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会来看我们写的诗么?”刚才拉走吴倩儿的少女羞涩低语。
“是你写的么?我娘听贵府老夫人说花了二十两银子请人捉刀代笔的呢!”硬邦邦的声音是吴倩儿。
“哎呀三娘你!谁不是如此呢......”少女羞嗔。
这些口是心非的小娘子。猊奴心中暗嗤。张娘子莫不是也这般别别扭扭的吧。
张姝和陆蓁从殿中出来,也从他们身边经过。陆蓁看了杨敏之一眼,亦不敢如以往那般上前搭话。
张姝目不斜视,挽着陆蓁的手臂径直往前走。
“张娘子,过来一下。”偏偏被猊奴叫住。
“张娘子你也怕杨大人么?”他依旧笑嘻嘻。
张姝垂下头,朝猊奴的鞋面恼怒的瞪了一眼。
无法,走到他们跟前,跟对面之人行了个万福礼,声若蚊蝇:“大人夏安。”
她始终低着头。在他的目光可及之处,柔顺垂下去的一段细腻脖颈,在仲夏日光的照射下泛起白皙晶莹的光泽。
过了这几日,进入盛夏,即将迎来一年中最为炎热的一段时日。
张姝只觉炎炎酷夏已然来袭,脸上热腾腾的,后背生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潮汗。
“张娘子夏安。”杨敏之放下手臂略微欠身,漫不经意的与她回礼。疏离,淡漠,与面对刚才那些小娘子一般无二。
她因紧张而耸叠起来的肩膀轻不可察的舒展开,放了下去。
他勾了勾唇,一缕极浅的笑意从黑漆漆的眼眸中闪过。可怜见的,他可不敢吓着她。
两人互相见礼后,再无二话。张姝朝戟奴福了一礼,也不搭理猊奴,和陆蓁转身下玉阶去了庭院中。
杨敏之余光扫过她的背影,望向虚空的前方。
猊奴大失所望。他娘说男人都好色,连被去了根的太监有钱有势了都知道讨媳妇要俊俏好看的。张娘子虽比不上他母妃,也算数一数二的美人,在这群女娘中更是最为出色的一个,杨敏之怎么可以无动于衷?怎么可以!
戟奴冥思苦想了半晌,终于做出了一首诗。杨敏之颔首,道了一声“尚可”,看向猊奴。
美色不管用,那么能打动他的应该是才华吧......猊奴胡思乱想,朝庭院张望。女娘们正嘻嘻哈哈的把绢花投给相熟相好的娘子。
等等,张娘子脸上是什么表情?又羞又窘,可怜兮兮的躲在陆五娘身后。前面站着吴三娘等几个女娘,以袖掩唇,只有几缕貌似讥笑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猊奴有点怀疑,他对张娘子的才华可能想多了。
杨敏之亦沉目看向下方的庭院,眉头深蹙。
“二郎,二郎该你了。”戟奴扯了扯他的衣裳,悄声唤他。
猊奴回过神,很实诚的说:“本宫不会,我今年才开始上蒙学,翰林院都还没去过两回呢。”
杨敏之并不觉得惊讶。皇储未定,万岁的这几个孩子大多数时候都由各自的母亲教养。
皇长子从小体弱,敬妃即便再舍不得他劳累,也从四五岁起就给他开蒙了,六岁进学时由皇帝在翰林院找了个名义上的先生。两位皇子目前在翰林院的先生都是柳思荀。但柳大人应该也是庶务繁忙,顾及不到太多。
皇次子倒是打小就长得健壮结实身体康健,但是他的生母张贵妃出身低微,学识浅薄——也可能压根就没有什么学问,在学业上对他的引导自然是有限的。
观这孩子的言行举止,与民间没开化的顽童没什么两样。论学问学识,可能连内宫学堂里的小太监都比不了。
“二殿下已经在读诗律韵文了吧,请殿下回宫后每日抄书两个时辰,每三日叫您的大伴往翰林院递送一次。”
猊奴俊秀清透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
杨敏之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接着说:“殿下的学业,臣自然没有空监督。臣会奏请万岁,让翰林院的郑璧大人做大殿下和您的开蒙老师,当然臣也会不定期请两位殿下到太极殿,到万岁跟前廷对作答。”
戟奴自是唯唯连声,毕恭毕敬。
猊奴彻底泄了气,苦起一张脸来。想躲懒的路都被他给堵死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杨敏之突然一番耳提面命,就像故意针对他似的。他哪里得罪御史大人了吗?
杨敏之还没完,叫两位皇子到院中挂满诗笺的树下,选出他们认为写的最好的,“不会作诗,评定诗的好坏总不是什么难事罢。”
说罢挥了挥袖子把两个孩子打发走,自己也跟在后面不疾不徐的下台阶向张姝等人走去。
为了不惹人注目,他从最近的一张诗笺看起,柳思荀代笔的那首赫然映入眼帘。诗笺落款为吴皇后继母家的舅表妹邱娘子。
杨敏之眉头攒动,转瞬间不露声色的平息下去。
树下,张姝躲在陆蓁身边,心里既窘迫又有些后悔。她没有用杨敏之给她的诗,而是自己应付了一首。哪晓得她们都“写”得那么好呢,跟她们的一比,她的完全没眼看。
“侯夫人就没想着找个儒生给润色一下?左右花不了几两银子的!”陆蓁难以置信。
张姝支支吾吾的,红着脸不吭声。
“陆五,这回你不用担心垫底了。”吴倩儿噗嗤笑出声来。
她凑到张姝耳边,语调轻快:“你觉得杨敏之会看上你什么呢,美貌、才华,还是贵妃侄女这层身份?亦或是、可以给屠户当赘婿的荣幸?”说到最后一句话,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
因着贵妃的关系,她一直不喜欢张姝。上回在上红螺寺的山间,杨敏之待张姝的与众不同她看在眼里,隐隐失落了很久。直到来行宫从他人口中得知侯爷招赘的传言,她心中莫名窃喜,这样粗俗不知礼的一家子,杨敏之与首辅府怎么会看得上呢?
然而她这话一出,围着她们的几个女娘都变了脸色,拉住她叫她莫要再说。
张姝在太后面前与那位官宦夫人理论时,吴倩儿和陆蓁不在殿中,自是没看到这个娇滴滴的少女发起脾气来的模样,可不是好惹的。
果然,张姝从陆蓁身后款款走出来,柔声道:“三娘你嫌弃我写的不好,技不如人我自然无话可说。但请你说话莫总是夹枪带棒的。杨敏之会看上我什么,那得问他去。美貌我好歹有一些,才华固然不多,但总归不是花银子买来的,我的门第家世呢,自然比不上三娘,仅仅是天下万民中最普通之一。”
“不过,也正是像屠户、匠人和农人这样的天下万民,田耕为食织布为衣,供奉天子和娘娘,至于你与我,只是跟着沾光罢了。”
女娘们再次被温顺好脾气的张娘子震慑住。吴倩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语滞,羞愤的说不出话来。
陆蓁暗哼,吴倩儿在张家姐姐面前吃瘪也不是头一回了,总也不长记性呢!
“张娘子说得好!”猊奴噼噼啪卖力拍着手掌走过来。
张姝转身,头一眼看到的是在不远处树下负手看诗笺的杨敏之。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他应该没听见吧。
她的诗笺还挂在她面前的这棵树上,明晃晃的在她眼前摇荡。若叫他看到她自己写的诗,还不知道会怎么嘲笑她呢,太没面子了!
她突然心虚,跟陆蓁慌乱的说了一句“你刚才说我脸上沾了墨汁么,我去洗洗......”垂头匆匆离去。
猊奴朝她“哎”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招手叫过来一个宫婢,附耳跟她说了什么。宫婢屈膝领命,追着张姝而去。
......
追上来的宫婢引路,带她到大殿后头一排僻静的厢房,打了水请她净面。
就着铜盆里的水,她照面看了看,其实脸上干净的很。
没有那些人在旁边,她兀自坐着发呆,幽幽的叹了口气。冲动的话已经说出口,再也收不回来的......
和别人起争执,即使在嘴上占了上风,总归不是件愉快的事。她小时,母亲告诉她要柔顺,待大一些,义母教她要贞静。没有人跟她说过,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丢人的,但也不喜欢别人拿她的出身取笑,更不能容忍他人轻视她的父母家族。其实应该一笑置之,忍一口气退一步,总会过去的,不是么?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思变得越来越敏感。也总是轻易的就被他人激怒。说到底,还是有些自卑的吧。因为叫她心中欢喜到发甜的那个人,拨乱她心弦的同时也让她尝到了自卑到发涩的滋味。
“姝姝。”有人在门口唤她。
是她幽幽叹息中想着的那个人。
张姝惊得抬头,眨了眨眼睛,不是她的幻觉。仓皇环顾四周,宫婢早已离开。
他在冲她招手,脉脉温情的看她。
她心间发颤,捏起裙角几步跑过去。他随即与她的手交叉相握,朝她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跟我来”,带着她从厢房对面的假山下钻过去,拐了几个弯,到了一处营造在假山奇石下的小佛堂。
还是在太后的院中。
“这是太后娘娘礼佛的地方!”她轻声提醒他。
“你到行宫这几天见过娘娘有一日吃斋念佛吗?”他好笑的问她,撩开佛堂后的布帘,里面是一方更加简朴的小天地。一座观音龛,一个高几案,一扇闭着的小轩窗。
他那日从红螺寺下来,工部员外郎请他到行宫查看,他沿着行宫走了一圈,顺便把行宫内外的地形殿宇都记到了心中。太后院中有这一处僻静的地方,除了他恐怕也没几个人晓得。
他掸起衣袖将几案上的灰尘拂去,一把托起她的腰把她放上去坐着,隔着罗裙轻轻地揉她的膝头。今天出了这么个小岔子,她约莫跟着大家跪了很久,从大殿下台阶时,就见她屈身揉了好几次膝。
“你怎么会来?”他胆子也太大了。
“二殿下找了个由头,诓我过来。”
她坐在高高的几案上,额头比他的只矮一点点。他顺势亲了亲她的鬓角。
“你都知道他诓你,你还......”
她抬头,正好从他含笑的眼眸中看到她自己,亦在羞涩欢快的笑,笑得那样甜。她止住话头,微笑着把脸伏到他肩膀上。
“一顽劣小童,懒得戳穿他罢了。他好似有些促狭,想捉弄你?我已帮你罚他先抄几日书再说,张娘子可还满意?只是下回别再见到我就躲,欲盖弥彰,反而该让别人起疑了。是不是,张娘子?”
他轻刮她的鼻头,口中揶揄心里却畅意极了。搂着她的腰深嗅她发间的清香,从她的头顶一路向下亲吻着她的发丝,额头,眼眉和脸颊。
好几日没有亲她了,他想得发狂。
可是真见了她的面,把她踏踏实实的搂到怀里,他变成了一个终于拿到饴糖倍感珍惜的孩童,舍不得大口吃掉,只敢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捧到手里,把这份快乐尽可能的延续的久一些。
他温热的呼吸和温柔的唇在她脸上晕开了朵朵桃花,她不忍心躲开他,强忍着酥痒辩白:“如今谁见了你不害怕的想躲?”
“那么张娘子你也怕我么?”
她天真的摇了摇头。吴倩儿她们害怕的不是杨敏之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权力。
“可我有时候还是有些怕你的,”她微笑,拿手指摸索他朝服胸前的补纹,“害怕你的洞悉人心,好像一切都可以被掌控窥见。”她心中的城池,早已被他冲击的七零八落,那些藏在残垣断壁中的自卑和胆怯,是她仅有的秘密了。
他松开对她的亲吻攻势,捏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我若洞悉人心,就不该巴巴儿的来讨好娘子,费尽了心思给人家准备的诗稿,却一首都没看上。”
果不其然,他已经看过她写的诗了。张姝忍不住掩面哼唧,实在太丢脸了。
“别作这可怜样儿,”他心里其实是软的,嘴上还是故意做出不悦的口吻,“在下的一番心意被弃之敝履,张娘子必须解释清楚,如若不能让某满意,可是要挨罚的。”
他把她埋在他颈间的脸捧出来,啄了一口她的唇,催促道:“说。”
第66章 私会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极小声的哼出一句话,若非他耳力好,都听不出她说的什么。
就这么含混不清的一句,竟叫他情思暗涌,浑身燥热起来。
他落在她细腰上的一双大手暗暗收了点劲,拿唇舌挑弄她的樱唇,糊里糊涂的低声哄道:“这里不会有人过来。”
他会错了意。她水眸圆睁,羞意布满眸间,按住他手上轻佻的动作,避开脸急急的道:“你专门为我写的,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杨敏之吻她的唇一顿。
与他脸颈贴在一处的女孩儿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含着莫大的羞涩说:“我很喜欢,都已经背下来了......你写的那么好,别人看到了也会喜欢上......”
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她要把它们都藏起来,藏到心里。
他已了然。
他的小姑娘嘴太甜了。“傻。”他亲昵的叱了一声。只要她喜欢,以后他还可以为她写更多。
“这样的解释大人可还满意?”张姝看似怯生生的觑他脸色,其实一点也没怕他。被他迫着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时候臊的不行,说完又好像并没有那么难开口。看来她在他面前的脸皮是一回比一回厚了。
他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俊美的脸上盛满笑意,嘴上依然不依不饶:“巧言令色,张娘子不老实!更该罚你了!”
他抓她的手。这人好生不讲理呀。张姝以为他要打她手心,把手直往后背缩,娇笑道:“你还真拿自己当先生了么?可管不到我的!”
他一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她躲过去的手正好被他钳在后背。她的胸被迫挺起来倒入他怀中,两团绵软弹到面前坚实的胸膛上。
她胸口吃痛,呜咽了一声,几点泪花激出来。
杨敏之呆了一瞬,却没有放开她。另一只手稳稳上前托住她脑后,嘴唇直愣愣的朝她粉嫩的唇瓣贴了上来。他本来是想顽笑的打她手,但现在改变了主意。
已有过几次经验,他领悟的很快,也亲得比以往都好。总能让她在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稍微松开一点缝隙给她渡过去一点新鲜气儿。也不会再把她的舌头拔得生疼,极尽温柔和缠绵,让她唇口里的每一处都为他柔软下来。
她的心激烈的跳个不停。他也一样,坚硬的胸膛和她的丰盈紧紧相依偎,他的心跳如同一只被用力敲击的鼓槌,隔着两处衣裳猛烈的叩着她的心门。
她紧闭的眼中打着哆嗦,隐隐的渗出点点泪花。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人经过,也没有风声,他们的呼吸和唇舌相接的声音格外突出,好似从头顶那扇透光的小轩窗上能隐约的透出去。
当他再次稍稍放开她的唇瓣时,她终于带着哭腔哼出来,要他放开她。她真的有些害怕了。
点点泪光,娇怯不堪的泣噎声,让他愈发血脉偾张,也唤起了更强烈的欲望。情丝从四肢百骸滋长开来,克己复礼荡然无存。
“先生要罚你长长记性……”口中喘息说着混话,放开了她的手和唇,却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仿佛有看不见的小疙瘩从下巴延伸,麻麻的颤栗开来。张姝吓得直哆嗦,口唇死死的抵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想要推开,却仅仅掀歪了他头上的乌纱。
他还穿着朝服,身上散发着如青松般醇厚的气息以及些许微薄的汗意,应是风尘仆仆的从京中赶来,许是有要紧的事,可他似乎已全然忘记。
现在,于他最要紧的事就在此处,在这间僻静的小佛堂中,在端凝含笑的观音座前忘情的吻她。
也许并没有过去多久,从小轩窗透过来的光亮还和他们刚过来时一样。
怀中人只是最初软软的反抗了一下,就一直乖顺的仰着头忍受他的放肆。顺从的叫他心疼。
杨敏之脑中残存的理智勒令自己吁吁停下,将腹间肿胀硬生生平息下去。
抱着她贴在他颈间,一开口声音是暗哑的:“我已请旨赐婚,就在明日。”
再不过一日,他要光明正大的站到她面前与她互道安好。也要在她被他人不怀好意的取笑时,与她一起坦荡的维护她的骄傲和自尊。尽管她自己已做得很好。这样的好让袖手旁观的他惭愧有加。
杨敏之的声音在她耳边落下,她的身子一抖,伏在他怀中默不作声不说话。任由他蹩脚的将她的头发和散落鬓角的发丝重新抿好,为她抚平被他弄得起皱的衣裳。
“傻娘子,我说过杨敏之永远属于你,我赠与你的任何东西抑或荣耀,也都是你一人的,别人再喜欢也抢不走。”他捏了捏她的耳垂。耳珰已经换过。
她幽幽开口:“你样样都好,而我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与你相配,如果用你作的诗才可以得到别人的夸赞,这样的荣耀我不要。”仍是执拗。
让她郁郁不乐的心结一直都在。从最早的时候,阿清擅自把他写的词私下递给她,在侯府水榭,她含着泪花跟他说“齐大非偶”时,就一直都在。
即使在红螺寺山顶,他跟她剖白心迹,她被他打动,因家世身份带来的局促不安依然难以摆脱。
而她又是一个温柔谦卑到骨子里的女孩儿。她每次在他面前,总是那样全身心的爱慕他仰望他,让他很受用,却很少站到她的立场上考虑过她所面对的境况。
他是男子,纵然和女子传出私情,只会被当做男人的风流韵事,可轻易被体谅,无伤大雅。而对于女娘,但凡对男子有所回应便是被世俗所不容的。
纵使世情如此,她还是勇敢的接受了他的情意,回应他自私的爱,容忍他的轻薄无礼。已经做到这般地步的她,却依然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
这样的她,让他万分疼惜也倍感歉疚。
“在我心中,姝姝也是样样都好,独一无二的好!家世门第,姝姝不看重,我本也是不看重的,只要是你这个人便是了。美色,是我喜欢的。才华,当然我也看到了,跟买来的确实不一样,货真价实。”
他的手臂环绕过来,捉起她的手指,一边说,一边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又合拢。
淡淡调侃意味中满是深情和宠溺。
张姝甩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唇和脸颊,难为情的低声嚷道:“你都听见了!”
杨敏之挑眉:“若有人来问我看上张娘子什么,我总得知道该怎么回答,娘子才会满意。”
“那你不是这么想的么?”她不服气,硬撑着羞意申辩,“我只是想让她们知道,你喜欢的娘子,并没有那么差劲!”
杨敏之连连点头:“然也然也,岂止不差劲,连状元郎的诗文都看不入眼的。”
“小心眼儿!”
“张娘子说得对,在下的心眼小,小的只装得下姝姝,”他马上顺从的附和她,重又牵起她的手指接着细数,“张娘子的过人之处我还没有说完呢......”
她笑眯眯的听着,仰头望他的脸,与他的眼睛相望,四目中有细碎的星光闪烁。
“午后去堰塞湖边看龙舟吗?”杨敏之问她。
行宫与皇城的格局差不多。这日下午是女眷唯一可以去外院堰塞湖附近转转的机会。
张姝想也不想说不了。她不爱热闹,也无兴趣看大汉们光着膀子划船。
杨敏之一笑,捏着她的脸就吧唧来了一口。
她说秦大人给她和程一娘做了两个新奇的镜筒,她准备和陆五娘在后院找个高处的山坡远远的望两眼。
他的笑容微滞,不过终究没有说什么。
两人携手穿过假山中的洞隙,杨敏之把她送回离她和陆蓁的院子最近的出口。
张姝踮脚,伸手把他头上的纱帽扶正,俏皮的冲他福了一礼,“那就与大人就此别过了。”
今日下午是龙舟赛,明日帝后分别在观景高台和行宫后头的椒房殿招待王公大臣和夫人贵女。明日过后,不在这边陪太后娘娘消夏的话,就可以陆续返回京城了。
“或许走的时候张娘子便要与在下一同而行”。
虽然中间吴二郎这边出了点岔错,好在动静不出行宫内院,局面仍在掌控之中。后院的女娘们浑然无知时,围猎已收网接近尾声,波谲云诡的迷雾即将散去,露出中间愚蠢的困兽来。
张姝冲他嫣然微笑,松开他的手转身从红花绿柳中袅袅而去。
太后娘娘那里,她正好不回去了,反正娘娘身边不缺人奉承。
回到她们的庭院,陆蓁和邱玉瓷都还未归。她仔细整理了一下妆容发髻。
过了一会儿,陆蓁回来了,却是和猊奴一起。
“张娘子,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猊奴口气很大。
张姝朝他勉强笑了一下,把桌上放着的两只镜筒往自己面前拢了拢。这孩子昨日被她打发走前,还没玩够,这会儿估计又是惦记上了才过来。
“你可知诗会魁首是何人?”他问。
最窘的时刻已经过去,她不关心谁拿了第一,谁会在太后面前得脸。
陆蓁笑嘻嘻:“是你和邱娘子!你俩双双位列榜首!”
张姝这时才真的大吃一惊。怎么会?邱玉瓷精心准备的诗作和她自己应付的那首相比,说判若云泥也不过分。拿她俩的放到一起,岂不笑死个人?
猊奴趁她吃惊的工夫,极快的伸手往她跟前一探,抄走了一个镜筒。
一边眯着眼从镜中好奇张望,一边骄傲的说:“你可得感谢我!”
不用他多做解释,陆蓁就噼噼啪啪跟竹筒倒黄豆似的,把她走后的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本来她的绢花开始是最少的,耐不住猊奴惯会胡搅蛮缠,偏说她写的最好,读起来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就是贩夫走卒也听得明白,跟前朝某个大诗人有得一比。
若那时张姝在跟前,听到他夸大其词,非得再次羞死过去。
别人当然不会因为他是皇子就全都听他的。毕竟他也不过才六岁,兼之也是为了维护贵妃娘家的表姐,大家都懂。
他先是请来了华章公主,也不知怎么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公主。华章也说张娘子的诗别具一格,可堪上等。
陆蓁正说着当时情形,猊奴插口道:“皇姐今儿还算明事理,还了我的情。张娘子也记得要还我的人情啊。”
她们都不知道,早上皇祖母和皇后起争端时,是他给皇姐暗中出的主意找父皇搬救兵,也是他陪皇姐一起去父皇那里。
张姝没好气的:“我并没有请殿下帮我的忙。”
“不过,姝姝你最终能赶上邱娘子,杨大人的功劳不小哦。”陆蓁笑道。
张姝又暗暗吃惊,状似无意的从桌边走开,留神听她接着说。
原来他走后还是去了诗会院中。他赞了猊奴,说他小小年纪已然懂得赏鉴文艺,眼光独具实属难得。也点评了张姝的诗,说其“辞质而径,古朴简明,有先贤之风”。虽然只有短短几字评语,都是溢美之词,而且还是出自今科状元郎之口。众人再看张姝的诗,顿然觉得耳目一新,果然是上乘之作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真是难为他了。张姝微笑不语。
“你后来去了哪里?有没有碰到什么人?”猊奴探头过来。
张姝托腮只顾想自己的事,懒得搭理他。
张姝走后,他又找了个由头把杨敏之支过去。等他再叫宫婢悄悄跟去张姝所在的厢房,里面空无一人。等杨敏之再次回来,捎了司礼监李荃拟的明日后宫宴请事宜给太后过目。杨敏之在院中也不过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正赶上他在为张姝的诗极力张罗。
看来这两人阴差阳错的没有碰到一处。
猊奴有些不甘心,不过没关系,还有机会!
“皇祖母发了话,叫你和邱娘子明日在马球场上再决胜负!还帮你们请了两位郎君助阵,你这会儿再猜猜是谁?”
张姝盯着猊奴兴致勃勃的笑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陆蓁这时也凑过来,好奇又疑惑的直盯盯着她看,端详得她发毛。
“姐姐脖子上怎么起了好些红点点......”
第67章 撞破
张姝半信半疑的摸了摸脖颈,慢腾腾的红了脸。撇下猊奴,回到厢房的妆台前对菱镜自照。陆蓁关切的跟过来。
白皙细腻的脖颈上多了几处铜钱大小的淡红淤痕......她回来后只顾把脸上的妆容和头发重新修饰好,没有注意到被他亲吮过的脖颈起了红痕。
张姝暗自又羞又气,下回、下回真的不准他再那样了!
说是被蚊虫叮咬的,蓁蓁会信吗?她从镜中偷看陆蓁,说:“可能是回来的路上被花草中的什么虫子给蛰了吧,不痛也不痒的,一会儿就好......”
“没事就好,这毒性也太大了,跟起了疹子似的!”陆蓁释然,突然想起什么,脸颊上两只梨涡深陷,露出大大的笑容,“小张姝,你莫不是有事瞒着我呢?”
“没大没小的,我可比你大!”张姝心头狂跳,避开她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
“你刚才是不是偷跑到山坡上去看赛龙舟了?”要不怎得无缘无故的被蚊虫给蛰了。
她话声刚落,张姝提到嗓子眼里的心又落下去。微笑:“龙舟赛不是午后才开始么?这会儿外头怪热的,我跑到山上作甚。”
陆蓁“哦”了一声,和她商量吃完午膳去后山转一圈,看看从哪里瞭望堰塞湖视野最好。
张姝支吾着应下来。总算把这一节糊弄过去。
猊奴还在院中玩镜筒,听她们说午后要去山上看赛龙舟,也要同去。午饭也不回皇后那里吃,让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去跟公主回个话,说要陪张家舅舅家的表姐用膳。
“哟呵这会儿知道叫表姐了?”陆蓁拿眼斜他。
猊奴把玩镜筒爱不释手,一脸痞赖:“张娘子就当还我人情罢!”
听他这么一说,陆蓁难得机灵了一回,忙把另一只镜筒抓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