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的船by玖月晞
玖月晞  发于:2025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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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害了多少人,毁了多少人?我的人生被毁了,世界不给我个说法,我自己讨。有什么错?我被欺辱的时候,你不讲正义公平?我要报复了,你来讲公平了?”
许城短笑出一声。
邱斯承冷脸:“你笑什么?”
胸口的剧痛让许城深吸了口气,他抬起眼,眼睫被车灯斜照得发虚:“邱斯承,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邱斯承眯起眼,脸色骤变,细眯的眼睛变得十分危险。
“你杀了她。因为你羞于承认一个性工作者是你的母亲。”许城一字一句,“姜家确实作恶多端,但你,没有姜家,你也是这样的底色。”
邱斯承脸色阴鸷,眼中闪过熊熊的耻辱和仇恨,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拳狠狠击打他腹部。
许城猛弓下腰去,忍痛到脖子上一片血红。
“是又怎么样?许城,你总以为你能赢。结果,弄巧成拙,要死我手里了。”邱斯承笑得眼尾炸开一片花,“终究是我赢了啊。”
“就你们?”许城嘴唇上染着鲜血,“杀得了我?”
邱斯承真恨他这明明落水狗了却居然还不惧不畏、底气十足的样子,冷道:“你不看看你现在什么位置?”
“不管什么位置,你们,也杀不了我。”许城仰起头来,一个一个,先看国字脸,大块头,再看花臂,接着,刀疤脸,断眉男。
要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就是他们这类人最害怕的、利刃一样直插心脏的刑警的眼神,那眼神一格、一格、挪到杨建铭身上。
杨建铭莫名胆寒。
江风突然大了,刮着众人的薄衣。
许城说:“我是刑警。誉城公安的刑警队长。你们杀了我。这个队伍里的人,花十年,二十年,不管你们躲在哪儿,隐姓埋名了,改头换面了,掘地三尺也会把你们挖出来。
方信平、李知渠、我这样的警察,千千万万。”
“不信,就试试。”
几人胆寒发怵,交换眼神,所见之处,皆是沉默退缩。虽这几人都是沾了一手污、班房几进宫的主儿,可杀人不是小事儿。
杀警察,还是刑警,队长……那更是要命的差事。
国字脸看了眼杨建铭,眼神责备又惊烦:“来之前你也没说是这票是警察啊!”
“还是那个很有名的刑警队长是不是?叫许城。”
几人都不先动手了。
许城盯着杨建铭:“杨建铭,拿着邱老板给的重金,脏活累活推给他们,你算盘打得精。”
杨建铭一张冷脸,不回应他的挑拨离间。
邱斯承看出气氛的微妙转变,说:“都已经这样,你们还指望放他走就没事儿了?”
几人不吭声,只看杨建铭。
“行。我来。”杨建铭直接下令,“你们三个,去那边,挖坑。”
三人从车里拿了铁锹,走去滩涂。
“你俩搭把手。”杨建铭摁住许城衣服后领,和刀疤、断眉一道将他拖到十几米外。
滩涂上,纵横交错着涓涓水沟。
“邱斯承!”许城突然爆吼一声,在空旷的天地间格外渗人。
邱斯承过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李知渠怎么死的?”
“和你推测的,一模一样。”
姜家覆灭那天,有警察从姜成光身上搜到第二本账本,但未上缴,私给了张市宁。
方信平、李知渠、许城找到的所有证据,定了姜家的罪,也拉开了江州反腐扫黑的序幕。但那本账本上的人,侥幸存活,甚至成了功臣。
李知渠从许城那里听说过第二本账本,坚持在找。渐渐,不被同僚理解。有的认为他太轴,有的认为他太狠。
李知渠仍不放弃,直到,他开始怀疑张市宁。他潜入张市宁办公室,偷翻到那账本,但不巧,张市宁恰好返回。李知渠怕暴露,没带走整本,只撕下其中一页。
张市宁过了半月后才发现账本被撕。
张市宁一开始不想除他,想收买他。再说他是姜家案的大功臣,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李知渠拒绝了。
那时,邱斯承刚去誉城,想找刚调任到誉城的郑晓松拿块地。他知道张市宁和他关系好,通过张市宁送钱。张市宁说不要钱,要一条命。
车上塞五十万,也是张市宁的主意。
那时,邱斯承跟李知渠没有太大恩怨,唯一反感的不过是他对许城太照顾。他用姜皙的手机骗了李知渠,说在江临看到了她。
那天,李知渠很兴奋。开车去的路上,一直问邱斯承,姜皙状态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甚至问了句,她还怪许城吗?我好好跟她解释,不知道能不能消除她跟许城的误会。
我挺对不起许城的。李知渠说,我就希望他以后好好的,跟自己喜欢的人,过快乐的日子。
邱斯承一路应付他,到后来只说不知道。
目的地是杨建锋在早已搬迁的废村里的老屋,李知渠才进门,就被杨建锋一锤子打在后脑勺上。
但他没有立刻死,还说了句话。
杨建锋又捶了几次,他才断气。满屋都是飞溅的鲜血。
“你知道,李知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许城眼睛血红,盯着他。
“邱斯承,你到底知不知道姜皙在哪儿,不要伤害她。”
许城骤然惨叫,嘶吼着,人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竟生生拖着杨建铭、刀疤脸和断眉三人,猛扑到邱斯承面前,抓住他脖颈,一拳狠狠击打在他脸颊上。
“砰”一声!邱斯承甩过脸去,颧骨痛如碎裂,一片红痕。眉骨直接裂出鲜血。
而许城的手抓掐着他的脖子,仿佛能把他喉管拧断。
杨建铭三人拼命将他扯开,重摁回地上。邱斯承恼羞成怒,一脚踢到许城头上,后者一瞬没了动静。鲜血顺着他的头颅淌下。
刀疤脸和断眉警惕地看了杨建铭一眼,后者脸若冰霜。
邱斯承捂着发痛的咽喉,冷道:“摁水里。绳子捆好,埋了。现场清扫干净。”
他抬头望乌云密布的夜空:“最近雨多,什么痕迹都能洗掉。呵,天也不帮他。老天爷总是帮我啊。”
杨建铭无情照做,拎起许城满是鲜血的头,摁进夜色下灰缎般的水中。许城毫无反应。
刀疤脸和断眉对视一眼,不愿搭手,找了理由去挖坑。
邱斯承等了会儿,见许城仍无反应,放了心。下雨了,他坐回车里。但杨建铭比他还谨慎,为保万无一失,仍持续将许城的头摁在水中,加了一倍的时间才拖起来,拿绳子将他身体捆得严严实实,拖去坑边。
挖坑难,所以特地选的江边滩涂,好操作。可即使这样,五个大男人挖了近半小时,才挖了一半。
邱斯承的车先走了。雨更大了。
几人又挖了一刻钟,终于出了个大坑。
杨建铭用力一踹,许城滚下去,砸进坑底,砰地一声,没了动静。
“累死了。疼死了。我一身的伤。”国字脸被雨淋湿,抱怨,“我要先走了。”
他忌惮于许城的身份,不想搞个杀警的罪名。他这一撂挑子,另外几人也动摇。
杨建铭不管,也不拦,自己拿锹挖起泥土,往坑中填去。

“行。”邱斯承放下酒杯, 起身要出门。
杨建铭随行,邱斯承说:“不用。你去休息。我自己开车。”
“去医院?”
邱斯承看他一眼。
杨建铭斗胆:“老板, 现在不合适。张市宁也交代了, 你不要再去——”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
邱斯承最终却折回, 说:“今天也累了。休息吧。”
机会多的是,不急这一时。等她身体恢复好了, 他再去探望。
许城啊许城。
他解着领带, 颇觉一丝兴味。正如张市宁所说,这时机正好。头几天还深陷负面舆论,这个关头失踪, 也算应了“畏罪逃亡”。
邱斯承多少年没睡这么一个好觉了。
次日醒来,他准时到公司上班, 听报告。
临近中午有个会议, 属实无聊,邱斯承稍稍走神, 设想着要是知晓许城死讯, 姜皙得哭成什么样子。
一定赏心悦目。
他满意地弯唇,备用手机却无声亮起,是个陌生号码。
邱斯承让会议继续, 出去接电话,是张市宁。他极少在工作时间给他打电话。
“你护照在身上吗?”对面声音出乎意料的紧迫。
“在。”
“现在马上去机场。”他知道他各国签证都有,“最早一班出国飞机一个半小时后, 去清迈。你立刻上去。到了再转机。”
“怎么了?”
“立刻走!”张市宁低吼一声,骂道,“他妈的许城把我们耍了。”
他讲话不方便,迅速挂断。
邱斯承一瞬从天堂坠入地狱,不知究竟何事,但也知事态巨变,立刻回办公室拿上装了护照和美金的公文包,直奔机场。
杨建铭开车送他。路上,车厢内诡异的死寂,邱斯承眉头凝结,千思万想也琢磨不出哪儿出了问题。
他开口问杨建铭:“张市宁说我们被许城耍了,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杨建铭给不出答案:“要不网上看看?”
邱斯承上网,可搜不到半点可疑信息,一切风平浪静。
邱斯承不多想,只说:“开快点。”
送到机场,杨建铭问:“老板,我呢?”
“你先找个地方避风头,见机行事。钱自己去家里拿。”
“行。”
邱斯承快步走进机场大厅,迅速换机票。头等舱安检通道人不多,马上要到他时,肩膀被人拍了拍。
邱斯承回头,面前三四个便衣。为首的冲他举了下警察证,他叫张旸。
“请问你是邱斯承,身份证号xxxxx吗?”
“是。”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怀疑你……”
“不好意思,我有公事要出差。”邱斯承泰然一笑,“明图湾那些失踪案,我已经配合你们走过几趟了。据我所知,最大的嫌疑人杨建锋早就在抓捕过程中被毙。如果没有充足证据,等我工作结束再回来配合你们。”
“不是明图湾失踪案。”张旸面无表情。
邱斯承一愣。
张旸说:“我们怀疑你跟余家祥受贿、泄密案有关,余家祥已被留置。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怎么刚好在这个时间点?
邱斯承脑子飞速转动,他没留过账面证据:“我对这事不知情,况且,行贿受贿,主体是余家祥。这样,我有个很重要的会,我让思乾特助配合你们先去——”
“您还是把会议取消吧。”背后一道声音。邱斯承回头,是另一波警察,为首的叫易柏宇,“我们有充分证据怀疑,思乾集团长期通过海外账户洗钱;旗下四坤金融也涉嫌洗钱、非法组织赌博。”
邱斯承心沉了沉:“我是CEO,只负责集团商业运作。财务这块,不干我事。你们该直接找CFO。”
“他已经被我们带走。但您,也得跟我们走一趟。邱总放宽心,如果只是误会,解释清楚,自然没事。”
话这么说,张旸却突然把他头一撇。一位女警上前,对着他脖子咔咔一通拍照。还将他眉骨和太阳穴上的淤青拍下。
邱斯承一惊,他昨日回家后才发现,耳后、脖子上被许城生抠下几道血痕。
但这几位刑警谁也没提许城,将他带走。
邱斯承顿觉不祥:或许,再也走不了了。
姜皙做了个梦。
梦里许城在唤她,姜皙,阿皙……
姜皙寻着迷雾过去,发现自己站在水边的滩涂上。
他明明在和她说话,可她找不见他。下一瞬,他冰冷地躺在大坑里。
姜皙立刻扑上去,她惊恐,生怕碰不到他。梦总是这样的。
她一伸手,忽就被大风刮去他面前。
姜皙竟拥抱到了他。
他闭着眼,眉心拧得很深,很痛苦,微弱地喘着气。
“许城?许城!”姜皙推他,见他面容惨白,浑身湿透,急道,“许城你醒醒!”
姜皙惊醒。许敏敏坐在病床边,正抹泪。姜添在一旁默默摆弄他的笛子,想吹又不能吹的样子。
她干哑地唤:“姑姑。”
许敏敏忙别过头,拿袖子摁摁眼睛,给她递水:“你终于醒了。我担心死了。”
姜皙口很渴,喝了些水,说:“谢谢姑姑。不用担心,我都好了。”
可许敏敏眼睛更红了,泪又涌出,忙起身:“我去给你弄点小米粥。”
姜皙察觉不对。等她走了,问姜添:“许城哥哥上午来没有?”
“没有。”姜添摇头,回想了一下,“昨天没来,前天没来,前前天也没来。”
姜皙已有不祥预感。
姜添又抬头:“我听护士姐姐说,许城哥哥死了,很多人都这么说。新闻里也这么讲。姐姐,死掉是很好的事吗?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都死了?”
姜皙立刻打开电视,调出誉城新闻的回放。看到警方四处搜寻的画面。
播音腔庄重而不含感情:“警方目前正在双辰里机械厂及兰江县周边一带搜索,暂时没有任何进展,本台会持续报道这起广受各界关注的失踪案。”
姜皙翻身下床,动作太急,扯掉了手上的针管,脑子也晕眩了下。
她拉开床头抽屉,没找到手机,才想起到了警方手里。
“添添,你手机给我。”
姜皙搜索许城的名字,网页铺开,发生了天大的事。
许城失踪第二天,网上爆出匿名贴。声称誉城公安刑侦队长许城失踪,凶多吉少,疑因执意调查明图湾案而惨遭灭口。此前的“滥用职权”、“嫖.娼”等一系列负面舆论都是针对许城的报复,只为拖他下水。
爆料人称誉城水深,多方黑白势力勾连,利益输送,草菅人命。前段时间,调查思乾集团的著名调查记者祝飞死于非命。如今连刑警也沦为鱼肉,简直丧心病狂。扫黑除恶迫在眉睫。
帖子一出,迅速引发讨论。
接着,“求真新闻”紧跟实事,连续发布深度报道,质疑近年来思乾集团过于顺畅的发展史,诘问杨建锋杨建铭兄弟与邱斯承的关系,质问明图湾案自案发到目前复杂缠绕的所谓“程序”阻碍,并追问“誉城到底怎么了?”。
报道提及当年震动全国的江州姜家大案,缅怀殉职的方信平、李知渠警官时,追问:“到底要冤死多少个警察才够?”
舆论升级、引起社会关注的同时,求真新闻一篇《一名刑警的消亡》引爆了网络。
该篇长文不同于以往客观冷静的新闻稿件,讲故事般娓娓道来,从一个刑警的角度陈述着办案途中遭受的种种经历:无辜的受害者,悲切无望的家属,猖狂的罪犯,虚伪的各方,势力角逐,重重阻碍,举步维艰。字字不提黑暗,却将那压迫性的灰色描写得淋漓尽致。文章结尾,警察在竭尽全力之后,突然失踪。
一层层专业的舆论推进,热点在当日就大爆发了。
恰在大众情绪被引爆时,记者追发出最新报道——思乾集团老总邱斯承在试图离境时被公安带走。警方发现了内部腐坏的证据。
至于许城,恐已死。
不少网友甚至拍到了邱斯承在机场被带走的画面。
这下子,如同火上浇油,愈烧愈烈。
这几天,网上全是对此案的讨论。
网友群情激奋,不少誉城本地人发帖、留言。
有人细数许警官的好,说当初他们村一个冤案,就是这个警察不懈地找真相,去他们村里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最终解救被冤的人,抓回逍遥法外的真凶。
更有誉城人痛斥誉城黑暗腐败,反腐倡廉的风迟迟未吹到誉城;有人恳请中央调查组来整顿风气,扫黑除恶;否则坏人当道,好人遭难,歪风邪气持续下去,誉城就完了……
姜皙飞速划着手机,网络上的惊涛骇浪猛烈拍打着她的头脑。
她昏睡这几天,誉城天都翻了。她眼睛很痛,那些字块像噼里啪啦敲打在她眼角膜上。
病房里的电视声消弭下去,许敏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关了电视。她手里端着碗小米粥,通红的双眼浮起泪雾:“孩子,先吃点东西。”
姜皙仰头,唇色苍白:“姑姑,许城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同事,一定跟你说过吧?”
“你先吃完,我再跟你讲。”
姜皙吃不下。
但她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她起初吃得很快,咽喉和胃受不了,又放慢速度,一声没吭,也没讨价还价,把那碗小米粥吃得干干净净了,拿手背擦擦嘴巴,望着姑姑,眼神执拗。
许敏敏嘴唇颤了颤,说:“小城死了。”
姜皙没反应,一动不动坐在病床上,黑色的眼珠直直看着许敏敏。
许敏敏心慌,要去抱她:“孩子——”
可姜皙很轻地推开她,双脚放下床,去找鞋子。
“阿皙,你要干什么?”
“我去趟公安局,听他们怎么说。”姜皙起身,双脚软得没力气,头晕目也眩,人晃荡一下,许敏敏赶紧扶住她:“你这才刚好,还得休养。”
“没事。”姜皙扶住墙壁,缓了会儿,脑中晕眩仍未散,“我一定要去。”
“西江。”杜宇康和杨苏来了,杨苏把她往床上摁,“你先好好休息。”
姜皙觉得不对:“你们怎么来了?”
杜宇康眼眶也是红的:“许城留了消息,叫我们照顾你。”
“我不用照顾,我就去趟公安局。”
众人还要劝:“阿皙——”
“别说了。”姜皙打断,一字一句,“你们拦不住我的。”
她唇色煞白,但眼睛黑亮,又狠又静。
谁都知道,拗不过她了。杨苏留下看着姜添,杜宇康要了个轮椅,和许敏敏陪姜皙出了门。
张旸接待的她,仅他一人。
一楼接待室在公安大楼西侧,下午的阳光橘色一片洒进来,看着暖黄,她却觉得没有温度。
张旸告诉姜皙。
在许城手机失联那个凌晨,他的私人邮箱收到了定时发送的邮件。
目前他知道范文东、易柏宇和江河湖海都收到了。可能每封邮件细节略有差异,但内容应该大致不差。
张旸将打印出来的邮件递给姜皙,有些内容,警方还在调查,且认为不方便让姜皙知道,涂了黑色斑块。
“旸哥,
余家祥的事,按我们昨天商量的,今天上午抓他,别太早,也别太迟。
现在,我应该失踪了。
我约了张市宁谈判,会谈崩。他会想杀我灭口。
除了杨建铭,其余杀手,他们不会留活口。但人太多,难处理,会去境外解决。需立刻和边境警方联系。出了境,这帮人就没了。
老勇有断眉的联系方式,但他们做这票,手机会上缴。如找不到人,可问老勇是否有线索。
以及,未来半月内,如果阿刀做了过火的事,不论是否在誉城地界,请跟当地警方打招呼。松松手。但应该到不了那一步。
今日,一旦余家祥被抓,张市宁会察觉不对,会首先让邱斯承逃(程西江在他家发现了准备好的大量美金)。
不能让他逃走。得尽快从余家祥嘴里审出线索。程西江已找到余家祥收钱的照片,但邱斯承没出面。他太狡猾,很难把他扣留太久。
所以你尽快和易柏宇联系,他那边有进展,他能拦住邱斯承。
杨建铭也会逃,但不会出国。盯紧收费站和乡道。
我失踪的事,很快会见诸报端。我和老范说了,叫网警不要插手。这些天,誉城会成为风口浪尖,你们承担的压力会极其巨大,辛苦了。
易柏宇的证据能扣留邱斯承较长一段时间,但那是经济案,有CFO和财务顶在他前面。他的罪责不会太重。而我依然希望能从刑事上将他绳之以法。
我需要你们尽快找到我。我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兰江县双辰里机械厂,这里可以找找线索,但不用花大力气。我不会在那儿。
他们为做事隐蔽,避开监控、人烟,但又不能去太难走且不好撤离的地方,我据地图推测,可能会在林垟,曲畅、武棋、思明这四个县的沙地、荒草场、滩涂。
抱歉,这是我能尽量锁定的范围,仍不小。最迟,半月能找到。
找到我时,不论我什么情况,先取证。
我指甲里会有邱斯承的皮肤组织。这是最直接的证据。口袋里会有张市宁指纹的烟。用一次性手套封存着。
我这儿有份名单,是我推断出来的数据卡之外邱斯承的保护伞,一并提交。
(底下一串名单被涂了黑。)
以下内容,仅有你知。
汪婉莹的数据卡,在我手里,藏在很安全的地方。
只有程西江知道在哪儿。但你不必问她,她不会回答。将这封信给她看即可。
如计划成功,会有中央联合督导调查组下来。
请你确定,调查组下来了,再告诉程西江,把数据卡交过去。
至于程西江具体什么时候交,有她决定合适的时机。
张旸,保护好程西江。
2015年6月25日”
姜皙看完,手指微微颤抖,将那张纸递回去。
许城从没跟她说过数据卡,但她一下就猜到在哪儿了。
张旸拿打火机点燃那张纸,丢进烟灰缸。桌子上燃起的火光骇人地跳跃着,散出逼人的热气。
张旸的眼睛被火光照得红彤彤:“我不知道其他人收到的是什么,但,这里面结尾处的内容,西江,你知我知。”
姜皙僵硬地点点头。
她不信许城死了,她一直记着许城说,要相信他,他会回到她身边。
所以从醒来看到新闻、许敏敏的眼泪、包括见到杜宇康,她始终像隔着一层涂了蜡的玻璃,窒闷,但隔离。
可这封邮件让姜皙对他的死这件事有了丝实感。
她本就病中刚愈,面容苍白憔悴,折腾到这儿,听到这番话,脸上已没了血色。
张旸担心:“你还好吧?”
“没事。”姜皙说,望着他。她总觉得,他或许有别的事还没告诉她。可她知道,如果他不说,问也是徒劳。只道,“你们……还没找到他?”
“他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兰江县,那地方很偏,也没人去。周围基建不好,摄像头也没有。我们正在他信上所提的几个地方找……”张旸没讲太多。
姜皙呆了呆,哽咽:“人没找到,怎么能说他是死了呢?不都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西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警察有警察的判断,邱斯承没提,也没承认。但我们所有人包括局长,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杀了许城。”
姜皙身子晃了晃:“我能去见他吗?”
张旸思考了下:“其实,邱斯承也提过说想见你。”
姜皙起身时,说:“你们有没有去水边找过,我感觉他在水边,有沙泥的地方。去有水的地方找。”
张旸没接话。
姜皙说:“真的,你们去这类地方找找。”
邱斯承被关押,姜皙见他,隔着栏杆。
他一见她,眼里燃起了火:“姜皙,我小看了你。你那天去我家,偷东西去了?”
姜皙说:“我是线人。”
“行。”他点头。被关这几天,他眼睛下乌了一圈,但见到姜皙,他依然胜利者的姿态,“姜皙,这儿关不了我多久。等我出来……”
他话还没讲完,冲她咧嘴一笑,眼里闪着癫狂。
姜皙说:“你出不来了。你输了。”
这件事太大,不可能再轻拿轻放。
邱斯承一开始不清楚,但这几天,警察审问时的透露,叫他陡然明白了张市宁的那句话。
许城把他们给耍了。
那晚,许城知道会“暴露”,张市宁会选择让邱斯承杀他,后面的一系列行动,全在他计划内。
计划很简单,用一个刑警的牺牲,换取誉城的地震,换取督导组的到来。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是邱斯承,张市宁,还有他们背后的一串名字。
这巨大的根系,他要借助更大的力量,拔根扯泥、山崩地裂地全都清带出来。
邱斯承知道,一切都完了。
但他拒绝承认。
他坐拥思乾集团,关系网庞大到常人不敢想,他拥有海量的资产,怎么可能?
可,他多年追逐的一切,在岳父妻子、在达官显贵面前伏低做小获取的一切,已摇摇欲坠。
他从人上人,顷刻间要变阶下囚。
不对,还有希望。
还有一丝希望。
“许城死了。”邱斯承抓住桌子,人往前倾,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姜皙,我把他的头踢碎了。”
他品尝着姜皙脸上骤起的蚀骨的痛苦,兴奋地笑:“即使这样,我也没输。我什么也没做,都是杨建铭干的,指使者另有其人。我不是主谋。哪怕找到他的尸体,只要我不认,你们有什么证据?何况,你们找不到他的尸体。
只要尸体一天找不到,姜皙,迟早有一天,我能出去,你信不信?”
尸体……尸体……两个字反反复复,刀一样切割着姜皙的神经。
她说:“他在有水的地方。”
邱斯承猛地愣了下。
姜皙直视他神色:“江边。”
邱斯承眼里浮起一丝怨恨。
姜皙试探:“不是长江。缪江。”
邱斯承已看穿她的把戏,笑:“你等着看,一年,两年,五年,看会不会超过李知渠?”
姜皙抿紧嘴唇。
她不想跟他怄气较劲,只想获取更多信息:“你为什么杀姚雨?”
“这种人你还惦记着?”
“邱斯承,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就真的一点悔改都没有?”
“我悔什么?!是你们欠我。这社会弱肉强食,比我恶比我坏的人多了去!凭什么让我来认罪?其他人怎么不来认?”
姜皙像看一个无法交流的怪物异类。她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主动告知许城所在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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