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藏在自己桌下的人是陆鸢鸢,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古怪。
其他几个勋贵子弟一开始并不知道桌下有人,笑着走近,才注意到桌下的乾坤。
因为角度,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少女窈窕的背影,大感意外。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越鸿身边有女人,几人有些心痒,便想绕过来,看看这女人的正脸。
可不等他们一睹芳容,越鸿就突然瞪了他们一眼,用衣袖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女子的脸:“看什么看。”
平日里,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殿下脾气不好,但这会儿,几个年轻人根本不惧他,还嬉皮笑脸地打趣了起来。
“殿下真是好艳福,原来早在自己寝宫里藏了个美人。”
“晓得晓得,殿下这是不愿把心头肉给我们看呢。”
桌下,陆鸢鸢梗着脖子,不敢乱动。通过声音,她大致认出了这些人是谁,都是以前喜欢明里暗里地欺负原主的人。
她想象不了,若让这些人知道桌下的人是自己,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越鸿大概也是不想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才会用袖子遮住她的脸。因在宫中,他穿着皇子的广袖常服,袖中有一阵浸润了人体暖意的宫中香。
对了,她的生命值已经跌到20/100了。反正暂时不能出去,不如趁现在,蹭点儿气运吧。
陆鸢鸢思索了下,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压在越鸿的膝上,尽量不制造更多身体接触。
越鸿知道这帮人的德性,平日在外面人模狗样,一个个都是世家楷模,私下却都是活泼爱闹的少年。也不是没听他们开过玩笑,往常这些话,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冷哼一声就过去了。
但现在,听他们一口一个“心头肉”、“宠爱的美人”,再想到桌下那家伙也在听这些话,越鸿头一次有种想将他们的嘴巴都缝上,再丢出宫殿的冲动。
正要开口赶人,他却突然感觉到膝盖有些痒。
那似乎是一根手指,轻得像羽毛一样,落在他膝盖上。
越鸿一愣。
旋即,难以置信与恼火,同时冲上他心头。
这人——怎么还偷偷摸他呢?!
藏在桌下,陆鸢鸢神不知鬼不觉地吸着气运。
因生命值太低,她现在不仅体力差,身子虚软,大夏天的,只要不晒太阳,手脚便通常都是冷冰冰的。这会儿,随着金光顺着指尖流入,生命值稳步上升,惬意的暖潮浸润她的血肉,舒张腠理。陆鸢鸢舒服得喟叹一声,青白的面容逐渐渗出血色,如敷了一层桃色胭脂。
然而,当生命值涨到40/100时,数字突然停止了跳动。丝丝暖潮戛然而止,仿佛水龙头被人拧上了。
陆鸢鸢慢慢掀起眼帘,蹙眉。
是接触不良吗?
陆鸢鸢收回手,思索了下,不信邪地换了个位置,轻轻将指尖压在越鸿小腿左侧,却还是没有反应。她又换到右侧,结果仍然不变。
是了……前几次补充生命值时,她要么正处于稀里糊涂的状态,要么就是被其它紧急情况绊住了,都没有仔细琢磨过这个数值。
现在想来,她每一次补充生命值,最高点好像都没有超过40。
第一次,她从越鸿那里蹭到了35点生命值。而这一回,生命值的起点是20,可它最后还是停在了40/100这儿。
看来,这不是巧合。她生命值上限,暂时就只有那么多了。
陆鸢鸢眼珠凝定,兀自沉思,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越鸿腿上几次切换位置,他大腿的肌肉变得越发紧绷,突然,他微微侧身,换了个坐姿,不自然地翘起二郎腿。
陆鸢鸢一回神,立即缩回手指。
越鸿从前对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多半是不喜欢她乱碰他的,还是见好就收吧。
由于被袖子遮住脸,她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听越鸿与友人说了几句话,就将他们都赶走了。待宴客厅安静下来,桌布突然被一只手掀开,光线洒进这一隅。陆鸢鸢伸手挡了挡,就猛地被拽了出去。
下一秒,她的脸被捏住了。
越鸿手劲儿极大,直接将她拖到眼前,瞪着她,一字一顿地从齿关中蹦出质问:“你在下面干什么?是不是存心让我出丑?”
陆鸢鸢被掐住脸颊肉,仰起脖子,口齿不清。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忍住挣扎的冲动,含含糊糊地揭过自己碰他膝盖那段,勉力解释:“怎么会出丑呢?殿下,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人是我……”
越鸿一眯眼,冷笑道:“谁让你没事躲在我桌底的?我刚才就该把你当刺客,一剑捅死。”
瞧见她脸上已经被掐出两个指印,他压着恼
火,挪动手指,换了个方位,继续掐。
这家伙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气。把他得罪狠了,等一下托他办的事,不会要失败了吧?
陆鸢鸢的手指不由攥紧,转念片刻,她垂下眼帘,抿抿唇,轻声说:“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我只是不敢出来。”
这句话成功让越鸿一顿:“不敢?”
“殿下不知道吗?我来雍国的第一年,他们比赛射箭,就把我拎了过去,说要拿我当箭靶。在国子监听学,他们笑我听不懂雍国的《策论》,还往我桌子里放蟾蜍和死了的蛇。有一年中元节,我被他们关进死过人的冷宫里,一直等到晚上,才有宫女听见我拍门的声音,放我出来……”陆鸢鸢望着他,漆黑的眼珠如琉璃一样清润,倒映出他的模样:“我只是害怕他们见到我,又要欺负我,拿我取乐。”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只是在陈述,不是在激烈地控诉。
然而,她每多说一句话,越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隐隐还有些狼狈。手劲儿也越来越轻,突然,他松开了她的脸,背过身去。
陆鸢鸢见状,也停下翻旧账,低头,拿手背搓了搓自己被捏红的面颊。
半晌,她听到越鸿有些生硬的低语:“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听起来,刚才的火气已经消失殆尽了。
陆鸢鸢暗暗松了口气,放下手,对他说了一句话。
越鸿渐渐皱眉,回头,盯着她:“你说,你想借我母妃的——”
陆鸢鸢颔首。
“为什么?”
陆鸢鸢又垂头:“围猎回来后,我连续做了两晚噩梦,想着如果能读一读那本经书,会好过些。”
“……”越鸿别过头:“我不保证能拿到,你回去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可第二天,他就派人把东西送来了。
宫人的托盘上,放着一本用丝绸裹束的经书——《妙法莲华经》。张公公躬身道:“请公主务必仔细保管此书。三皇子殿下对谢贵妃娘娘说是他自己想看,娘娘才肯将私藏借出的。”
陆鸢鸢笑了笑:“谢谢张公公提点,我知道的。”
等宫人离开,陆鸢鸢坐到书桌前,小心地解开缎带,翻开经书第一页,嗅到一股淡淡的陈年书墨味道。
别看现在凡人界这么尊崇仙道,实际上,修仙界的修士是在五百年前才第一次主动接触凡人的。
也就是说,在两界交流之前,凡人并不知道自己头顶还有那样一个玄妙的修仙世界。那时候,在这片大陆上,最盛行的是佛教。大大小小的佛寺到处可见,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直到仙道兴起,佛教才开始衰微。
和尚是凡人,斩妖除魔之力和金丹修士没得比。但五蕴皆空、功成圆满的高僧开过光的经文,是有一定镇邪之力的。
这是陆鸢鸢上辈子在一次蜀山除妖任务里学来的。
谢贵妃手里,就收藏了那样一本天竺高僧开过光的佛经孤本。
陆鸢鸢不确定这么做会有多少效果,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努力过,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此后数日,除了要蹭生命值的时候,陆鸢鸢一步也没有踏出寝宫,一有时间,就抱着经书,制作她的护身符。
每晚睡觉前,她也坚持先打一套完整的功法拳,辅以拉筋、压腿等热身运动。有一次,还不小心让一个来送新衣的小宫女撞见了她的锻炼现场。
锻炼身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陆鸢鸢没放在心上。
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半个月下来,陆鸢鸢的【武力值】还真的动了一小步,颤巍巍地从5/100提高到8/100。
一转眼,日子来到了七月上旬。
剥皮妖怪依然没有新线索,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从围猎那天起,就笼罩在众人心上的恐惧和阴霾,如同被阳光照化的浓雾,逐渐散开了。有人开始相信,那只妖怪真的已经走远,不会再回来了。
只除了陆鸢鸢。
副本进度始终停留在20%。这提醒她,自己头上还悬着一柄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这天晚上,月上中宵。二皇子在宫中举办饮宴,兴致勃勃地邀请众人出席。
这种场合,陆鸢鸢基本推辞不掉。不知为何,今天宴上,她总感觉侍郎公子那几个与越鸿玩得好的人,视线总是在自己这个方向流连。可当她纳闷地看回去,他们却在各干各的事,仿佛并没有看她。
按照经验,这是这几个讨厌鬼要欺负她的前奏了。
陆鸢鸢放下瓷杯,心中默默下了判断。
好在,今夜二皇子兴致特别高,一直抓着太子、越鸿及一众勋贵子弟谈天说地。那些人纵然想欺负她,也抽不开身。宴席已进行到后半,陆鸢鸢暗忖自己也应付得差不多了。虽然没喝几杯酒,她还是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开溜了,免得那些人一闲下来就来找她麻烦。
回到寝宫,已近子时。
陆鸢鸢换下沾染了酒香气的衣裳。铛儿和银屏替她拆开发髻,将簪子放入锦盒,便退下了。
夜深人静,陆鸢鸢独自坐在梳妆镜前,从怀里取出了那本《妙法莲华经》,翻了两页。忽然,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随即,铛儿的声音响起:“今夜天气似乎变凉了。公主,添件衣裳吧,我担心公主坐在这里会着凉。”
陆鸢鸢没回头,一手撑额,随意地说:“不用了,我这个位置没风。”
身后的铛儿从喉中溢出一声轻笑,语气一派天真:“是么?可我觉得风很大呀,大得我都能闻到公主脖子附近的酒香了。”
陆鸢鸢捻着书页的手一顿,眉梢敏感一跳,慢慢抬起头。
大殿昏暗,宫灯飘摇,她前方的红木框宝镜,映照出她背后的景象——铛儿就站在距她两三米远的地方,稚气的脸庞化开一个血糊糊的伤口,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淌出青黑色的汁水。透过镜中倒影,铛儿歪了歪头,双目盯着她,嘴巴在脸上慢慢张大,扩大成一个恐怖的裂口:“公主。”
咣当一声,凳子倒地。
经书落到地上,陆鸢鸢迅速往殿外跑去。
那只披着铛儿皮囊的玩意儿,嬉笑着追在她后方,毫不在意地一脚踏过经书封面,嗓音逐渐变得尖细:“别走呀……公主,我好喜欢你的味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些秃驴的经书真的能保护你吧?”
来到寝殿外的石阶上,似乎觉得猫戏老鼠的游戏玩够了,几乎是一瞬间,它就移动到了陆鸢鸢前方,伸出一臂,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力气大得几乎捏断喉管!
然而,下一瞬,陆鸢鸢怀里,不知何物闪烁了一下。一道柔白雪亮的光晃过它的身体。这邪物竟如同被烈火灼烧一样,腐烂的肉一块接一块地往下掉。它凄厉地发出一声长嚎,蓦地松手退后。
一得自由,陆鸢鸢就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一手捂着脖子,一吸气,就痛苦地咳了起来,眼角冒出泪水。
这玩意儿是不是练过铁砂掌?差点把她的头拧下来了!
她右手紧紧抓住的东西,乍一看,只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可若仔细观察,便会看见,镜面以朱砂为墨,抄写了密密麻麻的《妙法莲华经》梵文。
当月光照在铜镜上,再转动手腕,调整镜子角度,将月光反射到妖物身上。这凉如水泽的月光,就会顷刻间化作辟邪锋刃,并不需要注入灵力。
也许是因为这只妖怪只是初级副本的BOSS,这个法子奏效了!
然而,陆鸢鸢还没把气喘顺,就突然感觉到四周一暗。抬头看天,竟是乌云遮蔽了月光。见势不妙,陆鸢鸢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揣着铜镜,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事实证明,她每天晚上锻炼身体是有成效的,陆鸢鸢从未觉得自己双腿这么有力过。被追逐的这一路,月光时有时无,她也好几次差点就被抓住。逃命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不觉,陆鸢鸢已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御花园,也就是方才举办宴会的地方。至此,终于力竭,双膝一软,趴在地上。
那妖物被月光伤得不轻,已经不似人形了,软烂的血肉不住淌出腐臭的液体,怨毒地嘶叫一声,冲她扑来。
来也是巧,这时候,举办宴会的行宫中突然走出来一行人——饮宴刚刚结束,宫人正在收拾狼藉的杯盘。太子、二皇子等一行人正散着酒气,一边走出来。恰好撞见这一幕。二皇子的酒瞬间醒了大半,惊恐地指着它:“这、这是什么东西!”
“妖怪!宫里进了妖怪!”
宫人尖叫:“保护殿下!快来人保护殿下!”
陆鸢鸢摔得七晕八素,胸骨被铜镜硌得慌,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好在,很快就有人抓住她手臂,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是越歧。
他将她推到身后,冷冷下令道:“来人,护驾!”
陆鸢鸢一个踉跄,就被越鸿扶住了。
在附近当值的御林军闻讯赶来,很快就将这里围了起来,训练有素地用长矛指着妖物。但它根本不把凡间的武器放在眼里,仍是直直地朝着陆鸢鸢扑来。越鸿一脸凝重,迅速拔剑,剑刃雪亮,泛着月色寒芒。
陆鸢鸢一愣。
好明亮的月光……就正正落在越鸿身上!
一看天空,云消雾散。终于盼到月亮出来了,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错失!
陆鸢鸢如同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骤然暴起,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推开碍事的越歧。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未来的太子妃,完全忽视了护在她身前的太子,悍不畏死地冲出去,张开双臂,挡在三皇子面前,用柔软的胸腹直冲那妖物。
众人:“………………嚯!!!”
“啊啊啊啊啊——”
凄切的惨叫撕裂了夜空下的宁静,所有人的心脏同时漏跳了一拍。但出乎意料的是,在他们眼前上映的不是陆鸢鸢开膛破肚、血溅当场的画面。反倒是那妖物长嚎一声,节节后退,嘴里伸出一条长长的红舌,嘶嘶喘息。没了皮囊包裹,眼眶附近的腐肉流泻而下,衣裳前襟一片污浊,红的红,白的白,已经称不上是一张人脸了,十分骇人。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附近所有御林军都赶来了。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地包围着它。混乱中,一个宫人瞥见什么,狂喜大叫:“是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来了!”
“那东西肯定就是剥皮妖!别让它跑了!”
负伤的妖物缩在宫墙的阴影下,不住喘气,血盆大口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牙齿。似是知道今夜大势已去,它怨毒地剜了陆鸢鸢一眼,就倏然翻身,灵活地攀到宫墙上方,往夜色浓重的深宫逃去。
国师一甩麈尾,喝令手下跟上道“都随我来!此妖必诛!”
总算惊险地混过了死劫。陆鸢鸢心口卜卜狂跳,冷汗淋漓,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紧绷到发痛的神经一松,身体晃了晃。
越鸿眼明手快,迅速地上前接住她,一手揽住她的肩,低头看向她,目光怔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似的。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姑娘保护,心中的震动和复杂,难以用言语描绘。
这家伙……明明平时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他完全没想到,在生死关头,她居然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以自己柔弱的身躯为盾,挡在他前方保护他。
她难道不怕妖怪吗?
不,一只老鼠都能吓得她丢盔弃甲,她怎么可能不怕妖怪?
所以,是因为……他吗?
陌生的悸动穿透胸膛,周身血液一刹那流动加快,越鸿的喉结上下一滑,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揽住她纤弱肩膀的手。
陆鸢鸢还眩晕着,并不知道这人的脑补已经发散到这么远的地方了。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掌心一热,传来一声金属脆响——那面抄满朱砂经文的铜镜背面,云雷纹“咔嚓”崩出一道狭长的裂隙。
下一秒,它就毫无预兆地碎成齑粉,于夜风中飘飘洒洒地一扬。
随着镜子碎裂,一种让人汗毛倒竖的无形煞气直冲面门,陆鸢鸢胸口闷痛,像是当场表演了一场胸口碎大石,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陆鸢鸢已经瘫在自己寝宫的床上了。
躺得太久,她有些糊涂。视线还未恢复清明,舌头就先尝到了一股浓烈苦涩、直冲天灵盖的药味。
什么东西这么难喝……呕。
这时,一道俏丽的人影激动地扑向床边,喜极而泣:“公主!太好了,您终于醒了,您这都昏了一天一夜了!御医刚给您施完针……我马上就去叫人回来!”
是银屏的声音。
陆鸢鸢连说话都费力,干脆闭上嘴,任银屏去了。待寝殿安静下来,她才在脑海里询问系统:“国师捉到那只妖怪了吗?铛儿怎么样了?”
系统:“没有捉到。铛儿在被妖物蚕食的时候已经死去,尸首在宫外暗渠里被发现。和之前的御林军一样,都被剥了皮。”
陆鸢鸢沉默须臾:“怪不得说我是副本的NPC,原来它之前一直附身在我的宫女身上。”
系统:“正解。如果按照副本的原剧情来发展,它前天晚上的目标另有其人。因为你阴气太足,它才会盯上你,找你下手。”
陆鸢鸢动了动,感觉右手似乎被裹住了,微微疑惑,将右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发现手掌被纱布包扎着,里面飘出一阵淡淡的药草香味。
对了,她昏迷前,手里的铜镜好像碎了,应该是那个时候划伤她手心了吧。
不过,碎了也正常。说到底,那只是一面普通镜子,被邪煞之气冲撞那么多次,还能完好无缺就奇怪了。
凡是能和邪祟硬碰硬的仙家法器,都要用修仙界的天材地宝炼制。以凡人界的制造水平,再厉害的工匠,也造不出这样的神兵利器。
还好这只是初级副本。如果BOSS厉害点儿,那面铜镜九成撑不到她跑到御花园,就会碎掉。
寝殿内烛火长明,夜风一拂,光影摇晃。因为身体虚又撞邪,陆鸢鸢比之前还怕冷,默默往指尖呵了口暖气,就将手缩回被中,整个人往被窝深处钻了钻。
等了一会儿,银屏就带着女医匆匆赶到。最居然还跟着张公公,以及几个有点儿面生的宫人。
女医跪在软垫上,为陆鸢鸢把脉,再嘱她侧躺,半褪她的衣裳,为她施针,动作很轻柔。完事后,在屏风外等候已久的张公公迎上来,压低声音道:“公主如何了?”
女医回答:“请张公公放心,公主受邪气冲撞,身子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只要调养一段时间,一定能好起来。”
张公公悬起的心落回原处:“那就好,那就好。”
前夜的事闹得很大,连皇帝和谢贵妃都被惊动了。当时,很多人都看到燕国公主是为了保护三皇子才晕倒的。
毕竟是燕国送来的和亲公主,若是因此有个什么好歹,皇帝怕是要责难。好在人无事,谢贵妃也能松一口气了。
女医离开后,陆鸢鸢喝了碗小米粥果腹,就又躺下歇息了。然而,这一觉没睡多久,她就被一阵笼罩在发肤上的寒意叫醒了,系统的警报声在耳朵里哔哔狂响。
原来,在她昏睡期间,她的生命值已经跌到4/100了!
“公主,该喝药了。”银屏以小木碟端着一碗药,走到床边,看到陆鸢鸢弓着身,趴在床沿发抖,大吃一惊:“公主,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陆鸢鸢止不住地打哆嗦,被银屏扶起来,面青唇白的小脸藏在一头青丝中:“好冷……衣服……快给我衣服。”
银屏连忙放下药碗,把屏风上的外衣拿来,给她披上,又示意另一个调来顶替铛儿位置的宫人放下窗户挡风的厚帘,却是杯水车薪。
陆鸢鸢双臂环抱自己,牙关磕磕打颤。她的体温中枢好像坏掉了,冷意从骨缝里透出来,仿佛身处于冰湖中。
“公主稍等,我马上去拿冬天的衣裳过来!”银屏着急地扯起被子,将她裹成粽子,对后方的宫人说:“你快去请女医过来!”
那宫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慌一点点头,赶紧去了。
这么做,估计还是治标不治本。陆鸢鸢从被子里探出手,紧紧抓住银屏的胳膊,凭着最后一丝清醒,说:“不用这么麻烦,你帮我去叫……”
话未说完,一道影子忽然投落到她们身上。
银屏一愣,扭头看去,立即跪下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我听说公主醒了,来探望公主。宫门外为何没人守着?”越歧踏上台阶,看见陆鸢鸢这副模样,一怔:“怎么脸色这么差?”
银屏不敢欺瞒:“奴婢方才准备喂公主喝药,公主说她很冷,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女医了,现在正要去给公主找几件冬天的衣裳……”
越歧扫了一旁的瓷碗一眼,缓步走来,拿起碗:“药凉了不好,我来喂吧。你去拿冬衣来。”
银屏一怔。
公主现在只穿了软薄的绸缎寝衣。而且,为了方便医师施针,里头甚至连小衣也没穿,只松松地系了带子,春光极易外泄。太子虽然是她未来的夫君,可两人如今还没行礼。衣冠不整地在床边单独相处,是不符合礼节的。
然而,对上越歧淡淡的目光,银屏心脏一颤,不敢说一个“不”字,匆匆点头,找衣服去了。
越歧一撩衣袍,坐到床沿,右手端起药碗,左手正要将陆鸢鸢搀起来。却没想到,怀里突然挤进了一个娇小的身躯。
他一顿,低头看去。
陆鸢鸢青丝凌乱,看着有些迷糊,仿佛是仅凭本能,爬到他怀中,坐在他腿上,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手腕和赤足都白得像堆雪。钻到他怀里后,她长长吁了口气,垂着小脸,一动不动。慢慢地,脸庞逐渐浮现出淡粉的桃色,像是一只依附在人类男子身上吸收精血的妖怪。
越鸿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今天,皇帝一大早就唤他过去,问了许多事儿。
他在父皇宫里待到天黑,才走出来,就听张公公说陆鸢鸢醒了,立即改道过来看她。
来到她的寝宫外,恰好碰到那个去请女医的宫人。从对方口中得知陆鸢鸢突然情况恶化,越鸿沉下脸,没等宫人进去传话,就不客气地直接走了进去。
张公公一擦汗,追在后头:“殿下,您慢些……”
陆鸢鸢的宫人刚才被支走了,并不知太子也在里头,也不敢拦三皇子,只好和女医一起快步追在他后头。
岂料,一走到内殿,他们会见到这么一幅场景。
寝殿的帘子全都拉上了,密不透风,宫灯昏黄。床榻上,太子居然也在,他怀里窝着一个用被子包住的人。他端着药碗,在喂她喝药。
那人似乎怕冷极了,只从厚厚的衣裳被褥中露出一张昏昏欲睡的酡红的小脸。
越鸿背后,几个人的心脏同时咯噔一跳。在宫里当值这么多年,已经没什么新鲜事是他们没见过的了。但这一幕,却让他们感觉自己偷窥到了不该看的主子闺房里的画面,纷纷脸颊发热,低头不敢再看。
太子反应倒是淡定,似乎早就隔着屏风看到他们进来了,将空碗放到一旁,才笑了笑,问:“三弟,你怎么要进来也不先派人传话?”
张公公悄悄以余光扫了眼自己的主子。
越鸿的背影僵硬:“哦,我打扰你们了吗?”
“打扰称不上,我只是在喂她喝药。”越歧说着,拍了拍陆鸢鸢的后背,示意她松手。但因为越歧的气运不及他弟弟强,陆鸢鸢这会儿才刚把生命值蹭到20/100,人还有些恍惚,根本没注意到站在自己前方的人是谁,只半眯着眼,将怀里的腰抱得更紧。
越鸿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宫殿。
张公公跟在他身后,偷偷觑了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殿下这么阴沉、这么难看的脸色。由此,他心里逐渐浮起一个让他心惊的猜想。
张公公的干儿子也察觉到越鸿心情很差。他联想了下越鸿从前和陆鸢鸢的关系,义愤填膺地说:“这燕国公主真是过分,殿下您屈尊降贵,亲自去探望她,她有那个功夫抱着太子,居然看都不看您一眼!殿下,您千万别气坏身子……”
张公公额角青筋乱跳,狠狠地拧了干儿子的腰一把:“胡说什么!”
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
陆鸢鸢对那日的暗涌一无所知。
在越歧那里吸够40点生命值后,她的体温恢复了正常。之后半个月,她待在寝宫里养病,再也没有发生过这么突然的生命值暴跌事件。
念在她对越鸿有救命的功劳,谢贵妃得知借书的原委后,并没有和她计较那本被踩脏了的佛经。在她养病期间,还派人送了不少礼物过来。
加上皇帝的赏赐、还有杂七杂八的人送来的礼物,箱子都快要淹没她这座素来冷清的寝宫了。
休养数日,等精神好一点了,陆鸢鸢才有功夫在脑海里检查各项数值。
按她的预想,这个副本已经算完事了。结果一瞧,【副本进度】竟微妙地卡在了99%。
【遇险概率】和【死亡概率】,则同时飙升至90%!
陆鸢鸢:“……进度条最后差的1%是什么?难道后面还有我要出场的地方?”
系统:“1%代表的是一种可能。这是因为,副本BOSS还未被消灭。当它烟消云散时,进度才会尘埃落定,推至100%。同时,你应该知道,邪祟是最记仇的。基于你和它已经结下梁子,在它死前,我们会将你的遇险概率适当调高。但不必太过担忧,理论上,你后面已经没有和它正面接触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