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清冷太子后by安南以南
安南以南  发于:2025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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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昀早在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了。
他没有理会冷渊,而是自顾自坐到琴前,信手弹奏了一曲。
冷渊见他如此,也只能尴尬地退居一旁。
姜时雪站得腿脚发麻,忽然听到临渊阁的方向传来幽幽琴音。
这是在东宫,除了他自己,谁敢轻易动他的琴?
姜时雪怒目圆睁,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临渊阁的方向,眼圈红得不像话。
她自个儿在这生闷气,对方却还有闲情逸致弹琴?
面壁思过什么!她不站了!
一曲毕,祁昀问:“侧妃如何。”
“……侧妃,侧妃方才离开了。”
琴阁许久没有人来,打扫得再勤,也难免有积尘。
细小的灰尘在祁昀眼睫边凌乱飞舞,最后缓缓落下。
祁昀起身,宽大的袖袍扫过琴弦。
他淡声道:“琴弦松了。”

一夜之间,东宫上下都知道太子斥责了侧妃,侧妃被罚面壁思过,回屋后哭了许久。
太子此人一贯冷心冷情,众人丝毫不讶异,只是可怜这侧妃还未得宠几日,便失了宠。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姜时雪第二日一早便叫人送来热鸡蛋,滚过眼睛之后,仔细上妆,又候在了临渊阁门口。
祁昀曾有过吩咐,临渊阁非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看守的宫人不敢放姜时雪进去,姜时雪也并未勉强,走到临渊阁前的八角亭中坐下,便开始等。
祁昀今日下朝,心情不大好,脸色比平常要阴郁上几分。
内侍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脚步也压得极轻。
临到东宫,忽然有人急匆匆冲出来说:“殿下,侧妃现在正在临渊阁等候您呢……”
祁昀黢黑的眼瞳闪烁了一下,他重复道:“她在临渊阁等孤?”
内侍颔首:“一早就来了。”
祁昀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失控。
临渊阁闲杂人等都被屏退,只有姜时雪一个人坐在八角亭中,背影看上去孤零零的。
元鹤收敛步伐,站在八角亭前。
姜时雪听到声音,扭头一看。
她的脸上没什么笑意,眼睛依然有几分红肿,看上去平添几分委屈。
姜时雪起身,朝元鹤行了一礼:“妾身有些话想对殿下说。”
祁昀早已从后门进了临渊阁,此时正坐在太师椅上,闻言眼睫微动。
元鹤颔首,示意她说。
姜时雪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认真对他说:“殿下或许不知,我这个人自小养得娇纵,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贯都拎得极清。”
祁昀有些出神。
的确如此。
在余州时,她便是这般。
譬如他印象深刻的,她喜欢的吃食可以十天半个月接连享用,不喜欢的,哪怕是珍馐美馔,她也绝不碰一筷子。
姜时雪又说:“自古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嫁与天家,又不尽相同。”
“听闻妾身是殿下亲自择中的,妾身不知道殿下为何看中妾身,也不想追问缘由,但如今妾身既已嫁入东宫,那殿下……便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要共处一生的人。”
临渊阁内,稀疏天光自窗棂间漏下,如同一层薄雪覆在祁昀身上。
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似琉璃玉像,与这人世间相隔。
姜时雪尽量克制情绪,但他还是听出了她尾调里压抑的哭腔:“妾身别无所长,只想尽自己所能照顾好殿下,替殿下分忧。”
“或许殿下不喜这种方式,但殿下昨日说妾身巧言令色,曲意逢迎……妾身不认。”
祁昀依然没有动作,却能想象出她微仰头,抬着下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那双眼睛必定是圆睁的,纤细的眉也会高高挑起,整个人像是枝头开得张牙舞爪的海棠花。
姜时雪:“妾身待殿下一片真心,若是某些方式殿下不喜,妾身可以改,但是妾身绝非虚与委蛇之人,望殿下明鉴。”
“妾身昨日想了很久,与其就这么和殿下闹着别扭,倒不如和殿下说个清楚。”
“若是殿下喜欢的是一个安静寡言的侧妃,妾身只能直言,妾身就是这样的性子,做不到改变性格,但可以尽量少打扰殿下。”
她脸颊微鼓:“但殿下若是想妾身避在春和殿,与殿下日日不相见,那决计不可能。”
姜时雪再度行了一礼:“妾身想说的就是这些,殿下刚刚下朝,想必正是疲乏的时候,妾身就不打扰殿下歇息了。”
她转身大步离去,只是那背影瞧着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元鹤目送她离开,才折身,静默无言候在临渊阁外。
光线渐亮。
暧昧不清的晨光终于便得明亮清透,屋中也跟着敞亮起来。
祁昀扶着太师椅,一动不动。
他告诉自己,姜时雪此人,一贯会说谎。
不仅会说谎,她还会以最诚恳的表情,一点点动摇蛊惑人心,叫人心甘情愿将刀柄递到她手中。
再自取灭亡。
任她在身边,那些夜夜困惑他的梦,何时能消?
他不想再同她演下去了。
元鹤在外等了许久。
久到他分不清太子殿下还在不在。
直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孤独记得,后日如玉街坊会例行举办花灯会?
元鹤不知他为何问这个,并未多问,只如实相告:“正是。”
祁昀漫不经心说:“通知侧妃,后日随驾,一同前去。”
末了他又补充:“先不急,待后日再说。”
“是。”
姜时雪一口气跑回春和殿,一把扶住朱红漆柱,气息不匀。
银烛听姜时雪的交代,没有跟着前去,见她回来,忙出来迎接,见她气息不匀,忙替她顺着背脊:“侧妃怎么跑得这般急?”
姜时雪心脏怦怦直跳,脸也烧得厉害,她摇摇头,脑子里晕乎乎的。
今日之举,并非冲动,而是她昨夜思索了许久。
从秦家人引她入局那一刻,她便不能再如同昔日般任性了。
爹娘如今尚不知她身在何方,前些日子她千方百计打听,秦家倒是暂无异动,也不知是不是幕后之人给过秦家警告。
但姜时雪心底到底是不踏实。
她如今只身在宫中,根本不知自己为何会顶替江雪成为侧妃,也不知道秦家会不会背弃承诺动姜家……
身陷囹圄,便不可意气用事。
太子斥责她,她暂且受着就是。
要想弄清楚事情始末,最好是将姜家也纳入太子的羽翼中,无论哪一步,都需要倚仗他。
他既然说不喜巧言令色曲意逢迎之人,那她索性跑到他面前说个清楚。
只是与太子相处时间尚短,她实在是琢磨不透他的性格,也不知今日此举是对是错。
姜时雪转念一想,事情都已经做了,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担忧又有何用?
不如放宽心,静候结果,若是此番不成,她再另想办法便是。
姜时雪长长舒了一口气:“银烛,我口渴,想喝雪梨汤。”
银烛一听,立刻说:“侧妃稍等,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一天过去,姜时雪美美用了两顿膳,又早早泡了个花瓣浴,这一夜睡得倒是不错。
可是第二日,临渊阁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姜时雪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在庭院里转来转去,间或打听太子今日去了什么地方?用膳了没有?
听罢之后,姜时雪越发心焦。
她昨日说得已经这般清楚了,太子是什么意思,也不表示一下?
难道他是彻底不想理会她?
姜时雪晚膳都用不下几口,盘算着要不要再去临渊阁堵他一回。
但一想这也怪烦人的,一次或许太子还新鲜,再三这般的话……难免不会惹他生厌。
况且那一日她表现得这般决绝,若是没隔两日又眼巴巴地跑回去,岂不是正好应了他口中那句“巧言令色,曲意逢迎”。
不成,她得沉住气。
或许太子正在琢磨怎么应付她……
虽然这般安慰自己,但入夜之后,姜时雪还是失眠了。
她看着泼落一地的月色,辗转反侧。
姜时雪一会儿抓着被衾搓揉,心想皇宫的东西又如何,还不如从前她在家里盖的丝滑。
一会儿又踢床板一脚,嫌这褥子不如家中的柔软。
直到最后,姜时雪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抓着被衾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
银烛守在外间,她不想吵醒她,用被衾蒙着头,哭得很小声。
她哭得头昏脑涨,眼前发花,哭累了,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盯着绣纹精美的软帐。
她好想爹爹,好想娘,也想季琅。
第二日一早,银烛被姜时雪吓了一跳。
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眼底更是泛着黑青,整个人看上去惨不忍睹。
银烛忙煮了热鸡蛋,打算拿给姜时雪滚眼睛,折回房的时候,便听说库房来人了。
那宫人将手中托盘一放,笑道:“今晚如玉街坊会举办花灯会,殿下吩咐奴婢将此物送给侧妃,酉时会有人来接侧妃一同出宫。”
姜时雪见到她,又惊又喜,但又避讳着自己这番模样不便见人,只说:“好,劳你回去复命,就说我知道了。”
宫人退下,姜时雪一跃而起,拿起托盘上放着的鎏金面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赌对了!
银烛也十分欣喜,笑道:“侧妃,难得可以出去尽兴玩一番,奴婢定要帮侧妃好好打扮。”
姜时雪先是一惊,旋即又意识到自己手中拿着一枚面具,心下一松。
她昨夜没休息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憔悴。
好在有这枚面具,届时将面具一戴,也瞧不出憔悴不憔悴。
姜时雪用手指轻敲了下面具:“正合我意。”
宫人回到临渊阁复命:“殿下,奴婢已经将东西送过去了。”
见她迟迟不退下,祁昀微抬眼眸。
宫人将头埋得极低:“奴婢注意到侧妃双眼红肿,眼下黑青,想来是精神不济,不知殿下要不要替侧妃请位太医看一看。”
祁昀深深看她一眼,道:“孤知道了。”
宫人退下。
祁昀将冷渊叫进来,声音发冷:“此人是个生面孔,可清楚她的来历?”
这不凑了巧,冷渊还真知道,他点头:“宫女含翠,原本是厨房的粗使宫女,是侧妃提到库房去办事的。”
祁昀并不管这些小事,闻言只说:“她为何要提用此人?”
冷渊:“听说含翠在厨房的时候常常被掌厨……欺负,有一次侧妃正好撞见掌厨将她堵在墙角……便做主将人调到了库房。”
冷渊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道:“殿下若是觉得不妥……”
祁昀:“这样的掌厨,还留在东宫玷污耳目?”
冷渊埋头:“掌厨的表姐乃是恭妃娘娘。”
祁昀眉目越发冷:“打发了。”
冷渊松了一口气,道:“是。”
殿下性情冷,也不大管宫中庶务,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异动,私下里却生出不少龌龊事,如今殿下注意到,也算好事。
祁昀把玩着手中的玉质狼毫,却在想,她待旁人,倒是好心。

到底春日已来,天色晚得迟,马车停到春和殿门口的时候,尚有一丝余晖。
姜时雪略略上了一层妆,但总觉得压不住眼底黑青之色,于是早早将面具戴上了。
原本还思索着措辞,待她上了马车,才发现太子也已经戴上了面具。
太子今日穿着一席月白色的衣裳,戴的是一张银制面具,将暗未暗的天色穿过车帘,在他身上覆下一层晦暗不明的冷光。
整个马车似乎也跟着冷上几分。
姜时雪稍稍瑟缩了一下,才小心翼翼捡了个角落坐下。
只是或许是为出行考虑,这架马车空间本就逼仄,一时也没办法避到哪里去。
祁昀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
月白冷清,茜红浓烈,两相对比,夺人眼目。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姜时雪这才开口:“多谢殿下带妾身出宫。”
祁昀音色极淡:“出宫之后,不要唤孤殿下。”
姜时雪张了张唇,没出声。
不叫殿下,叫什么?
公子?老爷?不,他年纪轻轻,叫老爷也太奇怪了……
姜时雪蓦然想到两个字,在齿尖辗转了一遍,到底是没说出口。
两人一路无言,姜时雪倒也乐得自在,悄悄将车帘打起一道缝,看得如痴如醉。
这还是她第一次好好打量上京的街景呢!
大齐并无宵禁,百姓入夜之后的生活只比白日精彩。
此时街巷上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都各有其乐,欢声笑语不断。
上京到底是大齐的都城,余州虽然也富甲一方,但这里许多东西都是姜时雪没有见过的,倒是看得新鲜。
祁昀注意到她一路目不转睛,沉默不语。
也难怪当日她能在余州城街上捡到他。
待到如玉街坊,便需下马车步行。
祁昀兀自下了马车,姜时雪紧随其后,跳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好在她手脚快,往祁昀身上抓了一把,堪堪稳住身形。
待到站定,姜时雪才发现,自己抓的是他的蹀躞带,被她这么一拽,他的衣领都歪了。
姜时雪像是被烫到一般,忙将手甩开,结结巴巴:“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祁昀静默片刻,指节抚上衣领,整理了一番,大步离开。
姜时雪一愣,忙跟着他跑了上去。
人潮如织,祁昀步伐迈得极快,姜时雪只好提起裙摆,大步追去。
好在她身形灵活,很快就追到了他身后。
正要赶上他,忽然有两个小孩玩闹着朝姜时雪冲撞过来,姜时雪急急避让,一眨眼,祁昀又与她相隔了好远。
姜时雪气得一跺脚,咬着腮帮子往前用力跑。
待到一座矮桥前,她终于气喘吁吁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祁昀身形一顿。
姜时雪大抵是知道自己不喜熏香,入宫之后从未用过浓重的香。
只是少女身上还是有一股极淡的幽香,许是女儿家用的脂粉,却又比脂粉清新。
他于那个酒意浓重的夜嗅到过,于他狠狠咬住她肩膀的那一刻闻到过,此时,那缕香又如同一缕藤蔓,自他的腕骨攀附而上。
姜时雪忽然放开了他的袖子。
祁昀心中一空,他停顿片刻,回过头去。
姜时雪弯腰将双手撑在双膝上,胸膛起伏,见他转身,软着声音说:“殿……您能不能走慢些,我腿不如您长,您走一步,我要走三步。”
祁昀并未说话,但姜时雪却能察觉到,他那双幽沉的眼正透过面具端详着她。
不知为何,姜时雪总觉得今日太子看起来怪怪的。
只是她来不及多想,因为祁昀又开始往前走了。
她心中哀嚎,忙提起步子追过去。
好在她的话奏了效,这一次祁昀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两人前后保持着距离,但人潮汹涌,姜时雪好几次都被身后的人挤到祁昀身上。
她短暂地挨他一下,又立刻离开,生怕他不喜。
直到一个焦急的父亲拨开人群,一路追着顽皮的孩子往前赶,姜时雪被他一推,猝不及防往一旁跌去!
忽有一只手将姜时雪牢牢扶住。
姜时雪错愕抬头,撞见一张冰冷的银质面具。
她看不见他的脸,就连那双眼睛也隐在包裹严密的面具之后。
可某一瞬,姜时雪的心脏还是冷不丁漏了一拍。
大抵是一种感觉。
眼前之人,和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叠在一起。
祁昀放开她,声音平淡:“再不好好看路,便回去。”
他率先往前走去。
姜时雪一怔,摇摇头把祁昀那张脸甩出去,大着胆子一把抓住了祁昀的衣袖。
祁昀身形一滞,并没有甩开她。
姜时雪眉眼都舒展开来,她攥紧那角衣袖,紧随其后。
如玉街坊多水,亦多桥,他们跨过几座矮桥,偶尔会停在桥头看河下的人放花灯。
河水黑沉如墨,但被一团一团的暖光映亮,便如天上星辰簇拥着掉落其中。
姜时雪不知他今夜为何会带自己来看花灯,但既然带她来了,她自然是不能辜负,定要好好玩上一番。
于是路过一个小摊时,姜时雪缠着祁昀:“您看这些花灯,做工多精巧,我们也买两只吧?”
祁昀随她所指瞥去,只觉得这些花灯粗鄙不堪,恐怕轻易便能弄坏。
摊主见他们有兴趣,忙吆喝道:“公子和姑娘,过来看看我的花灯吧,我这手艺可是方圆十里都出名的!来挑一挑,定能挑到喜欢的!”
小摊上千奇百怪的花灯交织成一片暖色的光,融融暖光映在姜时雪的鎏金面具上,就连掩在面具背后的那双眼都亮晶晶的。
祁昀微颔了下首。
姜时雪顿时雀跃起来,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前探。
摊主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早早便看出他们衣饰非凡,约摸是富贵人家出身,又注意到他们交叠的衣袖,笑着说:“公子姑娘真是一对璧人,不若看看我这对玉兔比翼,可真是巧夺天工,定能与两位相配。”
他从小摊下方掏出一个木匣,献宝似的说:“若非看这对玉兔比翼跟二位有缘,我也不会舍得拿出来。”
祁昀心中冷笑,不过是商贩惯用的伎俩。
姜时雪却露出好奇之色。
那摊主也是个会做戏的,先找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打开匣子,提出一对灯来。
只见那对玉兔各自抱着一半月亮,半月中央有一个小人,玉兔合抱在一起,则两个小人也并肩依偎在一起。
姜时雪眼眸一亮。
这对灯虽然不若摊主所言巧夺天工,但做工也算是精致,设计也别有巧思。
她提起来打量一番,爱不释手,正欲开口,祁昀忽然说:“这个不好,换一个。”
姜时雪一愣,下意识扭头看他。
祁昀喉结微滚,淡淡道:“满月能有几时。”
他话只说一半,姜时雪却明白了后半句。
这对灯非得合在一起成了满月状,才是两人相互依偎的模样,否则两个小人便是各自分离。
摊主哪想得到那么多,只愁着大主顾要跑了,连忙又端出一个匣子:“公子若是不喜那一对,我这还有一只珍藏的。”
他忙不迭打开匣子:“公子和姑娘看看这只鹊桥相会,这个好!”
这只灯上倒是一对有情人执手而立足踏雀桥,做工也堪称精美。
但鹊桥相会?不是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么。
聚少离多,也是不好。
祁昀已然失了兴趣,正欲转身,见姜时雪依然在看那只灯。
他思绪一转,道:“就要这只吧。”
摊主大喜,又试探道:“好咧,公子要不要再看看这对玉兔比翼?三只灯一起,我给公子算二十八两银子。”
姜时雪咂舌,二十八两?
饶是她自幼生活优渥,也觉得这花灯卖得忒贵了。
祁昀只拿起那只鹊桥相会,塞到姜时雪手中,转身离开。
跟在身后的暗卫上来付钱,姜时雪僵了片刻,也只好追着祁昀离开。
这花灯少说也得要十两银子,加之也算是……太子送她的?
姜时雪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将花灯护在怀中。
如此她也腾不出手去扯他的袖角了,只能加快脚步。
前方人流越来越密集,姜时雪渐渐追不上他的身影,又拐了几个弯,竟是彻底看不见他了。
姜时雪正着急,突然有暗卫走到她身边道:“夫人,郎君命我带您走。”
他示意旁边一栋灯火辉煌的酒楼:“郎君说,一会儿会有人舞龙,从高处看视野更佳。”
姜时雪点点头,抱着花灯跟他上了酒楼。
也就几步路的时间,太子已经坐到了雅间内。
姜时雪进来的时候,他没有回头,而是举着一杯清茶独酌。
姜时雪见他已经摘了面具,上前将花灯放下,也将面具解下来。
也不知自己的脸色还会不会像早上一般难看,姜时雪偷偷瞥他,但太子并没有看她的意思,于是姜时雪松了一口气。
见她坐定,太子问:“饿么?”
晚膳是在宫里用的,只是她今日胃口不佳,原本就没用多少,此时走了一圈,已经有些饿了。
姜时雪小声说:“可以用一些。”
太子唤人进来:“你自己喜欢吃什么,看着点。”
姜时雪也就不客气了,还思索着他平日里的喜好,给他点了两道清淡的羹食。
菜上得很快,姜时雪夹起一块桂花糖藕,一边品尝着绵软细腻的糖藕,一边欣赏着外面热闹的景象。
春日的风仍有些清寒之意,但并不料峭,此时他们身处暖室之内,拂面而来,别添清新。
太子稍稍用了两口姜时雪贴心为他点的羹食,便继续沉默地注视着窗外。
姜时雪咬了一口汤汁丰沛的小馄饨,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
方才他会允许她牵他的袖角,会阻止她拿那对玉兔比翼,现在却又沉默不语,仿佛这墙上挂着的一副古画。
果真是性情不定。
她暗自腹诽,又继续吸溜了一口小馄饨。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一片敲锣打鼓,喧声震天。
姜时雪忙冲到窗边,探头看去。
果然一条抖擞金龙从桥头慢慢沿着河道过来了!那金龙背脊上红绸飘飞,爪牙刚劲,昂扬跳跃间隐隐有腾云驾雾的气势。
众人齐聚一团,拍手称快。
沿河岸而站的百姓中,也不知哪个女郎头上簪了把闪闪发光的珠钗,在人群中极为耀目,姜时雪被吸引了注意,扭头看去。
哪知下一刻,她双眸微睁,心脏更是怦怦直跳起来。
密密匝匝的人潮中,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立在河岸边,白衣招展,眉目清冷。
那人……赫然是薛尽!

姜时雪几乎想探出窗去大喊他一声,但猛然又想起来,太子还在自己身边。
只这么一耽搁,薛尽又被旁人挡住,看不到脸了。
哪知太子忽然开口:“一会儿有花神游街,每年接到花神娘娘抛下的花枝之人,会世世漂亮。”
“坊间女子最喜此游戏,你也去吧,玩罢之后直接上马车回宫。”
姜时雪手心一阵冷一阵热,心底天人交战。
太子已经兀自挪到旁边的棋桌前,吩咐了一个内侍来与他对弈。
姜时雪迟疑片刻,试探道:“殿下,我想一个人下去逛逛。”
“不必劳烦暗卫跟着我了。”
太子并未抬头,只说:“街上人杂,伏英远远跟在侧妃身后保护。”
姜时雪一想,总比七八个暗卫跟在她身后好,再说她可以装作是偶遇故友,上前问候。
姜时雪一咬牙,起身道:“谢过殿下。”
她尽量克制着步伐,出了雅间。
待到离开酒楼,姜时雪跑得越来越快,衣带都飘飞起来。
原本不应该的。
她如今已经入了东宫,还顶替着他人身份,怎好与故人相认。
可是她真的很想问一问薛尽,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在上京?
可惜人群一直在随着舞龙队挪动,那抹白色衣角在人海中起起伏伏,一不留神又会追丢。
不知不觉中,姜时雪竟然挤到了河岸边。
待她定睛一看,薛尽竟然被人群推移着走到另一处去了。
眼见着快要把人跟丢了,姜时雪连忙踮起脚尖朝着前面招手:“薛尽!!”
一喊完,姜时雪又心虚地瞥了一眼方才的酒楼。
好在窗边无人,看来太子还在与人对弈。
也就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前方忽然传来尖叫吵嚷声。
姜时雪循着声音扭头,瞳孔一缩。
河岸边人太多,有人不慎跌下水,落水前慌乱往岸上一抓,众人推搡间,有人接二连三滚下水去!
而那袭白衣也被人挤搡着跌入水中!
姜时雪心跳如擂,忙推开人群往前,哪知道临到水边,忽然有人狠狠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姜时雪猝不及防,身子悬空,直直跌到水中!
姜时雪脑中空白了一瞬,直到冰凉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她的身躯,姜时雪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反应极快,迅速拽掉又长又重的外衫,伸手朝上方游去。
昔日季琅曾拽着她学游水,没想到今日竟起了作用!
不管跟着她那暗卫也不知会不会水,此刻见她落水,定然会寻人来帮忙,她得先上去,才能叫他帮忙救薛尽!
姜时雪加快速度,只是落水的人不少,姜时雪被蹬了好几脚,期间有人出于求生欲望,还试图来抓她。
姜时雪心神大骇,忙往一旁避开,她这三脚猫水平,自救还行,救人这不是为难她吗!
姜时雪为避开落水的人群,不知不觉中顺着河流走势游了许久。
正要冒出水面,她余光忽然憋到一角白衣,如同幽魂,飘荡在水中。
姜时雪身子一僵,迅速朝着对方游过去。
是薛尽,这袭白衣她不会认错!
河水冰凉,人待久了动作都冻得变形,姜时雪费力蹬着腿,朝着薛尽游。
水底浑浊,一切都影影绰绰,姜时雪一把抓住薛尽的袖子,见他没有反应,似乎已经陷入昏迷。
姜时雪心神大骇,顾不得其他,忙抓住他的手臂往上游。
然而一番折腾下来,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靠近堤坝,水流湍急,正要冒头,又被一个浪花打过来,淹入水中。
好不容易冒出水中,河岸湿滑,并无合适的攀着点,两人又很快沉下去。
姜时雪动作越来越僵硬,却死死抓着薛尽的手臂不肯放开。
她在水中呆了太久,体力已经快要耗尽,眼前更是一阵又一阵地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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