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不回答,只是礼貌点头鞠躬离开。
“谁人啊?”宋乐狐疑。
“没谁。”李知难敷衍答。
“你不是问他人呢?”宋乐抓住她话的漏洞,“谁人?”
“黎明。”
“谁?”
“黎明呗,不然还能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人家保镖给送花。”
“黎明能知道你叫什么?”宋乐反驳。
“不是你刚告诉他的么?”
宋乐皱着眉:“你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
“宋乐,”李知难打断了他,“你说话小心点。”
晚上九点,曲子格按照导航来到了三里屯的意大利餐厅,看着独自大快朵颐的李知难上来就是一嗓子:“丫宋乐给你自己扔这儿了?”
“不是,”李知难示意她小声点,“我打车过来的。”
“他就自己走了?”曲子格声讨道。
“嗯。”李知难不以为意地答,嘴上也没停下吃。
“你不是说他人好么?这他妈叫人好?”曲子格撇嘴。
李知难:“我是说他人好,又没说他脾气好。”
“你图他什么啊!”曲子格恨铁不成钢。
“稳定。”李知难八风不动地咬着披萨,递了片给她:“赶紧吃,一会儿我就都吃没了。”
曲子格看着旁边的酒单,提议道:“那喝点?”
李知难点头:“喝点。”
酒过三巡。曲子格话开始多起来,比她平时的话量还要再密几分。
“知难,我今儿值班,你猜遇着谁了?”
李知难还没来得及回答。
“吴思齐。”
李知难脑子需要反应一会儿才能对上号。
“就是那个新来的物理老师,老陈的金童,老朱的继承者,新任掌管你们三班和二班杠杆滑轮摩擦力的神——吴思齐。”
“哦。”李知难听她这一通前缀,只应了这么一声。
“你不觉得他挺帅的么?”
李知难皱眉加撇嘴。
“我问你干嘛啊?你知道什么叫帅哥吗?你呀,就是上天给你太多了,所以拿走了你的审美,你根本不懂帅哥。可是你不懂,你不能不许别人喜欢啊?”曲子格上纲上线的。
李知难冷哼:“那你喜欢的人也太多了好吗?”
“那是我的错吗?”
“难道是我的?”
曲子格摇头,手指指了指上面:“是老天的,制造出太多的帅哥出来迷惑我了。”
“你确定老天的本意是这样的吗?”
“反正我今天跟他一起值班,心跳的啊,蹦蹦蹦蹦蹦,二踢响你知道吗,就是一天脑袋里放二踢响,要疯了。”
“北京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李知难扫她的兴,“你消停会吧。”
“你就没有过这种感觉?”曲子格用手比划着,“心动,疯狂的心动。”
“……”
“你回想一下,你跟宋乐刚开始的时候,怎么也有过吧?”
李知难灌了口酒,摇头:“没有。”
“没有心动你跟他结什么婚?”
“有房啊,”李知难回,“二百平的学区房。”
“物质,庸俗。”曲子格不屑道,“你这辈子就没有过一次疯狂的心动吗?”
“曲子格,你现在就跟传销的似的。”李知难不接话。
“一次都没有过,疯狂的心动?”
“你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卖给我课了曲大师?”李知难继续茬题。
“李知难,你认真点!”曲子格摁住了她的肩膀,双眼直视她:“回答我,你这辈子有没有过一次疯狂的心动?”
李知难咽了下口水,轻咳一声,回道:“没有。”
曲子格一把将她松开,一脸孺子不可教:“李知难,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嗯?秤砣吗?”
李知难又灌了一大杯。
她突然就不想听到曲子格的声音了,这个女人的脑袋见天儿就会琢磨男人、爱情,这些没用的破玩意儿,这些东西就跟传染病似的,稍微一个不注意,就想往人心口里钻。
她老在耳边这么念叨念叨,自己早晚会被她传染。
迷糊中,她睁开眼,放佛又看到了那双眼睛。
看,稍不注意就趁虚而入。
那双眼睛真诚,良善,关切,深情。
什么狗屁爱情,不过就是老天爷闲着没事挖出来坑人的陷阱,傻逼才上当。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嘴唇被柔软地覆盖住。
第5章 红五月的开始 酒醒后的李知难看……
酒醒后的李知难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脑海中第一个回想起的,是作为清醒记忆的终结点——那个吻。
李北辰亲我了?
还是,我亲他了?
我穿衣服了吧?
李知难慌张地检查。
呃……穿了……一半。
“李老师,你醒了?”李北辰穿着白色的T恤格子居家裤,搭配着窗外阳光洒进屋的清爽。
“你带我回来的?”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尴尬。
阳光中的李北辰温柔地点头。
阴影处的李知难双手不由攥紧。
我这是……跟他……酒后?
“知难!”曲子格穿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宽大T恤从卫生间走出来,“你醒了?”
李知难被她喊得头疼:“什么情况?”
“昨天咱俩喝多了,就来李北辰同学家住了一宿。”曲子格解释,“你别起来啊,你没穿裤子,我昨天吐你裤子上了,所以就给你脱了。”
李知难咬牙恨恨:“你脱我裤子干嘛!”
“都说了,吐你裤子上了,骺臭的,我跟你睡一个床,你不怕熏我还怕呢。”曲子格压根没意识到李知难的愤怒。
“李北辰,”李知难抬了抬手指指着外面:“你先出去。”
“好。”李北辰老实地后退,他的房子虽然不小,但因为独居的原因,设计时卧室和客厅之间并没有门,只有个算不得上遮挡的书架。
李北辰环看一周,乖乖地去了最遥远的厨房。
“什么情况!”李知难这才敢吐露情绪,咬牙切齿问道。
“你耳背是怎么着,不是解释了吗,喝多了……”
“你别给我放屁,一个喝多了还能俩都多?他李北辰是金刚吗?能一手一个给咱俩扛回来?”
“呃……你喝多了,我还能走。”曲子格立马就招。
“能走你给我弄他家来干嘛!”李知难的后槽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
“那去哪?”曲子格反问。
“……”李知难语塞。
回自己家,酒醉的自己搭配宋乐和曲子格,他俩非得狗咬狗一嘴毛。而曲子格和父母住一起,去她家也不现实。
“那你开个房不行么?”李知难想到了解决办法。
“我的工资都用来修车了,我哪来的闲钱?”曲子格回答得天经地义。
“我出还不行么!”
“你?”曲子格表情夸张,“您零钱凑够十块就舍不得破了,您还能舍得住酒店?”
李知难:“怎么也不能跑到陌生男人家来啊!”
“陌生什么,你自己说的一日为师,他都是你儿子了,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就当学雷锋做好事了。”
“啥?”李知难听不懂她的逻辑。
“雷锋不准确,学红娘吧,帮崔莺莺。”曲子格把自己的司马昭之心露了出来。
“啥?”李知难宿醉的痛苦已经经不起任何蹂躏。
“世间本没有机会,创造的人多了,才有了机会!”曲子格道,“他邀请我来他家,我总不能因为你一个醉鬼痛失这种和帅哥过夜的机会吧?”
“啥??”
“看这衣服好看吗?”曲子格拎着自己身上的宽大T恤,下巴指了指厨房,“李北辰的。”
“你是不是疯了?”李知难已经控制不住想打人了。
“哎,你们已婚妇女真的,”曲子格去阳台上拿下李知难已经晾干的裤子,“太爱大惊小怪了。”
李知难试图联系起之前的回忆:“不是,你昨晚不是还心动那个吴,吴什么来着么?”
曲子格:“思齐。见贤思齐,见帅哥就先不思了,先思春。我这个人,心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动。”
“你可给我消停会儿吧!”李知难慌慌张张地穿上裤子,“换衣服走人。”
曲子格:“为什么?”
“你走不走?”
“不走。”
“不走我走。”
李北辰听到了“嘭”的一声门响,便好奇从厨房走出来,屋子里李知难已经消失无踪,他看着原地罚站的曲子格,客气问道:“曲老师,李老师她……”
曲子格嘴和脑子同步着:“她,那个,家里有点事,你饿不饿,呃,我们要不要,呃,操。”
她突然骂了句脏话,听得李北辰一愣。
曲子格雷厉风行地拎起了包:“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先走了,咱们,呃,算了吧。”
曲子格关上了李北辰家的防盗门,那清脆的撞门声彷佛是她的桃花运在鸡飞蛋打。
“真让李知难说对了,我就是没起子!”她忍不住怨自己狠不下心。
周一升旗仪式,学生们整齐地站在国旗下听陈校长讲话,李知难和其他的班主任一样,都站在自己班级队伍的最后面。
李知难隐约听到前面男生在交头接耳。
“真的?”
“都是为了穆婷婷,秦梓轩真是倒霉。”
“那穆婷婷怎么说?”
“你没看她眼睛都哭肿了么?”
“喔,怎么跟演电影似的。”
青春的闹剧比电影里的情节还精彩纷呈,还花样百出,还荒诞不经,可偏偏这些真实的剧情每天都在上演。
李知难有时候觉得,青春的荷尔蒙分泌旺盛,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病,一种内分泌失调的病。只不过因为年轻,就有了犯错的借口,美化的滤镜,就有了另外一种形容——少年轻狂。
而其本质,和更年期也没什么不同。可更年期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不过多了几根皱纹,几斤肥肉,几颗色斑,少年轻狂急转直下变成中年疯癫。
归根到底还是占了年轻的便宜。好像年轻,做什么都可以,也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李知难故意将刚才聊天的男学生当着班级一众学生的面留在了操场上问话。
午休,李知难叫穆婷婷来办公室。李知难才抬头看她一眼,就把她脸上的表情读明白了:我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李知难拿出了例行钓鱼话术。
穆婷婷低头不回答。
“没有啊?”李知难又问了一遍。
穆婷婷还是不说话。
“那你回去吧,叫秦梓轩过来。”
打蛇得打七寸,拿捏学生要拿捏软肋。
“李老师……”穆婷婷动摇了下,“跟他没关系。”
“那你跟我说说,跟谁有关系?”
每个学校都会有位校花,也会有位校草,运气好的时候,这两位人物会存在在各自的年级,八杆子打不着,自己风光自己的;运气再差点,他们在各自的班级,也算是有一定距离;运气最差的就是李知难班里这种情况,俩位骨朵儿都好死不死地长在她的花园里了。
对于电视剧来说,这是天助我也。
对于园丁来说,这是鸡飞狗跳。
谁都知道当老师的要管早恋,可当老师的都知道早恋这事谁也管不了。
曲子格啃着红烧鸡块,问道:“所以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校外的社会闲散人员看上穆婷婷了,秦梓轩自不量力把人揍了。”
“那他俩?”曲子格八卦道。
“秦梓轩不会早恋的。”
“李知难你这就偏心了,我们穆婷婷配不上他是怎么着?”
李知难:“穆婷婷以前就谈过男朋友,她是个正常的女孩,秦梓轩不一样。”
“你这班主任真有意思,早恋的正常,不早恋的反倒不正常了?你是不是在跟咱们的教育方针唱反调呢?”曲子格学着陈校长的架势,用手敲她。
李知难:“我问你,你高中的时候没情窦初开过?”
“我现在也还开着呢……”曲子格没皮没脸地调侃自己,“年年都开,光顾着开了,也不结个果。”
“所以我说秦梓轩不一样。”
“哪不一样?他是gay?”曲子格夸张地推测道。
“……”
“那他怎么不一样了?”
“他家庭情况不同,哎,我跟你也说不清。”李知难不愿谈学生的家庭细节,“说别的吧,红五月马上开始了,你今年出什么活动?”
红五月汇报演出从最初的合唱比赛一年年传承下来,已经成为每年最大的文化活动,恰逢今年50周年庆,各路文艺汇演,体育赛事,花样层出不穷,努力地向社会展示着这帮花骨朵儿们的综合素质和全面素养。
曲子格:“老陈让组织参加篮球比赛。”
“那你多选几个我们班的呗?”李知难试图走个后门。
“那你去跟老陈说,让他换成足球多好,能上11个人呢。”
“篮球不能?”
曲子格翻了个大白眼:“你懂不懂运动?篮球比赛哪用得着那么多人?”
“你多安排点呗……”李知难道。
“奥委会主席,NBA主席都没这本事,我一个小小高中体育老师,我说的算啊?”
“在咱们学校,您曲老师可比他们官儿大。”李知难捧着她说。
“少拍马屁,一个班最多上一个,我再爱你,也只能再给你加一个替补名额。”
“你选了谁?秦梓轩?”李知难问道。他是校篮球队新队长,三班这唯一的名额肯定是给了他。
“嗯,定了他了。”曲子格点头。
“再加一个吧,我们班邵冲不行么?他一米九多呢!”李知难推销道。
曲子格无语:“打篮球又不是光靠个儿。”
“可个儿高总是优势吧?”
曲子格指了指窗外:“那我去门口选五个电线杆子来打得了,它们最高。”
“……”
曲子格还是多少卖了她个面子:“邵冲替补,给你面子了啊!”
李知难一盘算,兹要有个头疼脑热,碰胳膊扭脚脖的,邵冲就有戏,见好就收道:“成,谢谢曲老师。”
“小李,你在这儿呢?”年级主任徐老师拎着刚洗好的饭盒在门口发现了她。
她有种偷懒被抓的感觉:“呃,来找曲老师问问我们班体育成绩。”
徐老师一脸心知肚明:“行,你完事了赶紧回来,咱们开个短会聊聊红五月。”
“好嘞。”
午休后的办公室内坐满了各个班级的班主任,令李知难意外的是,徐主任旁边坐着的是新来的音乐老师奚西。
“小奚老师今年主要负责咱们红五月的演艺活动内容,大家也知道,今年是示范校十周年,市里很重视咱们学生的综合素质,这次红五月50周年庆也是展现咱们学生综合风貌的机会。”徐主任说着开场白,“前几年咱们的成绩啊,不太理想,主要责任也在我们这些老同志,思想还是不够新潮,现在这个时代,今时不同往日了,唱个爱国歌曲,表演乐器才艺,我们觉得就挺好,但是前几年咱们兄弟校都出了新招,挺意外的,也挺大胆。”
李知难想起了去年红五月兄弟校演的那出新编红楼梦,拿出去卖票都可以了,长江的后浪不是开玩笑的。
“今年咱们也有底气了,小奚老师,来,跟大家说说你的想法。”
奚西站了起来,手指一点,一向在这种短会中作为摆设的幕布上突然出现了PPT。
“今年我们打算做一些不一样的,我研究了一下咱们学生的资料,最终想提议做一部音乐剧。”
下面一片碎碎念。
“音乐剧?”
“是不是太麻烦了?”
“哪儿有时间……”
奚西:“我知道各位老师的顾虑,怕耽误学生学习,也怕家长那边不同意,所以我们这次决定做一部英文版的新编剧。这样呢,一方面可以体现咱们的音乐素养,表演水平,也可以提高英语水平。而且,音乐剧已经不是创新了,别的学校早就在搞了,说实话,咱们之前的节目一直吊车尾,和其他学校的水平已经差了很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还在按照老思想怕麻烦怕耽误时间的时候,其他学校几年前就已经实现了全面发展。”
底下一片沉默。
“作为十周年的献礼剧,如果能拿个一等奖回来,我觉得也是对各位老师工作的肯定。”奚西深谙谈判技巧,一通贬低后又扔出来个骨头,李知难没想到她一个国外留学回来的海龟,倒是很精通人情世故。
“陈校长已经同意了,咱们需要做的呢,就是配合一下奚西老师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大家的时间,学生的动员工作,等等吧,好不好。”徐主任适时补充,告诉大家这也不是需要再讨论的事,服从命令听指挥就得了。
“所以我需要各位班主任帮忙,在台词方面还需要几位英语老师的帮助。”奚西说道。
“这个没问题的。”徐主任大包大揽,“这几位英语老师都会全力配合你。”
另一位同为班主任和英语老师的石老师犹豫道:“音乐剧是不是太麻烦了?我不是嫌英语这块麻烦啊,我多花点时间是没什么的,我表个态,我完全支持。但是这个音乐,奚西老师自己写吗?还是从哪弄呢?会不会有版权的麻烦啊?这些都是问题,不是靠咱们下下决心就能解决的。”
“涉及到音乐的问题,我会在校外找一些资源支持,我有一位师兄,目前在可能音乐做制作人,他恰好也是咱们学校的校友,陈校长也在争取赞助,请大家放心。”奚西解释道。
李知难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试探问道:“还要找校外的赞助?可能音乐这么大的公司会帮我们吗?”
奚西口气倒很是笃定,回道:“现有的资源嘛,合理利用一下。”
会后,她拨通了纪修的电话:“你知道李北辰现在在做什么么?”
“作曲?”他带着些不确定。
“哪个公司?”
“我没太记住,公司名挺奇怪的,好像,概率,什么玩意的。”
“可能音乐?”
“对,是这个名字。”
“你知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计划要……”
她还没问完,陈校长在办公室外面对她招手,她只得先挂掉电话稍后再说。
“小李啊,你以前有个学生叫李北辰,你还记得吗?”陈校长喜笑颜开地介绍道。
李知难这边脸开始僵。
“那个,你帮我个忙吧?好不好?”老陈脸上出现了熟悉的老狐狸神色。
从学生走向社会开始,学生和老师的位置就变了。
大多是形同陌路,你记不得人生若干个老师中不起眼的他,他也想不起无数个学生里不起眼的你。有些会活在闲谈中,他怎么你了,你怎么过他,互相成为人生中点缀陈年旧事稍有颜色的一笔。
偶尔,会有调个个儿的。
曾经鞠躬敬礼的学生成了饭桌上的张总李总,昔日“高高在上”的你不得不端着酒杯谦恭地说:“来,我敬你一杯。”
张总李总们嘴上说:“老师您看看您,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事只要您一声吩咐。”
手上却又倒满了酒:“老师,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李知难在包间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备。
“你一个高中英语老师能有什么饭局?”宋乐在电话那边质问。
“我们校长要托个人情。”李知难如实交代。
“那为什么非要带你去?”
“对方是我以前带过的学生。”
“魏老师没带过他?徐老师没带过他?满学校就你一个人带过他?”宋乐毫不留情地把不体面的实情放到明面上,“我看就因为你漂亮呗。”
“你也说了,我就是一个高中英语老师,有什么可漂亮的?”
“……”宋乐被她噎住。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晚点回去,挂了。”李知难挂掉了电话。
她收拾好情绪再次回到了包间里。
“李老师喝什么?”可能音乐的老总姓吴,派头十足地坐在主位,左右分别是陈校长和李北辰。
陈校长:“喝点啤的吧,好不好?”
李北辰:“李老师还是喝果汁吧?”
李知难下意识走到了李北辰旁边坐下。
李北辰抢先在吴总之前对服务员说道:“帮我上一扎橙汁。”
李知难敏锐地抓住了那个“扎”字。挺好,听起来就是能踏实喝一宿也喝不完的样子。
酒菜上完,气氛正酣,一些体面的恭维话也都差不多说尽。
“李老师,我们北辰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学生啊?”吴总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挺好的,挺乖的。”李知难随口回答。
“跟现在差别大吗?”他挑着眉毛好奇。
“嗯,差不多吧。”李知难回答得仍旧含糊。
“那是不是很受女生欢迎啊?”吴总这回没再大撒网,选了个精准的问题提问。
李知难也不知道回什么合适,打着马虎眼:“呃,我不太记得了。”
也许是酒下了肚,话就忍不住多起来,吴总侃侃道:“你看我们公司艺人歌手挺多的,按理来说是个不缺帅哥的地方吧?但是我们年会上,全公司最想谈恋爱的男性第一名,票选结果就是他。人送外号理想情人,温柔,周到,体贴,就连保洁阿姨都喜欢他。”
李北辰在旁陪笑,余光却瞥向李知难这边。只见她专心地喝着橙汁,对吴总嘴里的这些八卦没有半点兴趣。他低头玩弄着手边的餐巾,眼睛时不时不死心地再瞥过去,答案都一样。
“李北辰上学的时候表现就很好,他成绩一直不错。”陈校长自然不能让气氛冷下来,接话道。
李知难心道,你好歹也查一查再说,他那个理科成绩还叫不错?
“至于评奖这块,他在学校就很有得奖经验。我记得,当初还被评选为我们北京市的道德标兵呢。”陈校长抖落着临时抱佛脚搜罗出来的记录。
李知难心下一惊:你这查得也太表面了,这事你也敢提,他分明是头脚领完奖状后脚就差点背处分进少管所。
她看李北辰那边明显表情不大好,出声道:“吴总,是这样,我们学校现在正筹备一个音乐剧,您也知道,高中学校能力有限,想要做好肯定得向您这种专业的机构请教,不知道您有没有意向帮助我们?”
陈校长看着自己没喝完的酒杯,没想到李知难这么不上道地直奔主题了。
吴总略有意外,但仍旧体面地顺应道:“我们当然荣幸之至了,咱们企业一直是愿意和高校合作的,我们和内个A大,B大,一直都有冠名的音乐活动,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很好的宣传,之前也想渗透进高中群体,但是毕竟,高中嘛,时间特殊,所以这次陈校长联系我们,我也很惊喜。”
“那太好了,咱们就定下来吧?”李知难恨不能两句话就把事谈妥。
“但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李老师是个急脾气啊?这事急不得,咱们边吃边说。”吴总绵中带刚,无形地化解。
“是是是,”陈校长接过话,“我先提一个?”
“好,这杯酒,就祝福咱们祖国的花朵。”吴总说着场面话。
打着祖国花朵的名义,一桌觥筹交错。
“说实话,我看李老师有点眼熟。”吴总话愈发多了起来,“我们之前没见过吗?”
李知难:“应该没有。”
“那我为什么会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吴总,是不是见美女就爱这么说啊?”熟络后,陈校长也开始打起岔。
“不是不是,”吴总摆手,“我对教师天生就有崇拜感,您放心,绝对没有僭越的意思,纯粹是真实想法。”
“崇拜感?”陈校长摇了摇头,“我做教育这么多年,咱们这代人,教书育人,那是有着一层高尚的光环的,可现在这帮年轻人,不再这样喽。”
“不这样吗?”吴总反问。
陈校长有些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眼里,老师就是份工作,扫大街的,收废品的,也是工作,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教书育人,春蚕吐丝,园丁耕耘,这必须是高尚的工作。”吴总给他们带起了高帽。
李知难不太赞同,回道:“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说不上高尚。归根到底都是职业,如果为了高尚和伟大而做,那本身不就是个悖论么?”
陈校长似是满腔委屈:“现在的社会不一样了,医生,教师,警察,法官,这在咱们当年都是什么,都是崇高的,伟大的,现在年轻人眼里,这些都是受累不讨好的工作,远不如做个明星啊,当个网红啊,搞个金融啊,有吸引力了。”末了,他也不忘把高帽子还回去:“还是吴总厉害,搞企业,从古至今那都是真本事。”
“是社会进步得太快了,人就只看见钱了。”吴总附和感叹。
“老师还是不一样的。”李北辰突然开口。
陈校长饶有兴趣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在我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老师就是我前行的桨,我立定的锚,我脱离苦海的路。”他语气异常坚定。
就连习惯了官腔的陈校长也被这一段突如其来的书面排比句弄得有些恍惚,只讪讪道:“小李同学很文艺啊。”
李北辰转过头,直视着李知难:“李老师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永远记得李老师。”
李知难被他这样看着,举到一半的橙汁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吴总适时地升华了主题:“对对,师恩如山,来,敬师恩。”
气氛再次回归到觥筹交错。
李知难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他的视线。
洗手间的灯光昏黄,只在镜子前正上方一束耀眼的顶光直直地射下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伸手抚了抚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岁月从不败美人,但是美人依旧迟暮。她知道自己距离迟暮仍有很久一段路,但是距离年轻的李北辰,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