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难看他一直用余光扫着表,小声道:“你不用一直陪着的。”
“嗯?”李北辰看向她。
“我知道你忙,有事你可以先走。”她眼睛瞥了下门口的方向,示意他离开。
李北辰摇了摇头:“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很严重吗?”她没头没脑地问。
李北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
她低声念叨道:“那就是严重了。”
李北辰给她使了个眼神,叫她出去,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包厢,相谈甚欢的曲子格和王总全然没有发觉。
走廊上,李北辰将她拉到了角落处。
“出什么事了?”李知难问。
“上次网暴的影响,可能会导致专辑正式发行的时间延后,但是文诗不想延后,她憋着一口气想冲一冲今年的奖,要是延后了,可能对颁奖季的结果有影响。”李北辰缓缓道,“我们在研究要不要把专辑改成EP,总归是一些商业方面的决定,以前在可能音乐这些事情我不用参与,现在行政方面的内容比较多,所以才有些忙。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可以解决的。”
“我也没什么能帮上你的,”李知难道,“但是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这句话就很能帮到我。”他看着她轻笑,“我们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你现在不是我的老师,不需要对我有这种的责任感。”
李知难回道:“我也不是因为做过你的老师,才要对你有责任感。我之前说过,你跟我是现代教育体系下的师生,你毕业之后就跟我没关系了。”
李北辰笑道:“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李知难局促道:“你,不是你,你自己说要做朋友的么?”
他表情有些故意:“我说要做朋友吗?”他故意重咬了“朋友”那两个字的音。
“李北辰!”她下意识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哦,”他像是被迫妥协的受气包一样应道,然后又满是促狭地回:“朋友,朋友。”
两个人看着对方,没来由地笑了。也许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开始生出了一些莫名的疏离感,又因为这三两句话快速地溶解了。她看着眼前的李北辰,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有些装,顾及着一些完全没必要的东西,其实拨开之后,也不过是些俗套的心理累赘。
我应该还是很勇敢的。她在心里想着。就像是曾经年少时的她,谁都拦不住她的脚步。
“最近还好吗?”李北辰缓声问。
“嗯,还没开学,所以还不忙。”李知难回答。
“我很想你。”他诚恳而热烈地说,像是怕她再嗔怪自己,又赶紧补充:“作为你的朋友。”
李知难笑了笑,回道:“我也是,我的朋友。”
李北辰笑得愈发灿烂了。
这几日他着实是忙碌的,疲于应付各方面的压力,各种大小事物,这些还不算,文诗的经纪人想了新的主意,因为之前他们合体参加的那期综艺节目效果不错,便想用这个方法再次帮文诗走出困局。
他心里是抵触的。
上一次参加综艺节目,其实卡在了一个很巧的时间点。文诗一直以为是因为她不愿意去被压榨,所以一向不喜抛头露面的李北辰放弃原则去陪她。而事实是,李北辰的父亲在那段时间去世了。葬礼上,他听到了亲戚谈论父亲在世时,对自己不务正业的失望,继而演变成谈论中对于自己和父亲的贬低,以凸显他们的优越,顿时心里起了好胜心。
不就是名声么,他如果想要,也可以轻松到手。
节目播出后,他收到了很好的反馈,甚至有提案要他走向幕前,也成为光鲜圈子中的一员。他短暂地体会到了作为“名人”的特权及优待,但也很快体验了失去自由的滋味。
心情平息后,他认真地剖析了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最后他还是认为,他想要的是能够和这个世界对话的心,能够记录心情的音乐,能够撑过时间的作品,而角逐名利场一定会让这件事打折扣。
利弊相衡,他选择了自己的本心。
可现在他不得不重新权衡利弊了。人活在世,总要为五斗米折腰,没人能够随心所欲地选择,他自然也不行。
看着眼前的李知难,他又觉得这些放弃都无所谓了。
本心这个东西,与他而言,从十几岁时就一直恒定在了一个地方。那个锚点原本是自己的奢望,所以他绕着那个锚点一圈一圈地兜兜转转,人生变成一场漫长永恒的星际漂流。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眼前,所有的理论基础就全都变了,她不再是不可及,纵使遥远,却不再是不可及了。所以,他只需要一个方向,只消一个方向,他便会向着他的锚点,将所有之前周而复始的旋转变成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的奔赴。
这一刻,他想去拉她的手,他觉得只这一件事就能够抵消之前十几天的烦闷。
然而,就在此时,走廊对面突然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对着他意外道:“北辰?”
来人是宋乐。
第54章 巧合还是刻意 而待宋乐走近,才发现对……
而待宋乐走近, 才发现对面的女人他更熟悉,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茫然问道:“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李知难的神色立刻多了分不自在, 带着晚来且不合时宜的危机意识,她向后退了半步。
李北辰方才伸过的手, 随着她身体的移动,捞了个空。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眼底的那抹不悦很快被强行压制下去了。
李知难尴尬地看向宋乐,装作不知般问道:“你们认识?”
李北辰体面地和他握手,打问候道:“宋哥,这么巧啊。”
“你怎么认识我媳……”宋乐握住了他的手,突然感觉李北辰手上的力道重了些, 又反应过来自己用词不当,便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呢?”
李知难在旁先出声回答:“他是我以前的学生。”
“那这世界还挺小的。”宋乐感叹,“可是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
李知难指了指包间, 道:“托他帮我办点事情,在宴请相关的负责人。”
宋乐狐疑:“你一个高中英语老师,有什么需要他帮你办的事情?”
李北辰原本礼貌的脸上再次闪过一丝不悦,且有些压制不住, 但他语气仍旧周正客气道:“宋哥是觉得我没这个能力?”
“我当然不是说你的能力!”宋乐是个周全的人, 李北辰的话让他立刻自然地转换成平时社交的圆滑态度, “你的能力我当然知道了, 上次刘律师还多亏了你帮忙, 省了大事了。后续的事你放心, 我这边有数儿。”
李北辰回:“我和李老师曲老师都是朋友,曲老师最近在研究创业,所以我帮她们联系了相关行业的朋友。宋哥和李老师是?”
他就这样若无其事地问了出来。
李知难在旁看他演戏。他一个能清楚记得自己结婚日期的人, 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嫁给了谁,眼下倒是演得像。
“哦,”宋乐有些尴尬,缓缓道:“她,我,我们是……”
“前妻。”李知难替他尴尬,帮他说了。
“对。”宋乐点头,赶紧岔开话题道:“欸,怎么你跟高中老师现在都还一直有走动?”
“别的没有,”李北辰道,“和李老师走得多一些。”
宋乐转头看向李知难,李知难尴尬回道:“他,是我们之前学校音乐剧的负责人。”
“只是负责人吗?”李北辰故意道,见李知难表情愈发僵硬,才补充:“我现在还是皮皮的钢琴老师,宋哥不知道吗?”
宋乐满脸震惊:“真的假的?这……这,你还接小孩培训啊?我,没听过啊。”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和李北辰因为可能音乐有业务来往。在宋乐心里,李北辰脾气好,能力强,性格佳,外貌优,虽然这种从小生活在精英圈里的孩子和自己不是一个池子里泡着的,但是宋乐很喜欢他,他有他的高山流水,却也能融入自己的大众通俗,和那些眼高于顶的年轻人截然不同。但是他一直对李北辰的定位都是精英阶层,没想到竟然在……教钢琴?
李知难不想再多谈,只回道:“皮皮的哪个老师你知道?我们里面还有事,先进去了。”
李北辰被她用眼神使唤着回到了包厢,里面二人还在争论中国足球的复兴之路,全然不在意他二人这一走一回,李知难没再开口。
刚刚,她心里的那一套和现实的那一套不顾她计划地提前撞到了一起,搅得她有些混乱。
李北辰坐在旁边,余光不住地扫向她,但这回她并没有望回来。
李北辰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小的时候,爸爸带他去天文馆,天文馆的工作人员介绍太阳系,告诉他所有的恒星都是围绕着太阳转的,而月球作为地球的卫星,会围着地球公转。
“为什么月球不会围着太阳转?”
“因为它距离地球更近,所以被地球捕获了。”
“它会一直围着地球转吗?”
“不会,它会越转越远,有一天地球的引力不足以维持它的转动时,它就会脱离公转轨道。”
“它会去哪?”
“不知道,可能会变成一颗陨石,可能会被其他的星球捕获,但你不用担心,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李北辰突然从桌子下拉过了她的手,拿出了口袋里随身带的签字笔。
她不解,余光又警惕地扫过那边聊天的二人,见那边没有任何察觉,才松了一口气。
李北辰不肯放手,硬拉着她,在她的手背上画了一个圆圈,在旁边又画了弯新月。
“什么意思?”她小声问。
“你知道,有一天月球会脱离地球吗?”他没头没脑地问她,惹得她皱眉不解。他又补充道,“有一天,地球会放弃月球。”
李知难虽不知他这话从何而起,可也听出这理论多少有点不讲理的胡诌了。分明是月球的转动导致它逐渐远离地球,怎么他莫名其妙就说地球要放弃月球呢?
“我要是月球的话,如果地球放弃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我也要奔向它。”他继续说道。
李知难愣了一下,那叫什么奔赴?那分明叫同归于尽吧。
可她没有说出来,而是接过了笔,在他的手腕处画了一个星星。她轻笑道:“幸好你不是月球,也不是地球,你是,夜晚负责为旅人指路的北辰星。”
几日后,宋乐来接皮皮,无意间又提起了李北辰。他讶异于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小,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叠社交圈。李知难没有接话,他自己一个人在旁自说自话的激动显得有点没劲。
“我就是挺意外的,”他总结道,“说起来,我能和小柳在一起,还多亏了他呢,没想到竟然是你以前的学生。”
宋乐说完自己也有些惊讶,竟会在这种时刻下意识提起了小柳。通常他是不敢在李知难面前说这个名字的,那会让他不自觉地处于道德低谷。可他方才看李知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心里忽然起了些好胜心,下意识就想用这个名字刺激她的反应。
果然,李知难僵在了原地。半晌才回问道:“你说什么?”
宋乐心底有些得意,故意回:“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提她的……”
“不是这个,”李知难打断了他,“你说多亏他什么?”
宋乐回道:“我当初虽然知道小柳对我可能有想法,但我还是挺避讳这些的,平时跟她一直保持距离。是在可能音乐的几个项目上,北辰觉得她能力不错,就让她帮忙负责一些跑腿的活。之后有活动也都会照顾她,包括唱歌吃饭什么的,也都记得叫她一起去。这么一来二去,我和小柳的接触也就多了。然后……”
他想先观察她的反应,再决定说不说。
李知难平静地听着前夫给自己讲述他和情人的浪漫史。宋乐亦有些意外,方才她看起来很吃惊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倒没什么反应了。
宋乐自觉无趣,收尾道:“反正那时候很多人都不清楚我结没结婚吧,毕竟你跟我连个戒指也没有。”
李知难脑海中想起了那天碰到宋乐出轨的KTV。已经定好的KTV,是李北辰突然换了地儿,究竟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有那里的卡,还是那里有他想让自己看到的人?还有那天他留自己在咖啡厅不肯走,又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撞到宋乐,还是害怕自己撞不到宋乐?
她心里突然不确定起来。
他说,他等得起,他说,他很擅长坚持。所以这一切究竟只是巧合,还是他在所谓的等待中,额外附赠的刻意安排?
李知难的头又疼了起来。她皱着眉挺了挺,另一边宋乐也没看出情绪,此时皮皮已经收拾完毕,她挤出笑脸和儿子告别,然后瘫坐在沙发上,半天才缓过劲儿。
疼痛让她打消了方才离谱的念头。李北辰是什么样的人,她从小看到大的,若是他真有这种心机,那还真是天选的演员了,直接进剧组都不用培训的。
他不是演员,他是做音乐的人,他的心底如孩子般纯净赤诚。思及此,李知难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段旋律。
是那段悲伤的Demo630。
能够写出这样曲子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做那样阴暗的事?
第55章 我跟他不可能的 曲子格和吴思齐的婚礼……
曲子格和吴思齐的婚礼作罢, 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完全整理干净。真正说分手是在情人节那天,冬天的咖啡厅里,他们平静地把事情摆到台面上。没有人争取, 没有人辩解,也没有人责怪, 曲子格像是处理离职一样,处理了自己差点走入婚姻的恋情, 退还了彼此留下的关于对方的纪念物品。
“我可能还是需要很多浪漫,”曲子格对李知难道,“太多现实,对我还是不太现实。”
李知难握了握她的手予以安慰。
“我以为我可以为了他改变的,我也真的很努力了, ”曲子格脸上有些遗憾,“毕竟除了顾清辛,他是我好过的最帅的, 而且全凭我自己本事追上的,最后这样的结果,还挺难过的。”
李知难道:“人不可能为了感情改变的。”
“不可能吗?”
李知难想了想,摇头:“改变一阵子很容易, 恋情的荷尔蒙会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可激情总会退去, 你花了三十多年变成了这样的你, 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 一瞬间就变成另一个人呢?”
“可是, 相处久了,慢慢也会变的吧。”曲子格话中有话。
她心里想的是顾清辛。
他似乎没变,还是原来那个他, 自作主张地要她回到自己的生命中,但也自作主张地保留着自己不肯被触动的心。
她觉得有些可笑。她和顾清辛的故事,从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他的自作主张。
她从初中起就暗恋他,可顾清辛周围从来不缺好看的女朋友,她知道自己和他的择偶标准差了一大截,所以也没敢把心事说出来,就大大咧咧地充当他的“好哥们”。直到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她几乎做好了所有断舍离的准备,打算和其他男人接触一下,可顾清辛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看到了她。她本来觉得自己要藏一辈子的心事被他拆穿了,他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偶像剧里的情节真的照进了现实,世界天旋地转。
但是成为顾清辛的女朋友并不是幸运的事,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生活在巨大的不配得感中,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顾清辛,一边去讨好他,一边来苛求自己,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不安全感原来不是想多了,而是他真的在外面风流不断。
几年间,她说了无数次分手,但只要顾清辛留她,她就会回头。有时候她也能够察觉顾清辛编出的谎话漏洞百出,可如果自己不信这些,就会失去他,而她最不想的事情,就是失去他。她心里想,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漂亮女人可以选,他却还是会选择自己?
他选了自己。这是唯一能用来聊以安慰的理由。
上一次的分手,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了。这几年的反复拉扯,她累了,精力旺盛如她也没办法在这种翻来覆去的折磨中一次次重蹈覆辙,人生苦短,再蹉跎下去没有尽头,她是真的受够了。
顾清辛当时仍旧用同样的话来哄她。没有发生什么,不是认真的,就是一时失控了,不要离开我。
她第一次狠下心不肯信了。
再后来和吴思齐的交往中,她觉得自己渐渐彻底走出了顾清辛的阴影。直到打学生事件发生,她才反应过来,吴思齐和她,不过是自己捏造出来的一个骗局。他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人,是自己把他所有的特点都曲解成自己喜欢的优点,将他所有平淡普通的话都解读成对自己的深情。他是个本分踏实的人,想要的和李知难之前一样,是条件合适的世俗圆满,自己只是在合适的时间满足了他的条件,她心里一直都清楚这件事,却假装视而不见。
毕竟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感情,这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友沦陷其中不得自拔的沼泽,现在竟也要自欺欺人地跳下去了。
和他分手,自己是松了口气的。
而再次看到顾清辛,他挺拔的身影站在校门口等她,她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奔向他。
我是有病吧。她心里瞧不起自己,可是心根本不听她的。
然而顾清辛似乎也变了。这次和之前不同,顾清辛没有和她谈过感情的事,从始至终都是全心全意帮她,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缄口不提。顾清辛不一样了,他以前哪怕是编蹩脚的谎言骗她,哪怕在外面一直花天酒地,也必须要她承认自己是他女朋友这个身份,好像他只在乎这一件事,其他的都可以谈。而这次他没再提过,只是心甘情愿地跑前跑后帮她。
这代表他变了,对吧?他会变的,对吧?她看向李知难,想从她那里得到认可。
“习惯会变,可我觉得那些内心深处性格底层的东西,没法变。”李知难答。
曲子格有些灰心,更不愿将这话投射到自己的感情上,她想了想,试图在李知难身上找到答案。
“知难,”她试探道,“你和宋乐,当初到底算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呢?”
“不知道。”她答,“我和他只能算是误打误撞吧?他出现在了一个合适的时候,带着合适的条件,但是所谓的合适也不是一瞬永恒的,在那一刻的合适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在的不合适。”
“后悔吗?”她小心问。
李知难摇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车子,房子,孩子。在那个阶段,我需要一个老公陪我演人生圆满的戏码,他陪我演了,现在的我倒不觉得那样的圆满重要了,所以他也谢幕散场了。归根到底是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完成这样世俗意义上的圆满,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就算再来一次,我应该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毕竟,我不相信人能活过命运限制的枷锁,解除思想钢印。”
“什么枷锁?什么钢印?”
“你信上帝吗?”李知难没头没脑地问。
曲子格摇头。
“为什么不信呢?”
“我党员,我信什么上帝!”曲子格答。
李知难被她逗笑,道:“我小时候,每天都被教育,世界上没有神仙,没有上帝,人要靠自己打拼。这就像是地球是圆的,地球围着太阳转一样,我这辈子也没亲眼见到这景象,可我终身都会无比相信这件事。我甚至并没有去研究过科学发现,资料记录,我就是相信这个世界给我的设定,所有人都说,地球是圆的,地球围着太阳转。我想像我这样的人,如果生活在中世纪,也会相信地球是方的,太阳围着地球转。同理,我信世界上没有神仙上帝,我也从心里希望得到世俗意义上的圆满,结婚生子,功成名就。没有理由,我在成长的过程中,这些思想就已经深入我的基准了,成为我存在在这个社会上的衡量,这些就是命运的枷锁,思想钢印。”
“没几个人真的能摆脱吧。”曲子格道,“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法儿按照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李知难:“所以,你想要浪漫的爱情,我想要实际的圆满,这些都没问题,反正我们逃不过也打不赢自己。”
曲子格道:“你不会因为这样看不起我吗?”
“我是谁啊?凭什么看不起你?”
“我和顾清辛,你真的没想法?”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会因为我的想法改变自己吗?”李知难反问。
“你不是说,人不会变。”她用她的话反驳。
“所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她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顾清辛,”曲子格道,“很多时候我也不喜欢他。可我爱他,不受我控制的那种爱他,他在我生命里存在的时间太长了,我一大半的人生都有他的参与,我没办法把他从我人生中踢出去,不管好坏,我知道我做不到。”
李知难听得心里不舒服,她小太阳一样的曲子格,在什么时候都能够无条件发光发热,偏偏遇上了顾清辛这么一个捂不熟的狗,她问道:“就那么爱?”
“我高中的时候,听到过一句挺土的话,说喜欢就是浅浅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但是活到现在,我觉得对我来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感叹,“喜欢是什么,是能不管不顾被心怂恿着的一种冲动,突然的上头。可爱不是,爱是所有冲动散去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
李知难道:“比如我和我父母。”
“还有我和顾清辛。”她道,“和吴思齐分手很简单,说实话,难过遗憾也不是那么严重,就是喝醉酒第二天的头晕嗓子疼的程度。但是如果彻底和顾清辛断干净,我知道甭管我嘴上多逞能,实际压根做不到。哎,喜欢错人还能及时止损,爱错人,很难脱身。”
李知难想着她这话,爱错人,很难脱身。“那爱错怎么办?”
“就像是我这样。”曲子格指了指自己,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顾清辛可能不想和我和好。”
李知难愣住了。
“可是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她没出息地说道。
“为什么?”李知难看着她自讨苦吃的打算,不知道这个为什么是在问顾清辛为什么,还是曲子格为什么。
“我本来就不聪明,这些事我也想不通。”曲子格回答,“所以现在我就想好好搞好这次创业的事,虽然开始一头热是想要给看不起我的人一点教训,但是我这一通调研下来,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的,而且也擅长的。”
李知难犹豫,道:“你如果经济上和他扯在一起,以后会很麻烦……”
她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也清楚现在经济上能够帮她的人,只有顾清辛。
曲子格让她放心,自己会好好打算。
李知难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没再回应。
“别说我了,你呢知难,你和李北辰怎么样了?”曲子格不愿意让气氛变得凝重,故作轻松地换了话题。
李知难愣了愣,道:“我不知道。”
“你喜欢他吗?”
“喜欢吧。”她对着曲子格,坦白地承认了,“你刚说的不管不顾,冲动上头,都符合我现在的症状。”
“那你想和他……短暂快乐?还是天长地久?”李北辰和她的年龄摆在那里,他们的过去更是心照不宣的问题,差距这么大的姐弟恋好像更多是在及时行乐,能够携手一起披荆斩棘的寥寥。
“都不是,”李知难自嘲道,“短暂快乐,我没有那种魄力,天长地久,我又没有那种勇气。”
她不想思考这些。这么久过去,她也不过才做到正视自己的心动,至于未来,她目前完全没有余力去考虑。
“知难,那……你和……老路的伴郎,算是什么?”曲子格问出了积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李知难首先想到了年轻时候的她和裴方禹,那时候他们算是天作之合,现在,他们之间算是什么?
算是一场俗烂的戏码吧。
他们在大学相识,一切都开始得那么自然。宿舍下羞涩的表白,情人节电影院里的亲吻,快捷酒店里懵懂的初夜,几十块钱廉价的过家家一样的戒指。
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对彼此终生不渝的承诺,就像是俗烂爱情电影最开始的那十几分钟的内容一样,青葱的年华里千篇一律却铭心刻骨的爱情,暴雨中的哭泣,寒风中的呐喊,凌晨的争吵,以及和好后恨不能嵌进身体的拥抱。
他轰轰烈烈地在毕业典礼上高喊:“李知难,我爱你。”
他喝得醉醺醺,搂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知难,别离开我。”
那些年的回忆,被切割成了这样的片段,和她的青春一起埋葬在记忆深处。
后来,他们离开校园,进入工作。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进入了相对单纯的高中校园,一腔热血地教书育人。英俊儒雅的实习生在职场起起伏伏,一生因成绩优越而被奉为天之骄子的他总算见识到了金钱和权利的重要性。
“他遇到了一个能在事业上给他提供帮助的女孩。”李知难将这个故事烂俗的结尾如实相告,“然后他选择了她。其实我和他很像,普通家庭,性格要强,从小被周围人夸着长大,所以都自视甚高。只是我进入了学校,没机会去接触社会上还存在着的属于另一个阶级的人,他遇到了。如果我是他,可能我也会想要成为那个阶级的人,只不过我没机会罢了。我和他都想要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圆满,我们的人生际遇不同,所以分开了。”
“你恨他吗?”曲子格问道。
“不知道。”李知难诚实答,“我怕恨他这件事代表还在乎他,可是我又做不到潇洒地说翻篇儿了。因为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跟头,第一次知道求而不得的滋味,第一次意识到我自己的渺小。”
“知难,你对他……”曲子格不太敢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