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清冷太子后by安南以南
安南以南  发于:2025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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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着急,必须徐徐图之。
她见太子用完,吩咐人将饭菜撤走,又为太子上了一盏清茶。
清茶见底,太子起身道:“你记得按时用药,早日将身子养好。”
“另外今后凡是长春宫的人来,你都不必理会,若有人质问,你就说是孤的命令。”
姜时雪及时颔首,摆出一副乖顺贤淑,感恩戴德的模样:“妾身谨听殿下教诲。”
太子并未多看她一眼,大步离开。
待人走远,银烛才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果然如传闻所言,性情冷淡,方才侧妃和太子殿下用膳的时候,奴婢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她旋即又道:“也不对,是外冷内热!看侧妃被欺负了,立刻给侧妃撑场子,今后侧妃都不用去长春宫见那蛇蝎……那位贵妃了。”
姜时雪把玩着那只花鸟纹白瓷盏,随口应和道:“是啊。”
只是在她看来,太子可不是在维护她,而是在维护“太子侧妃”这个身份。
太子此人,看上去性子冷淡,但却是个阴晴不定的主。
她又吩咐银烛:“记得找太医讨些散淤祛疤的药来。”
被他咬的那几口,都发紫了。
银烛应下,又听姜时雪问:“银烛,方才你在旁边看得更清楚,他喜欢哪几道菜,不喜欢哪几道?”
银烛回想了一番,道:“殿下用得不多,但方才奴婢注意到他偏向清淡些的菜式,那道辣爆乳鸽和胡椒肉片都没碰。”
姜时雪喃喃:“果然,我也没看错……”
祁昀口味重,当初哪怕在养伤,也要问厨房能不能在菜里添些胡椒和茱萸。
她说不清为何心中有几分失落,便也不想了,只交代银烛:“去看看药好了没,今儿我要早点歇息。”
先把身子养好才是要紧事。
银烛诶了一声,忙出门看药去了。
一顿饭的时间,转眼天色便一片黑沉。
今夜无月,唯有稀疏的星子寥落在天际。
姜时雪忽然想起曾有一夜她提着食盒去看祁昀,却见他披着衣裳立在阁楼半开的窗前。
夜风微凉,他倏然看过来,那双眼藏着比夜色浓重的黑沉,亦寒如旷远的星辰。
姜时雪立在窗前,仰头看天,直到银烛惊道:“侧妃,不能立在风口,担心着凉!”
姜时雪收回视线,微微一笑:“那你得再为我煮一碗姜茶了。”
银烛连忙将人拉进来,又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嘟囔道:“上京可不比余州,春末了还那么冷,也难怪侧妃这病反反复复。”
姜时雪捧着药一口口饮尽,心想:天下之大,那个人如今又在何处呢?
太后早早去世,宫中以贵妃为尊。
如今贵妃都被太子当众下了面子,更是无人敢招惹姜时雪,姜时雪倒是因此得了几日清净。
期间太子又来陪她用过几次膳,每次话都不多,两人相处起来也算是舒适自在。
转眼间春风刮了几场,春意渐浓,满殿姹紫嫣红,宫女们都换上了春衫。
司衣局着人来送今年的花样子,准备给各宫主子裁制新衣,姜时雪指尖一点,选了几款鲜艳灵动的。
司衣局的女官笑着道:“侧妃人比花娇,这几款花样与侧妃十分相衬。”
姜时雪授意之下,银烛送上一袋金豆子,笑着说:“劳烦姑姑了。”
女官笑着告退。
一旁的宫女画屏见姜时雪心情好,斗胆道:“侧妃容貌昳丽,合该穿些艳丽的颜色,往常那些衣裳色泽寡淡,断断衬托不出侧妃的美。”
银烛偷偷瞥姜时雪。
自家姑娘在余州的时候,最不喜欢那些寡淡的颜色,入宫之后却日日穿些素白鸭青一类的颜色,她看着都别扭。
姜时雪只是笑了笑:“既然穿艳色好看,那日后便多穿艳色。”
江雪自幼在佛寺长大,想必昔日打扮得素净,她这个“替身”入宫之后也只能延续她的习惯。
她惯来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如今她在东宫也算住习惯了,自然是要尽量让自己舒服。
入宫之后入乡随俗,“江雪”的习惯有些变化,也很正常。
如今谁人不知侧妃甚得太子心意,司衣局赶着工期把姜时雪的新衣制了出来,又差人快马加鞭送到东宫。
姜时雪看着那批新衣,也心生欢喜。
她挑了其中一件,对银烛说:“银烛,帮我梳妆,听说御花园的海棠开了,我想去看看。”
端王妃和清河郡主刚刚从长春宫里出来,听闻海棠开了,特地绕路来到御花园赏花。
上京比余州冷,海棠花这才迟迟开了满树,新绽的花怯怯在风中颤抖。
清河郡主祁听晚向来得嘉明帝喜爱,今日进宫更是得了不少赏赐。
她是个急性子,择了一只新得的宝蓝点翠蝴蝶钗簪在头上,提着裙摆穿梭在海棠花间,时不时回头问端王妃:“母妃,我好不好看?”
端王妃面上有些疲色,微微一笑:“晚儿乃是上京第一美人,自然是美的。”
祁听晚撅起红唇:“母妃在敷衍我。”
端王妃抬手择下头顶一朵开得正盛的花,想要戴在她头上:“晚儿色比花娇,我可没有在敷衍你。”
祁听晚却避开她的手:“既然要戴花,自然要戴最美的一朵,母妃,那边花开得更好,我们去看看?”
端王妃从善如流,跟着她走。
穿过一片假山,两人忽闻一道娇俏的笑声,声音清脆,如同珠落玉盘。
祁听晚先皱了眉,听声音像个年轻女子,圣上后宫如今还有这样年轻的妃嫔么?
她上前几步,打算瞧个明白。
端王妃随之上前,几步之后,看到了一个茜红色织金合欢花长裙的少女。
她正立在海棠花下,任由身旁宫女将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簪到她鬓边。
少女螓首蛾眉,袅袅娉娉,一双美目更是顾盼生辉,藏着与深宫全然不同的灵动鲜妍,就是端王妃也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一旁的祁听晚俨然已经变了脸色。
端王妃自是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
她自幼被捧为上京第一美人,极为看重姿容,如今看到一个容貌不在她之下的人,恐怕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端王妃不是多生事端的性子,拉住祁听晚:“晚儿,既然有旁人,我们便换个地方。”
祁听晚却已经甩开她的手大步走了上去:“今儿倒是巧,不知这位姐姐是哪个宫的?”

颂歌台。
六皇子祁曦正在临摹一副古画,画着画着他忽然停住手中画笔,指着不远处的御花园奶声奶气说:“皇兄,清河郡主。”
祁昀今日路过颂歌台,正好遇见六皇子在此作画,故而来陪他一会。
他顺势看去,不想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六皇子又问:“那个漂亮姐姐是谁?曦儿没见过。”
祁昀眉眼微动,淡淡道:“那是你皇嫂。”
六皇子哇了一声,又问:“皇兄,能不能让皇嫂也过来玩一玩?”
祁昀正要开口,忽然见不远处祁听晚朝着姜时雪动了手。
御花园。
姜时雪刚刚戴好花,便听到一道骄横的声音。
她回过头,见到一个周身华贵的少女朝她走来。
对方生着一双丹凤眼,珠辉玉丽,极为貌美,只是表情不善。
姜时雪不欲多生事端,对她笑了笑,略一颔首,便想带着银烛离开。
怎知对方大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语调轻慢:“见到本郡主还不行礼?”
姜时雪闻言,眼眸微动,又注意到她身后的美妇人,对来人身份有了猜测。
她虽然是个散漫的性子,但也心细,这些时日早已将皇家亲族关系乃至上京各大家族都摸了个遍。
能时常出入宫闱,性子又这般张扬,想必只有一人。
她屈膝行礼:“见过清河郡主。”
祁听晚很满意,她微抬下巴:“看来还算知礼。”
姜时雪再次道:“不打扰郡主赏花,妾身先退下了。”
祁听晚:“你是哪个宫的?本郡主怎么不记得圣上何时纳了这么年轻的妃嫔。”
端王妃走过来:“晚儿。”
她面上带了三分歉意:“抱歉,晚儿性子娇纵,还望见谅。”
她道:“晚儿,不得胡闹。”
祁听晚在家中被宠得无法无天,此时问不出姜时雪的身份,哪里肯离开,非得拦住她:“你告诉我你是哪个宫的,我就放你走。”
姜时雪不想同她纠缠,只说:“妾身乃东宫江氏,宫中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祁听晚愣了下:“原来你就是太子侧妃。”
姜时雪注意到她的表情有几分古怪,似是妒恨,又似是不甘。
她心道不好,果然下一刻那清河郡主便一把抓了过来,将她发鬓间的花扯了下来。
清河郡主指尖留得长,将姜时雪梳好的头发都勾下来一缕。
她反倒没道歉的意思,而是咄咄逼人:“太子哥哥一向喜欢素净,你穿得这般艳丽,还簪花卖弄,简直是不知廉耻!”
银烛气不过,出声道:“郡主慎言!”
祁听晚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本郡主劝诫侧妃,哪容得上你一个奴婢插嘴!”
银烛被打得往后退了两步。
姜时雪扶住她,火气上涌:“清河郡主好大的脾气,我主仆二人并未招惹郡主,郡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祁听晚还想扬手打姜时雪,被端王妃一把拉住。
端王妃几乎是在哀求:“晚儿!够了!”
祁听晚碍于端王妃,冷哼一声:“你不过就是一个侧妃,一个妾而已!好好记着自己的身份!”
“郡主慎言,这话要是传到父皇和皇兄耳中,还不知要惹得他们作何感想。”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眉目英朗的女子走了过来:“祈楚见过皇嫂。”
祁听晚一看,原来是那个丧门星。
嘉明帝子嗣不丰,膝下只有六个子女。
大皇子早年夭折,二皇子祁羡乃是贵妃所生,太子祁昀位列第三,五皇子也年幼夭折,最后便是如今尚未满五岁的六皇子祁曦。
四公主祁楚原本是双生胎,出生之时嘉明帝大喜,可惜五皇子出生未满十二时辰便夭折,反倒是四公主身体康健,强壮有力。
四公主生母淑妃产后郁郁寡欢,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
也不知打哪来的风言风语,说是四公主命格强硬,五皇子之所以身体孱弱,年幼早夭,都是因为四公主在胎中霸道,抢夺了他的生机。
而淑妃之死也是因为四公主相克,嘉明帝由此不喜四公主,宫中众人亦是对她敬而远之。
四公主这些年独居朝晖宫,无人问津,打扮得也极为素净,头上只簪了一根白玉簪,比起她的公主身份实在是有些寒酸了。
祁听晚皮笑肉不笑,缓缓抚上自己发鬓间的赤金缠丝点翠蜻蜓簪,慢悠悠道:“清河见过四公主,四公主怎么有这等闲心来赏花。”
四公主见惯了阴阳怪气,面色淡然:“清河郡主,你虽然颇受宠爱,但这位到底是太子侧妃,不可出言不敬。”
端王妃忙道:“殿下说得是,妾身回府后定会好好训诫她。”
她扯了扯祁听晚,一副身子气力不支的模样:“晚儿,走吧,母妃身子有些不适。”
祁听晚僵持片刻,最终还是阴沉着脸随她一同离开了。
走前祁听晚还故意对着姜时雪哼了一声。
姜时雪垂眸退让,却注意到端王妃腰间的孔雀纹如意丝绦系错了一根。
两人走远,她不由得折身回望。
片刻后才收回视线。
端王妃后髻上的那枚牡丹簪也簪歪了。
进宫之前定会检查仪容,堂堂端王妃,怎么会犯这等错误……
姜时雪掩下诸多猜测,回头对四公主道谢:“多谢公主今日出手相助。”
四公主面对她依然神色淡淡,只说:“看不惯她那性子罢了。”
她略一颔首就要离开,姜时雪及时唤住她:“四公主!”
四公主脚下一顿,问:“何事?”
姜时雪抬手折下枝头一朵娇艳的海棠递给她:“四公主自是铅华洗尽,珠玑不御,不与俗人相同,但今日这御花园中海棠开得正盛,岂可辜负,妾身斗胆,献上海棠一朵。”
四公主凝视着她指尖的海棠。
少女手指白皙,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倒是与这海棠相得益彰。
她久居宫中,不得宠爱,早已学会对一切人冷漠相待,以求自保。
但这一刻,她的胸腔深处却似被狼毫轻轻扫过,痒意弥漫。
四公主接过海棠,粲然一笑:“多谢。”
“我叫祁楚,不知侧妃名讳?”
姜时雪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道:“我姓姜,公主可以叫我一声阿雪。”
四公主从善如流,唤她一声:“阿雪。”
姜时雪弯了眉眼:“那我能不能唤殿下一句阿楚?”
四公主脸上有几分别扭,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楚。”
少女声音清甜,尾调却含着一丝娇,记忆中从未有人这般唤过她,四公主不知不觉间耳尖都变得通红。
她咳嗽一声:“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姜时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她迈着阔步急匆匆走了。
银烛好奇:“侧妃,四公主怎么像是被人撵了一样?”
姜时雪唇边抿起一个小小的笑漩,摇头:“我也不知道。”
御花园种种尽数被颂歌台的两人收之于眼底,直到姜时雪也离开,六皇子才憋不住说:“坏八哥!欺负嫂嫂!”
祁昀:“曦儿。”
六皇子立刻萎靡下来:“皇兄,曦儿不该骂人……”
祁昀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发,倾下身子,眼睫敛住墨黑的瞳孔:“曦儿是不是一贯不喜欢清河郡主?”
六皇子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有一次宫宴上,他不小心听到清河郡主在背地里说他只知道吃,像个小猪仔一样。
他回宫后气得一直哭,母妃问他怎么了,他如实相告。
奈何嘉嫔出身不好,只是因为诞下六皇子才得以晋封为嫔位,哪里敢得罪如日中天的清河郡主,只能交代他以后遇见清河郡主离远些。
宫中长大的孩子,心思自是比旁人细腻敏感,六皇子虽然小小年纪,也能将不喜收敛得极好。
只是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才敢暴露一二。
祁昀俯下身,牵起他的手:“走,皇兄带你去一个地方。”
祁听晚离开御花园,一路还在骂骂咧咧:“一个破落户出身的侧妃,一个丧门星,也敢给我脸色看!”
端王妃头疼不已:“晚儿!这是在皇宫,不是在府里,你好歹忌讳着些。”
祁听晚:“这附近又没有旁人,况且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高处有孩童的笑声:“皇兄,我学会了!”
祁听晚闻声看去,愣在原地。
金漆红柱的阁楼上,祁昀负手而立。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对方朝她望来。
分明眼波清寒,犹如隆冬腊月里的雪,却叫祁听晚四肢发软,心脏更是怦怦跳动起来。
是……祁昀。
祁听晚知道自己不应如此。
但每一次宫宴上,她都忍不住追随那道身影。
热闹非凡中,他独坐高台,有着与满殿繁华格格不入的出尘落寞。
满朝文武,天下俊才,无人能及他一分。
偏偏造化弄人,她是端王之女,与当今天子为一辈,他需唤她一声“姑姑”。
同为宗室中人,祁听晚虽然娇纵,却也知道轻重,将心思藏得很好。
祁昀这个人,天生性情冷淡,决计不是女子的好归宿。
她和他之间,绝无可能。
可着还是妨碍不了她在得知他要纳妃的时候心中不快,摔碎了一匣美玉明珠。
更不妨碍她看他的侧妃不顺眼,她一想到那张狐媚的脸会亲近于他,便感到无比的恶心。
种种情绪,交织为一个复杂的表情。
祁听晚终是控制着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又朝着他福了福身。
端王妃见是祁昀,心中不喜,匆匆一行礼,便要拉着祁听晚离开。
怎知就在这时,六皇子手中的弹弓射偏,直直打到了她们头顶榕树上的一个蜂巢。
伴随着一声惊呼,祁听晚看到那枚巨大的蜂巢从天而降,嗡声一片中,她尖叫着往后连连倒退!

“当场就肿成了一个猪头?”姜时雪忍俊不禁,当即弯腰大笑起来。
银烛也捂着嘴笑:“太子殿下虽然也下去救人了,但哪比得上蜂快,听说清河郡主当场被叮得四处乱窜,大喊大叫。”
“而且清河郡主面子薄,脸上开始红肿之后,说什么也不要殿下去请太医,抓着端王妃便跑。”
姜时雪捡了一枚刚出炉的杏花酥塞到口中,颇有看戏的意味:“若论辈分,太子还要唤那清河郡主姑姑呢,清河郡主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自然要落荒而逃了。”
她又问:“端王妃呢?”
银烛说:“听说伤得不重,也不知道为何,那些蜂专门围攻清河郡主。”
姜时雪回想那日在她身上闻见的浓重香味,心道也算是阴差阳错帮了端王妃。
姜时雪想了想:“听说清河郡主向来受圣上喜爱,六皇子闯下这般祸事,恐怕难免责罚。”
银烛有些忧心:“太子殿下陪同六皇子一同前去请罪,也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连带责罚……”
姜时雪思索片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据说嘉明帝和太子父子情分浅淡,六皇子又年幼,作父亲的难免有回护之意思,这一次肯定会责罚太子……
这不正是她献上殷勤的好机会吗?
姜时雪立刻起身道:“银烛,随我去门口侯着。”
太子被责骂之后定会心情不佳,她得早些在门口侯着,表现出焦灼担忧之意,届时再软言劝慰一番。
姜时雪预料得不错,祁昀的确被嘉明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祁昀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只是垂眉敛目,静听斥责。
嘉明帝连骂了一刻钟,才一拍桌案:“曦儿稚子年幼,你身为兄长身为储君,非但不做好榜样,还整日耽于玩乐,戏弄他人,实在令朕寒心!”
自小到大,这样的话他不知听过多少次,祁昀早已麻木。
冷色光泽流动在他束发的玉冠上,他垂首道:“父皇教训得是,儿臣这就去太庙跪省。”
嘉明帝不想看他,只挥了挥袖子。
满殿宫人屏吸静立,看着地上颀长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门槛处,不合时宜想:
太子如今已近及冠之年,业已成婚,却依然如同从前,一桩小事便能叫圣上动气责罚……
眼见天色都渐渐黯淡下来,却依然没有太子的影子,姜时雪腿也站麻了,腰也站酸了,最后叫人抬来一张椅子,打算坐着等。
可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不见太子他人,姜时雪饿得肚子咕咕叫,又不想前功尽弃,于是叫人端来一盘糕点,边吃边等。
饿坏了自己也算给他添乱,姜时雪这么想着,吩咐人再上一盏蜜豆酪子来,糕点噎得慌,她得就着吃。
祁昀跪满两个时辰,在蒲团上揉了揉发麻的腿,才撑着身子一点点起来。
太子领罚的时候,内侍只敢候在殿外,见他出来,忙迎身而上:“殿下,小的已经安排了轿辇。”
祁昀摇头道:“走回去。”
才领罚结束,便乘轿辇回宫,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一报,他今日就算是白受罚了。
内侍只得领命:“是。”
跪了许久,腿脚早已一片发麻,每走一步都如同有千针万针相扎。
但单看他走路的姿势,却全无异样,背脊如剑,春风绕过衣袖,亦不能拂动半分。
临到东宫,冷渊忽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殿下。”
祁昀脚步一顿。
冷渊附到祁昀耳边,低声耳语:“侧妃听说殿下前去受罚,说要等殿下回来,几个时辰前就在门口候着了。”
走了一路,分明已经恢复正常的小腿忽然又涌起丝丝麻麻的痒意。
祁昀开口:“现在还在等?”
冷渊脸上便现出那么一丝古怪,他支吾着开口:“在等……不过或许是侧妃大病初愈,身子不济,她现下已经睡着了。”
祁昀眼角一跳。
睡着了?
冷渊哂笑:“正是,元鹤候在东宫外,随时待殿下调遣,殿下看……”
祁昀沉默片刻:“她身边那个宫女呢?”
冷渊一听忙道:“回禀殿下,银烛姑娘被咱们的人支开了。”
见过元鹤所扮的“太子”之人,只有姜时雪和银烛。
祁昀深深看了冷渊一眼,快步走去。
冷渊埋下头,亦步亦趋。
祁昀走近的时候,见殿门处赫然放着一把摇椅,旁边还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放满了被用过的糕点瓜果。
而姜时雪便躺在摇椅上,身上披着一张毛茸茸的小毯。
墙头的玉兰已经抽出了花苞,花枝纤细,颤悠悠托着一层薄月。
只是到底是不堪重负般,月色倾泻而下,花影便映了她满身。
她已经睡熟了,殷红的唇微微张着,鼻尖也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
偏她眉头轻蹙,似是梦里也在忧心什么,睡得并不安稳。
祁昀她面前,凝望了她许久。
祁昀又如何看不出,她不过是为表殷勤。
若是真的挂心于他,又如何会这般惬意?
可他还是注意到了她蜷在一起的手脚,以及露在毯子外,已然泛着浅青色的指尖。
春夜寒凉,要在这风中静候几个时辰,又何谈容易。
祁昀终是走近她,俯身将人抱起。
她身体很冷,出于本能,她下意识往祁昀怀里钻了钻。
祁昀垂眸,看到少女弯折的颈,脆弱而纤细,此时正倚靠在他臂弯处。
他眸色微深。
那一日中了药,他被她缚住手脚,动弹不得时,恨不能一口咬断她高高扬起的脖颈。
可后来她伏到他身上,那一口报复是如何变成含着情欲的啃噬舔咬,他也不知了。
似乎是觉得他怀中舒适,姜时雪变本加厉,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肢,整个人又往他怀抱深处埋了埋。
祁昀身形有片刻僵硬。
但他到底是将人往上托了托,抱得更稳。
姜时雪睡得迷迷糊糊。
一会儿觉得身子冷极了,像是跌进了寒冬腊月的湖水,一会儿又觉得那湖水滚烫起来,而她变成了湖水之上的一叶扁舟,跟着摇摇晃晃。
扁舟在湖中荡了许久,终于停下,姜时雪踏上地面,只觉得奇怪。
地面何时变得这般柔软?
她抓了一把,摸到丝滑柔软的被面,惊得猛然睁眼。
她不是在门口等太子吗?怎么会在榻上?
姜时雪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扭过头去,恰好看见走到门边的祁昀。
“殿下!”
她还欲说什么,祁昀先开了口:“你且好好歇息,今日辛苦了。”
姜时雪刚刚下榻,尚未穿好鞋,只能眼睁睁看着祁昀推门离开了。
旋即她又反应过来,太子方才说什么?
他说她……今日辛苦了?
姜时雪立刻了得眉开眼笑,看来今日这冷风没白吹!
可是……她盯着那扇禁闭的门,既然都送她回来了,为何不留宿此处?
姜时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那天晚上……他分明是喜欢的呀。
今日朝堂没有什么大事,早朝散得快,天色刚蒙蒙亮起,祁昀便回了东宫。
元鹤早早候在临渊阁,见他进来,躬身行礼。
元鹤一旦出现,便意味着他又要扮作太子前往春和殿。
不知为何,祁昀莫名有几分不快。
直到冷渊提醒道:“侧妃打听到殿下昨日在太庙跪了两个时辰,今日特地为殿下布了几道药膳,说是可以活络经脉,祛湿暖体。”
话音落,祁昀并无回应。
静默片刻,祁昀才说:“元鹤前去。”
元鹤应是,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听到祁昀说:“告诉她,孤不喜巧言令色,曲意逢迎之人,侧妃应自恃身份,做好表率。”
冷渊心中一惊,低头盯住通过窗棂透下来的光线。
光线投进了屋,便是这般朦胧不清,叫人捉摸不透。
元鹤回来的时候,面色如常,只说侧妃当场脸挂不住,一放筷子便跪到地上:“妾身谨听殿下教诲,自请面壁思过。”
“侧妃现在正站在春和殿里面壁思过,属下特来禀报,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祁昀手中卷着的书册迟迟翻不过去一页。
元鹤等了许久,听到祁昀声音淡淡道:“让她继续面壁思过。”
春和殿。
姜时雪其实是一时意气,冲出屋子挑了个清净的角落就开始站。
没想到太子一言不发,兀自用完膳,拍拍屁股走人了!
留她一个人在此处吹冷风,时不时还有宫人经过,见到她又匆匆埋下头,装作没看见一般经过。
姜时雪都快羞死了!
她自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屈辱,若不是如今身陷囹圄,必须讨好这东宫的主人,她能当场把筷子摔他脸上!
姜时雪越想越悲从中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砸。
太子真是个狼心狗肺阴晴不定的玩意儿!
枉她起了个大早,亲力亲为给他弄上这么一桌菜!
她还不如把这些菜都拿去喂狗!
元鹤退下不久,祁昀说要上阁楼看琴,冷渊跟在他身后,上了临渊阁最高处。
此处登高望远,能将整个东宫都收之于眼底。
他刚刚站定,便瞧见春和殿西北角的廊庑处,侧妃正对着墙抹着眼泪。
隔得远,瞧不清神情,只看得到她双肩颤抖,哭得厉害。
冷渊心中不忍,对祁昀说:“殿下,您看那边。”
祁昀的手指正从那把流光琴上拂过,琴音铮铮,余音如水波般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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