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了等她反抗的时候,我就拖住她,说……”
男妖怪打断了她:“既然这样,干脆就将她送上去,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小柔却突然崩溃了似的,大叫起来:“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你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恰好是个凡人,不能同修炼体,唯独在这点小事上还有些利用价值。再多嘴,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柔浑身一抖,闭紧了嘴。
男妖怪蹲下,掀开陆鸢鸢面具的一角,扫了一眼,又将面具戴了回去,语带威胁地对小柔说:“等会儿事情一闹大,你要记住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男妖怪左右看了看,迅速地将地上昏迷的人弄起来,一手拎起小柔,往宣照的东边疾飞而去。
没人看到,“昏迷中”的陆鸢鸢,藏在面具阴影下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虽然她有想过,这阵呼救声可能是陷阱。但万一不是呢?
就算是陷阱,她也有自信可以脱身。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在求救,她视而不见,就会斩断对方获救的希望。去外面找人回来帮忙也未尝不可,但这样的话,说不定会错过最佳时机。所以她来了。
不过,她倒也不是遇袭的时候,才发现这是陷阱的。这个叫小柔的凡女,虽然一直在喊痛,但在丹修面前,演技无用。刚才借扶起对方的动作,她就探出了对方的虚实,从而留了心眼。
而且,他们这张符篆,对她也没有一点作用,就像是微弱的电流通过肌肉,只会造成短促的麻痹感。但她想知道是谁指使的,就临时装作中计了。
这之后听到的对话也实在可疑。显然,这伙人是冲着修仙界的使者来的。但矛盾的是,他们的本意似乎也不是真的想弄晕她,反倒是希望这场拙劣的袭击会失败,并期待她当场反击。
或许这又是一个类似于食国人离间计的阴谋?
既然这样,正好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好了。
夜风从耳际呼啸而过,陆鸢鸢能感觉到她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庭院里,紧接着,被放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你,快给她换衣服,大人马上就来了,不能让大人看出她是谁!”
小柔惊叫一声,好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猛地跪在了地上。她敢怒不敢言,应了一声,便哆哆嗦嗦地开始照做,给陆鸢鸢打扮起来。
陆鸢鸢强忍住爬起来的冲动,闭着眸子,cos死鱼。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香粉一类的东西扑在她的脸上,有种自己是一块躺在砧板上、正在被人腌制的肉的既视感。
不知过了多久,小柔停了下来,小声道:“好了——”
然而,在下一秒,她的声音就终止在了一声惊恐的痛哼里。只见一条发紫的又细又长的舌头从后方弹射而来,卷住了她的脖子。那舌头还分泌出了一种消化液,碰到皮肤疼痛难忍。但痛叫都被遏制在了喉咙深处,发不出来。
好在,在这时,一道白光在空气里划过,猛地切断了那根舌头。后方的蜥蜴妖在惯性作用下往后重重撞去,意识到不好,他连滚带爬地往外爬去,却已来不及逃走。一条流光熠熠的仙索卷住他的脚踝,仿佛遇到了虹吸,整个身体被收进了陆鸢鸢手腕上的镯子。
镯身盈盈一亮,便恢复成了平日低调的碧绿色。
在修仙界,最常见的储物空间是戒指,但戴在手指上太显眼了,等于明码自己是修士。秘密行动时有些麻烦。所以,陆鸢鸢特意换成了镯子。
一气呵成将那妖怪收了,陆鸢鸢一转头,看到刚才差点被灭口的小柔正缩在角落,眼泪鼻涕还没擦干,捂着脖子,惊恐地看着她:“你你你你你……你醒了?!”
看见陆鸢鸢朝她走来,小柔面若菜色,往旁边爬去。
“想走?”陆鸢鸢猛地
伸出一条手臂,将她堵在墙角:“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如有一句不实,我就送你进去陪他了。”
说罢,她威胁似的晃了晃自己的镯子。
“我说!我什么都说了。”小柔果然被吓住了,不住求饶:“别杀我,我也是被迫的。前几天,我原本是凡人界的村姑,半个月前,我差点被河里的妖怪吃了,有个修士路过救了我。我无父无母,就想跟着她,哪怕给她当婢女也好……结果,没几天,我们就遇到了这些妖怪,还被他们捉到了这里。”
陆鸢鸢半信半疑:“还有一个修士?她在哪?”
小柔唇瓣微微一哆嗦:“她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把她的尸体抬出来的。”
陆鸢鸢追问:“她怎么了?这些妖怪为什么唯独不杀你?”
小柔咽了咽唾沫:“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但我之后就知道了,如果我有修为,早就落得和我的恩人一个下场了。”
看到陆鸢鸢的表情,小柔抱紧膝盖,说:“他们这些妖怪侍奉着一个大人物,我偷听到的,但我从来没见过,那个大人物好像有一部分的身体不听他的指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用修仙者的魂灵去滋养,平息怨念。”
据小柔所说,今夜,妖王麾下的重臣在这个地方饮宴。那个大人物突然发作,可楼中到处都是眼线,不乏他的死对头,他只好命心腹将他府中的储备粮带过来。但他没想到自己被出卖了,有人买通了他部下的蜥蜴妖,想借这个机会将修仙界的使节扯进来。小柔就是诱饵。
第三方故意用极弱的符篆去袭击陆鸢鸢一行人,按其设想,被袭击的修士一定会当场反击。这时,小柔和蜥蜴妖就会立刻倒戈,变成污点证人。这样一来,就既可以将这个大人物拖下马,又能破坏修仙界和妖界的关系。
但如今计划变了。只要那个大人物袭击了陆鸢鸢,就不需要小柔来作证了。这就是蜥蜴妖杀人灭口的原因。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在那个大人物的地方了。”
陆鸢鸢总算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果然还是逮住一个知情人来问比较快,看来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可惜,她还是不知道所谓的大人物是谁,看来只能等他本尊出现了。
那蜥蜴妖是对方的部下,可摘下她的面具时,并没有认出她是谁,证明之前应该没跟她打过照面。
或者说,他的职位级别够不上接触修仙界的使者?
陆鸢鸢这才有空看向自己的身体。小柔给她穿了一件新的衣服,衣料柔滑轻软,但不暴露,层层叠叠,色彩灿明,若霓虹披身,简而言之,非常符合妖族的审美。
瞥见旁边有面镜子,她站起来,一看见镜子里的人,差点惊得脱口出一声“鬼啊”——她一张面庞被涂得死白死白的,眼皮上又被抹了浓艳的胭脂,简直像是从哪个旮旯爬出来吸人精魂的千年老妖。
陆鸢鸢恼火道:“你给我涂了三斤粉在脸上?”
“他、他说不能让人认识你……”小柔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晃了晃,哀求道:“我们别说这个了,快逃走吧!你这么厉害,一剑就收了那只蜥蜴妖了,你带着我逃吧!”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听见门外有响声,小柔面庞的血色好似都在急速褪下,害怕得手脚冰凉。陆鸢鸢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带她逃到了柱子后,示意她闭嘴,躲在这儿。
随即,她一个闪身,躺回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就闪身进来了。
陆鸢鸢定睛一看,惊愕在眸中一闪而过,掐住指节,才遏制住呼吸的变化。
来者竟是妖王麾下的右将军!
他似乎喝高了,走路有些摇晃。但很快,她就发出古怪出现在他后背那四只蝠翼上,其中两只和平常的状态无异,靠上方的两只却好像不听他的使唤,拼命地扑动着,像想脱离他的血肉,从这副身体中飞出去。
他的眼瞳已经完全变成了浑浊的血红色,面庞变形生出漆黑的硬毛,嘴巴开裂,牙齿越来越长。
陆鸢鸢心中一阵恶寒,瞬间就明白了很多。
她记得,这家伙当年是杀了自己哥哥献城投降的……这么看来,他背上那两只多出来的、畸形的蝠翼,很有可能原本是属于他哥哥的。
这家伙,很可能吃掉了自己哥哥。
不过,这么做,虽然给了他力量,也为他带来了麻烦——两只蝠翼受前主人怨气的指使,不是百分百听他的话,所以,才需要不时地平息它们的怨念。
果然……这些妖怪修炼得再像人类,本质也只是同类相食也能泰然处之的畜生。
不容她多想,下一秒,已完全看不出人形的右将军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但尖牙并没有刺入血肉。
一拳迎面而来,重重地砸上他的鼻头。
这一拳出力非同小可,放慢镜头还能看见他面皮抖动的频率,两道鼻血猛地甩向空中。他怒叫一声,紧接着,头发就被一只手薅住了,猛地朝柱子撞了过去。
只是,右将军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尤其是处于发狂状态中,他的气力更是奇大无比。两人扭打在一起,震落的梁柱让躲在后方的小柔尖叫起来。右将军这才发现她的存在,猛地改变目标,扑向了她。
关键时刻,陆鸢鸢一个飞踢,猛地踹开小柔:“往外跑!”
妖族这种近战怪物,物理攻击真的太变态了,因为离得太近,尽管她用灵力打开了攻击,腿上还是掠过了一阵火辣辣的疼,还传来“刺啦——”一声,这破衣服比她自己的衣裳差远了,真不经打,这就开了道大口子。
小柔吓得跌坐在地,随着那声清喝入耳,思绪一震,她蓦然爬起来,捞起地上的东西,就往外冲去。
这家伙敢在这儿“进食”,说明这个地方不仅罩了结界,也相当僻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最先赶来的肯定是对方的手下。她不能恋战。
就在这时,陆鸢鸢感觉心脏一咚,好像有密集的鼓点在她太阳穴敲击,随即,她的视野暗了一暗,腿也传来奇怪的灼热感。
糟糕……一定是刚才被打中了腿!
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一旦被剥夺视力,在近战中会非常吃亏。陆鸢鸢果断转身就跑,冲破结界,她终于听见了风的声音。这是一座华丽的高楼,清溪飞泻,奇芳异卉,庭院延伸出了无数的连廊。对面有灯光,这边则黑漆漆的,那么说来,妖王麾下勇士宴饮的地方应该在对面。
这是她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之前,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图景。与其盲眼苍蝇一样乱窜,往那边跑才是最好的选择。
奔跑到桥对岸,陆鸢鸢扶住墙壁,一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不过,右将军似乎没追来了,危机暂时解除。只是,这时,她却听见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几声熟悉的疑问。
“那边什么声音?”
“过去看看!”
陆鸢鸢心脏一紧,那是左将军和他几个部下的声音。
她动了动,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不应该让他们见到。
不错,她确实是存了将计就计的心思,才被带进来的。但是,在妖族的人看来,这或许是她技不如人被掳来还挽尊的理由。况且,经过越鸿那件事,她好不容易才让这些妖怪信服自己,取得了一点进展,作为使节团之首,现在这个模样,实在不宜见人。
她必须避一避,等视力恢复,整理仪容,才大大方方地走出来见人。
陆鸢鸢往后一退,然而小腿那阵麻痹骤然加大,她的步伐没稳住,猛地后跌,撞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很安静,似乎没人,地板还铺着很厚的毛茸茸的垫子,摔下去一点也不疼。
陆鸢鸢略有些狼狈地爬起来,才这么想,就感觉到自己膝下、掌下的垫子,突然往一个方向抽动,带动她也往前滚去。
这似乎不是垫子,而是……铺在地上的皮草一
样厚软蓬松的尾巴。
陆鸢鸢面色一变,一抬头,就感觉自己被往上一托,坐到了一双腿上。她浑身一紧,猝然挥出灵力,但那只手被抓住,对方似乎低下了头,望着她。
“别怕,我会帮你。”
是那个讨厌的大祭司的声音。
这是陆鸢鸢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才是对他的话的反应。陆鸢鸢顿了顿,压低声音,也压住恼火:“怎么帮?”
话音刚落,那阵脚步声已到了门边。与此同时,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她惊愕地睁圆双目,就感觉到对方抽掉了她发上的簪子,然后,就朝着她胸口埋了下来。
当左将军等一行妖怪走到洞开的门边,往里头一看,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窗下,他们那位传闻中一心思念亡妻的大祭司,怀中竟抱着一个仿佛是舞姬的女子,她青丝散落,侧坐在他们大祭司的腿上,但上半身完全扭了过去,腰被他们大祭司的手紧紧扣住,头颈后仰。而他们大祭司似乎正埋首在她胸前与她亲热。
仔细一看,她的衣裳还破了一点儿,但开叉的地方都被狐尾严严实实地卷住了,似乎不想让人窥见一丝裙下的风光。
虽然看不清这女子的脸,也不知她是什么妖怪,但光是这幅场景,就让人无限心痒。艳羡之余,也起了一点嘀咕。
果然,什么忘不了亡妻的传闻,并不可信。
等那些脚步声都走远了,陆鸢鸢紧绷的背脊才慢慢松懈下来,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刚才,这个大祭司的动作非常克制,他虽然俯下身,却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她锁骨被他垂下来的发丝弄得有点痒。
只有那双环在她腰上的手,因为会被看见,所以,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腰。让她有种被蟒蛇缠住的感觉。
待那些人一远去,对方的手便很有礼节地松开了她的腰,还轻声道歉:“抱歉,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我想,你应该是不想让那些人看见你这副打扮。方才情况紧急,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失礼了。”
陆鸢鸢抿了抿唇,凭着感觉,仰头找对方的眼睛,说:“……是我该说谢谢才对。”
虽然对这个家伙第一印象很不好,但他刚才确实帮了自己。
也幸亏她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眼前的妖怪,答话的声音虽然温和有礼,可盯着她的眼神,特别像饥肠辘辘的野兽直勾勾地盯着猎物,不舍得一口生吞,正在仔细斟酌,应该从哪个角度开始享用。
但他开口说话时,又是和这副表情完全不相干的,堪称温文尔雅的体贴语气: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陆鸢鸢张嘴欲言,但一丝顾虑在心底闪过,阻止了她出声。
这次可不是其它势力在栽赃嫁祸。右将军犯下这等大事,大祭司会不会强行包庇,趁她行动不便,毁灭证据?
她可以相信这个刚刚才帮过自己的妖怪吗?
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却有种感觉,对方的眸光往下一落,还抬起手,替她将滑落也不自知的外衣正了正:“你可以相信我,我一定会公正地处理。若是妖族犯错,我不会偏袒妖族。”
就大家才第二次见面的关系而言,为她亲手正衣冠的动作,未免太过亲近。但由于他的指腹只是轻轻滑过她的肩,就离开了,陆鸢鸢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内心几番挣扎,陆鸢鸢终于说了实话:“是右将军。”
她三言两语,讲述了事发经过。大祭司听完,环在她背后的手微微一顿:“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语间,陆鸢鸢黑魆魆的双目里,终于出现了漂浮的白色光点,黑水退去,图像渐渐成形,才看到这是一个华光珠灿的房间,她侧坐在一双硬邦邦的大腿上,目光往上瞥,一片敞开了衣襟的胸膛闯入眼底。
他脖颈修长,肤色白皙。与那夜的共同点,是面上依然戴着那张精巧的面具,完美地贴合着轮廓的起伏。
浅淡色泽的眼波映着烛灯,有几分芙蕖般的冶艳风华。
也许,这就是狐妖该有的模样。
她想起段阑生,衣衫总是拢得严严实实,年纪轻轻就保守得像个小古董一样。刚认识时,被摸摸手都会生气,可不会这么衣衫不整……
不,她怎么又莫名地拿他们两个作比较了?
陆鸢鸢的手指一紧,转开目光,又多了个发现——对方的手居然还圈在她腰上。
妖怪,是不是都没什么边界感?
陆鸢鸢有些尴尬,拉开了他的手:“我好像已经没事了,就先下去了。”
她刚踩到地上,正要站起来,腰就一条毛茸茸的东西拦住了,同时,卷住她小腿的尾巴也加大了力气。:“且慢。我刚才就想问了,寄宿在你腿上的春蚔,是从无间池里带出来的?”
陆鸢鸢惊讶地一顿,见他下颌略微绷紧,顺其目光看去——刚才打斗间,这里挨了一击,衣物破开了一道口子。她都没发现,自己腿上的印记竟然扩大了不止一倍,像朵受到滋养的妖娆红花,花瓣已经爬到了她的膝上,直到此刻,还像有生命一样,在慢慢地生长着。
陆鸢鸢脸色一变,后背爬上了一片恶寒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截住它上爬的趋势。
但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更快截住了。大祭司用一种无法拒绝的力度捏住了她的手,眸光有些冷,投向她:“你刚才这里是不是被打伤过?”
看来是瞒不住他了,陆鸢鸢皱了皱眉:“……是。”
“不要用手去压,越是刺激,它越容易长大。”大祭司顿了顿,不知是不是觉得她会忍不住去碰,他说话时,大手仍牢牢包住她的手,他的体温也像凉玉一样冷,让她想到冷血动物:“春蚔喜欢阴寒之地,畏惧光和热,用火可以彻底杀死它。”
他这是想教她怎么治好自己?
陆鸢鸢有些无奈:“谢谢你好意提醒,但我总不能直接用火烧我的腿吧,等我回到金鳌岛,会想办法解决的。”
“可以试试。”
“对啊,所以——”陆鸢鸢动作一滞,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大祭司定定看着她:“我说,可以试试。”
当着她的面,他抬起另一只手,平摊手心,只见掌上升起黑烟,蓦然跳出一朵幽蓝色的火焰。烈焰燃烧,扭曲了空气,焰光苍冷而美丽,但这么近的距离,陆鸢鸢完全感受不到热。她吃了一惊:“这是什么?”
“是九尾狐的狐火。你看。”
他的尾巴灵活得吓人,只用一条尾巴,就圈住她的腰,往他腿上一拉,让她重新坐好,还有一条尾巴圈住她的脚踝,另一条以尾巴尖尖将小腿那儿的裤子撩开,露
出皮肤。然后,他反手,将掌心贴上了她的小腿。
陆鸢鸢一僵,来不及阻止他这无礼的举动,就看到了自己腿部难以置信的变化。
蓝色的火焰在灼烧她的肌肤,她却感觉不到热与痛,只觉得对方的手心微微温热。与此同时,寄生在她皮肤下的花,却好像碰到了天敌,畏惧地一颤,接着,枝蔓扭曲,缓慢回缩,但她也感受到,自己的腿部有种虫蚁在爬过的痒感。
但腿上的东西确实在消失,能确定大祭司在帮她。陆鸢鸢咬了咬牙,不想打断,就强忍住了奇怪的感觉,只用手碰了碰脸,低下头,觉得体温有点高。
不知过了多久,刚才已经爬到她大腿上的可怖印记,终于退回到了膝盖处。但退回的速度越来越慢。
突然,大祭司收回手。他一停手,陆鸢鸢感觉掐住自己心脏的那只无形的手好像也松开了,身体莫名一软,后背皆是热汗,为了稳住身体,她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腕。
大祭司的手被她主动一握,就顿在了空气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身体也僵了一下。
陆鸢鸢一怔,连忙松开手,也站了起来,退开几步,动作快得有些突兀。在旁人看来,仿佛是避之不及。
她抬头,正要道谢,就发现大祭司盯着他被放开的手,唇线抿直,像是有点出神。
但一眨眼的功夫,一切就恢复如常,也许是她看错了。
不等她发问,大祭司就解释起了自己为何停手:“狐火虽然可以杀死春蚔,但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对你的身体会有损害。明天开始,你每日都过来找我,我会帮你。”
陆鸢鸢抿了抿唇:“这样不会太麻烦你了吗?”
大祭司垂眼,说:“不麻烦,你被春蚔寄宿,是因为我处事不周,让你跳进了无间池。况且,它现在长到这么大,对你的影响也会变大。如突然失明、脱力的症状,会比之前频繁。你也不希望突然在议事的时候失明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有人在楼外高声说话,声音飘到了高楼上,其中越鸿、傅新光等人的嗓音清晰可闻。
陆鸢鸢精神一振,走到窗前往下一看:“是我的人来了!”
“不急,你这个模样也不好出去,先换衣服吧。”
大祭司却摇头,走到门边,对外面的人嘱咐了什么。很快,就有人送来了新的衣服。
陆鸢鸢承了他的这份好意,走到昏暗的屏风后换衣服。这时,她听见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大祭司那个名叫白叶的部下。
陆鸢鸢绑衣带的手一顿,竖起耳朵,听见大祭司在下达命令,让他把右将军扣押起来。
白叶抱拳,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属下知晓了。不过,大人,您怎么会突然过来,您不是说今晚您不便……”
陆鸢鸢一怔。
她还以为大祭司是今晚在这里饮宴的一员,才会恰好出现在这个房间。
这么说,他今夜本来不会来此,是突然改变主意跑来的。若非如此,他都不会恰好碰见遇到麻烦的她。
应该是巧合吧……
总不可能是派人监视她,知道她有麻烦后专门来堵她的。
这时,似乎察觉到屏风后有人,白叶突然噤声,皱眉看来。
大祭司知道她在,也不换个地方和部下说话,说明不怕她听。但躲在后面,还是有种偷听的感觉。陆鸢鸢整了整衣襟,索性走出屏风,说:“祭司大人,我想起来,我有一个证据要交给你们。”
白叶看到她,眼睛瞪得像铜铃。
陆鸢鸢下一秒,手镯一闪。下一秒,一只蜥蜴妖猛地滚了出来,捂住自己流血的嘴巴,晕头转向地翻了几周,呜呜咽咽。
陆鸢鸢简明扼要地说:“这个妖怪,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右将军的部下,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外帮右将军搜罗、绑架合适的人选。但这次,多半是有谁想使离间计,买通了他,让他对使者团的人下手。你们审问他,应该能拿到不少有用的消息。现在我把他交给你。”
大祭司看着她,没有挪开目光。白叶见状,忙点头:“是,多谢仙使大人相助。”
陆鸢鸢交代完毕,就急着去和自己的人汇合。毕竟自己逛街失踪了那么久,应该吓到了同伴。一来到楼下,她远远就看见了熟悉的人。越鸿和傅新光都一脸焦急,正和妖族在交涉什么,而小柔也站在他们中间。
看来,她刚才把小柔踢出去时,塞给对方的信号烟花排上了用场。
这时,下方众人的目光掠过来,瞧见她的身影,俱是一呆。
陆鸢鸢眼前一花,下一瞬,就被一个人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
少年还没有她高,咬紧牙关,臂膀有些发抖。
陆鸢鸢原本还想笑话他几句,但发现这小子眼眶居然有点红,她的心顿时一软,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我没什么事,回去再和你说经过吧。”
“你吓死我了,我刚才一回头……就看不到你了。”似乎嫌自己这个样子丢人,越鸿咬了咬齿关,恼恨地说:“我已经从那个凡女嘴里知道经过了,这些不开化的畜生……我一定会记住这一笔账。”
话没说完,他的嘴唇就被一根手指点住了,整个人倏然静止。
陆鸢鸢收回手:“这种话别说这么大声。我先去和大家说几句,让他们把那个凡女送回家。”
越鸿不由自主地抬手碰了碰下唇,回过神来,追在她后面:“等等,你累不累,有没有哪里受伤哪里疼?我背你吧……”
无人发现,就在他们上方的高楼窗户里,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所有人都离去了,房间很安静,烛灯熄灭,到处都黑黢黢的一片。
陆鸢鸢换下的衣服还挂在屏风上。
她显然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即使这身衣服不是自愿穿上的,脱下它们后,也没有将它们当做垃圾,扔在脚边。
在这几件彩色的衣裳里,一抹雪白的贴身衣裳显得尤为显眼。一只手伸来,将它抽走。柔滑的丝绸不禁摩擦,被这么一带,其它衣裳也一并滑落在地。但无人去在意它们。
手掌抚过衣裳,仿佛抚过的是柔嫩馨香的肌肤。
等到回过神来,这件衣裳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分不清是出于爱怜还是摧毁欲,看了它片刻,那只手将它卷在掌心,探入了衣摆下。
凉滑的丝绸和灼热的皮肉贴合,像风吹过麦浪,拂起一阵酥麻。
飞虫不安地在室内盘旋,撞向墙上那道颤动的黑影。循环往复,直到掌中雪衣已无法承受更多,才被丢在地上。
银月照在雪白的冰蚕丝上,斑斑驳驳,浸湿了一样微微透明。
陆鸢鸢回去后,先安置好那个叫小柔的凡女,再安抚了一通自己人。等这混乱的一夜接近尾声时,终于可以睡觉了。
虽然今天发生了不少波折,但这件事后,她倒是对大祭司有了改观。
第一次见面,她和他明明闹得不太愉快。这次,她遇到麻烦,他其实没有义务帮她。即使不落井下石,也大可以袖手旁观。
但是,他不仅帮她掩饰了,还用狐火帮她对抗春蚔。
也许是她过度妖魔化对方、把人家想得太卑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