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潭边发生的那些事。筹码是自己放的,她又是现代人的思维,不会为了这种事而要死要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过是因为心力交卒,且蚀骨的毒性正在散走,才压垮了她的身体。
这期间,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房里一直有人亲手照顾她,给她施针、擦汗、喂药喂粥,往她额头放下浸过冷水的湿布巾。
昏昏沉沉地过了两天,第三天清晨,陆鸢鸢终于退了烧。清晨醒来时,汗水湿透了前胸后背,她撑身坐起,撩起上衣,擦了擦脖颈的水光,感知了一下自己的金丹,发现蚀骨的毒性已被她代谢掉了,灵力也基本恢复了正常水平。
醒来后,一跟进剧情,陆鸢鸢得知,在自己足不出门的这三天,外面的世界一直在按照她所知的剧情发展。
就在今天早上,蜀山弟子都从灵宝秘境撤出来了。这么多人进去地毯式寻找了一轮,结果连虚谷真人的影子也没找到。寻觅无果,也不好一直耗在里头,只好先退走,再将消息报给宗门。
看起来,她陷害段阑生,并没有对主线剧情造成什么影响。
这么顺利,反倒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不过,这也很可能只是因为,决定她和段阑生去留的那场审判还没来到,他们的命运还有无尽变化的可能。
但也不远了。如果这辈子的发展也和前世一样,那么,那场审判,应该就是在今天发生的。
陆鸢鸢垂头思索着,突然听见房门开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在靠近。
“醒了?”
一抹高挑的人影越过屏风。殷霄竹左手拨开了帘子,右手端着一碗粥,粥上洒着肉粒,冒着热烟。那只碗其实不小,但在他那双手里,就被衬得小了一个号。
他面色如常地走过来:“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陆鸢鸢想了想,伸手去接那个碗,但被他轻轻躲开了。
“我来吧,你刚退烧。”
殷霄竹坐在床沿,用勺子舀了舀粥,吹凉了热气,才送到她唇边。犹豫一瞬,陆鸢鸢就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下这勺粥。
她吃的很慢。殷霄竹很有耐心,并不催她,一勺勺地喂。等瓷碗见底,他拿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她的嘴角,才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师尊说想见你。”
陆鸢鸢一怔,感觉到面庞一暖,被抚了抚。
“我已经跟他说明了那晚的情况。但他执意想见你,或许是有话想问。”殷霄竹的脸色微微阴沉,但在她抬头时,他又敛起了那副神情,轻描淡写地说:“你若不想见到他,就不用去,留在这里,我会代你妥当地处理好这件事。”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似乎浸上了一丝冷酷。
也许,不是错觉。
陆鸢鸢没有立刻答应,长睫垂了一下,复又扬起:“既然师尊想见我,我还是去吧。”
或许是在事情有定论前,不想把它闹大,虚元子并没有在临时驻扎的小楼里见她,以免隔墙有耳。
好在,穿过小楼附近的树林,会抵达一片山崖,那儿有一座很大的亭子。
等陆鸢鸢着装整齐,跟殷霄竹一起来到这里时,亭子里的几个人瞬间朝她看了过来。
陆鸢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虚元真人。在他旁边,是神色复杂的齐怅与傅新光,以及自她现身后,就倏然抬头,双目就牢牢钉在她面上的段阑生。
三天过去,段阑生的灵力已恢复正常。他乌发高束,姿仪甚美,脸色苍白,不再是水边那副狼狈模样。但他的目光却像一瞬间将她带回了那一夜,压得她呼吸不过来。
而看到她是和殷霄竹一起来的,他好似咬了咬牙。
陆鸢鸢一屏息,就别开目光,来到亭子里,向虚元子行了一个礼。
这样的审问,上辈子的她就经历过一次,在段阑生解毒后,虚元子把她和段阑生都叫了过来,同场的,还有牵涉在其中、撞见那件事的证人。
那时,她是被质疑的人。而如今,她和段阑生的位置正正对调了过来。又是一次风水轮流转。
人都齐了,虚元子睁开了苍老清厉的眸子,扫过她和段阑生,沉声开口:“鸢鸢,那晚发生的事,我已经从你大师姐口中得知了经过。但兹事重大,我还是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话刚落,虚元子就清清楚楚地看到,眼前的少女身躯颤抖了一下。
他愣了愣,不由将语气放得更宽宏温和:“你……无须顾忌,无须害臊,说什么都可以,丹青峰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旁边的傅新光抓了抓头发,忍不住道:“段阑生说他去水下摘过解药,却没见到蚀骨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他真欺负你了?还是有什么误会?你说吧,什么都可以!”
不是他性子急,而是作为第一个发现蚀骨花的证人,了解事情的经过后,他已经被匪夷所思的过程弄疯了——平时光风霁月、冷淡禁欲的段阑生居然会做出故意藏起解药,借机侵犯神志不清的陆鸢鸢这等下流的丑事,他实在无法相信!
可是,陆鸢鸢和段阑生是这么好的朋友,平时她对段阑生又那么好,光是在任务里对段阑生舍身相救的次数,就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听说在从前,段阑生在蜀山还备受白眼与孤立的时候,只有她主动和段阑生搭伙出任务,还每每都会仗义出言维护他,从不让别人说段阑生一句不是。她根本没有动机、也更不可能去抹黑段阑生啊!
如果真相不是段阑生枉顾她的意愿欺负了她,她有什么理由会让大师姐这样说?有什么理由不替段阑生解释,替他说一句好话?
然而,面对两人的询问,陆鸢鸢始终沉默地低着头。逐渐地,她的眼眶红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咬住唇瓣,仿佛想将某种情绪压回体内。
不说话,不等于什么信息也没透露。
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委婉的表达。
更何况,看见她这副表情,在场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开口说话,恐怕还是在念着过往的情分,即使受了委屈,也选择了咬牙咽下了难听的话。
傅新光愣了愣,再一想,段阑生本身有一半狐妖血统,而妖怪是最容易受到发情期的影响的……心中的天平好似瞬间倾斜,他双眼冒火,狠狠一拍旁边的柱子,瞪向段阑生:“段阑生,你你
你、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还有什么解释!”
陆鸢鸢不由看了过去。
从她来到亭子后,段阑生便没有说过一句话,此时,他慢慢地抬起眼皮,唇色苍白,可依然没有她以为会有的暴怒、愤恨,或是将要身败名裂的痛苦。在指责声里,他的腰背始终挺直,唯独此刻凝视她的眸子,出现了一丝从前并不会有的哀求和恳切:“鸢鸢,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陆鸢鸢低头不应。
果然,她一作逃避状,就听到了殷霄竹的声音:“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出于舔狗人设的限制,在这场审判里,她不可以开口控诉段阑生。
只是,在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保持沉默也会比说话更煎熬。是坏人难当,还是她没当习惯?
明明在场的有这么多人,她却觉得,只有自己和段阑生站在同一片水域里。一呼一吸、身体的每一次战栗,都会通过足下的波澜,传递到对方身上。
冤枉段阑生的她,是天底下最清楚段阑生有多清白的人。
而段阑生,是不是该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她就是这么一个卑劣而不择手段的人。
她置身在自己亲手搭的戏台上,演着自己写的剧本。如今,戏已演到高潮片段,这根弦也将她的咽喉越勒越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这时,肩上突然一暖,她被揽入一个怀抱中,陆鸢鸢僵了僵。
殷霄竹当着段阑生的面,将她揽入怀中,安抚状拍了拍她的背,才抬头,语气很冷,且不容置喙:“师尊,不必再问下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鸢鸢当时的情况比段阑生严重得多,亦比他更早丧失神智。段阑生在水下找到蚀骨花,却藏起来不用,无非就是为了做那龌龊之事。他犯了蜀山的淫戒,不配做我蜀山弟子,且还对自己的同门好友下手,应该从重惩罚,以儆效尤。”
“从重惩罚?”
“不错,应该将他缚回蜀山,由剑宗废去他的修为,再将他逐出宗门。”
陆鸢鸢一震,抬头看他。
在她的设想里,段阑生的下场,应该就是被罚一顿,再被蜀山除名,和原书里她附身的原主下场是一样的。
万万没有料到,殷霄竹一出手,居然是想把段阑生的修为都废掉。
一个修士,只要金丹还在,就算修为被吸星大法吸走了,也能重新积累起来。所以,他这话翻译一下,就是要碎裂段阑生的金丹的意思。
一旦没了金丹,段阑生就会变回半妖,从此再无机会踏上仙途。即使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今日被诬陷的真相,在她面前也形如废人,没有力量向她复仇了。
前世段阑生杀她,今生她蓄意报复他,让他身败名裂,夺走他的修为和前程,算扯平吗?
陆鸢鸢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蓦然感觉到手腕一紧。匆匆仰头,就看到殷霄竹不知何时正盯着她,微微皱眉,眸子里涌动着一丝堪称为危险的情绪。
这时,烟雾渺然的悬崖边,骤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喝声:“等一等!”
众人一愣。
这座山几乎呈现为直立之态,下面就是通向灵宝秘境的万丈深渊。他们一早确认过亭子周围的草丛里没有藏人,方才也没有听见御剑的风声,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人来?
下一秒,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头戴帽子、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草丛里滚了出来,冲到他们面前,一把扯下帽子。
阴影随掀开的帽子褪去,一张明媚娇俏、格外眼熟的少女面庞出现在众人面前。
傅新光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小若姑娘?!”
陆鸢鸢也惊愕地望着凭空出现的少女。
凡人界的雍国大三角副本结束后,小若就失踪了,还全程缺席了有她戏份的副本【雪上梅】。
她怎么会突然在此时此地现身?
没由来地,陆鸢鸢心底涌起一丝对未来失去把控的隐隐的不安。她下意识地去看对面的人是什么反应,就发现段阑生正盯着小若。但和傅新光那种讶异带着惊喜的神态不同,他绀青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见小若活生生地冒出来,是一件多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由于小若曾经被捉回蜀山,还在蜀山住了一段日子,在场的人里,就算是跟她不熟悉的虚元子和殷霄竹,也都对她有印象。
小若一跑进亭子,就环视一圈,着急地跺了跺脚:“你们不要惩罚段阑生,他是冤枉的,你们都冤枉他了!”
殷霄竹的眼眸微微一眯。
齐怅愣住了:“你这是何意?”
小若用手背擦了擦面颊的薄汗,清楚地感觉到各异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交错。她强撑着不露怯,挺直腰杆,直视虚元子,大声道:“真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听起来可能有些荒唐,我也知道我是狐妖,你们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但是,我有一物可以充当证据,你们亲眼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话毕,小若捏紧拳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段阑生。
那一天,她差点死在洛水边上。
真的只差一点。只要系统迟一秒抽走她的意识,她的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最感兴趣的可攻略角色就是段阑生。然而,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非但没有半点收获,段阑生居然还杀她!
为了活命,她只好用【金蝉脱壳胶囊】,让系统把她的意识转移到备用身体里。
这个道具可是她压箱底的宝贝,只此一个。此前不管遇到多危险的情况,她都不舍得拿出来用。当然,也是因为使用这种超常规的道具,很容易让原著的书灵,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本土系统注意到她的存在,对她不利。
段阑生害她用掉了唯一的保命法宝,还让她失去了大量积分。
在凡人界大三角的副本里,她选择了【成王之路】的攻略路线,帮助越歧,除掉谢贵妃。她成功地拦住了那个去江上求救的宫女NPC,本来以为奖励十拿九稳了,却没想到,那个NPC竟然没有淹死,被段阑生救了起来!
【成王之路】这条路线失败了。
越歧成了废太子,他身边的心腹谋士,也都遭到了皇帝的清算,被秘密处死了。
段阑生掐她脖子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越歧已经被皇帝的人拿下了,阴差阳错地跳转身体,躲过了围剿。当然了,就算没有段阑生杀她这一出,她被雍国的士兵捉住了,之后肯定也会想办法逃走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越歧失去权势,也就失去了攻略的价值,她傻了才会留下和他共患难。
也正是因为越歧的攻略路线作废了,她拿不到最终奖励积分,一切努力付诸东流水。本已经近在眼前的回家大门,重重关上。
这一切,全是因为段阑生不按剧本走,坏了她的好事!
更糟糕的是,她的系统告诉她,原著书灵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正在秘密排查。
她恨死段阑生了。
在备用身体里苟了一段时间,【雪上梅】这个副本就来了。
按照原文,这个副本有她的戏份。但她实在害怕段阑生会再杀她一次。好在,由于在段阑生面前用过金蝉脱壳胶囊,她的系统并没有强迫她参与这个副本。
但一番思量后,她还是动身前往了矮坡子村。
因为,在死里逃生后,她冷静下来,复盘自己失败的原因,一路追溯到段阑生那无法被激活的好感条,越盘就越觉得不对劲。
今后还得在修仙界攒积分,面对段阑生,躲得了一次,躲不了一世。为了日后的任务能顺顺利利,她决定主动出击,跟踪段阑生,看能否瞧出什么门道。
当然,以她的
妖力,不可能在接近段阑生的时候还不被他发现。所以,她肉痛地消耗了自己本就不多的积分,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一个叫做【隐身喷雾】的道具。
顾名思义,用这瓶喷雾往身上喷三下,就能隐形半小时。修为高深者如虚元子,也不会察觉到她的存在。
不过,这个道具只是让别人看不到她,而不是真的把她变成了空气。要是她站得太近,被别人碰到了,隐身效果就会瞬间消失,还挺鸡肋的,所以她一直没兑换过。
却没想到,这个鸡肋的道具最后派上了大用场。
由于出发前磨蹭了一段时间,来到矮坡子村时,【雪上梅】这个副本已经结束了,段阑生和另外两个名叫傅新光和陆鸢鸢的NPC夜宿定禅。
就是在那天深夜,隐身的她躲在窗外,瞪大眼睛,亲眼看到那个叫陆鸢鸢的NPC趴在段阑生怀里,在吻他的唇。
她拼了老命也激活不了段阑生的好感条,还以为这家伙是个不解风情的纯正木头,想不到他也会有这么生动的神情,就像一尊无欲的玉像染上了胭脂色。
仔细想来,好感条出现问题的越鸿,好像也是陆鸢鸢在凡人界的旧相识。
一切怪异的根源,大概率,就出在这个叫陆鸢鸢的NPC身上。
只是,那一夜,由于太过震惊,她都看傻眼了,忘了要留下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但没关系,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事情就好办多了。蜀山之后会派弟子去灵宝秘境寻找失踪的虚谷真人。记得在原著里,陆鸢鸢就是在这个副本里犯事,被赶出蜀山的。
继续跟着陆鸢鸢,一定会有收获。
翌日,蜀山的人就来到了定禅。小若暂时停下了观察,远远地躲开了。人这么多,走过去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她不希望这么快让段阑生发现她的存在。待蜀山众人都进了灵宝秘境,小若估摸着时间,也闪身进去了。
辽阔的灵宝秘境,要追踪一个人的行动轨迹可不容易。但她知道,陆鸢鸢和段阑生最终都会去到那个有大蟒出没的瀑布前,于是,做好万全准备的她,直接等在了那里。
只是,千算万算,小若也没想到后续会是这样的走向——身负污名被赶下蜀山的人,成了段阑生。
如今,她之所以站出来揭穿这一切,倒不是因为心疼段阑生蒙冤。
从私怨角度出发,她在段阑生手下吃了那么多苦头,也想让他尝尝挫败的滋味,尤其想看到,对她爱理不理的段阑生,得知自己被玩弄感情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原著的书灵排查到她是穿越者了。
按理说,她这个外来者的灵魂会第一时间被抹杀,她带来的系统将被扫地出门,【小若】这个角色也会恢复出厂设置。
她还没有攒够回家的积分,要是现在被抹除,那就只有一个死字。
但令她意外的是,书灵没有立刻抹杀她,而是和她做了一个交易。
据小若观察,陆鸢鸢对原著剧情很熟悉。她猜测,如果对方不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重生NPC,就是跟她一样的穿越者,才能用那种仿佛预见未来的办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连书灵也无可奈何。
段阑生是故事后期对抗鬼帝的重要力量,若他被蜀山除名,后面的故事不知道还能怎么写。这是原著书灵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这很可能就是书灵找她的原因。书灵无法操控原住民来帮自己的忙,只能以她这样的穿越者为工具,去纠正被改写的剧情。
原著书灵告诉她,只要她维护这段原著剧情,就能将功补过,换取不被抹杀的资格,也就是,让她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户口。
同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系统,事成后,她带来的系统将会被剥夺特权,降级为二级附属系统。但书灵答应她,不会强行解绑她和她的系统,也就是,她可以保留着【攒积分回家】的合同,并在不违反剧情、接受书灵管辖的前提下,继续自己的回家大计。
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以上种种思绪,都在瞬息之间掠过大脑皮层。
一声苍老的询问,将小若从记忆里拽了回来:“你想给我们看什么证据?”
小若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水晶球,球体呈现为半透明的神秘紫色。
齐怅、傅新光从未在修仙界见过这样的法宝,面面相觑,虚元子蹙眉道:“这是何物?”
“此物名叫【记忆球】,可以真实地储存下事情发生时的光、影、声,并完整地回放出来。”
小若将水晶球放在地板中央,后退一步,二指成诀,默念咒文。水晶球蓦然发出一束耀眼的光芒,照向上空,接着往四周扩散开来。
在光芒中,出现了一抹虚幻的影子。紧接着,一条面目狰狞的大蟒蓦然从水波中冲了过来!众人都脸色一变,齐怅条件反射地按住剑鞘。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不过是逼真的、让他们身临其境的幻象而已。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接着才发现,大蟒的尾巴卷着一个少女,带着她深深地扎入漆黑浑浊的潭水里。那少女正是陆鸢鸢!
段阑生瞬间捏住拳头,其他人也都看明白了,这是灵宝秘境事发的那座深潭,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幻象。
大蟒在幽暗的水底游动,险象丛生的画面让人捏了一把汗,但与大家之前想象的也大差不差。直至这一幕出现——陆鸢鸢睁开眼,忍着被勒的窒息感,努力地划水,伸手够到石缝,摘下了一朵在水波中摇曳的蚀骨花,冷静地压向储物戒。
储物戒暗光流动,吞下了蚀骨花。
看到这里,段阑生怔住了,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眼睫颤了一下,面色比纸还白。
幻象还在继续。陆鸢鸢的乌发在昏暗的水波中飘舞,她双手齐下,决绝地将剩下的蚀骨花连根拔起,揉成碎片。随即,以利物割破掌心,血液迅速在水中化开,红色的小蛇倾巢而出,张开獠牙,冲向了她……
“啪”的一声清脆的碎响,水晶球不堪重压,应声而裂,幻象骤然消失。
虽然没有看完全程,可最关键的部分,已经呈现出来了。
亭中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但陆鸢鸢感觉到,离自己最近的殷霄竹,气息有些不稳,搂在她肩上的手,亦越发用力,近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傅新光是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的人,他语无伦次,颤抖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鸢鸢,是你把花都拔光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已经中毒了,头脑不清吗……不是,你是先掉进水里的人,你把花拔光了,那段阑生说他摘不到花就不是在撒谎……他衣服里的那朵花是你储物戒里的这朵吗?”
虽然说得颠三倒四的,但基本将众人的疑惑都说出来了。
虚元子的视线也变得严厉而失
望,站起来:“鸢鸢,这是怎么回事?”
身处在风暴中心,顶着无数利箭一样的质疑视线,陆鸢鸢从头至尾都没有出过一次声。
她轻轻地闭上眼,仿佛自嘲,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其实,在小若拿出那个道具的时候,她就有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那种预感在催促她快逃。但她双足就像生了根一样,挪动不了半分。
人算不如天算,她本来已经要赢了,却算漏了一个变数——小若。
她曾经怀疑过小若是穿书者,或者提前看了剧本,但她没想到,在这个不该有小若出现的场合,对方会蹦出来,还拿出了这样的道具。
她用尽一切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这个世界抽调一切资源,将她拉回丑角的位置上。
机关算尽,最终全都落空。
但她即使一败涂地,也绝对不会回到前世的路上,绝不!
就在这时,众人突然感觉到足下的土地传来震动,从崖底升起的浓雾中,出现了一些诡异的影子与咆哮声。
齐怅的视线转向那处,语气变得凝重和急促:“师尊,这些事稍后再说,这里离灵宝秘境太近了,应当是出现了妖物的异动!”
“大家警戒,当心袭击!”
就在殷霄竹注意力不全在她身上的一瞬间,陆鸢鸢猛地用力,挣脱他的手。紧接着,就不顾一切地冲向断崖,纵身一跃。
高空的狂风寒冷肃杀,仿佛能割破肌肤,吹得耳朵什么也听不请。陆鸢鸢抱紧双臂,在瘴气和迷雾中高速坠落,口中熟练地吟诵起转换身躯的咒文。
她本来打算先赶走段阑生,再揭穿殷霄竹的秘密。但事态已经演变到这一步,若她被带回蜀山,等着她的,大概率是挨罚后被逐出宗门的命运。
她不相信,段阑生在发现她的恶意后,还会跟前世一样,和宗门提出娶她。
而殷霄竹,他已知道她怀有二心,故意利用他。以他的性格,今后必会加倍警觉,很大概率不会让她活到抵达蜀山,在半路就杀她灭口。
她要逃。必须先逃走,确保自己安全,再想后来的事。
妖怪那近似兽嚎的叫声犹在身周,风声咆哮中,她听见有人在惊恐地喊她的名字,两道影子正穿过迷雾,朝她急速冲来。但她下落的速度太快了,又有迷雾阻隔,那两道剑光追不上她。
她不能被带回蜀山,必须趁现在转换身体,逃去凡人界。让妖怪阻住蜀山的人追来的脚步,让他们都以为她死在了悬崖下是最好的。
身体因咒文开始发烫,她的灵魂出现了一种眩晕的抽离感。
但下一秒,陆鸢鸢却感觉腹部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钉住了她的灵魂,将她硬生生地拽回了自己的身体中。陆鸢鸢面色一僵,无法相信事实。
跳转傀儡身体……失败了?
为什么?
她刚才明明已经感觉到要成功了……为什么?!
不,现在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她不能在这里摔成肉饼!陆鸢鸢脑袋嗡嗡,咬牙召出了仙剑,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那两道剑光越来越接近自己了。它们的速度本旗鼓相当,但其中一道影子突然在空中有了变化,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一条布满鳞片的蛇尾卷住了腰。
妖怪像闻到了血味就凑上来的蚂蟥,对方卷住她,一边延缓坠落,一边对抗浓雾里的妖怪。她想斩断这条蛇尾,可时间不够了。一阵颠簸后,河流的水波没过了头顶。
哗啦——
纵然已有了缓冲,但在落水的瞬间,她还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苏醒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水中了,而置身在一个黑乎乎的洞穴里。陆鸢鸢胸口憋闷,低低地咳了几声,身上的衣衫湿淋淋的,好像一只落水后瑟瑟发抖的雏鸟。慢慢地缓过神来,她突然感觉到脖子一紧。
一只手蓦地按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山壁上。
殷霄竹的模样竟然比她还狼狈,腿上有些血迹,不知是不是与妖怪打斗落下的。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么难看的阴狠的表情,眼珠都成了蛇瞳。
他扼住她的脖子,从上方俯视她,嗓音仿佛凝结了寒冰,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陆鸢鸢仰起脖子呼吸,试着掰开他的手。他的手腕纹丝不动,手指其实并没有压实,但这个姿势太有压迫性,她的气息还是渐渐入不敷出,咬紧牙关,眼眶逐渐发热。
她的计划,临门一脚失败了。
她没有成功转移到傀儡里。
她还落到了殷霄竹手里。
他一定会杀了她。
在一瞬间,在心头压抑了两辈子的委屈,怨恨,不甘心,愤怒……像是不断充气的气球,在膨胀到极点的这一瞬间,剧烈地爆炸了。
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她只是想让伤害自己最深的人付出代价,她只是想今后都能有尊严地活下去,为什么就是不给她一条生路?为什么要逼着她按剧情走,逼着她踩坑,却不许她报复?
她不是女主角,不是有天赋的修士。她是谁都能踩一脚的炮灰,是一心一意对待心上人却被鄙弃的舔狗,是付出真心却被无情利用的大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