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他躺好了,想了想,“最震惊吧。没想还能再见到你,差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那你想见吗?”
“想,也怕。”
姜皙抿唇笑了下。
他扭头看看,侧过身来:“你笑什么?”
“我也一样。”姜皙说,“那……你再见我那时候,喜欢我吗?”
“要听实话吗?”许城抬一只手指,触在她下巴上。
“嗯。”
“不知道。好像更多是难过,悲伤,歉疚,还有心疼。喜不喜欢的,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姜皙心生疼惜,为他的疼而疼,温柔道:“你知道吗?今天姑姑说,当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我。”
许城不禁笑了:“是吗?但我应该没跟她说过。”
“肯定是她看出来的。”
“好吧。”
“那,我走后那年暑假,你在做什么?”她握住下巴旁他宽大的手掌,“你找过我吗?”
他诚实地说:“不记得了。那个夏天的事,我都忘了。可能过去太久。也可能来誉城后,换了环境,刻意不让自己回想以前的事。哪能记那么清楚。”
“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许城轻笑,“跟警察做笔录一样。”
“那我不问了。”她平躺下来。
他又把她身板掰过来,笑得懒倦,带了点宠溺:“问吧,我喜欢你问。”
“不问了。”
“问嘛。”他手臂揽着她,手指在她腰上搔挠。
“你上大学的时候快乐吗?大学是什么样子?”
“快不快乐还好,挺平静的。大学很充实,我还蛮希望你考试成功……”
两人相拥着,躺在开了空调的薄被里,絮絮叨叨,聊着闲话,聊到不知何时,自然睡去。
最后一句话是谁讲的,讲的什么,已不重要。
许城一夜安眠,错过了七点的生物钟。直到听到客厅隐约响动,他睁眼醒来。窗帘后透出微光,姜皙熟睡在他身旁,睡颜香甜。
上午九点。
许城很轻地下床,去客厅。没见到人。
他看了眼玄关的鞋子,到姜添房间推门一看。空了。
许城立刻出门,走到楼梯口往下看:“添添。”
姜添从楼梯缝隙里抬头:“啊?”
“干什么去?”
“我去给呱呱买小螃蟹。”
“让门卫大叔陪你。”自邱斯承上门后,许城不仅跟门卫、保安,甚至跟四周的街坊店都打过招呼。
姜添点头。
“买了就回。别跟任何人走,你姐姐会担心。有事打电话。”
“嗯。”
许城回屋,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红豆包,刚烧上水,门上传来砰砰的剧烈敲门声。
许城皱眉关火,在敲门声第二次响起前,快步去开门。不知有没有吵醒姜皙。
门口三个着制服的人,看一眼左胸前的徽章,检察院的。
许城平日和检察院打交道多,但这三个都是生面孔。
且周末上门,实属异常。
为首的男检一步跨进玄关:“是许城吗?市公安刑侦队队长,警号xxxxx?”
许城:“是。”
“有人向我们——”他声音洪亮得像朗诵。
许城打断:“动静能小点吗,我家里有人在睡觉。”
来人卡了下壳,没想到他这反应,看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降低半点:“还是把人叫起来吧。也方便等下我们搜查。”
许城:“搜查令拿出来。”
来人扫他半眼:“许队,我们这是内部——”
“许队。”一位女检开口,“有点事情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解释清楚就——”
卧室门开,姜皙套了件长T恤出来,见到三个穿制服的人,脸白了白,紧望许城:“出什么事了?”
许城看得出她害怕,上去握住她手:“没事,你先进去——”
“有人实名举报许队嫖.娼。”来人大声宣布,要瞧她反应似的,补充,“鉴于对方被害,许队有嫌疑。需要跟我们走一趟。许队,姚雨你认识吧?”
姜皙望向许城的眼里满是心疼,和难以名状的悲愤痛恨。
“我等下跟你们走。”许城始终平淡,仿佛这不在他意料之外。
他将她带到卧室门前:“添添去买螃蟹了,要是十分钟后没回来,你打电话找他。这是我副队张旸电话,有急事联系他。”
姜皙抓紧他的手,急切道:“又是他——”
许城定声:“别怕。我不会有事。”
“可……”她望住他,
他也望着她。
万种情感,却说不出一句。
姜皙笑得苦涩:“公平一直都这么难吗?”
“正义的一方要遵守规则,邪恶的人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所以难。可如果不守规则,好人和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为什么好人这里也有蛀虫?那要赢,多难啊。”
许城沉默,半刻后:“蛀虫的确有,但坚守理想的人总比蛀虫多。”
“我没事,很快回来。你放心。”
姜皙抿紧嘴唇,用力点头,手却紧揪他手指不放。玄关处,那人咳:“走吧!”
许城再看姜皙一眼,另一手摸摸她的头,转身。姜皙的手空在半空中。
姜皙缓了会儿,奔到窗边朝下望。许城和那三人刚好出楼,姜添拎着一小袋螃蟹回来,困惑地停在半路。
许城停下跟姜添说了句话,跟那几人走向检察院的车。上车前,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回头朝姜皙这边阳台望了眼。
上午的阳光很灿烂,许城冲她笑了笑,挥挥手,上了车。
车很快开走,等姜添上来,姜皙问:“许城哥哥跟你说什么?”
“他说,要你记得吃早餐。”
许城说:“常来。被调查是第一次。”
“查清楚就没事了。”她说,“你跟一二部的比较熟?我们是三部的。”
“哦。”
女检察官还要聊, 看到为首的眼神,没再开口。
后者说:“许队, 我们没见过,但通过一次话。”
许城记性好。这一提示, 想起来了。
大概半年前, 接过一个不认识的检察官电话, 说是王检手下,有个小案子打个招呼。许城客气婉拒。
“袁检察官?”
“难为您贵人, 还记得我。”袁林推开一扇门, “请进吧。”
许城坐在被审的位置;女检挺客气,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
袁林则气势十足,翻开材料直接审问:“跟姚雨怎么认识的?”
“江州扫黄。”
“她来誉城后, 怎么联系上的?”
“偶遇。”
“你们常联系?”
“对。”
袁林表情讽刺:“一个警察,跟一个妓女常联系?”
许城不喜欢他用这种词汇形容姚雨, 事实上, 系统内部文件也早已不用此类词汇。
他说:“我不止跟她一个曾经的性工作者常联系,我的线人里有七八个是你口中的妓女。不仅如此, 我常联系的还有蹲过局子的, 坐过牢的,一堆案底的,稀奇吗?”
袁林没吱声。
“你们院多久没规范审讯用词了?‘妓女’这词没问题?你说的这个‘妓女’, 从去年就规规矩矩地上班了,是问真传媒的优秀员工。还给汪婉莹案提供过重要线索。”
许城讲话不带情绪,但跟巴掌似的打了袁林一脸。
连那女检察官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又看了袁林一眼。
袁检冷哼一声:“许队不愧干刑侦的, 审讯功夫厉害,坐在被审的位置嘴皮子也是不吃亏的。”
许城无笑意地一笑:“懂流程,自然熟练些。你要有证据直接拿出来,大周末的,耽误人时间。”
“行。我们接到姚雨的叔叔婶婶实名举报,他们听姚雨说过,她跟一个警察,叫许城,有不正当关系。”袁林声音提高,“姚雨没有断过卖.淫活动,你是常客。最近姚雨想要一大笔钱,用这件事威胁你。紧接着,她就被杀了。”
袁林举起一份摁了红手印的实名举报信,扬了扬:“两位亲自赶来誉城举报的。”
许城说:“证据。
举报人的这些描述里,每个节点,都需要大量证据支撑。姚雨怎么跟他们说的,微信?短信?写信?电话?还是面谈?他们但凡提供一点。
怕只怕……”许城讽刺一笑,“他们连姚雨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在交举报信前,连誉城都没来过。”
许城说准了。
袁林没回应这茬,翻出一张纸,举起:“你在2014年11月x日夜间,给姚雨转了700元,为什么转这笔钱?”
许城实说了那天情况,道:“她太小了,我不想她继续这么下去。”
女检有些动容。袁林直接冷笑:“编这种话,谁信?分明就是嫖资!”
许城没说话了,他眼睛隐匿在暗影里,深不可测,盯着袁林。
这事儿是针对他来的。特地选在周末。许多人,都不上班。
所以邱斯承这么急着“谅解”,放他出来。
“那天,我先出了公安局停车场,上高架,到老街区。遇到姚雨,停车,路边停车要收费。姚雨那晚的账单可能就那七百。但我那一晚的账单,有高架过路费,沙县小吃账单,转她的七百,不到十分钟的停车费,小卖部烟钱,回程的高架费。”
“我在哪儿嫖?”许城问,“沙县小吃大堂档口?”
“路口有摄像头,小吃店也有。我是一个人先走的,还是跟她一起走的。去查。”
中午,邱斯承给张市宁打了个电话,还是那句话,许城没找到数据卡,应尽早对他下手。
上次,他给他刹车动手脚且失败后,被狠狠训斥一顿。
张市宁那拨人跟邱斯承不一样,都在系统内,知道内部有内部的行事方式。杀掉许城这种在公安系统内职位高阶且荣誉丰厚口碑极好的刑警,先不说难易问题,后果很难兜底——可能会引发内部严查。
所以他们始终迟疑,而转从名誉下手。
张市宁说:“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邱斯承冷道:“行,拖吧。等他找到数据卡了,到时,那位可别后悔。”
姜皙起初并未太担心,她相信许城能顺利解决问题。这事无关案子,应是内部摩擦。
但她坐在家里不安,想来想去,写了封信。
写完又觉得矫情,自己都脸红,心想他要是回来得早,就不给他了。
可到了下午,许城还没回来。
而网络上,再次出现负面爆料。一对自称姚雨亲属的中年夫妇居然发文控诉许城嫖.娼且疑似灭口,所谓明星刑警,背地里奸人一个。此文一出,引发轩然大波。事情太大,涉及官方,没多久就触发了平台的网络信息安全机制,直接删了贴。
但事情扩散出去,一部分网友瞬间被“正义感”点燃,冲锋上阵,言辞不堪入目,有发酵扩大趋势。群里到处传,连黄亚琪都发了语音来询问。
与此同时,之前的“滥用职权”、“暴力执法”、“殴打市民却未拘留走后门”的消息也全散布出来。
姜皙被网上信息轰炸,满屏辱骂,不忍直视。
她知道,部门有舆情应对措施。可今天周末,恐怕无法及时处理。而许城早已是三番四次深陷舆论漩涡。
她立刻给易柏宇打电话,问蒋青岚的联系方式。她媒体资源厉害,或许能帮忙。
易柏宇说好。
姜皙等了好一会儿,易柏宇没回复。她焦灼地再要打,易柏宇拨过来了。
蒋青岚不同意易柏宇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姜皙;她不愿帮忙。易柏宇说,她原话是,她对许城非常失望。
姜皙兜头一盆冷水,心都凉透。她原只担心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阴谋论,搅动舆论;可蒋青岚这样有思考能力的人,竟也会信?
“她怎么能信这种话?”姜皙厉声,“一面之词,毫无根据!”
“我也这么说了。但,她不肯。”
姜皙忍住发抖,立刻问:“你能联系到他领导吗?算了,我给他副队打——”
“他领导应该知道了,会处理的。你不用太担心。就是……”
“就是什么?”
“不知道幕后主使会下多大的力气去弄他。”
姜皙呆了呆,咬牙,问:“做线人,时机到了吗?”
那边刚好同时开口:“西江,你还考虑做线人吗?”
邱斯承上门后,姜皙找过易柏宇,具体问了再做线人的事。
易柏宇为保成功,那时在等时机;现在,他说:“你如果愿意做,刚好机会到了。”
房间没有别的光,只有头顶吊着一盏灯。
许城偏了偏手腕,下午四点了。
袁林装腔礼貌道:“抱歉。查记录需要些时间,辛苦许队再等等。”
许城说:“没事。管饭就行。”
有人敲了门,对袁林说:“电话,找你的。”
袁林回到办公室,刚拿起听筒:“喂?”
“你谁手下的?!院里哪个人教你这么做事?”
“您哪位?”
“范文东!”
袁林蹲了下,微笑:“范局,我们收到实名举报,按规程办事。嫖.娼是……”
“嫖你爹。”范文东说,“跟我讲规程?怎么办事我比你清楚。你们要这么搞是吧?以后一项项规程,我全给你们讲清楚。”
“啪!”电话挂了。
袁林哪被人这么骂过,脸皮涨成猪肝紫。气还没顺过来,手机响了。是一部的领导。
他察觉不对,接起来,果然兜头一声厉斥:“谁教你这么办事?找领导批示过吗?!啊?”
袁林紧了腮帮子:“那对夫妇带了举报信来闹事,我这不是怕事情捅出去,先安抚一下。我也没怎么样,就让他配合交代……”
“配合?人给你配什么合?一封举报信,证据影儿都没有,你把人往审讯室里抓?你脑子里想什么?两边提前报备过、通知过吗?”
“流程……”
“内部人员有内部人员的流程,你给谁充楞?”
袁林闭嘴半刻:“现在网络流言四起,咱们调查清楚,也好给公众一个交代。”
“你不是在审讯吗,网络的事你怎么知道,背后长眼睛了?”
袁林噎住。
“赶紧把人给我放了!你的事,周一再算。”
袁林重回审讯室,许城眼皮一抬,抬出一道深褶。
袁林莫名觉得,他料到了。
接着,许城说了句:“看来,晚饭是吃不成了。”
下午四点的太阳挂在西边,照着翠山上茂盛的黄角树。
姜皙走到邱斯承家大门口,院子大门特意为她留了条缝。她试着摁了下手机快捷键,拨通易柏宇号码,立刻挂断。
微吸一口气,将手机静音,穿过那条缝。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阖上。姜皙惊了道,抬头见玉兰花灯上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
院子很大,有花圃,树丛,游泳池。别墅本体大小适中,是栋二层洋房。纯白色,像姜家小西楼。
既来了,她并未迟疑,穿过鹅卵石小道走到门前,尚未抬手,门被拉开。
邱斯承一套白色休闲服,冲她微笑:“你来了。”
姜皙嗯一声,上前一步,脚陷入松厚的玄关地毯里。毯上放置一双白色软拖鞋。
姜皙蓦地想起一段久远到她以为忘了的片段——他抓着她右脚,掌心的触感恐怖而诡异。
她无声地换了鞋。
“坐。”邱斯承将她往客厅里领,一手扶她背后。姜皙偏身躲过。
邱斯承也不恼,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刚泡好的红茶。
姜皙坐在对面,不碰茶杯。
“喝茶。”
“我不渴。”
“怕我下药。”
“嗯。”
她说得直接,邱斯承一笑了之。
姜皙稍稍打量,客厅很大,中央是高档的白色沙发组,一面落地窗直通绿地和游泳池。另一面是餐厅,窗外绿意盎然。
这装修与布置,像姜淮曾住过的东楼。
“觉得亲切吗?”邱斯承歪头,手撑沙发靠枕,食指戳了下金边眼镜架,“你哥哥审美很不错。我曾经按我喜好,装修过一个房子。我岳父说,暴发户风格,丑到无处落脚。哈!我不像你和你哥哥,钱里头泡大的,比不了。”话一转,“你喜欢这房子吗?”
“我可以把一楼的娱乐房重装成画室,和你以前的一模一样。你一直在里面画画,你要不想,不画也行。干什么都行。”
邱斯承向前俯身,眼里迸发出热烈的光彩。
姜皙说:“我不是来跟你讲这个的。”
邱斯承往沙发里靠,勾笑:“那你来干什么?”
姜皙按着计划里的言辞说:“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茶几对面的人耸了下肩。
“你冤枉不了他的。”
“我知道。就想给他使点绊子。陷害这事儿,我们擅长。也知道组织里最烦什么,最讨厌什么。这次不行,下一次;下次不行,再来。积毁销骨。时间久了,避嫌也得避了。我很有信心,看到他疲于奔命狼狈不堪的那天。”
姜皙不言,想起早上分别时,许城和她说的话。
心突然很疼。
她按计划做出彷徨模样,轻声:“你,不能放过他吗?”
她知道不能。因为许城不会放过邱斯承,绝不可能。
邱斯承狡黠一笑:“我和你说过啊,你来我身边,我放他一马。”
他又何尝不在装骗?
姜皙心中冷笑,一双眼却只露出无助可怜,幽怨而隐忍愤怒地看着他。
邱斯承被她这眼神看着,心跳一滞,一股烈火骤然在身体里猛蹿。
还得是她啊。
他的邪,他的欲,他的渴切,他最原始的功能……归根究底,都得是她。
手机铃声一切打断,邱斯承皱着眉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喂?”
对方说了一串话。
“修什么?”邱斯承起身走到一旁,“想起来了,约的今天。”
易柏宇安排的人来了。如果一切顺利,维修工会进来,邱斯承得带他去楼上浴室。
邱斯承的书房在一层娱乐室旁,祝飞得到的线索是,他与邓坤的交易文件在他书房抽屉底下的暗格里。
姜皙心跳缓缓加速,等邱斯承开门放人进来,她不动声色望了眼书房方向,设想着如果她找东西慢了几步,被下楼的邱斯承发现,她该说什么话,不刻意却又能将他骗过去。
脑子飞速运转时,却听邱斯承冷冷一句:“今天没空。你改天来。”
对方要说什么,他直接挂了电话。
姜皙的心空落下去,既松了口气,又极度失望。
电话不会打第二遍,不然就太可疑了。
她不甘心,但必须撤了。
邱斯承回来,重拾适才的话题:“所以你怎么选?”
姜皙冷淡了:“我不觉得你会放过他。因为他不会放过你。”
邱斯承嘶一声,眯眼一笑:“那可不一定。目前是僵局,我弄不倒他,他也弄不倒我。你要是很乖,很会哄我,我心里舒服了,带你远走高飞呢,是不是?”
姜皙面上没表现出不信,垂着眼,一副思索模样。
邱斯承起身,上楼去了。姜皙掏出手机,计算他上下楼用时,刚好易柏宇发来一条消息:「撤。」
姜皙飞速回:「稍等。」
计时器显示一分半钟。
邱斯承下来,手里拎着条白色丝缎纱裙,上半部分简约,下头裙摆繁复精致,很漂亮。
“穿上我看看。”
姜皙知道机会来了。可以一试。
她“犹豫”地看了好一会儿,邱斯承蹲在她腿边,眼睛在镜片后散发着痴迷的光:“姜皙,你穿给我看看。那我至少,在今天姚雨这件事上,暂且不为难他。穿给我看看。”
姜皙迎视着他变得邪魔般的眼睛,恶心到无以复加。可也是那一刻,她想到阿文,想到肖谦,想到许城;想到这十年她的颠沛流离。
最终,姜皙说:“去哪里换?”
邱斯承整张脸都散着狂热的红光,嗓子像火:“就在这儿……”
姜皙冷冷把裙子往他头上一推。
邱斯承小心掀下裙子,做了让步:“你去楼上换。”
“你卧室?”姜皙作出警惕状,“我不去。”
邱斯承于是指一侧走廊:“那边有房间。”
姜皙没立刻走,而是又犹豫了,坐在沙发上可怜纠结状、迟迟不动。
邱斯承的心跟悬在钢丝上的独轮车似的,生怕她反悔,所以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最终,姜皙认命一般垂下头,默默拿起那条裙子,起了身,心如死灰地说:“你别跟过来。不然。”
“不来。我等你。”
姜皙知道他一双眼睛在她背后跟随,抱着裙子走得很慢,中途还“迟疑”地停了两下,最终消失在他视线。
邱斯承心情舒畅地伸展了下手臂,手机再度一响。有条消息。
「许城出来了。」
比他想象的快了很多。
看来,还是如张市宁所说,他的位置很牢靠,没那么容易掰动。誉城虽有些人站来他这一方,但有更多人留在许城那一方。他们这些人会想方设法地保他、护他。
是两拨力量的较量。
张市宁给他提过,叫他离开誉城暂避风头,邱斯承不同意。如今看,得细细考虑一番了。
姜皙经过娱乐房,直奔尽头的书房。她迅速锁门,开灯,摁上自动窗帘。她快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看见一堆杂物诸如公章、发票、小文件夹,以及几本护照,和几摞美金。
她看到一张小票单,扫一眼上面的内容,愣了愣。
而仔细翻到的几张照片更是惊掉她下巴,她立刻拍下。
但这不是重点,她努力在抽屉里摸索一圈,没有易柏宇所说的暗格。
姜皙本就心脏狂跳,这几秒的功夫,汗都出来了。她疯狂暗示自己冷静,看了下内层抽屉的深浅,又从外头观测。
两边不一致。
她立刻跪下,从抽屉底下去摸,还是没有。
可姜皙还不想撤,阿文,肖谦,祝飞,姚雨,你们在天之灵帮帮我!
明明害怕,恐惧,到了这刻,脑子里空空一片,只想找到那东西。她钻到桌下,身子探去更深。
祝飞!你在天上帮帮我啊!!
突然,她摸到一个开关,在抽屉底下最深处。
姜皙一拉,暗格打开半截,她整个人钻到桌底,屈肘从格子里拿出一个小备忘录,时间不够,她挑了时间最近、字数最多的几页,不管不顾飞速拿手机拍照。可就在这时,门上传来把手摇动的声响。
姜皙惊得心跳仿佛骤停,竖着耳朵听,一边迅速将所有图片删除。
他敲门:“姜皙,好了吗?”
姜皙脑子疯狂转动一秒,利落而迅速地将文件塞回去,暗格关上。人迅速从桌底爬出,胸前背后全是热汗。
她声音柔软而微颤:“还没有……等一下。”
敲门声没了。
姜皙知道这裙子不换不行了,她快步走到沙发边,脱下薄外套T恤,拿T恤把前胸后背的薄汗擦干净。深呼吸着脱下长裤,解开裙子的腰带和拉链,刚钻进裙摆,感到窗帘缝隙里有光影晃动。
姜皙立马将裙子拉起,回头一看,邱斯承的眼睛嵌在细细一条窗帘缝里,镜片上折射着户外阳光。
姜皙吓得魂飞魄散,下一秒,落地窗被拉开。邱斯承掀开窗帘,室外的阳光倾洒而下,很快又被窗帘遮挡,只剩一条光芒。
姜皙衣服还没完全穿好,后背露着,雪白的肌肤因惊慌而泛出点点粉红。
在他眼里,是美不胜收。
邱斯承一步步朝她走近,经过沙发时,捡起她残落的裤子,捧到面前狠狠地嗅。
姜皙心尚在发怵,邱斯承已走到她面前:“转过去,我帮你拉拉链。”
姜皙仍浸在刚才那波巨大恐惧慌乱的余波里,僵在原地没动。邱斯承只当她害羞犹豫,挪步到她身后,贪婪地打量着她雪缎般光滑的背部,他小心捏起她腰间小小的拉链,这次很规矩地没触碰到她的肌肤,怕是亵渎。
可,她腰后一道暗红的掐痕,背上亦有着殷红色的吻痕。
邱斯承慢慢收拢那道拉链。刚进来,她匆忙拉裙子时,他就看到了,她胸口上,红梅般的吻痕。
邱斯承想象着那个画面,她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声音,拉链拉到一半,他停下了。
没有多一秒的思考,他突然搂紧姜皙,一张脸埋进她后背。女孩肌肤香软,他血液沸腾,死寂的火山岩浆滚动。
姜皙惊骇地尖叫一声,拼命挣扎。可邱斯承的手紧锁着她,将她一把摁在书架上。
她眼睛在书架上搜索,找准一本最厚的书。
她还来不及砸人,不过半秒,没了。
身后的人手臂收得极紧,大口喘气,不再多动弹。
姜皙毛骨悚然,但也知那本厚书没必要了。
她立刻挣脱,跑到沙发边和他拉开距离。
邱斯承胸膛起伏,满脸潮红,眼镜片后,一双迷离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缓缓聚焦在她身上。
刚才那一刻,已是他十几年来没有体验过的滋味。
可,为什么她偏偏不能是他的。脑子里一瞬涌起无数的想法,他想把她永远关起来,关在这个屋子,为他一人所有。
姜皙咽了咽嗓子,说:“我要走了。”
邱斯承恢复了点理智,又变得嬉笑模样:“抱歉,我太喜欢你,不能克制。不过我也没算伤害你对吧?”
姜皙不答:“我要走了。”
邱斯承对今天她的到来,已很满意,摊摊双手:“没人拦你。”
“我要换衣服。”
邱斯承笑:“你换啊。”
他不动。
姜皙就知道,经过刚才的事,她是不可能安全换掉这身裙子的。
“送给你的。你可以穿回去。”他故意看她笑话。
姜皙内心只斗争一秒,认为不必跟他较劲,先离开这儿再说。她一声不吭,拿起手机和衣服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