子化为一缕黑烟散了,徒留青藤刺中一片黑羽。
花川愤愤起身,放眼四周。又叫他给跑了?还是他根本没来过。
身后利刃刺来,他一偏头,碾起那柄剑,抬手便给了那剑主一拳。他现在心情可不怎么好。
隔着烈焰的另一边,九渊格挡着身前二人,退后几步,凑近樾乔。“形式太乱,你带他们先回去。”
樾乔念起心决,而后倏地放下手。“回不去了,路被堵了。”边说着边敛起弦捆住几个扑上来的人。
忽的脚下一陷,阵阵地颤传来。
“怎?怎么回事!”
地下窜出来无数株碧翠藤蔓,约莫一尺高,将将攥紧足下,拦住那些个人脚步。
花川从人群之中走来,一步一顿。“阿渊,找条路,我们先走。雾又开始缩了,成功能躲出去的话再撑天桥把这群傻子们带走。”
“你说谁是傻子?”
花川倾身一躲,避开挥来的剑,双指在那人额间一点,那人便一个站不稳叫青藤给摔了去。
“是神是鬼都分不清,你们不傻谁傻?”
九渊快步走上前,衣袖一挥拂去火海,揽过他的手臂,另一手鸣霜不松,漠然看着身边的同阶子弟们。
花川笑笑:“阿渊,没事。”
“可是……”九渊叹了口气,“回不去,没路了。”
没路了,他们这兜兜转转一大圈全都是徒劳无功,到头来还是叫那鬼王放在雾里玩的团团转,那鬼自己却不见个踪影。
一筹莫展,鬼王难寻。难不成除了等死和残杀,真就没办法了吗?
几名弟子们挣扎不开青藤,来回砍不断,方才叫那青衣所煽动,惊惧与怒意渐渐褪去,放下手中武器,无力哀嚎呢喃着。
“我不想死……不想死……”
“死的这么不甘心!我不愿啊!”
“殿下,殿下你有办法对不对,你救救我们吧。你是殿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阿汀整理好符纸,拧起眉头回身喝道:“现在知道求救了,刚才要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一个个脑子比猪还笨,自己不想办法,亏你们自己就是神君呢。”
同是三重,说信了别人就信了别人,为保自身上来就自相残杀,那些弱小的衍界生灵们尚且敢与那鬼王殊死搏斗,怎么他们三重的几个就变成了自私鬼了。
想起自己怀中的那个小兔仙,阿汀声音一哽,不再与之争辩。
珉收起染血宽剑,漆黑双眼暗下,黑色面罩下看不出什么神情。
沉寂,和着那些呢喃自艾声过了许久,黑雾之中令人压抑窒息。
忽地,一个声音打破死寂,艰难又痛苦,好似挣扎许久,拼尽全部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句话。
“还……有一条路。”
视线聚向一处,一直沉默的修竹终于出声,脸色却是出奇的惨白难看,好像那条路比什么黑雾什么鬼王恐怖万千倍。
他颤抖着抬头:“还有一条路……”
如是他所说,那这黑雾之中唯一一个裂缝,最后的归处,便只能是那个地方了。
几名弟子有认得他的,窃窃私语起来,说是有路了,却不由退却。
那条似是通往陨灭的路。
永夜无光,永世无暖,有去无回。
黑水玄地。
另一个小神拍了那人一下,“乱叫什么。”
“我我我害怕嘛。”那尖叫出声的小神回头,正对上珉那刀子一样的目光,慌忙转回头,握紧了身边小神的手臂,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我是不是要陨灭了……”
半刻前。为防止这群小神再莫名其妙心生猜忌,花川放了青藤松开众人,道:“我们留人,你们有怕我们跑了的,再来几个人跟我们走。”
话一出口,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抢先跟他们去了。
那黑水玄地是个什么地方,传说只进不出,加之长龙氏天性残暴狠辣,出手迅捷,是出了名的杀人不见血,见血不留身。
修竹不管旁人,在一旁对阿汀轻道:“你留下,听话。”
阿汀不予理会,睁着杏圆的眸子直直望着他:“我必须去。你不是说过很多次吗,叫我同你回家看看,如今我答应了,你又不叫我去,哪有这样出尔反尔的神君?”
“不一样,以后我在带你去,这次不行。”
“现在是以后,一刻半刻也是以后。”
“阿汀……”修竹无奈道,以后叫阿汀离那个殿下远点算了,哪来这样倔的歪理。
“我要去。”
若是在先前,小蛇蛋每次讲带她回玄地都是笑着的,为何偏偏大祭回家后落得一身醒目伤痕,为何那时看起来那么伤心。阿汀别过头:“你若是劝我,那你现在把我腿打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