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君杀身证道后,我重生了by云上浅酌
云上浅酌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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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瞧见她对自己的话没有多大反应,段阑生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看到她要下去,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主动说:“下面太黑了,我下去点灯,我们一起找,两个人能快一点。”
陆鸢鸢停住了,没有回头,低低道:“你别跟来。”
她的语气并不凶悍,却仿佛点了段阑生的定身穴。他怔忪了一下,伸出的手停住了。
“你就待在上面,帮我看风。”
陆鸢鸢补充了一句,就往下一跃,落地如猫,轻盈无声。
这个密室果然十分狭小,陆鸢鸢将灯盏放到角落,小心翼翼地掀开藤箱盖子。饶是已经屏气眯眼,灰尘呛得她咳了一下。箱中果然放了沉甸甸的书卷,待灰尘平复,陆鸢鸢拿起了箱中的书,飞快地翻动起来。
就和段阑生所说的一样,书的每一页都记载着她不认识的药毒物图谱,不仅有详尽的绘图,还有功效、生长地、归经等文字说明,仿佛一本异世界的《本草纲目》。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摸到箱底最后一本时,陆鸢鸢的手突然一顿。
箱子里的每一本书的厚薄几乎都差不多,只有这本手感有异,拿出来一看,果然缺失了很多页。
古代的书都是线装的,撕走一两页是不显眼。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实在很难不注意到。况且,撕书的人动作颇为粗暴,装订的缝线都被扯松了,断成了好几截。
她要找的东西,极有可能是一味有特殊效果的药物或毒物。为了节省时间,刚才只要翻开书看到无关主题的内容,她都会掠过。可这本实在过于古怪,陆鸢鸢将它摊开在腿上,翻开了第一页,就是一惊。
因为它记载的第一个内容,就是教人炼制鬼婴、调养身体的法子。
陆鸢鸢迅速翻了几页,都是很邪的内容。越往下看,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掌心隐隐沁出冷汗。
这么邪门的玩意儿,确实不是蜀山该有的东西。别说蜀山,整个修仙界都不可能接纳这种邪门歪道。怪不得要偷偷藏起来,不让这些书见光。
只可惜,因为对方完整地撕下了一整个主题,她无法判断消失的部分是什么。
藏书和撕书的人会是谁?
殷霄竹?
倒也不是说不通。第一,殷霄竹是丹青峰的弟子,所以他特意把东西藏在剑宗。万一有一天东西被发现了,大家也会先入为主地觉得是剑宗的人藏的,和他无关。
第二,他是大坏蛋,藏这种邪书可太合理了。
但没由来的,一种隐隐的心悸感告诉她,不太对。
殷霄竹是一个行事非常缜密的人,被他卖了还乐呵呵地帮他数了快四年钱的她就是一个活例子。如果想让什么东西消失,他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和痕迹。
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会渗透在他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方面,并在无意识中表现出来。譬如这本书,如果是殷霄竹,他一定不会把书的缝线扯成这么明显的样子,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陆鸢鸢迟疑了一下,还是先将书放到一旁。这个箱子已经看完了。她抓紧时间,开始翻查第二个箱子。
然而,将所有的图谱都翻到了底,她都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这些书中,竟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难道一切都只是巧合?
陆鸢鸢一咬牙,一种强烈的不甘心攫住了她,为什么明明感觉已经抓住线索了,却又只能看着它在掌中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笼罩在头上的阴影变深,她蓦地回过神来。
似乎是在上面发现她在走神,怎么叫也不应,段阑生这次也下来了,他蹲在她前方,担忧地端详她的表情:“鸢鸢,发生什么事了?”
陆鸢鸢吐出一口气,把书放回箱子里:“没什么,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走吧。”
段阑生仿佛想说什么,突然被别处吸引了注意力,拉住她的手腕,视线定在她手指上:“你的手上都是灰,还有脸。”
陆鸢鸢这才发现自己十个手指头不知何时都沾上了黑灰色的灰尘。虽然没有镜子,但估计她的脸也没比花脸猫好到哪去。不过,这种地方,谁能干干净净地出去。陆鸢鸢意兴阑珊地抽回手:“只是灰尘。”
但她的手没能抽回来。段阑生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并低下头来。人的鼻头一般都比别的地方冷一点,他的亦然,精致微凉的鼻尖抵住她的手心,深而慢嗅了几下。
很像一条狗。
不对,不是像,狐狸本来就是犬科动物。
感觉到灼热的气息喷在掌心,又抽不回手,陆鸢鸢忍不住变了脸色,怒道:“段阑生!”
这个混账,她气得恨不得甩他一巴掌,但手指收紧了,也只是扣住了他的下巴,反倒好像主动掌住了他的头一样。她只好改为踹他来泄愤。出乎意料的是,段阑生居然没躲,硬生生被她踹了几下,才终于将埋在她手心的头抬起来,下了结论:“不是灰尘。”
陆鸢鸢本来正怒火中烧,迟了两秒,才愣了一下:“什么?”
“这是灰烬,着火以后,灼烧留下的灰烬。”
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段阑生用自己的衣袖仔细给她擦干净了掌心和手指。陆鸢鸢低头望了眼,微感烦躁,抽回了手。
原来是嗅到了她摸书的手沾上的特殊味道,她还以为他突然发什么病了。
真是狗鼻子。
明明被她不留情地踹了几脚,段阑生看起来却毫无愠色,他看了她一眼,才转目望向旁边的箱子,将书拿了出来。观之翻书的速度,并不是在仔细看书里写了什么。很快,地上就堆出了两叠高高的书。
陆鸢鸢将手心擦了又擦,忍不住道:“你在找什么?”
“想确认一些东西。”
不一会儿,段阑生就停了下来,伸手拿起自己挑出来的书。陆鸢鸢也顾不得别的,凑上去看,这么一归类,她就惊讶地发现,这两叠书的纸张有微妙的不同,左边的明显泛黄,墨渍微微泛开,右边的两本一对比就看出是崭新的书。
段阑生将旧书翻到背面,指腹拂过封底,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搓了搓,果然也变成了黑灰色。
陆鸢鸢盯着他的手,思绪转得很快,喃喃道:“这些书曾经经历过火灾?是从大火里抢救出来的?新抄的书,会不会是被火烧坏了,才重新修录的?可是,蜀山发生过火灾吗?”
段阑生侧头,看她近在咫尺的面颊:“是发生过一次。”
陆鸢鸢心脏一紧,逼近他:“什么时候的事?”
段阑生看着她的眼。也许是因为真的过了太多太多年了,记忆模糊,所以,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十一年前的万剑谱阁,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烧了好几层楼。”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的段阑生已经拜入了蜀山门下。
可十一年前的殷霄竹,还只是小怪物,被困在文殊公主的金笼里。
也就是说,如果这些书真的是在那一场火灾里幸存下来的,那么,它们至少在十一年前就已经被带入蜀山,放在这里。
它们确实不可能是殷霄竹藏的。
线索又一次断了。
难道这些书真的和她要找的答案无关,她找到的只是某个不相关的人的阴暗秘密吗?
或者说是她想错了,这些书和那场火灾无关?
段阑生望着她的面色,张嘴欲言,但话没出口,她已嚯地站了起来,情绪亦压抑住了:“我知道了,我们把这里恢复,先出去吧。”
丹青峰上,一处幽静昏暗、灯盏熄灭的仙居外,陆鸢鸢在外观察了许久,等巡逻的弟子走了,无声地顺着墙根潜了进去。
这是虚谷真人曾经的住所。
因为还没有证明虚谷真人已经死了,蜀山是明令不许弟子擅闯宗师房间的。不过,寝居的主人已经不知去向,她一路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进入了殿内。
段阑生提到十一年前的火灾,她始终很在意。但段阑生那时年纪太小,记不住太多事,她也不想再让段阑生看穿她太多心事。借故甩脱段阑生后,她私下去打听了一下,还真打听到了一些细节。
据说当年因为天干物燥,楼里又布满易燃物,所以火势蔓延得极快,烧红了半边天大,惊动了整座剑宗,所有人都起来扑火。有剑宗弟子看到满楼的珍贵卷宗要毁于一旦,还冲了进去,想能救一些出来就多救一些出来,差点连小命都交代在里面。
不幸中的万幸是,起火的那一夜,虚谷真人恰好在楼中夜读,还没有走远,及时那个不要命的弟子给捞了出来。
虚谷真人这个名字一落在耳中,陆鸢鸢的神经便被猛地拨动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就抓住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十分荒谬。虚谷真人很可能只是顺手救了个人而已。
但经历了这么多,再听到这个名字,陆鸢鸢脑子的警铃实在无法不响。
那天晚上,虚谷真人真的只是巧合出现在那附近吗?
自从那朵天青色的植物出现,陆鸢鸢就总觉得,有一条隐形的线将她的前世今生串联在了一起。有些始终雾里看花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她在这团迷雾里奔跑,企图摸到边界。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放过。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是一个确切的结果,以后就不用在错误的道路上白费功夫了。
其实,细想下来,也不一定会颗粒无收。虚谷真人一直以来都相当怀疑殷霄竹的身份,对方一定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说不定在其寝居可以找到有用的证据。
陆鸢鸢来到寝居室外,正准备翻窗入内,却蓦地感觉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了很微弱的呼吸声。
下一瞬,她的嘴唇就突然被人用力地捂住了。
“鸢鸢,是我。”
陆鸢鸢一僵,气倒是泄掉了,挣扎也停了下来。她抬起手,将对方那只手往下狠狠一压,迅速脱身,再往回看,果然看到了月下的段阑生。
段阑生低头凝睇她,说:“我就知道你会出来。”
陆鸢鸢捏紧拳头:“你跟踪我?!”
段阑生顿了顿,坦诚地说:“不是跟踪,我今天晚上一直在青竹峰客舍外面看着你的窗户。”
陆鸢鸢又惊又怒,脸色微变,脑子里蹦过了“痴汉”两个字。这么无耻的行为,为什么他可以用一种“我今晚出来散步”的自然语气来讲?
她戒备地后退,大脑里不断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狠狠地瞪他:“你究竟想
怎么样?是想捉我的错处?”
直白带刺的话,仿佛无形的尖刀,抵住了他的咽喉。在夜色中,她也如同惊弓之鸟,他一靠近,她就退后,段阑生看出这点后,也就没有继续往前,声音也低了些:“我只是很担心你。”
担心她?
段阑生继续说:“我不是来捉你错处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会帮助你,跟你共进退。”
好耳熟的话。
上一次段阑生跟她说这句话,是在药庐里,她引他入局的时候。
明明差一点就让她害得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了,他居然一点都没吃到教训,没有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也许是发现她充满敌意的神态有些许松动,段阑生侧过身,好脾气地说:“先进去吧,别站在这里,巡逻的弟子随时会经过。”

第113章
等和段阑生一起进了虚谷真人的房间,并亲眼看着他将门窗恢复原位,陆鸢鸢才终于相信,他今天真的是来帮忙的。
也罢,时间紧迫,只要他不妨碍自己,就随他吧。
虽然环境很漆黑,但并不影响她看清屋子的构造。虚谷真人的房间十分简朴素净,没有什么奢华的家具和摆设。由于一段时间没人打理了,各种地方都蒙上了薄薄的尘埃。在桌案后,放着几个并排的木书柜,柜上的书全是按书籍的高低顺序来排列的。看来,虚谷真人多少有点强迫症。
既然一切的开端是密室中那两箱书,那么,就从同样的主题开始着手吧。
陆鸢鸢走进书架间,翻找了一会儿。果然,这里放的只是一些很普通的书籍。
不过这也不奇怪。真正的机密,怎么可能大剌剌地放在太阳底下?
按照电视剧的演法,如果虚谷真人真的手握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应该会藏在暗格之类的地方吧。
陆鸢鸢曲起指节,谨慎地叩动着书架、围墙、桌子等地方,通过声音的虚实来判断后面是否有空层。只是,把附近都敲了一圈,敲击声并无变化,都是沉闷的“笃笃”。
陆鸢鸢轻轻吸一口气,沉在腹中,转到了最后一个书架前,这儿最底下一层放了一个金属香炉。她蹲下来,将它搬开,却发现这个香炉很沉,沉得离谱。
陆鸢鸢心弦一动。
若她现在还是一个瘦弱的凡女,那搬不起很重的东西也正常。身为金丹修士,用蛮力也挪不开一个香炉,就有些不正常了。
陆鸢鸢手指下滑,摸索了一下香炉的底部,果不其然,这玩意儿根本挪动不了,是镶死在架子上的。
事出异常必有因。
夜深人静,不宜拖动书架。好在,香炉的肚子离围墙还有一点距离。陆鸢鸢手掌很瘦,正好可以穿进去,试探性地叩了叩墙壁。这一次,她听见了明显很不一样的清脆响声。
这个香炉后面果然有古怪!
陆鸢鸢伸长手臂,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儿,不知按到了什么地方,“咔哒”一声,露出了一个暗格。这是一个凿在墙壁中的狭小方正的空间,只有几块砖头垒起来那么大。探手一摸,指腹触到了沙沙的纸张,陆鸢鸢将其抽出,是一本很薄的线装本。
天穹一轮银月从乌云后踱出,透过窗纸,拂亮了书架后这片空间。陆鸢鸢蹲在地上,翻了几页,惊讶不已。
还以为神神秘秘地藏在这种地方的,肯定是不能见光的邪术之类的东西。但读下来发现,这似乎是虚谷的日记本。
不,确切来说,不是虚谷的日记。因为这上面记载的不是虚谷每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日常生活流水账,而是她为某个人炼制药引的记录。同时,还断断续续地记录着服药者的身体情况。
这药引的材料十分奇特,夹杂着数个眼生的名词。
白天的记忆尚未褪色,蓦地在脑海里闪回,陆鸢鸢依稀记得,自己今天曾在密室的药毒图谱里,看过这些陌生的名字。
看来,虚谷也看过那些书。不仅如此,她还将书上的内容付诸实践,拿来炼药了。
难道虚谷就是那间密室的主人?
若是这样,这些药引,她又是为了谁而炼制的?
陆鸢鸢皱眉,继续往后翻去。
通篇下来,服药者都身份不明,没有出现真名,只知道应该是个姑娘,因为虚谷以一个“她”字代称对方。
将书翻了个底朝天,快结束了,映入眼帘的,总算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治病记录。她看到一段潦草的批注,因为时间久远,墨渍模糊,有的地方已经看不清了。
【师兄拳拳爱女之心……执意如此……然我始终认为此法不妥,以人力干涉婴孩生死之天道,有损阴德。】
落款年份在二十四年前。
陆鸢鸢身形一定,盯着这几行字。
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里面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慢慢消化下来,故事的来龙去脉也就逐渐成型了。
如果没有猜错,密室里那些邪门的图谱和书,都是虚谷的师兄从外面找来的。虚谷只是受他所托,依照书中的内容,帮他炼制药引,去救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就是前文那个姓名不详的服药人。从描述上看,此人的体质十分孱弱,也不知道是先天不足,还是后天原因造成的,想治好她,就不得不用一些损阴德的手段。
陆鸢鸢思索着。
连她都看得出那些书很邪门,虚谷又怎会发现不了?显而易见,虚谷内心并不认可她师兄的选择。但也许是同情,也许是被师兄的爱女之心感动,她还是答应帮忙了。
那么,虚谷所说的师兄是谁呢?
其实还挺好猜的。
首先,这个人一定不是丹青峰的修士。原因很简单,这人被虚谷唤作师兄,资历必然高于虚谷。他要做的事儿并不光彩,是损阴德的,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他自己就是丹修,那么,炼制药引这种事完全可以自己搞定,不需要让别人帮忙。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丹修这条赛道上的,太复杂的东西他炼制不出来,只好找虚谷帮忙。由此也能看出,此人和虚谷的私交应当不错。
其次,从年份推算,这个师兄的女儿,二十四年前还是个婴孩。假设她还活着,那么,今年应该有二十四五岁了。
在蜀山,资历高得能做虚谷的师兄、自身不是丹修、膝下有女儿、女儿年纪在二十四五岁——同时满足这四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蜀山宗主。
他的女儿,就是蜀山原装的大师姐。
陆鸢鸢抿唇。
她一直都怀疑,殷霄竹和真正的大师姐沾亲带故,极有可能是兄妹或姐弟关系。
但如果他们真是兄弟姐妹,反差未免也太强烈了。
一个生来貌丑无比,遭人白眼,却有一副怎么虐打都死不了的体质。顽强无比,烈火烧灼,也可通过蜕皮重生。
一个则仙姿佚貌,是蜀山宗主的掌上明珠
,但从婴孩时期开始,就体弱多病。要是没有外力干预,恐怕早就夭折了。
天壤之别。
简直像是一种诡异的互补。
与此同时,许多细枝末节,也在她的脑海里开始互相连接了起来。
在密室里,那一本记载了阴损秘术的书被撕走了那么多页,会不会就是蜀山宗主的手笔?
虚谷也说了,蜀山宗主用来挽救原装大师姐的方法,是不宜见光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办法,但肯定不是好东西,跟那本书余下其它秘法的邪性主题是契合的。
还有,看到这里,陆鸢鸢也隐隐猜到为什么虚谷真人会对殷霄竹起疑了。
要知道,虚谷真人曾经为童年时期的原装大师姐调配药引,调治身体,可以说是看着后者长大的。换言之,她应该是原装大师姐身边较为亲近的长辈。
子大避母,女大避父。原装大师姐长大后,与她亲生父亲会渐渐不像童年时那么亲密无间。
虚谷是她的同性长辈,按理说,是不必遵循避嫌的原则的。
但那时候的原装大师姐,很可能已经被殷霄竹顶替了。
为了守住狸猫换太子的秘密,他必须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尤其是,原装大师姐的熟人。这样才不容易被看穿。
对于这种有意无意的疏远,身为最熟悉原装大师姐的同性长辈,虚谷最有可能是第一个察觉到违和感的人。
当怀疑达到一定程度,虚谷自然会开始试探殷霄竹。
陆鸢鸢还记得,三年多前那一夜,她曾偷听到殷霄竹那个朋友咒骂虚谷是老不死,还说虚谷邀请过殷霄竹一起入寒露泉疗伤。
想必,那就是来自于虚谷的一次试探。
进寒露泉,就必须脱下衣裳,泡进水里,裸裎相对。
虚谷很可能并没有意识到殷霄竹是男人,而只是想通过身体特征的比照,比如某个位置是否有痣,来判断对方有没有被调包。
假如原装大师姐还在,她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要求。
而殷霄竹是绝不可能答应的。泡入水中,就不是身体特征对不上这么简单了,他最大的秘密也会无所遁形。
还有,虚谷这次之所以在灵宝秘境离奇失踪,就是因为蜀山宗主交给了她一个秘不可宣的任务。
为什么这么多修为高深的同门师弟妹,他独独选择了虚谷真人?
这多半不是巧合的、随机的选择。而是因为,虚谷本来就是他最信任的师妹。
二十四年前,虚谷不仅帮了他的大忙,嘴巴还严实得很,这么多年,硬是没漏出半句风声。
这段历史,在双方之间构建出了共享秘密的基础。二十四年后,当蜀山宗主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为自己做事时,想到的首要人选,自然也会是虚谷。
混沌的故事渐渐有了清晰的脉络,陆鸢鸢缓缓地吸了口气,捋顺了思绪,才捻动纸页,继续往后翻看。
后面的纸页,开始冒出了一些新的批注,但都是虚谷炼药的心得。并且,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看来,原装大师姐的身体确实在好转,所以,制作药引的间隔也越来越长了。
耐着性子看到最后一页,陆鸢鸢目光一定,终于看见了一段有用的文字。
【……万剑谱阁失火,祸及藏书……师兄虽不愿告知我它们的来历,却知我……嘱我修复残卷,再彻底销毁……然而以防万一……抄……】
落款日期在十一年前。
原来如此,难怪密室里的书有两种不同的字迹!
那些沾上火灰的书,都是在火灾中幸存下来的。脏是脏了点,但本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字迹亦可辨认,所以,被原封不动地放回箱中。烧毁严重以至于无法再读的书,则是由虚谷亲手修复的。
依照蜀山宗主对虚谷的信任,将这件事交给她来做,倒是十分合理。
可惜,这段话里的太多字迹都被模糊了。
“以防万一”,后面接的是什么话?
陆鸢鸢狐疑地将纸页拿起来,展平,对准月光,试图通过透光来看出些什么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靠近。陆鸢鸢蓦然回神,将纸页胡乱往怀里一塞,才回过头,就看见段阑生手中捧着一个丝绢扎成的布包,此刻布包上的结已经打开,里面是几本黑乎乎的书。
段阑生在她跟前蹲下,将布包展开,说:“我在房梁上面找到一个暗格,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陆鸢鸢拿起最上面那本,翻了几页,又拿起第二本,看了一会儿,心脏就疯狂地跳了起来。
这几本书,她记得自己在密室里看到过,但那已经是重新修录的版本了。
虚谷真人这里,居然藏着烧毁的原件?
看来,蜀山宗主虽然嘱咐了虚谷真人在弄完要做的事儿后,就销毁原件。但虚谷并没有照做。
虚谷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已经不可考究了。总而言之,她没有告诉蜀山宗主,将烧毁的原件留了下来。
这时,段阑生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想找那株植物是么?我和你一起找吧。”
陆鸢鸢眉头微微一蹙,将手腕抽了回来:“……不用,也没多少东西,我要自己看。”
段阑生顿了一下,这次,他没有问为什么:“好。我先去外面看看。”
打发他走了,陆鸢鸢才背过身,面向月光,开始小心地翻起了旧书。
在高温中待过的残页,格外脆弱,有股尘封的尘埃味道。好像翻页时用劲一点儿,就会碎裂成灰。纸页几乎全部熏黑了,边角焦黄,能辨认的内容很少。
若是事先没有读过这本书,恐怕很难将被遮盖的字给补充出来。也就只有虚谷能做到了。
毕竟是个意外发现,虚谷又喜欢在书上做批注,本想着或许能在这原件里找到类似的线索。但看了一会儿,陆鸢鸢渐渐意识到了一些不对。
这两本残卷,有些图谱颇为陌生,她似乎并没有在新修的书里看到过。不知是不是因为种类太多,她看得有点头昏脑涨了。
翻着翻着,一株用黑白线条勾勒出的熟悉植物,冷不丁地跃入她的视线。
陆鸢鸢瞳孔紧缩,动作猛地一停。
她认真看了一会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自己藏至今天的东西。
在夜色中,无花的植物在她掌上散发着幽幽青光,仿佛是由剔透的冰瓷雕刻而成的。与书上的图一模一样。
她找到了!
果然,新书缺斤少两并不是她的错觉。
虚谷在修复新书时,肯定是新旧两本对照着写的,不可能故意漏过一些内容。可新修的书里,有好些页数,都莫名消失了,应该是人为撕掉了。
这个人的手法非常细致,做事也神不知鬼不觉。跟那个粗暴地撕扯走一大片书页、弄得缝线都松了的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是殷霄竹么?
殷霄竹不可能是因为心血来潮,喜欢男扮女装才进入蜀山的,他一定有自己秘而不宣的目的,并且,那一定是必须留在蜀山才能完成的事。
段阑生都可以在无意中发现那个密室。如果殷霄竹有意调查周围的事,他找到入口一点也不奇怪。而正因为他看过里面的书,才会知道去哪儿摘取这株天青色的植物。
不,缺失的页数不止这一页,他拿走的一定不止这一页。
这些书的内容这么邪性,多半是用来害人的。殷霄竹也许是不想被人找到具体的破解办法,才会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要用的内容都悄悄撕走了。
他确实做得很天衣无缝。只是他算漏了一点,虚谷真人手里居然藏着烧毁的原本。
兜兜转转,答案最终还是被她找到了。
她倒要看看,这株植物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前世的段阑生和今生的殷霄竹都要她吃下去。
细微的鸡皮疙瘩从手臂无声地爬升。这一页纸,仿佛格外沉重,秘密的枷锁终于在她眼前打开。
这一页烧得分
外灰黑,几近无法辨认。这株植物的生长地、性味,都被烟尘覆盖住了。但她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中间一行字。
【……无忧草,有叶无花,永不结果。妊娠半月以内服下,可无声无息,化骨毁胎。】
陆鸢鸢浑身都僵硬了,大脑刹那抹上一大片空白。
明明是都认识的字,组合在一起却变得无比陌生,在她眼中忽近忽远。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残酷地撑裂了她的血管,眼睛盯着这页纸,浑然不觉自己的双手已捏皱了书页,牙关咬得咔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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