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君杀身证道后,我重生了by云上浅酌
云上浅酌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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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线报没有出错,殷霄竹真的躲在这种地方,那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选择。别人想找到他,比大海捞针更困难。
好在蜀山宗主有先见之明,把三清铃借给了他们。这件法宝对邪气十分敏感,判断出哪个方位的邪气最浓,就会朝着那边疯狂摇动,叮叮地响着,引领众人的步伐。
就这样前进了数日,众人都明显感觉到,林子里的光线越发昏暗,纵然是白天,也显得十分阴森。
空气愈发潮湿,还渗入雾气一样的乳白色泽。树干上结着厚厚的青苔,如同汲满水的墨绿绒毯,时不时能看见有黑影在上方的枝丫飞快爬过,必须先斩开交织在前方的荆棘和藤蔓,才能继续前行。
妖物亦会观察对手,恃强凌弱。由于他们人多,又都是灵力高强的修士,一路倒也没有遇到什么袭击。
不过,随着深入南境腹地,在周围游荡的邪祟的密度上升,就算它们不攻击蜀山一行人,那无处不在的邪气也会影响三清铃的效果。道理就好比在一张墨渍斑驳的水墨画上找一个黑点,远比在雪白的宣纸上找一个黑点要困难。
进入南境腹地后,三清铃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响过了。
陆鸢鸢走在队伍中,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突然瞥见,有灰絮似的东西飘飘扬扬地从她颊边落下。
她顿足,微感意外,抬头望向远方阴沉的天空。
自打进入南境,天空就没有放晴过。不过此刻,她还是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天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纹路,弯弯曲曲的,有点像地图的等高线。
由于下方有云雾遮蔽,又无法窥见全貌。
陆鸢鸢微微一眯眼,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清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除了她,可还有人注意到这异象?
陆鸢鸢转过头,视线越过人群,一下子就看到远处的段阑生。
那天,段阑生突然向她告白。她自然是不准备答应的,可为了拖延时间,稳住他,就委婉地说自己想考虑一下。
她以为段阑生会感到挫败。结果,对方非但没失望,还笑着看她,说了声“好”。之后这一路,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态度不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不,不对。
其实还是有改变的。
那就是,这厮的一举一动,都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种名正言顺的气息,心情似乎相当不错。
不过,今天进入南境腹地后,段阑生就一反常态地离她很远,走得也比较慢。
此刻,望着天上那些怪异的云,他微微抿住唇。也是在这会儿,陆鸢鸢才注意到他的面庞没有一点血色,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
这时,众人突然听见,安静了一天的三清铃,突然无风自摇起来。“叮叮叮”的清脆金属撞击声,如同战前密集的鼓点,扯紧所有人的神经。
齐怅立即停步,凝神肃目,以掌风扫开迷雾。只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一大一小,通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道路两旁都是弯曲的树木,尽头通向未知的幽处,像两张吃人的嘴。
其中,三清铃对左边的路反应更大。齐怅试探性地往左边走去,果然,越是靠近,怀中的金铃就摇得更是剧烈。反之,则动静一路减弱。
剑宗的高阶弟子沉声说:“看来就是左边了,大家保持警惕,都跟我来。”
齐怅收起金铃,眼看年轻的弟子们都进入了左边的甬道,正要抬步跟上,就听见身后传来段阑生的声音:“师兄,我想去那个方向看看。”
齐怅惊讶地回头,看见在自己几步之外,段阑生望着他,抬起手,指尖遥遥指向右侧的路口。从中吹出的寒风,鼓起他的衣袍。
齐怅颇为不解:“为什么?三清铃指的方向是左边,我们一路都是跟着它找来的。”
段阑生收回手,垂下眸子,道:“只是一种……感觉。我想去看看,若没有发现,就回来。”
如果说这话的是其他弟子,齐怅也许就要斥责一句“胡闹”了。但段阑生并非心血来潮爱出风头的人。齐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起眼,辨认了一会儿:“这条路……通向远处那座山,山势如弯钩,应该就是南境地图上的离合山。你虽手持窥天镜,但独自过去,还是风险太大了。”
段阑生还没说话,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我也一起去。”
两人转过头,这才发现,陆鸢鸢没有跟着大部队走进左边的路口,她站在后面,听完了两人的对话,眼珠黑漆漆的:“我和他一起,有个照应,那就没问题了吧。”
段阑生微微睁大眼,齐怅沉吟一瞬,直接应承了下来:“那好吧,你们两人为伴,行动起来也快,不要进得太深。发现任何不对劲的情况,就马上回来。”
等齐怅离去,荒凉的岔路口,就只剩下陆鸢鸢与段阑生面对面站着。
见她主动留下来并提出陪同,段阑生好像有点开心,但踟
蹰了一下,道:“你还是和齐师兄他们一起行动吧。”
陆鸢鸢却摇头,扫了他一眼,率先走进右边的岔路口:“走吧。那边人太多了,而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这些天,大部队一直一起行动。她始终找不到段阑生落单的机会。也许,这就是一个机会。
段阑生怔了下,连忙拾步跟上。
人一少,四周静了很多。但陆鸢鸢可以感觉到,那不是一潭死水的安静,有许多蠢蠢欲动的不明视线打量着他们。她暗暗捏紧剑柄,道:“三清铃指的是另一条路,你为什么要和齐师兄说,来这边看看?”
“只是……一种直觉,现在说不准。”
陆鸢鸢探究地看了他一眼:“你脸色很差,是生病了吗?”
段阑生神色更为柔和,摇头:“只是一点不舒服,不必担心。”
从进入南境腹地后,他的身体确实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感觉,尤其是胸口那儿,闷闷的。但并不影响灵力的运转。
漫长的林间路终于走到尽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呈现出尖锐折角的山,应当就齐怅所说的离合山。
天空仿佛一碗墨水倒扣,黑沉沉地压下来,雷电翻滚,轰隆一声,犹如金刚之怒。陆鸢鸢身子一下战栗,口干舌燥,心脏好像提到了喉头。
她这是……怎么了?
打雷而已,为什么身体会有一种电流窜过似的不受控感?金丹的位置,也在微微发热。
这时,段阑生仿佛察觉到什么,打断了她的思考:“是那边。”
他拉起陆鸢鸢的手腕,往离合山上跑去。离合山的地势很高,且越往上,就越狭窄,颇有孤峰独立之势。一下子走到这么高的地方,山的另一侧都能收揽在目下。
陆鸢鸢步子刹住,一停稳,就感觉到段阑生抓她的手用力了几分,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离合山的阴面,那百尺深谷中,阳光分明照不进去,却有一溜溜熠熠的暗光在闪烁,如漆黑的星河。
那是蛇鳞。
粗长的漆黑的蛇尾盘绕在地,正从半透明的蜕中挣扎着爬出。蛇头吐着蛇信子。
陆鸢鸢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殷霄竹完全变成蛇的样子。但她肯定自己不会认错。
殷霄竹在蜕皮。
自然界的蛇,蜕皮只需要几个小时,但殷霄竹是妖怪。从前她曾撞破过他蜕皮,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刻。尤其是如今蜕皮才进行到一半,他无法灵活自如地活动。
陆鸢鸢面色苍白,一瞬头脑模糊,又有很多东西变得清晰。
蜀山宗主让他们在半个月内找到殷霄竹,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殷霄竹马上要蜕皮了?
可是,他为什么可以精准地预测到殷霄竹会在这个时间段、这个地方蜕皮?殷霄竹不可能把这种东西写在纸上的吧。
殷霄竹之所以销声匿迹,就是因为要躲起来度过最虚弱的时期。他也大概猜到蜀山会用什么法宝来找他。三清铃会被邪气浓郁的东西吸引。此物却不一定是能量庞大的单个个体,也可以是无数小个体的集合。可后者并不会天生就拧成一股,除非有人用某些手段,将它们绑在一起,制造出邪气冲天的假象,误导了三清铃的判别。
虽然,蜀山一行人发现自己受骗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只要能误导他们几个时辰,就足以让殷霄竹完成蜕皮,解除不能动的状态。
如果不是段阑生非要来这里看看,他已经成功了。
那么,为什么段阑生会跟着了魔一样,非要来这里看看呢?
就在这时,山谷下方的殷霄竹显然已经发现了入侵者。他虽动不了,猩红的蛇信子却充满敌意地弹射而出。段阑生低头一看,蓦地拔出剑,低声道:“鸢鸢,这山头有古怪,我们踏进了聚邪阵里,你快退后,去找人来!”
陆鸢鸢被他袖风推到了后方,而几乎是在同时,数不尽的傀儡、妖孽、破土而出,疯了一样围攻向那抹雪白的身姿。它们数量虽然多,但并不是段阑生的对手,伤不了他分毫。但也因为数量太多,绊住了他的脚步,他一时还真无法靠过去。
因段阑生守在前方,一切的邪祟都没法突破防线靠近她。
应该……现在动手吗?
这时,陆鸢鸢突然听见天上传来一声闷雷,地动山摇,蓦地抬头。
方才只是黑沉沉的天空,此刻,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云烟散尽后,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变得清晰,竟是一个漩涡的形状,被夹在裂口中,犹如天人巨眼,在俯瞰世间。一道道银紫色的雷电冲向大地,降落之处,都烧起了大火。
陆鸢鸢浑身僵住。
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这片天空眼熟了。
因为在上辈子,段阑生天劫之日,她看见的也是这样的一片天空,犹如海底的漩涡移到了上空。
她早就知道段阑生的雷劫会提前来到,皆因与他雷劫息息相关的标志性事件全都提早了。
但时也命也,段阑生的天劫,竟会在这一天、这个地方降临的。
也许这就是天意,是天意啊!
天空的异象也引起了段阑生的注意,他剑光一扫,扫平一波傀儡,似乎极为吃惊。
大概是因为雷劫的时间不同了,他此刻的表情,跟前世那个胸有成竹、修炼有成、仿佛已预料到雷劫会降临的他,并不一样。
雷电一簇簇地冲向大地,像飒沓流星。陆鸢鸢浑身的骨头好似都在战栗,她摇摇晃晃地提着剑,一步一步地朝着山上那抹雪白的身影走去。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前世,看见自己的心上人被万钧雷霆所包围,心急如焚。
于是,她像个二百五一样,冲了上去,又倒在了他脚下。
一晃神,前世的画面消散殆尽了,耳旁却好似有无数凄切的尖叫,有嘲笑她的,有同情她的。她顿住步子,捂住耳朵,深吸口气,继续往上走。
这时,在震荡的山下,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大叫:“段阑生!小心!”
一个小小的人儿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头发上还沾着树叶,正是在灵宝秘境外揭穿真相后就消失了的小若。
小若瞪大眼睛,看到山上的段阑生一心在对敌,而将后背留给了陆鸢鸢,心急火燎,一跺脚,忍住恐惧,试图穿过那波魑魅魍魉,往上跑去:“喂——”
但这尖叫,淹没在了山崩地裂的轰隆声里。
陆鸢鸢双眼赤红,前世的幻象与今生所见在交叠,迈着步伐,一步步地走向了段阑生,就像前世那样,义无反顾地走近他。
段阑生回头,发现陆鸢鸢不仅没有走,还在危难之际选择回到他身边,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了复杂的情绪,似有欣喜,也有担忧。击退一只傀儡,他迅速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身旁:“过来我身边!这里——”
未竟之语,消失在了他唇齿之间。
他绀青色的眼眸睁得极大,手中的剑“当”一下落地。
一柄散发着美丽银光的长剑,不偏不倚捅进了他的心窝里。
滴答,滴答。
刺进肉里还不止,握剑的人还在发狠地继续用力,往深捅去。最终,剑尖从他背后穿了出来。
粘稠猩红的血顺着剑尖滑落,染红了衣袍。
幻象烟消云散,剩下了血淋淋的真实,一切都静止了。
段阑生怔怔的,仿佛还回不过神来。
他眼珠下落,又缓缓上抬,仿佛想上前一步,靠近她,却被剑捅着,无法靠近一步:“为……什么?”
陆鸢鸢也有些恍惚。
在她还被系统限制着时,她以为段阑生是无法打败的金刚不死之身。那时的她,只是对他有点杀意,都会被系统弹飞出去。
但原来,杀他和杀别人没有区别。
他也只是血肉之躯而已。
修为再高的金丹修士,只要未成仙,被捅中心脏,还是会死的。
陆鸢鸢如魇住一样,看着他心窝,闻言,慢慢仰起头,唇瓣没有一点血色,轻声陈述:“因为我发过誓要这样做。”
段阑生的咽喉好似滚动了一下。
陆鸢鸢握紧剑柄,嘴角有些刻意地微微上扬:“事到如今我不怕告诉你实话,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控制我,那一天我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是我自己想要拔光潭底的花的,是我故意设局陷害你,因为我发过誓,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不了你,就赶你出蜀山,让你身败名裂,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你看错了人,信错了人,喜欢错了人。”
剑刃入肉更深的滋溜声传来,但不是她还在丧心病狂地继续往里刺,而是段阑生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血因此涌得更多,他踉跄了一下,手剧烈颤抖,握住剑刃,像已经没有痛觉了,唇瓣枯青,声音沙哑:“……我……不明白。”
陆鸢鸢面上那刻意维持的笑意慢慢淡去,手松开剑柄,慢慢地退后了一步。
剑已刺得太深,不用手顶着,也不会滑出来了
“你不明白?”陆鸢鸢起初面无表情,但渐渐地,眼眶却在湿润,蓦然间,她情绪决堤,吼道:“可我比你更不明白!”
“段阑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上辈子的我难道真的就这么差劲、这么拿不出手吗?为什么我上辈子真心对你,你那么讨厌我,这辈子我算计你,害你,你却说你喜欢我?为什么啊?我真的想不明白。”
平心而论,这辈子的段阑生,除了最初在灵宝秘境二选一的困境里选择了先救别人之外,于她并无太大过错。
他面冷心热,可靠正直,从不欺凌弱小,是个非常值得交的朋友。
因果因果,因改变了,果也不同了。如果没有前世,那么,这一生也算一个不错的开始,她估计还是会栽在这个人手里,只是从一见钟情变成了日久生情。
那一天,段阑生还说了他喜欢她。这一世的幸福仿佛已近在咫尺。
可是,如果她自欺欺人,催眠自己忘记前世的一切,去握住段阑生的手,那么,就是可耻地彻底背叛了曾经的自己,也是重蹈覆辙,对不起这一场珍贵的重生。
今生的段阑生并无过错。可是,前世的她,又何至于有那种惨淡的收场?
恨难平。难平的不止是她,还有那个静悄悄地来过,又静悄悄死去的孩子。
血弄湿了她的指缝,也湿透了她的衣袖,被冷风一吹,陆鸢鸢才想起了这茬,低低地说:“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看。”
失血太多,段阑生已经站不住了,倒在了地上,泥尘染脏了他面颊,血流进了他眼眶里,艳煞至极,美丽的绀青色眼珠仿佛也变红了。他慢慢抬起眼,见到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腹上,默念出一段咒文。
将腹中的元灵召唤出来并没有痛觉。却会有一种浑身的力气都在跟着流失的错觉。
她说是天意,亦是因为,今天正好满了一个月。
空气中,出现了一星淡淡的光亮。它没有五官和身体形状,只是一抹纯白的光点,散发着纯净耀眼的光芒。被人揪出来后,光点好似懵了一会儿,就很快识别出了谁是自己的母亲,活泼又亲昵地环绕着她飞舞,蹭动她的肩。如果有尾巴,大概已经在摇了。
陆鸢鸢摊开手掌,它便屁颠屁颠地落到了她手心上。
这么轻的一团。
在她动手之前,地上垂死的人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喉间发出了“嗬嗬”的喘息,不顾一切地往她身前爬来,却撑不起身子,只能蠕动,自然是够不上她的手的。
陆鸢鸢闭上眼,捏碎了手心的光团。
耳旁好似响起一声清脆的玻璃裂响,纯白的光点碎裂成无数抹光,飞向遥远的尘世。
望着自己脚边的人吐出一口血,陆鸢鸢轻声道:“段阑生,现在我们是真的扯平了。”
银紫色的闪电一簇簇打向山间,离合山支离破碎,开始崩塌,巨石如雨砸下。在这毁天灭地的震荡所击退,留在原地就是等死。陆鸢鸢才回过神来,冲往山下。她连滚带爬地不知冲出多远,被什么东西一撞,重重摔了出去,陷入黑暗里。
在这漫长的黑暗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前世第一次见到段阑生的那一天。
可这回,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看了他一会儿,就转身离去。
没有最开始的相遇,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伤害。
这段灿烂的白光越缩越小,很快隐没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她渐渐什么都看不见了,耳朵里倒是越来越吵嚷,涌进了很多久违了的声音。
“别一放暑假就一天到晚窝在房间玩电脑,饭要凉了,出来吃饭。”
“周末你姥姥过七十大寿,我和你爸先去酒楼,你下了补习班早点儿过来……”
“哎!这周末我们订个房唱K吧,试试公司楼下那家新KTV的音响好不好。”
“人类渡劫尚有其它道路。妖怪渡劫,唯有以无情证道,改写命运。你命中无亲无朋,无妻无子,倒也适合……”
突然,在这些纷杂交错的声音里,一道崩溃发抖到变调的声音抢夺了她的注意力:“你说过的,她会转生在这里,为什么?!”
“……失算……怀孕……转移失败……”
“她和你的缘分已经尽了,即使你……她身边的良人也不会是你,无谓强求……”
好多人在说话。她好像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声音,朋友们的声音。
是大家一起来接她回家了吗?
如果是的话,最后那个好像在哭的声音,又是谁呢?
陆鸢鸢头痛欲裂,呼吸变得很困难,慢慢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才发现大地的震荡已经停下来了。
她晕过去了?
晕了多久?
还没能辨别出时间流逝了多少,她的额头上突然“啪嗒”一声,砸下了一滴水。
是……下雨了吗?
陆鸢鸢望向了天空。
天空还没恢复正常,犹如巨谷开裂,浮现出一个紫灰色的骇人漩涡,却十分风平浪静。风烟、流火、雷电、万鬼哭嚎、地动山摇……都烟消云散。小若也不见了。
浩浩天地,只剩渺小的她在仰望天空。
天上没有下雨。
那么,落在她额上的这滴水,是从哪里来的?
陆鸢鸢怔怔的,想不明白。
她正躺在一片烧得焦黑的土壤上。刚才天地变色,她记得很多石头跟着一起砸了下来,追在她身后。
如今一切都平息了,沾着鲜血的断剑掉在她掌边。窥天镜已经碎裂,埋在了远处的土壤里。
因为段阑生被她捅中心脏,再也握不住窥天镜。
他死了。
是她亲手杀的。
那么,殷霄竹又去哪了?
他逃走了吗?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陆鸢鸢呼吸急促,撑着地,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她拾起脚边的断剑,与那蒙尘的窥天镜,凭着记忆,一瘸一拐地往离合山走去。
离合山已经成了一座废墟,烟尘滚滚。
没费多少功夫,她就在地上找到了蜿蜒的血迹。顺着那点点滴滴的血迹,她几经周转,在一处山崖的断石前,找到了殷霄竹。
他已经变回了人类的形态,蛇尾消失了,看来蜕皮已经结束,静静地靠坐在山壁上。但脖颈上的鳞片没消,嘴角有血,明明颇为狼狈,他却表现得很自若,至少和狼狈的她相比是这样的。
看见她提着剑出现,殷霄竹抬起眼帘,似乎并不意外。而他启唇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陆鸢鸢愣在了原地。
“我快死了。”
殷霄竹微微弯起眼。
“但在死之前,还想再见你一次。还好你赶上了。”
死的人是段阑生。
而这人,只是褪了一次皮,又没有受致命伤,当然不可能会死。估计就是被石头砸到了,兼之刚结束蜕皮,还有些虚弱。等他恢复过来,还会变得比以前更强。
故而,陆鸢鸢在一怔过后,就反应过来了,抖着手腕,捏紧剑柄:“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撒谎也不打草稿。”
殷霄竹没说话,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有些遗憾地笑了笑:“这都让你看穿了。”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袭近,他的脖颈猛地被断刃抵住了:“废话少说,我有话要问你。”

第116章
吹毛断发的断刃横在殷霄竹颈前,手腕稍稍用力一压,就在他的喉结下方留下一道浅而细的血痕。
作为主动攻击的人,陆鸢鸢动作微顿,心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丝丝愕然。
殷霄竹的修为远在她之上,一对一的时候,她没有一次胜得过他。她没想到,经历了离合山上那一遭,走路都走不稳的自己,居然可以这么顺利、迅捷地压制住他。
看来,因为某些缘故,他现在的状态应该很差,和她半斤八两。
殷霄竹瞥了一眼颈上的剑,没有试图反抗。那处变不惊的模样,仿佛被抵住要害的人不是自
己:“你想问什么?”
陆鸢鸢吸了口气,她想知道的东西有太多太多了,从相遇至今,谜团一个接一个,充斥在她的世界里。
既然现在控制住了他,那就一个个问题来问好了。
陆鸢鸢润了润干裂的下唇,哑声道:“虚谷真人失踪至今,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你趁着大家进灵宝秘境分散搜人的时候,脱离大部队,杀了她?”
殷霄竹望着她,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是。”
陆鸢鸢微微一震。
所以,她在灵宝秘境的河边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会有那么多仙剑造成的伤口,那都是和虚谷恶战后留下的痕迹。
她定了定神,继续问道:“你跟真正的蜀山大师姐是什么关系,她是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吗?你也杀了她?”
殷霄竹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蹙:“是别人这么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陆鸢鸢面色一冷,握紧剑柄,威胁性地将刀锋往前略略一送,他脖子前面那道淡淡的血痕瞬间溢出了血珠:“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不是你问我。”
反问未果,殷霄竹倒也没有生气,他的眉宇慢慢松解开来:“是。”
这会儿,他承认得倒是挺干脆利落的,问什么就答什么。是因为发现自己穷途末路,抵赖不了了么?
陆鸢鸢皱眉:“你是什么时候顶替她的身份的?蜀山宗主和宗主夫人应该都是人类,怎么可能会生出你这样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殷霄竹停顿了一会儿,答了第一个问题:“在我离开你以后。”
识海里的那片荒凉的雪地,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些话不用摊开说,陆鸢鸢已经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殷霄竹杀了文殊公主、离开雍国并重获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真正的大师姐。
这时,殷霄竹又开口:“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了么?我想,你应该能猜到是什么时候。”
陆鸢鸢的眉头动了动。
他说的是她当文殊公主那段经历?
他用的词好生奇特,是“想起来”,而不是“知道”。
不等她捋明白,殷霄竹已经垂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你识海里看见那片雪地的时候,我本以为,你是先成为越奉珠,死后再变成陆鸢鸢,然后才来到蜀山的。并且,在你我相遇的时候,你脑海里已经有了完整的记忆。但后来想一想,就觉得不可能。”
殷霄竹停了停,语气变得有些自嘲:“如果你记得自己曾经是怎么死的,那么,来到蜀山后,绝不可能认不出我是谁,也不可能对我那么没有防备心。”
陆鸢鸢不言不语,绷紧脸皮,抿住唇。
“所以,至少,在刚来蜀山的头几年,你是没有越奉珠的记忆的。”殷霄竹的目光复杂难辨:“那天,你被带回蜀山后,我开始思考你和越奉珠到底是什么关系。越奉珠死的时候,现在的你已经出生了,所以,你不可能是她的转世。之后我便怀疑,是越奉珠死后,化作厉鬼,夺舍了你现在这副身体,又意外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才会造就现在的你。可当我从头到尾地捋了一遍,我发现了一些蹊跷又巧合的事情。”
“……”
“越奉珠暴戾恣睢,残暴不仁。但在我离开她的半年前,她曾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说话方式、穿衣打扮、饮食癖好……都迥异于从前。待我的态度,也有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转折。不止是我,就连对待一般的扫洒仆从,她也和善了很多。身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凡人界公主,她竟然知道怎么扎出修仙界民间的小橘子灯。现在想来,这种种异常,用‘性情大变’来形容都是轻了的,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灵魂在那副身体里待着。”
虽然一切都是猜测,可他的口吻却渐渐变得笃定。
“这样的态度转折,在你身上也有过,那是你从凡人界回来后的事。是因为在那段时间里,你以某种机缘巧合的方式,变成了越奉珠么?”
有一刹那,陆鸢鸢心神大震,手里的断刃近乎要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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