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还得走野路子by秦方方方方
秦方方方方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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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遥直起身,拭去眼角那点若有若无的湿意,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深邃。她走到案前,目光再次扫过那些记录着宁王及党羽罪证的密报。
“闻溪。”她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婢在。”闻溪悄步上前,躬身待命,仿佛一直就在阴影里等待着。
“陛下亲征,是明面上的刀,要斩的是叛军的旗。”李凤遥的指尖点在几个名字上,“但有些臭虫,专往阴沟里钻。他们为了逼人卖身为奴,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没有天灾,他们也能刨出坑来造孽。”
她抬起眼,眸子里没什么温度:“本宫料定了,宁王在前头一旦吃紧,这些藏在后头的蛆虫,绝不会安分。”
闻溪眼中寒光一闪:“娘娘放心,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早已撒出去了。工坊、矿场、粮仓、河道,都加了双倍的人手盯着,京城内外,但有异动,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光是盯着不够。”李凤遥轻轻摇头,“防贼千日,终有一失。得让他们动起来,才能揪住尾巴。”
她甚至能猜到他们会做什么,暗中派人破坏堤坝,制造水患。纵火烧毁存粮,制造饥荒。甚至勾结山匪,滋扰地方,让百姓不得安宁,无法安心生产,搅得天下大乱。
“这些脏事,宁王未必亲自插手,但他麾下那些急于表功、或是利益受损的地方豪强,绝对做得出来!”李凤遥语气斩钉截铁,“他们的目的,不仅是破坏本宫的新政,更是要重新把百姓逼回那个只能依附于他们的旧时代!”
闻溪眼中寒光一闪:“奴婢明白了。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早已撒了出去。各地堤坝、粮仓、交通要道,均已安插了眼线。只要他们敢动手……”
“不必等他们动手!”李凤遥打断他,语气果决狠辣,“给本宫主动出击!将计就计!”
她压低声音,下达指令:“一,严密监控所有与宁王及地方豪强有勾结的可疑官员、士绅。尤其是掌管河工、粮储的官员,给本宫盯死了!”
“二,一旦发现他们有破坏堤坝、粮仓的迹象,不必阻拦,让他们做!但要第一时间拿到确凿证据,人赃并获!然后,”
她眼中尽是厉色,“以戕害百姓、动摇国本之罪,就地格杀,不必请示!首级悬挂示众,家产抄没充公!”
“三,暗中保护各大工坊、矿场,尤其是女工聚居区。增派便衣护卫,若有地痞流氓或匪徒敢冲击,一律以谋反论处,杀无赦!”
“四,让汇通银行准备好应急款项。若真有地方遭了人祸,立刻开放低息借贷,发放救灾粮种工具,帮助百姓恢复生产,绝不给那些蠹虫趁机压价买人、兼并土地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陛下在前方平叛,本宫就要替他守住这后方!不仅要守住,还要借着这次机会,将那些盘根错节、毒害地方的旧势力,连根拔起!让他们知道,时代变了。”
她的声音冰冷而充满杀意:“本宫倒要看看,有多少魑魅魍魉会趁着这个机会自己跳出来。正好借此良机,将朝堂和地方上这些毒瘤,一次性连根拔起!”
“奴婢遵旨!”闻溪心中凛然,知道皇后这是要下一盘大棋,不仅要平叛,更要借此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
“还有,”李凤遥补充道,“通知我们的人,在民间加大宣传。将宁王及其党羽描述成见不得大明好,妄想恢复旧制让百姓重新做牛做马的恶徒。要让所有因新政受益的工匠、农户、军户都知道,陛下和本宫是在为谁而战!必要时,可以发动他们,协助官府维持地方,举报可疑人等。”
她要让这场战争,不仅是军队的对抗,更是人心的争夺。她要让那些旧时代的残党,彻底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
闻溪领命而去,迅速布置。
李凤遥独自站在殿中,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余晖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上一层血色。
她深知封建地主和官僚集团的贪婪与残忍。他们为了维持剥削和特权,可以毫不犹豫地制造饥荒、挑起纷争,将无数人推入深渊。宁王的叛乱,不过是这种阶级矛盾在特定条件下的爆发而已。
朱厚照看到的可能是清君侧的闹剧,但她看到的,是一场新旧力量不可避免的决战。
“也好,”她低声自语,目光冰冷而坚定,“既然脓疮已经发作了,那就一次性挤干净。用一场烈火,烧出一个新大明来。”
南昌城,宁王府。
旌旗招展,甲胄森然。点将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披甲持锐的士卒,虽然队列算不上绝对整齐,但人数众多,刀枪在春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躁动与杀气。
宁王朱宸濠一身金甲,立于高台之上,他努力挺直脊背,试图展现出一代雄主的英姿,但眼底深处那抹狂热与虚张声势,却难以完全掩盖。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借着地势传开,带着一种被刻意渲染的悲愤与激昂:
“诸位将士!我大明立国百有余年,太祖高皇帝栉风沐雨,方得这煌煌基业!然如今,朝堂之上,妖后李氏祸乱宫闱,牝鸡司晨,蒙蔽圣听,败坏纲常!”
他挥臂指向北方,仿佛罪魁祸首就在那个方向:“陛下!我等之君父!竟被软禁深宫,不得自由!奸后与外戚阉党勾结,把持朝政,倒行逆施!与民争利,致使士绅困顿。重用女流,致使阴阳颠倒。更甚者,为永掌权柄,竟断绝皇嗣,使我大明国本空悬,江山危如累卵!”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风声和甲叶摩擦的轻响。许多士兵脸上带着茫然,他们大多是被强征或利诱而来,对那些大道理似懂非懂。
朱宸濠见状,声音愈发高亢,开始许下重诺:“本王!乃太祖血脉,太宗皇帝一脉!岂能坐视奸佞横行,社稷倾覆?!今日在此起兵,非为谋逆,实为清君侧,靖国难!”
他拔出腰间宝剑,直指苍穹:“我等乃正义之师,顺天应人!凡追随本王,拨乱反正者,事成之后,皆论功行赏!加官进爵,赐予田宅,共享富贵!”
“清君侧!靖国难!”台下被安排好的心腹将领立刻振臂高呼。
“清君侧!靖国难!”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气氛感染,跟着呼喊起来,声浪逐渐汇聚,震耳欲聋。金银和田宅的许诺,远比那些大道理更能打动这些普通士卒的心。
朱宸濠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场面,心中豪气顿生,仿佛已看到自己黄袍加身的景象。他长剑前指:
“大军开拔!目标——南京!匡扶社稷,在此一举!”

第75章 号角长鸣
号角长鸣,战鼓擂响。庞大的、混杂着王府护卫、裹挟的卫所兵,招募的乡勇乃至江湖亡命的靖难大军,如同一条臃肿的巨蟒,缓缓蠕动,离开南昌,沿着长江,向留都南京方向进发。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速传向四方。
京城,紫禁城。
李凤遥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军报。她看着那份写着“宁王僭号造反,兵马数万,已出南昌”的急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了然。
“终于来了。”
闻溪低声道:“娘娘,是否即刻禀报陛下,并昭告天下,发兵平叛?”
“陛下那边自然要报。至于昭告天下?”李凤遥轻笑一声,放下朱笔,“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让他朱宸濠再蹦跶几天,
让该跳出来的牛鬼蛇神,都跳得再高些。”
地方官府与民间。
消息所到之处,反应各异。
与宁王勾结的官员、士绅心中暗喜,蠢蠢欲动,只待宁王兵临城下便里应外合。
大部分官员则是惊惶不定,一面紧急加强城防,一面火速上书朝廷请示,同时紧张地观望风向。
而许多因皇后新政而受益的工匠、商户、乃至普通农户,则感到担忧和愤怒。
“宁王造反?他凭什么造反?皇后娘娘哪里对不起咱们了?”
“就是!要不是娘娘,俺们还在饿肚子呢!他一来,是不是又要加税?又要拉壮丁?”
“听说他还要恢复旧制,不给钱让咱们回去给老爷们当牛做马?呸!想得美!”
“官府要是顶不住,咱们就自己组织护厂队、护村队!绝不能让这伙人毁了咱们的好日子!”
军中京营和新军大营。士兵们听闻宁王造反,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一个个摩拳擦掌,眼冒精光。
“总算来了个不怕死的!”
“老子这新式火铳还没见过血呢!正好拿他们开开荤!”
“陛下要御驾亲征?太好了!跟着陛下,跟着娘娘,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听说宁王军里好多银子?嘿嘿,那可是移动的军功和赏钱啊!”
朱厚照在豹房接到军报,不惊反喜,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好!朱宸濠这老小子总算反了!朕等的就是他!”
他一把扯过铠甲就往身上套,大声嚷嚷:“快!传令下去,点兵点将!火炮营、火铳营给朕打头阵!朕要亲自去会会他这个靖难之师!”
多少年了,草原上那群玩不起的,都不肯来打了,他多少年没仗打了!
可以御驾亲征,他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兴奋和战意,仿佛不是去面对一场生死攸关的叛乱,而是去进行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大围猎。
整个大明,因宁王的起兵,瞬间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
然而,帝国的核心异常稳定,皇后冷静布局,皇帝战意高昂,新兴的力量摩拳擦掌,而底层百姓,第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守护来之不易的生活,自发地产生了抵抗的意愿。
宁王以为他点燃的是一场燎原大火,却不知,他可能只是投入熔炉的一根柴薪,即将引爆的,是一场彻底重塑大明格局的终极较量。
朱厚照的动作快得惊人。压抑多年的征战渴望如同开闸洪水,汹涌澎湃。他几乎是以抢宝贝的速度,点齐了早已摩拳擦掌的京营精锐和新军火器营。
这支军队与他父皇乃至历代先祖所依赖的军队已截然不同。士兵们装备着精良的改良铠甲,更重要的是,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肩上扛着的,不再是长矛大刀,而是乌黑锃亮的新式燧发火铳,队伍后方,更是一尊尊用骡马拖拽的重型火炮。
他这些宝贝,造出来就没用过,终于是能用上了,这不得看看威力。
“出征!”朱厚照翻身上马,一身明黄盔甲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他抽出佩剑,指向南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战意。
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冗长的誓师,皇帝陛下的亲征大军,以一种近乎急不可耐的姿态,浩浩荡荡开出京城,直扑南方。
与此同时,南昌至南京的路上。
宁王朱宸濠的靖难大军,进展却远不如他预想中顺利。
毕竟他又不是朱棣。
他想象中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并未出现。沿途州县,官员们虽然大多惊惶,却并未望风而降。城池紧闭,吊桥高悬。虽然未必敢出城迎战,但凭借城墙固守待援,却也一时阻住了宁王迅速推进的步伐。
更让他恼火的是乡野间的反应。
想象中饱受妖后压迫,喜迎解放的百姓并未出现。反而是一些村庄自发组织起了乡勇,虽然装备简陋,却利用地形不断骚扰他的粮队和斥候。
“王爷!不好了!”一名将领灰头土脸地跑来禀报,“又有一支运粮队遭了埋伏!押运的弟兄死伤十几个,粮食被抢走大半!”
“废物!”朱宸濠怒骂,“一群泥腿子都对付不了?!”
那将领委屈道:“王爷,那些刁民狡猾得很!根本不正面接战,放了冷箭烧了粮车就跑,钻到山林里,追都没法追!他们还,还到处散布谣言,动摇军心!”
“什么谣言?”
“他们,他们说王爷您是乱臣贼子,说要打回南京让大伙儿重新回去当佃户,说,说朝廷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跟着您死路一条……”
朱宸濠气得脸色铁青:“妖言惑众!统统该杀!传令下去,再遇到此类刁民,屠村!以儆效尤!”
然而,屠杀的命令非但没能吓阻抵抗,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仇恨和更顽强的骚扰。宁王军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泥潭,每前进一步都磕磕绊绊,军心士气在不断的骚扰和恐慌的谣言中悄然下滑。
真正的噩梦,在朱厚照亲率的主力大军抵达时,降临了。
两军最终在长江沿岸的一片开阔地带相遇。
宁王军人数依然占优,阵型铺开,黑压压一片,刀枪如林,看起来颇具声势。
朱厚照站在远处的高坡上,通过千里镜观察着敌阵,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猎人看到猎物般的兴奋笑容。
“啧,阵型倒是摆得挺大,可惜啊……”他放下千里镜,对身旁的将领下令,“传令,火炮营前置,火铳营列三段击阵型!骑兵两翼护卫。让朕看看,咱们这三年的银子,到底花得值不值!”
命令迅速传达。
宁王军阵中,鼓声大作,前锋开始缓缓推进,试图凭借人数优势压垮官军。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预想中的箭矢,也不是长枪方阵。
是雷鸣般的巨响!
轰!轰!轰!轰!
朝廷军阵前方,数十门重型火炮同时怒吼!黑色的铁球拖着死亡的尖啸,划破长空,狠狠地砸进宁王军密集的冲锋阵型中!
刹那间,人仰马翻,残肢断臂与泥土碎木齐飞!恐怖的巨响和前所未有的杀伤方式,让冲锋的宁王军前锋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还没等他们从炮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朝廷军阵中又爆炒豆般响起密集的,连绵不绝的铳声!
砰!砰!砰!砰!
新军火铳营士兵们分成三排,轮番上前射击、后退装填。硝烟弥漫之中,铅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泼向敌军!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射速更快!
宁王军中的弓箭手甚至还没进入有效射程,就被一片片地撂倒。他们身上的皮甲甚至棉甲,在高速旋转的铅弹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宁王军的勇气在震耳欲聋的炮声和瓢泼弹雨中迅速崩溃。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如此高效的杀戮!阵型大乱,士兵们惊恐地尖叫着,互相踩踏,向后溃逃。
“不许退!顶住!给我顶住!”朱宸濠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吼叫,甚至亲手砍翻了两个逃兵。
但败局已定。恐惧如同瘟疫,迅速蔓延至全军。
“骑兵!冲锋!”朱厚照看准时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养精蓄锐已久的朝廷精锐骑兵,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从侧翼狠狠捅入了已然崩溃的宁王军阵中,彻底将其分割、碾碎……
战斗几乎在一天之内就结束了。宁王苦心经营数年的大军,在绝对的技术代差和碾压性的火力面前,不堪一击,土崩瓦解。朱宸濠本人也在乱
军中被擒获。
捷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京城。
李凤遥看着战报,脸上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她知道朱厚照能赢,却也没想到赢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具有震慑力。
“很好。”她轻轻放下战报,“告诉陛下,首恶必办,胁从可酌情处理。尽快稳定地方,恢复秩序。”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记录着后方魑魅魍魉动向的密报,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捷报的羽翼尚未完全抚平前线扬起的尘埃,京城的紫禁城内,李凤遥案头堆积如山的,不再是紧急军报,而是一份份来自厂卫,心腹官员以及新政受益阶层密报的文书。
上面详细记录着宁王起兵前后,各地官员、士绅、乃至军中旧派的异常动向。谁曾与宁王暗通曲款,谁在观望中首鼠两端,谁又曾散布恐慌言论,试图动摇国本。
她缓缓扫过那些名字,指尖在名单上敲击了一下,那上面罗列的多是江南豪族与朝中部分言官的名字。
“闻溪,”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将这些,按图索骥,交给有司。证据确凿者,即刻拿问。情节轻微者,记录在案,以观后效。告诉办案的人,要快,要准,要依法办事。”
她特意强调了依法办事四个字,自己作死,知法犯法,就该付出代价。
“是,娘娘。”闻溪心神领会,躬身领命。她知道,娘娘要的不是一场滥杀无辜的冤狱,而是一次精准无比的切除腐肉,震慑宵小,连根拔起。
皇帝的凯旋大军尚未回京,来自京城的缇骑却已四出。

第76章 相信后人智慧
数日之间,南北直隶、江浙、湖广等地,皆有官员或士绅被突然闯入的锦衣卫锁拿带走。罪名清晰明了,附逆、通叛、或于国难时心怀叵测、散播谣言。
京城之中,亦有数名品阶不低的官员在朝会时被当场革职拿下,引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曾对皇后指令阳奉阴违或暗中诋毁过的守旧派,更是噤若寒蝉。
这一次的清洗,与以往任何一次党争或皇帝发脾气都不同。它并非源于个人好恶,而是建立在宁王叛乱这块试金石之上,有着无可辩驳的谋逆关联,更有着底层汹涌的民意支持。
那些受益于新政的工匠、商户、农户们,听闻朝廷开始清算宁王余孽,无不拍手称快。他们自发地协助官府指证本地平日欺压百姓,又与宁王有所勾连的劣绅,甚至有人将躲藏的宁王散兵游勇扭送官府。
“皇后娘娘圣明!早就该把这些祸害揪出来了!”
“要不是他们,宁王哪敢造反?还想让咱们回去过苦日子,做梦!”
民意的浪潮成为了李凤遥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使得这次清洗行动进行得异常顺利,阻力远小于预期。皇权、军权、民心,以及碾压性的武力胜利,在此刻形成了完美的闭环,将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月余后,朱厚照率领着缴获无数、士气高昂的大军,押解着包括宁王朱宸濠在内的一干重犯,浩浩荡荡返回京城。
献俘大典隆重举行,曾经的宁王,如今披枷带锁,狼狈不堪地跪在御道之下,接受万民唾骂。
朱厚照高坐銮台,志得意满,享受着胜利者的荣光。他履行了对李凤遥的承诺,将首恶朱宸濠及其核心党羽明正典刑,昭告天下。
然而,对于战争后的政治清算与秩序重建,朱厚照的兴趣显然远不如指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他将后续事务大手一挥,全权交给了李凤遥。
反正经过这次亲征,他的威望又提升一截,一个手握兵权,出征无败绩的皇帝,硬要说他被傀儡,说不过去吧?
李凤遥微微一笑,从容接过了这份权力。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在深宫中谋划的皇后,经此一役,她的威望与权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以雷霆手段处理了附逆官员,该夺爵的夺爵,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抄没的大量田产、商铺、金银,则被她毫不犹豫地注入新政的推行之中,用于兴修水利、奖励工商、补贴农具、扩编新军。
同时,她亦下旨褒奖在平叛中立功的将士、以及那些自发抗敌的百姓,进一步收拢人心。对于在动荡中保持忠诚、积极备战的官员,则大力提拔,迅速填补了清洗后的权力空缺。
经此宁王一役,大明被彻底重塑。
试图依靠藩王或士绅特权挑战中央皇权的势力遭到毁灭性打击,再也无力形成气候。皇权空前巩固,尤其是皇帝与皇后共同代表的革新派皇权,拥有了无人能及的权威。
军事上,新式火器与京营新军的威力得到了实战检验,奠定了未来军事改革的方向,也让周边势力为之胆寒。
经济与民生上,新政的推行扫清了最大的障碍,变得更加顺畅,得民心者得天下。
朝堂之上,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那位端坐坤宁宫,从容布局天下的女子时,只剩下敬畏与服从。
李凤遥站在宫殿的高处,眺望着焕然一新的紫禁城以及更远处的京城景象。战火的硝烟已然散尽,但由她亲手引导的这场烈火,确实如她所愿,烧尽了腐朽,为大明王朝煅烧出了一条崭新的,更加坚韧的筋骨。
紫禁城,乾清宫暖阁。
缕缕檀香自宣德炉中袅袅升起,却化不开杨廷和眉宇间那深深的忧虑。他刚刚呈报完南方几省秋粮入库的数目,一个远超往年的数字,但他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朱厚照斜倚在软榻上,把玩着一个精巧玩意,显然心情极佳。战争的碾压式胜利,让他正处于志得意满的顶点。
“陛下,”杨廷和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开口,声音带着老臣特有的沉缓与凝重,“国库日丰,百姓生计渐舒,此诚可喜。然,老臣近日观之,心中却有隐忧,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是帝师,皇帝从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教了,至于为什么成这模样,他也不懂,明明他教皇帝比教儿子还费心。
“哦?”朱厚照抬起眼,略显诧异,“杨先生有何忧虑?莫非是那些清理掉的蠹虫,还有余党?”
“非也。”杨廷和缓缓摇头,目光投向窗外,这京城乃至整个天下正在发生的细微却深刻的变迁,“老臣所虑,乃人心之变,秩序之变。”
他转回头,眼神恳切地望向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新政,广开工商,轻徭薄赋,百姓得以喘息,仓廪渐实,手中亦有余财。此乃仁政,臣不敢非议。然,长此以往,其患深远。”
“人,一旦能吃饱穿暖,手中有了银钱,便不再安于贫贱,不再甘于被驱使奴役。以往,佃农离了地主便无以活命,工匠离了行会便无处营生,故而尊卑有序,等级森严,此乃维系江山社稷之基石啊!”
杨廷和的语气愈发沉重:“如今,工坊广招人手,农户或可转行为工,长此以往,谁还愿安心为佃农?谁还甘心伺候人?人人皆思富贵,人人皆欲平等,则上下尊卑之序何在?纲常伦理岂不荡然无存?”
他最终抛出了最核心的恐惧,声音压得低,却字字千钧:“陛下,此风一开,最为之动摇的,是皇权根本!若无人再安于其位,若人人皆觉可与天家商量,这江山恐有倾覆之险啊!老臣非为自身禄位,实是为陛下,为大明万世基业而忧!”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朱厚照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收敛了,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了看自己这位老成持重的首辅。
他看起来荒唐,但心里门清,他明白,杨廷和这番话,代表着士大夫阶层最深切的恐惧,他们恐惧的不仅仅是利益受损,更是整个他们赖以生存和理解世界的秩序正在崩塌。
大明一直是皇权与士大夫共天下,如今还早,长久下去,士大夫连奴隶都缺,还怎么当士大夫。
手头个个万亩的田地谁去种?
出乎杨廷和意料的是,皇帝并没有勃然变色,也没有深以为
朱厚照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杨廷和近乎超然的豁达。
“杨先生啊杨先生,”朱厚照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那片广阔的天地,“你说的话,有道理。但朕想问先生,若没有凤遥的这些新政,没有这次雷霆手段平定宁王,大明又会如何?”
他没等杨廷和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宁王为何能一呼百应?那些士绅豪强为何敢与他勾结?不就是因为以前的大明,看似等级森严,实则上下不通,官逼民反,豪强割据,国库空虚,军备废弛吗?朕的父皇在位时,那局面,先生比朕更清楚。”
“朕想改变,难如登天,天子政令也难出紫禁城。”
他目光灼灼,一点也不慌,“天下没有不亡之国,杨先生。强如汉唐,不也灰飞烟灭?朕读史书,明白一个道理。这江山,不是死在百姓想过好日子上,而是死在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
“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不管不顾,揭竿而起,把那金銮殿都给你掀个底朝天!就像宁王,他若真得了势,会跟朕讲君臣纲常吗?他不会,他只会把朕和先生你们的头都砍了,换他自己的人来。”
朱厚照的语气变得平静却充满力量:“可现在呢?百姓们日子刚有点盼头,听说有人要造反,要毁了他们这好日子,他们自己就组织起来打宁王的散兵游勇,就往官府送逆贼!他们愿意保住这个能让他们过好日子的朝廷和皇帝!”
“至于后人?”朱厚照一摆手,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混不吝的神态,“后人自有后人的办法。江山打理得强盛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后人的办法自然就多,底气就足。朕要是把个烂摊子留给后人,那才是真的对不起祖宗!”
“朕觉得现在挺好。”他最后总结,“凤遥做的对。大明的筋骨,就得用新的法子来锻造。至于杨先生担心的那些,等真到了那一天,朕的子孙若是有本事,自然能想出新的规矩来跟天下人商量。若是没本事,守不住这江山,那便是气数已尽,合该如此。”
很明显此次中兴后,国运还能撑百年,那后世关他什么事,不亡在他手里就行,他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杨廷和怔怔地看着皇帝,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引经据典的道理在皇帝这番务实甚至略带颓废的豁达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这位老臣。他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嗓音干涩:“陛下圣虑深远,老臣…拜服。”
杨廷和退出了乾清宫,脚步竟有些虚浮。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皇帝的话语,像一把生锈却沉重的钥匙,强行撬动了他恪守一生的观念枷锁,露出里面他从未敢直视的空洞与恐惧。
气数已尽,合该如此…
这些话语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轻松与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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