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珠by脆桃卡里
脆桃卡里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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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前有太多的信息差,两个人都裹着厚厚的塑料袋在尝试亲吻,他们之间有各种枝节蔓生,彼此都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小珠不想再经历那些了。
大风大浪已体验过,现在只想懒洋洋地躺着。
如果独自一人,她会躺得很安宁,如果霍临来到她身边,她就会握着霍临的手一起躺下来。
她不希望霍临待在她身边,是因为霍临还留在两年前走不出来。霍临不需要再整日提防、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担心她再受到伤害,或者什么别的阴影。
小珠不想让霍临有多余的顾忌,那些试探、吃醋、愧疚,都不是她想要的,他们之间不需要更多的阻碍再来证明什么。
小珠愿意和霍临再试试,也并没有什么必须要达到的目的或终点,只是想看看,在离开了所有的惊心动魄之后,他们变成两个平淡的普通人,到底能走多远。
她在打下“可以”两个字的时候,并不是期待霍临要提供给她多么热烈的爱情,而是想尝试有霍临的未来是不是会更好。
而且小珠自认现在已经有足够处理好自己生活的能力。
她可以姿态非常轻松地在身边为霍临留出一个位置,开诚布公地跟身边所有人说她在尝试约会,如果有一天要收回这些,她也可以从从容容,完全保留主动权。
小珠叫了两碗面,另一碗摆在霍临面前,霍临却没有什么食欲。
勉强吃了两口,就克制地停下,仿佛身体的所有机能都调动来凝视小珠,好似看守着一个欠他几千万的债主,不能叫她跑了。
霍临的血液在胸腔里沸腾,背后已凭意念生出数只无形的触手,在夕阳西下的空间里盘绕着,对准着小珠,张牙舞爪地按捺着,预备着要抓牢她。
小珠待人这样好,一个刚得到机会的追求者也能有名分,不给人自怨自艾受委屈的余地。
这样的安全感他以前从来没有给过小珠。
能重新追求小珠,他是捡了多大的便宜?这是他剩下的仅有的机会,若是把握不住,把这便宜叫别人拣去,他不如一头撞死。
行人逐渐变得更拥挤,临街的小摊好几次差点被人踢到。
商户一边用粤语骂人一边熟练地把小桌往里扯了扯,让自己的顾客往里挤一挤。
霍临把椅子挪过来挡在小珠外侧,把自己碗里剩下的云吞都夹给她,看她努力嚼嚼嚼,沿着碗边张嘴,就从红红的唇瓣里滑进去一颗。
铁皮棚外的车水马龙哗哗流过,而摊档的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油迹斑斑的地面上,紧紧挨着、缠着,舍不得分开。
坐在电车上,天边正好沉落半颗夕阳。
电车朝着夕阳行驶,沿着轨道穿过楼宇之间,橘色的光斜斜涂抹在两边的旧楼上。
车上的游客似乎正是为此而来,齐齐高声欢呼,摘下帽子以图竭力看得仔细,不停地从各个角度拍照。
小珠被他们的热闹惊到,也从座位上直起身子睁大眼睛打量,偷偷观察他们的表情,学着去看他们角度里的风景,哪怕自己正在经过此地,也生怕自己会错过此地什么了不起的风景。
霍临托着她的手臂,从背后撑着她,以防她跌倒,小珠回头看他,说:“我们也来拍照。”
在霍临发愣的时机,小珠已不由分说,长按打开了手机相机,举得远远的对准自己。
“快点笑。”像照镜子一样,小珠对着屏幕里的霍临说,准备按快门。
霍临努力抬起嘴角,说:“我在笑。”
“我看不清楚,你再笑认真点。”小珠保持笑容呲着牙,声音也变得扁扁的,光打在屏幕上,雾蒙蒙的一片,镜头里的霍临看起来帅气而严肃。
另一只更长的手伸过来,接过她的手机,拉得更高,朝下内扣,排除了反射的阳光,屏幕里的人像突然变得清晰,霍临的吐息在她脸颊边,沉声问她:“这样看。”
小珠一下子看清了,霍临正把嘴认真地拉宽,试图展露出最努力的笑容,眼睛都在用力,像一只奇形怪状的鸭子。
看到这个小珠已完全受不了了,突然大笑出声,倒在霍临伸长的手臂上,好在整辆电车都在欢欣之中,她的快乐也并不突兀,霍临下意识低头扶她,右手不小心按下快门。
那段最有名气的路程已经过了,车内众人纷纷坐下来检阅照片。
小珠也立刻打开相册,照片的时机卡得很好,一束金光从左上角打下来,给两个人的面容镀了一层柔光,她躺在霍临手臂上大笑,围巾裹着微乱的发丝,霍临微微垂头看着她的笑容,唇边也跟着泛起微笑,眉眼如故。
小珠扣着手机的指节稍稍用力紧了紧。
过了一会儿,小珠滑走这张照片,发出掩饰的叫声:“怎么没拍到!我要拍你的鸭子脸。”
霍临那时也看到了屏幕上自己一闪而过的丑表情,被吓了一跳,心里很庆幸没有拍到。
结果小珠要求他要再来一次。
霍临摇头,看左边,又看右边,就是不看小珠的镜头,说自己已经忘记要怎样做,办不到了。
小珠不甘心,把镜头对准他凑得极近,拉着奇奇怪怪的角度,终于拍出一张足够让人无法称赞好看的照片。
她给他的下巴拍了一张独照。小珠还把照片放到霍临面前去看他的反应,然而霍临看了一会儿,辨认出是什么之后,连片刻的恼怒都没有,还眉眼弯了弯,有点怀念的眼神,脱口而出:“这种照片居然还能成系列。”
小珠愣了下:“什么系列。”
霍临也像是反应过来,闭上嘴:“没什么。”
越掩饰越不对劲,小珠狐疑地瞪着他,总觉得他有隐瞒自己的事。
霍临和她对视,抿抿唇,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当着小珠的面解锁打开相册。
他的相册很干净,几乎只有一些截图、二维码,往上一滑就是几年前。
霍临非常习惯地点开其中一张照片,示意小珠看。
照片里只有一片淡淡的粉色,还有一点绒毛,小珠看不明白,直到霍临的指腹轻轻从她鼻尖划过。
小珠猛地抬头,看到霍临刚好收回手,正冲着她浅笑,眼眸里情绪莫名深沉。
她终于反应过来,一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你什么时候拍的。”她假装很凶地问。
霍临摇头:“是你拍的。”
他非常坦白地交代了一切,关于他如何无意之间打开了她的第一部手机,无意之间发现了这张照片,又无意之间把这张照片传送到自己的手机里,保存至今。
小珠发愣,默默无声,霍临却笑得有些淡淡的愉快,还和她说,她拍照的水平真是稳定发挥,有这个天赋创作出同类型的作品。
他还说了些什么,小珠听得模模糊糊,无法回答,扭过头看窗外,好像窗外的风景忽然开始令她感兴趣。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
为了求得轻松,她一味地推开两年前的旧事,并且希望霍临也能完全放下,觉得这样才能够重新开始。但其实,或许对她来说轻飘飘已经逝去的事情,对于霍临来说就是很沉重,就是没有那么容易能放下的。
正如霍临现在对她轻松展示的、这张收藏得过久的照片,也让她感到沉重,甚至呼吸不畅。
一张照片,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成熟的成年人,也不应该为了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小花招而生出不必要的感动。
但它就像是一个切口,让小珠终于能够真切地代入了霍临的视角,有一点落地了,真实地意识到,在他们分别之后,霍临确实是思念、寻找了她两年。
——重逢之后直到现在,小珠都并没有相信过这件事。
她心里的霍临最深的印象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说一不二的人,无法想象他去浪费生命。
但因为这张照片,失忆的霍临,霍明渊,和现在的霍临,终于完全地重叠到了一起。
原来这次傲慢的是她。
她以为自己已经用很温和、很成熟的方式对待霍临了,但其实她的心底也没有真正放松过。
她其实一直在怀疑,怀疑他们现
在的纠缠只是因为回忆太轰动而产生的余韵,可是连她也忘了,在那个破旧的小平房里,他们其实早就已经一起吃过最普通的食物,度过最普通的日子,并对彼此产生了很多的喜欢。
只是他们都没有机会说过,后来的时光又被兵荒马乱占据。
或许现在只是又把时间的指针拨回到了最初。
小珠看着窗外,吹着经过的夜风,感觉到身边的霍临一直在小心地向她凑近。
他大概不理解她忽然的沉默,所以想看她的表情,但又不敢凑得太近,所以他身上的温度始终在她身畔萦绕,像一只在它自己的规定范围内试探的猫。
小珠还是没有回头。
但右侧的手指在公车的座位上移动,碰到了霍临的手指,覆上去盖住,握住他的无名指和中指,摸到了他的心跳。
海滨到了。
昨晚霍临像发调查问卷一样对她提出数个问题,问她会不会骑自行车,想不想学,愿不愿意到海边玩。
小珠一一做了回答,所以霍临今天约她的活动是在海边骑单车看日落。
但现在他们迟到了二十分钟,因为问卷里没有预料到小珠会突然想在路边摊吃一碗云吞面。
单车车轮碾过海滨的碎石路,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夕阳很浓很暖,像被单车碾成了热乎乎的傍晚。
海风裹着咸咸的气息,卷动霍临的衬衣下摆,远处渔船的帆影在粼粼波光里晃,也在小珠的眼眸里晃。
天已被染成渐变的橘,从金色到妃粉,边缘晕成朦胧的紫色。既已错过日落,就不必再追赶了,小珠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走动,霍临从后面跑上来,手上的帆布袋子里装着两瓶冰汽水,冰块碰着玻璃杯壁撞出轻响。
霍临把帆布袋挂在了车把上,教小珠骑单车。
小珠骑得歪歪扭扭,偶尔能在霍临的扶持下往前转几圈车轮,但始终不敢让霍临松手,一保持不住平衡,就控制不住要往霍临身上倒。
过了一会儿小珠就怀疑霍临的动机,问他为什么非要在海边教她骑单车。
霍临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承认这也是他之前收集到的攻略之一,可能海边散步的人比较少,氛围比较休闲,更适合一对一的自行车教学,比较容易学会。
于是小珠闭上嘴,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忍下了对路上那些明显影响平衡、使人东歪西倒的细碎石子的指责,还夸他真是聪明。

霍临追人的方式方法完全是通过搜罗各路资料习得。
每次约会都是一次考试,小珠是现场评卷人,给他当场打分。
他像一个刚翻开书本学习就立刻要上考场的学生,每堂考试都在卷面上竭力写下自己背会的所有内容,但每答一道题都战战兢兢,心里一丝底气也没有,怀疑自己的知识体系完全是八面漏风,而且还要怀疑自己的教辅材料是否可靠,可以说根本就像是一朵浮萍,在水面上飘着,飘到哪里算哪里。
每一场考试中,他自我怀疑,心慌意乱,孤立无援。
霍临对这种状况很没有办法处理,因为他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境地。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也不做无把握的事,哪怕天崩地陷他也必须保持对自己的绝对信任,这是身为一名有指挥权的军.官基本的素养,也是他从不曾更改的习惯,然而现在霍临对他自己天天怀疑、天天审判。
今天送小珠回酒店,她上楼前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也没有笑,就那么低着头进了电梯。
他肯定是哪里做错了。
霍临静静地并着双膝,手心放在膝盖上,坐在没有放水的浴缸之中,在脑海中不断复盘分别时小珠的表情,猜测她的心情是普通还是不高兴、不高兴到了什么程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的,已经持续一个小时。
想得额头冒冷汗,想不出来。
晚上九点,电话准时响起。
两年前受伤之后,在做康复训练的同时,父母也给他安排了心理治疗。
从最开始每天都要接受问诊,到现在一周一次,准时准点,不能缺席。
霍临从浴缸里迈出去,拿起手机到客厅接听。
医生打来的是视讯,接通之后,霍临看到对方坐在灯光柔和的房间里,正捧着一个文件夹放在膝盖上,与他平视。
霍临向他点点头。
医生抬手和他问好,观察了一下他身边的环境,大概猜出来:“你在假期之中?”
霍临还是点点头。
“这次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你现在在哪里?”医生一边发问,一边在文件夹里不断记录。
“香港。”霍临说,“我找到她了。”
医生手中的笔尖一顿,停滞了大概两三秒,霍临还以为是网络出错,把状态栏拉下来检查了一下。
手机里响起哗啦啦翻纸张的声音。
医生拿着文件夹不断往前翻,一目十行地看,似乎在确认什么,十分头痛。
过了一会儿,医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霍临说:“霍先生,请您直视我。”
霍临依言照做。
他并不是讳疾忌医的人,而且对于两年前他的状态,他自己心里也有数,确实需要得到心理医生的帮助,所以这两年来,每一次治疗霍临都尽力配合,医生也因此夸过他,评价他的治疗成效比预想的要好。
确实比预想的要好。
但医生当然不能跟患者直说,这只是委婉托词。
霍临这两年的心理治疗其实几乎没有什么进度可言,他们所取得的成果只是把霍临的数值稳定在比他最崩溃的时候稍好一些的状态,不至于确诊疾病,也不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和工作。
但是医生团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霍临能够保持这样的稳定只是因为他自己想要维持这个状态,他不想被视为一个过于危险的人,以免许多行为受到限制。
比如一年几次的“出国旅行”。
霍临每一次假期都用在缅甸,那个地方是伤痛最深的心结所在,从理论上说,应该要尽可能地远离、回避,让时光慢慢地一点点磨平痕迹。
因此家人和医生都曾用多种方式劝阻,但都没有效果,最后只能妥协,毕竟每个人对待心结的方式都有所区别,尤其是霍临这样经过千锤百炼、心志异常坚定的战士,不能强行按照同样的方式治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双方都已经非常习惯。
医生会对处于假期之中的霍临格外关注,霍临的性格使他并不爱多话,但平时的心绪如古井一般静止无波,难以找到突破口。
但每当他踏上去寻找那位小珠小姐的旅途,他就会变得鲜活一些,会主动与医生交谈、倾诉,哪怕只是遇到一群羚羊,路过一条黄沙遍布的乡村小路,他都会细细描述。
他看到的是风景,但描述的其实是回忆。
这一点医生从专业而言非常容易判定。
这种情况在痛失伴侣的患者之中是非常常见的。无论是从拿到的资料,还是从患者的反馈来看,医生一直以来建立的背景知识都是,霍先生的爱人已经去世了,就像是一场终年不停的雨,他的寻找和回忆或将持续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终生。
所以当霍临在电话中说出“我找到她了”的时候,医生的第一反应类似于天打雷劈。
医生反复地翻看前几次面诊的记录。
每一次给出的结论都非常
稳定,几乎没有变化。
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给人一种或许事情已经在暗中稳定向好的期待,所以这个堪称极端的转折到底是怎么突然发生的。
医生用极强的专业素养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声音和眼神,斟酌再三,依旧温和地问:“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到香港去的吗?”
霍临的目光没有盯着屏幕,偏移向了正上方。
这是人在回忆之中的正常反应,看不出欺骗和妄想的痕迹。
他向医生描述自己如何取得了小珠的航班号和其它信息,细节详实而具体,并不像是谎言。
“我准备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假期。”霍临说。
“……好的。”医生温和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因为现在这个进度是崭新的,为了更好地跟上诊疗情况,我们接下来把会话改成一天一次,你看怎么样?”
霍临皱了皱眉:“如果我和小珠待在一起,就不能接你的电话。”
“……没关系,你约时间就好,我这边给你留出充足的档期。”
“那么,可以。”霍临同意了这个计划。
医生松了一口气。
“好的,你可以跟我聊聊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吗?我想一定会有很多趣事可以聊。”
霍临抿了抿唇,苦恼地皱着眉。
“可能并不有趣。”
“为什么呢?”
霍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只会模仿别人来进行约会,我也不知道这些行程是否能讨人喜欢。有些时候小珠看起来并不开心。”
医生从善如流地去相信“小珠”的存在,不管她是一个真实的人,还是患者的幻想。于是问:“你为什么觉得她不开心?”
霍临思考着:“因为她看烟花的时候没有笑,在海边时也发呆了。”
医生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觉得她是开心的?”
“她——吃云吞的时候笑了,看日落的时候跳起来了,还有,在电车上牵了我的手。”霍临说着说着,唇边竟然浮起微笑。
医生轻轻颔首:“我是这样认为的。就像电影有高潮和过渡,人的情绪也有起伏,不可能一直保持在很高昂的状态,可能她不笑和发呆的时候,也并没有不高兴。”
“是这样吗?”霍临仿佛在沙漠里找到了新的泉眼,愣了一下,“那我要怎么才能知道她高不高兴?听说有一种手表,可以监测出人的心情,我想试试。”
医生也顿了一下,没有想到他这么较真:“霍先生,很多时候结论并不重要,您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心情。”
“不对。”霍临摇头,“她高兴我才会高兴。”
医生按了按太阳穴,换了个坐姿,身体往前稍倾,犹豫再三,做了一个危险的提议。
“好吧。如果您实在有了解对方的需求,又方便和对方对话的话,您可以试着多沟通。”
“你是说,我直接问吗?”霍临想了想,模拟道,“请问,你现在在生我的气吗?”
“不,不是这样,我建议您多做浅层的、轻松的沟通,比如,你吃饭了吗,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这样容易回答的话题,更便于维系你们的交流。”
他可以这样做吗。
霍临挂断电话,看向窗外。
他不敢跟小珠订到同一家酒店,怕她会感到压力,也怕自己晚上会忍不住过去敲门。
所以他租住的酒店在小珠酒店的隔壁,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那一栋楼,但并不确定是哪一间,保持这样的距离是最好的。
这是他允许自己对小珠探问的极限,短信也不敢多发。
他对小珠提了几次请求,就像刮彩票,或者跳箱子的游戏。
目前小珠给他的回复都是“可以”,让他连中头彩、脚下十分踏实,但霍临生怕好运用完,下一次他发出去的消息就得到厌烦的回应。
害怕下一次会跳空,从坏掉的箱子摔下去,掉到万丈深渊,害怕下一次刮彩票刮出来的是“我讨厌你”,或者“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但是现在是非常专业的、有资格证的心理医生建议他这样做。
霍临终于深吸一口气,给小珠发过去一条消息:你睡觉了吗?
临时接到加班任务的小珠终于抓紧时间把事情处理完,长松一口气。
小珠从中文互联网上学到一个词叫社畜,指那些为工作所累,没有自由的人。小珠以前从不觉得工作忙有什么不好,现在终于为什么抱怨的人那么多。
私生活被打扰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今天她还算是幸运的,约会快结束时刚好收到紧急通知,否则在外面没带电脑,只能干着急,还浪费休息时间。
确认交接已完毕,小珠关掉电脑去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小珠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起手机,看见霍临发来几条短信。
先问她睡觉了吗,过了会儿又问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有半个小时她没回复,霍临又跟她说对不起,能不能当作他什么都没说过。
小珠轻轻挑眉,回复他说刚刚在洗澡,还没有准备睡觉。也因为刚刚在洗澡,所以现在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有穿。

小珠发了这条消息还不够,还要问霍临,要不要打视讯。
那边静止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个要。
小珠抿唇笑。
霍临浑身发烫,脑门烧热,人中和唇峰都被自己的呼吸灼得些微疼痛,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散发着战栗,用滚烫的拇指指腹按下了视讯电话的接通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花花的窗帘。
还有棕色的背景墙。
还有一点电视柜。
声音嘈杂,一阵剧烈的呜呜声,是小珠在屏幕背后吹头发。
小珠把手机竖在桌上,摄像头对着前方,给他看酒店陈设。
霍临:“……”
他老老实实地开了前置摄像头,这会儿在画面里呆坐着,面无表情,脸膛发红,像是烧了一场高烧,烧得人有点发傻。
小珠在手机后面大笑。
听着小珠的笑声,霍临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坐得凑近了些,没有对小珠的摄像头画面表示异议,仍旧在屏幕中把她那边无聊的酒店画面给放大。
小珠那边传来一些动静,是她关了电吹风、搁到一边,挪回桌前坐下。
霍临问她:“头发吹干了?”
“嗯。”小珠摸着发尾,其实还有点湿湿的,但她懒得再吹。
“这么快。”霍临说,“再吹一下后脑勺。”
小珠下意识地听着他的话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电吹风吹得那里热热的,手伸进去,摸到一片烫手的潮气。
确实发根也还没完全吹干,要不是小珠确信自己现在开的确实是后置摄像头,几乎要以为霍临能够看到她了。
小珠声音有点发赖:“不吹,已经没有湿了。”
霍临唇线微微抿住。
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帮小珠擦头发、吹头发,因为她耐心不足,吹一会儿就犯懒,常常想囫囵过去,霍临见不得她把湿头发压在枕上、甚至放在冷空调下,总会把她抓过来再吹一会儿。
要是小珠实在不耐烦,他就会让小珠躺在自己腿上,让她玩自己的下巴、胸前的扣子,有时候她还会伸进来抚摸,这样她就会忘记还在被吹头发,因此乖巧地再多躺五分钟。
现在霍临听着小珠那边的动静,手心发痒,仍然很想把她抓过来再吹干,但他已经没有那个立场。
小珠打开了电脑,没转头看手机屏幕,因此没看到霍临逐渐染上些沉黑的目光。
但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顺口说:“我还没睡呢,还要坐一会儿,等会儿头发就完全干了呀。”
语调像是在哄人。
霍临面色柔和些许,抬起双眼,安静地盯着面前小小的屏幕。
好一会儿,房间里都只有小珠那边传来的滴滴答答敲键盘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霍临轻声问。
小珠“嗯”了声,先接了他的话,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抽.出心思来回答他:“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加班?”霍临很积极,给自己找了个用处,“那我陪你。”
他语气里那股毛遂自荐的劲听得小珠想笑,不明白霍临的心眼子都到哪里去了,若是她没有要他陪着的意思,怎么会给他打这通视频电话。
但不得不说,霍临在电话中的陪伴确实很高质量,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小珠偶尔思索到困难之处时下意识偏头看看,就能看见他在屏幕里往她这
明明她这边的画面除了酒店陈设,什么也看不到啊。
一个窗帘也能研究得那么起劲?
小珠突然起了坏心眼。
手伸过去在手机上点了一下,镜头切换到前置。
霍临就看着面前突然出现了小珠的脸。
湿哒哒的凌乱的长发黏在面颊上,双眼之中似乎还有潮气,几颗水珠从肩膀上滑落,胸前裹着一条浴巾,上半身往这边倾过来。
霍临呆住了。
就两秒钟,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更多,镜头又切了回去,变回了纹丝不动的遮光窗帘。
小珠轻轻地、没什么诚意地惊呼一声:“啊,不小心点到了。”
“……”霍临憋了半晌,声音闷闷地回应一句,“你小心点。”
小珠无声地笑。
她关掉工作软件,打开了另一个程序,把外接键盘取了下来,换上数位板。
用快速建模工具做了个初步方案草图,小珠又瞥一眼旁边的手机。
尽管有手机摄像头像素和夜间灯光的削弱,但霍临的面颊还是比刚才红得很明显。
小珠托腮,懒洋洋地笑着:“说点话呀,好无聊。”
“不影响你吗?”
“不会。”小珠趴在桌上画图。
那边偶尔有哒哒声窸窣声传来,霍临推测小珠已经换了一个工作内容在做,或许比较休闲,可以和自己聊天。
这才想了想,问:“你冷不冷。”
她穿得太少了……几乎没穿。
这个季节还是有点凉意的。
小珠继续画画画,头也没抬:“不冷。”
“哦。”眼看着天就要被他聊死了,霍临赶紧换了个话题,“明天周义永可能会来香港。”
“周叔?”小珠愣了下,手里的笔一停,“他联系你了?”
“没有。”
小珠更感奇怪:“他预定过香港的行程?”
霍临还是摇头:“没有。”
小珠奇怪道,“那你怎么知道他明天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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