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替身后飞升了by山间人
山间人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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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得以进入天衍,也是机缘巧合。
当时,还是天衍长老的齐归元外出游历至他所在的山村,见他虽生得瘦弱,却身量轻盈,韧性极佳,便给他探了探根骨——虽非绝佳,也算中等之资。
他长于山村,不懂修行之事,只听人说,入了大宗门,日后便能不愁衣食,只管苦心修炼,为了让母亲能衣食无忧,他没多犹豫,便打算投入天衍外门。
只是,时多天灾,还未等他出发,母亲便在一次山洪中不慎去世了。
他本就是被捡来的孤儿,被养母养了十余年,再度孑然一身。
是还未离开的齐归元,见他孤苦无依,干脆收他暂做个身边端茶送水的童子,跟着他一路游历,直到回到天衍,投入外门之下,也算替他解决了这一路的盘缠。
尽管有这一段渊源,齐归元并未对他有格外照顾,这一路自踏入天衍开始,都是他凭着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得来的,这才让他能以毫无家世渊源背景支持的身份,在天衍内外站稳脚跟,受到其他师兄弟的尊重。
也正因如此,他一直对齐归元既感激,又尊敬。他的这位师尊,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正直良善,堪为在世修士仰望的楷模。
他从没想过,师尊可能也曾经骗过他。
“怎么不可能?”昆涉阳不屑地笑了笑,昂首道,“他若是不知晓,怎会出现在你所在的村落中?难道,你当真以为,是他无意间才游历到那儿的?”
谢寒衣无法肯定。
“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好引我出来,将我除掉罢了。”昆涉阳面无表情,“他知晓我的身体总有一日支撑不下去,定会回来寻你这个亲生儿子,毕竟——”
他伸出手,在谢寒衣的肩上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只有亲生的骨肉,相连的血脉,才能成为最好的容器,就像你的那个小徒弟一样。”
提到沐扶云,谢寒衣忽然不再如方才一样冷静自持,一把挥开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枯冷的手,厉声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她替我先试试这骨肉之间的养魂术罢了。”
昆涉阳阴冷又得意的语调让谢寒衣的心跳陡然加快。
亲生的骨肉,相连的血脉,除了先前陨落的那个沐扶月外,还能有谁?想起徒儿,谢寒衣心口一阵疼痛。
那孩子,这辈子已经过得够苦了。
“你休想!”一直到此时,谢寒衣才终于有了动怒的样子,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拔出腰间佩剑,直指昆涉阳,“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你方才还不见动怒,如今一提到那小徒弟就反应这般大,还真是个称职的师父。”昆涉阳说得阴阳怪气,“可惜了,此事由不得你,那孩子啊,早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谢寒衣手中的剑微微一抖,随即往前半尺,离昆涉阳的这具肉身只余不到三寸的距离:“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她恰好不幸而已。”

那时,他已经彻底占据了齐元白的身体。
可是,作为一缕在大战中残留下的精魂,他的力量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而齐元白的这具身体,更是有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羸弱之相,即便经过后来那么多年的潜心修炼和各类天材地宝的汲取弥补,也始终无法达到令他满意的契合程度。
这种不契合,使他每隔一段日子,就可能出现他们这些正道修士所谓“走火入魔”的可能——在魔修的眼里,只是身体无法控制灵力而已。
为了不让天衍的人看出异样,他便时常闭关,亦或是独自外出游历。
沐家姐妹就是他在游历途中遇到的。
活泼明媚的姐姐,才十岁出头而已,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就已有了普通人没有的野心和渴望,只可惜,天资平凡,一身只比凡人好了几分的根骨,虽能入道,却不会有机会走得更远。
而沉默寡言的妹妹,看起来怯懦胆小,明明样貌与姐姐有八分相似,可那双眼睛除了单纯,便
是黯淡无光。偏偏这样一个无趣的孩子,竟是天生剑体,便是在道门中,也是天赋异禀,万里挑一。
饶是他游荡世间这么多年,见惯人间悲欢、阴差阳错的事,也不禁感叹一声造化弄人。
天赋比不上野心,亦或是野心配不上天赋,落到个人的头上,都是遗憾终生的事,那对姐妹,便像是天道落在人间的一件完美作品,一不小心被分成两半,于是谁也不得完美。
“本该只有我一个人的,”姐姐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时,就是这么说的,“如果爹娘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如果没有妹妹,她的一切都是我的,那就好了。”
他见过那么多人,凡人也好,修道也罢,多以欲望为耻,分明是人人都会有的东西,却个个避如蛇蝎,提也不敢提。
只有这个女孩,明知自己所想有违天理人伦,却还是愿意在他这个“世外高人”面前说出来。
太像他了。
“想要把她的也变成你的吗?”鬼使神差中,他微微弯腰,凑近这个女孩,注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问。
女孩明亮的眼里迸发出渴望到贪婪的光芒。
“我想,真人若能帮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游走世间这么多年,那些不为人知的秘术功法,自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昆涉阳仿佛格外有耐心,面对着谢寒衣近在咫尺的剑锋,仍旧面不改色,将这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一一道来。
那时的他,灵力不稳,寄居在旁人的身躯中,早料到自己日后要陷入苟延残喘的境地,要尽快给自己谋一条继续活下去的路。而齐元白“正道修士”的身份,又实在行事不便,他恰需要一个听话、能完全受他操控的人,来帮他做些腌臜事。
“我帮她改换根骨经脉,让原本平平无奇的她,有了所谓的‘天生剑体’,让她有机会进入天衍,拜在掌门座下,从一个普通的凡人小丫头,变成修真界弟子们的楷模,让她体会到被无数人仰望、尊重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旦拥有过,就很难再接受失去。”
人性使然,几乎无人能抵挡。
谢寒衣冷道:“天道不可违,这般手段得来的‘天赋’,迟早要付出代价!”
“没错!改换过来的根骨经脉,自然不会持久,就像我虽占了齐元白的肉身,却无法一直用下去——只有血脉相连的,才是更好的。”昆涉阳贪婪的目光从谢寒衣的身上掠过,“天道不仁,我亦何须义!那孩子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越来越多的灵气,修炼对她而言,是死路一条。她想活下去,想彻底占有她妹妹的身体,便只有替我做事,求着我帮她移魂换体!”
“而她的妹妹,你那个好徒儿,早已立下誓言,不论如何,都要帮她姐姐重回世间,除非你就是天道,能逆天而行,否则,谁也救不了她了!”
“她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一句话犹如惊天巨雷,轰然砸在谢寒衣的脑海间,砸得他哪怕受了伤身体虚弱也能稳如松柏的脚步开始晃动,连握在手里的剑都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她早已悄然将自己逼入绝路。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不久前——在她拜在你座下的第一年里。”
谢寒衣感到愧悔无比。
他不清楚当时的情形,也许是被迫的,但以她的性子,恐怕更可能是自愿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处境,才会让她走在一条明知最后是死的路上,也心甘情愿?
他只恨那时的自己对她关心太少,哪怕已收了她做徒弟,却没有悉心教导,仍旧如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只顾自己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而没有尽到师父的责任,以至于她连自己身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都没有机会告诉他。
她顶着泠山道君首徒的身份,明明什么都没得到,却会让旁人误会她占尽了最好的资源,平白遭人嫉恨。
“心疼了?”昆涉阳嘲讽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的剑尖上,冷笑道,“为了一个注定活不长的傻孩子,你就这么生生伤了自己的身体,依我看,你比她更傻!你从小与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在一起,倒是学了一身的臭毛病!”
他这么说,自然不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珍惜,而是对于即将属于自己的那具肉身已然遭到破坏的愤怒。
他活了不知多少年,唯一的目标就是长长久久地继续活下去,他早已没了寻常“人”会有的感情,甚至当初留下谢寒衣这个种,都只是突发奇想,要是将来一旦走到绝路,还能给自己一丝转圜的余地。
如今,要用到这条后路。好不容易将压在这具身体上的禁制封印解除了,谢寒衣却偏偏还要自毁,几乎让他过去的努力和部署都白费了。
如此冷酷而漠然
谢寒衣却无瑕思考这些。他现在想的全是沐扶云的事,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脑海中闪过不久前她满目心疼和不忍的样子。
她说没有太多时间了,她说不值得。
如今,他终于懂了她那时的话,她早就想好了赴死的时间啊。
从心底蔓延开的疼痛逐渐唤醒他的身躯,沿着执剑的手,凝成凌厉的剑意,猛然刺向昆涉阳。
咫尺的距离,换作从前的他,只一剑就能让对手毙命。
可眼下,他经脉受损,灵力大减,即便用上全部力量,也只有过去不到一半的威力。
昆涉阳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直到剑尖离他仅有不到半个指节的距离时,才飞快地往旁边避开,那样的速度,和在芜北镇出现的那些数不清的魔物如出一辙。
“以你现在这副残破的身躯,还想伤到我?”
他冷笑一声,一下跃到高处,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慢慢溢出黑气。
谢寒衣不愿同他多说一个字,一剑落空,便迅速调转方向,重新向他攻去。没了强大的灵力和境界支持,他仍有精准有力到无可挑剔的剑法,仍旧可以打得昆涉阳应接不暇,连出招的空隙都没有。
“剑法倒是没白学。”
昆涉阳被逼得开始不耐烦。他的灵力不稳定,刚刚得到的这具身体更是无法与才拼合到一起的精魂配合,不出半刻工夫,已经完全落于下风。
“不过,这些对我都没用!”
言罢,他指间一动,摸出一张泛着一丝黑气的符纸,在谢寒衣下一次攻击来临时,在手心直接捏碎。
噗呲一声,像是有什么在燃烧的东西被忽然浇灭了,那缕极淡的黑气迅速升腾,在符纸化为灰烬之前向谢寒衣的方向撞去。
剑锋在离他的额头仅有毫末之差时,忽然停住了——不但是剑,谢寒衣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不动了。
“你以为,我什么后招都没留,就会来见你了吗?”昆涉阳说着,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略有些生硬地动了动。
他早就有所准备,自然,不是为如今这个实力大减、身体孱弱的谢寒衣,而是为预期中那个挣脱了灵脉禁制,从此获得自由的谢寒衣。
从上一次以齐元白的身份在泠山泽为他运气疗伤,到
这一次回来后给他续命,都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悄悄往灵力中加上了禁制。
“好了,你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就好好‘休养’吧。”
昆涉阳一步步走近,伸手在谢寒衣的额间轻点。
紧接着,长剑落地,发出脆响,谢寒衣高大的身躯也缓缓向后倒去。
石阶边,沐扶云僵立在一旁,直到敛息丸的药效完全过去,才猛然退开几步跌坐在嶙峋的山石上。
胳膊和手掌从粗糙尖锐的石面上划过,顿时皮开肉绽,流出汩汩的鲜血。
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养成了习惯,看着从划破的衣袖和指间流淌下来的鲜血,她从芥子袋中下意识拿出小瓷瓶,在血液滴落到地上之前先接住。
“秦长老”样貌的昆涉阳早已离开,而谢寒衣就被他留在归藏殿内,原本没有打开的各种复杂禁制,眼下已经全部打开,他完全不用担心任何人能闯进去——这些都是历任天衍掌门设下的,经历数百年的积累,几乎无人能破。
这实在是个多年精心布置的局。
许多话,不必昆涉阳再解释,她已想通了,沐扶月的死,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
因“偷”了她这个妹妹的天赋,沐扶月本就无法长久,早晚有要死的一天,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占有她这个妹妹的身体。
所以,她在秘境中的身死湮灭,根本不是为了救同门,更不是因为楚烨的疏忽,而是她的自导自演——甚至连让楚烨将妹妹从合欢宗带回来,也是早就想好的,至于后来的各种“阴差阳错”,让楚烨发现养魂之术的奥秘,也是她蓄意而为。
而沐扶月做的这些,又恰好能帮昆涉阳。
一直以来,寄居在齐元白身躯中的,都只是他不成气候的残魂。
当年的大战后,他的神魂四分五裂,除了已经彻底湮灭的部分,还有许多被镇在西极沙地的灵脉之下,想必沐扶月先前在秘境中,就曾帮他解除部分禁制——她自然没办法触及最强大的部分,但稍稍松动一些,就能让昆涉阳有机可乘。
此二人,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就想方设法要占据血缘至亲身体的人。
“沐扶云!”满是怒意的女声从上方传来,只见展瑶从山下御剑而来,落在她的身边,一把抓住她流血的胳膊,“你这是在做什么!”
展瑶找出疗伤符和固元丹,一边替她疗伤,一边怒道:“怎么在宗门内也能受伤!你还要不要命!”
她将固元丹强行塞进沐扶云的口中,见其乖乖吞下,这才稍缓了情绪,压低声道:“消息已经传遍了,谢师叔到归藏殿探望掌门真人时,伤情忽然发作,昏迷不醒,此刻已留在归藏殿内休养。”
所以她才会找到这儿来。
“是真的吗?”她皱着眉,嗓音放低一些问。
沐扶云迟钝的目光在听到“谢师叔”这三个字时,终于闪现光亮。
“师尊的确在归藏殿。”
“这下可不好了,掌门真人生死未卜,泠山道君也昏迷不醒,咱们天衍岂不是群龙无首了。”展瑶喃喃地说,目光始终落在她正在逐渐愈合的伤口上。
沐扶云没再说什么。
事情好像走入一个死局,不论是她还是谢寒衣,都无力逃脱的死局。
她慢慢站直身子,抬头看向高处古朴连绵的归藏殿,耳边再次浮现出天道的声音。
【灵府破开,元神出窍,受尽雷劫之时,方是回归正道,飞升成仙之时。】
这只是三千小世界中的一个,终点即是飞升。那飞升之后,又会如何?
也许,到那时,眼下这些要将人压垮的事,都会变得微不足道。升仙之后,就能将师尊救出来吧?

沐扶云试着感受体内流转的气息。
她被医修暂时封住经脉,不得随意调动灵力,只能自气息间感受自己的情况。
的确伤得有些重。
只是旁人以为是外伤所致的气海杂乱,身体虚弱,她心里却清楚,是因为进阶过快,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导致的。
她的境界,实则已到了渡劫后期,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
灵力早已够了,只要身上的禁制解开,稍一修炼,便能摸到那最后一道坎。
难的是那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为什么掌门真人——不,是昆涉阳,他宁愿掀翻灵脉,也要将师尊身上与灵脉相连的禁制与封印解开?
若他当真只是追求长生,那便不用解开禁制,以谢寒衣的修为,只要不继续修炼进阶,当也能长生下去。
还有,他掀翻灵脉时,似乎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一旦灵脉完全坍塌,整个大陆都将消失,到那时,又哪里还有什么长生不老?
除非,他所追求的“长长久久活下去”,根本就是飞升成仙!
所以,他也知晓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气!
而那移魂换体之法……
沐扶云忽然明白了,得到飞升时,受八十一道雷劫,在原体神魂震颤松动之际,受原体鲜血供养的血亲之魂,可趁机混淆,进而占有那具肉身,跟着那具肉身飞升,从此离开这个小世界。
难怪要受雷劫,她原以为,此法伤天害理,有违天地道法,这才会受到天雷惩罚,原来,是为了进阶飞升!
她的心开始飞快跳动。
要抢在昆涉阳的前面先行进阶,更要提防住沐扶月,不让她完成最后一步,确保自己飞升,这样,兴许才能回来救出师尊。
“沐扶云?”展瑶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将沐扶云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又在发呆!”
沐扶云眨了眨眼,静静看着她,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展瑶被她看得直皱眉,也不开口说话了,明明面对面站着,也用了密语传音。
“你可不能因为谢师叔的事就一蹶不振!难道你要让师叔醒来,看到你不爱惜自己的样子吗!”
沐扶云仍旧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直到将她看得心底发毛,才带着她离开归藏殿,来到落霞峰附近,寻了无人之处,给她传来一句话。
“展瑶,我想走最后一步了。”
展瑶不明所以,看过去时眉头皱得更紧。
她莫名想起在后堂时听到沐扶月的魂魄说过的那句话:“很快,连你这具残破的身体,都要变成我的了。”
还有两位师兄,知道真相后,明明已恨透了沐扶月,却还是不得不忍耐着不出手。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滴血盟誓,必须得保护沐扶月,但到底要做什么,却并不知晓。
“你在说什么?”她赶紧传音过去,“沐扶云,把话说清楚。”
沐扶云将移魂换体之法简要地告诉了她。
展瑶震惊地看着她,一贯没什么夸张神情的脸上已经写满不可置信的痛惜。
“你疯了!谢师叔只是暂时昏迷不醒,你怎么能这么早就自暴自弃!”
对展瑶来说,沐扶云的选择,就是自求死路。最初对她的那份怒其不争,忽而又回来了。
“到底有什么苦衷,什么艰难险阻,你说出来,我,还有师尊,还有大家,我们一起想办法不好吗?”
沐扶云定定地看着展瑶。
先前,师尊说过,若有变故,可寻蒋师叔求助,因为蒋师叔是师尊信任之人,可堪托付。
那她呢?来到天衍这么久,除了师尊她有没有信任之人?
展瑶,几乎没有停顿,这个名字就直接跳到她的脑海中。
“展瑶,你信我吗?”
四目相对间,展瑶愣住了,不知怎么,这个问题让她莫名有种被人当场表白后,立刻反过来逼问她心境的尴尬。
然而,事情紧迫,这个并不恰当的荒唐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凝神点头。
“当然。”
她们二人,早就从最初的针锋相对、泾渭分明,变成了如今可以并肩协作、互相
信赖的同门伙伴。
“那好,我将事情告诉你。”
她受天道鞭策,要努力飞升的事不能说,但方才师尊和昆涉阳之间的对话却可以告诉她。
不敢直言,她仍旧用了密语传音,事无巨细,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统统说了出来。
展瑶耐心地听着,越听眉心便皱得越紧,到最后,已然控制不住神情,惊骇道:“所以,一直以来的掌门师尊,根本就是个傀儡?他——那大魔头,现下要夺了谢师叔的肉身?”
沐扶云点头。
“这是个死局啊……”展瑶忽然陷入沉默。
她反应极快,不必沐扶云多番解释,已经明白了。
沐扶云立了誓,不得违抗,否则要丢了性命,而谢寒衣的性命如今又捏在昆涉阳的手中,似乎不论怎么做,都没法救下他们二人。
“你如何确定走了最后一步,就能破这个局?”
沐扶云摇头:“我不能确定,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也必得试一试,总好过就这样等死,不是吗?”
展瑶再度沉默,片刻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重重点头。
“好,我帮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说。”
与展瑶暂别后,沐扶云又用玉牌给楚烨、宋星河,还有苍焱各传了一条讯息,便先回了泠山泽。
与对待展瑶时的耐心和详细不同,对他们三人,她几乎不愿多费口舌,只将自己的需要言简意赅说出,静等他们上门便是。
她只有两日时间,实在不想浪费在对不在意的人解释上。
外头的事,暂都交给展瑶,由展瑶联合蒋菡秋一起解决、处理,这两日,她要做的,就是为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做准备。
身体已残破不堪,破境之时,要维持住灵台不崩塌,就要耗尽她全部心神,那雷劫,哪怕只有一道伤到她,都会功亏一篑。
她需要搜刮出一切能用的天材地宝、珍稀法器,来替自己抵挡才行。
归藏殿中,“秦长老”一脸焦急疲惫地送走十余名医修,直到看着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天边,才重新关上门。
转身的那一瞬,他的面色陡然变得阴戾而扭曲。
到底是才掌控不久的身体,这具身体资质着实一般,用起来十分不顺手。
他在谢寒衣体内下的禁制十分高明,便是天衍门内医术最为精湛的医修,也查探不出来,这才能蒙混过关。
对医修们来说,谢寒衣还是因为大战后经脉亏损、气血上涌而引起的昏迷不醒,等气息平稳后,当能醒来。
他站在榻边,俯视着这具毫无知觉的躯体,慢慢弯下腰,在那修长清瘦的指尖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他如今的破败魂魄,是从各处一点点找来的残魂修补而出的,最后几片更是才自西极沙地的灵脉之下放出,还未受过血亲的鲜血滋养。
汩汩鲜血流淌而出,刺目的殷红,将谢寒衣的手指衬得更加苍白。
秦长老的躯壳迅速软下去,一道灰白的影子自其中立起,在鲜血滴落之前,将其接住。
鲜红的血液,本该直接穿过魂魄落到地上,可不知为何,那灰白的影子竟能变做实体,受那鲜血的滋养。
一抹亮色自鲜血间传递至灰影中,好似枯木逢春一般,重现生机。
昆涉阳发出一声喟叹。
这便是血脉的力量。
他的孩子,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适合成为他的容器。
快了,他就要接近永生了。

雾气萦绕的冰冷水泽边,沐扶云忍不住再次在脑中回想与养魂之术的一切。
她没有透彻地钻研过这其中的奥秘,连一本完整的典籍都不曾读过,所知皆来自脑海中的记忆,还有便是楚烨透露的种种,除此之外,便只有根据自己这么多年来修行、炼器和练剑的经历来稍加推测。
距离沐扶月在秘境中肉身消亡,只过去了两三年的光景,于凡人而言,不算太短,但对修道之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从百日起,她便以自己的鲜血滋养着沐扶月的残魂,直到最近,时机才终于成熟。而昆涉阳是这几日,才终于放出被镇压在西极沙地的残魂碎片,得以与他一直苟活在世的魂魄相融,应当没那么快就能稳定下来吧?
人的肉身肢体断裂,哪怕用上最好的灵药,也要数日工夫才能痊愈,更何况神魂?
想到这儿,她方放下心来,再次确认的确还有时间,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去了石门后的库房。
她要将能用的天材地宝和各式法器都找出来,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以她一道也受不住的虚弱身躯,不知要消耗多少固本培元的灵药,和挡煞护体的法器,才能保住这条性命,等来真正飞升的那一刻。
最重要的是,大多灵药对她而言无用,大多法器在真正的天雷面前更是作用微小,到最后,在师尊偌大的库房中,也只寻出了九样能稍用来挡一挡雷劫威力的上等法器。
还差得太多。
就在这时,芥子袋中的玉牌闪了闪,是展瑶给她传来的话。
“还有我们在,会尽量给你寻到挡雷劫的法器。”
她口中的“我们”,应该是指各位同门,还有楚烨、宋星河等人。
沐扶云定了定神,回了一句话过去:“溪照阁中有消雷石阵。”
那阵法若应用得当,能抵挡住不少雷劫的威力,只是布阵所花费的灵力实在太大,缺损的那块奇石,也还是个大麻烦。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无须强求,一切皆天命。”
接下来,她便在石室中坐下,闭目调息,运转体内之气,须得在最后的大坎到来之前,先调匀气息,然后才能请医修将先前封住的经脉重新解放出来。
按照沐扶云的要求,展瑶将事情告诉了蒋函秋。
一向直来直往的蒋函秋,这次没有立即反应。
身为天衍长老,身为谢寒衣的同门师姐,她感到震惊无比的同时,下意识就想替谢寒衣阻止沐扶云的决定。
那是天衍的弟子,哪怕没有拜在她的座下,她也觉得自己身上担着守护的责任。
但她也相信这些孩子,这段时间的相处与观察,让她明白,不论是沐扶云,还是展瑶,她们都不是草率糊涂的孩子,既然要这般铤而走险,想来自有她们的道理,绝非她一人就能拉回来的。
况且,在谢师弟传出伤情发作,昏迷不醒的消息之前,她就收到了他传来的消息,其中并未言明何事,只托她在他无暇旁顾时照料好沐扶云,也看顾好宗门上下。
如今,果然出事了。
她飞快地思量片刻,作出决定:要想办法救出谢寒衣。
沐扶云的事,照展瑶的说法,已经走到死局,怎么也解不开了,既然如此,还是以谢寒衣为主,那是他的徒弟,至少要让他醒来,知晓这一切,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绝不能让整个宗门都毁在魔头的手里!
想到“魔头”二字,蒋函秋不禁目光一动。
昆涉阳自是个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不出一个的大魔头,但“魔头”这两个字,却不是只用在他一个人身上,照展瑶的意思,眼下,另一个“魔头”,应当也可快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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