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恨陆家给不了他们家庭的温暖,恨陆家使他们变得无法理解情感,以至于,没法给他们的妹妹一个完整的童年。
第193章 丢失了些人性
自从出生开始,陆衡便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母,在他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交给了奶娘。
在他断奶后,奶娘就被解雇了,由保姆来接手他。
照顾他的人总是换了又换,以至于他从不曾对谁有过依赖感,就慢慢长大了。
家里总是很安静,管家、佣人总是跟木头一样站在旁边,不会同他说话,不会做表情,他好像也变得不太理解喜怒哀乐了。
两岁时,家里来了个新成员,家里丝毫没有添丁的喜悦。管家仅仅简单告诉他,那是他的弟弟。
他对于“弟弟”没多大的感触,看着包在襁褓里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没一会儿便吱哇乱哭的弟弟,他只觉得吵闹。
很快,家里又恢复了安静,弟弟不怎么哭了,大概也清楚在这个地方眼泪无法让他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吧。
再长大一些,他发现弟弟跟他不一样。
他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弟弟却总是很兴奋,四处捣乱,搞破坏似乎能令他开心,他总是能让佣人们露出为难焦急的表情。
但是,弟弟千不该万不该来他面前捣蛋。
七岁那年,五岁的弟弟闯进他的房间,把他书架上所有书都撕烂了。他决定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便在弟弟的床上放了条蛇。
从此,他和弟弟之间燃起了战火。
也是在这期间,他某次进厨房准备往弟弟的粥里加料时,撞见了厨师在杀鱼。
鲜血四溅的刹那,他第一次感受到兴奋的因子在身体中跳跃,令他心跳加速,令他喜悦。
他发现鲜血似乎能让他浑身的细胞叫嚣起来,能使他拥有愉悦感。
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后,他觉得自己生病了,他有着病态的、不同于常人的感受。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的异常被发现,爸妈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十岁的时候,家里又来了新成员,这次是个妹妹。
第一次看见妹妹的时候,她吮着白白嫩嫩的手指,皮肤特别白,看上去像个软乎乎的团子。
那时,心里冒出来的想法时:这么娇弱的东西,大概稍微用点力就能掐死吧。
在这个家里,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爸妈准备给妹妹起名字,方式很简单——翻字典,翻到哪个字就取什么名字。
他跟弟弟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叫安然吧。”我冷不丁地开口,莫名有点希望,这个小豆丁能在这冰冷又残酷的监牢里,安然无恙。
爸妈明显不太在乎这个妹妹,就像不在乎我和弟弟那般,随我所说给妹妹取“陆安然”。
后来妹妹慢慢长大了,学会走,学会跑,学会笑。
她笑起来跟花儿一样,跟弟弟完全不一样。
可是,我觉得这个妹妹好蠢。
都两岁了还哭鼻子,每次哭得小脸涨红,眼睛红红的跟个毫无攻击力的小白兔一样。
还蠢到去讨好别人,陆家有权有势,向来只有别人来讨好陆家,她可真会给陆家丢人。
她好笨,我骗她后院里有宝藏,她真的信了,拿个玩具铲子去后院挖。那个小铲子是塑胶的,她挖得很费劲,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
不过,她挖到了陆逸写的情书,她以为那是宝藏,想让我陪她去游乐园。
我嫌麻烦,命管家随便买个蛋糕就把她打发了,她看上去还挺开心,好笨。
像她这样单纯,大概活不久吧。
毕竟没有攻击性的人,最容易被人欺负了。
果然,她都五岁了,上幼儿园大班的,竟然还能被人欺负,还回家哭鼻子。
真没用。
居然还去找陆逸哭诉,她是没有长脑子吗?竟然觉得陆逸会替她出头?
陆逸这条疯狗,居然带她去练拳,看她这娇弱的样子就不像能习武的样子。
好了,她断了一条肋骨,躺医院里了,这下应该能学聪明一点了吧?
陆逸还是一如既往地疯,十三岁的人了,一个初中生,竟然去幼儿园堵着一个小屁孩,可真会给陆家长脸!
弟弟妹妹都好蠢,只会给陆家丢脸,我不想处理他们的烂摊子,得教育一下才行了。
我不再搭理妹妹,她如果不尽早明白这个世界是冷酷的,那就永远会是我的拖油瓶。
我不想带着个累赘。
隔壁秦家那小子也挺烦,每天都来找她,说不定就是这小子让她一直这么软弱。
不过,看在这小子是秦家未来继承人的份上,勉强放他一马吧。
不得不说这个妹妹真得蠢得离谱,我都已经不理她了,她还不长记性,总喜欢跟在我后面跑。
我根本没空陪她玩,也不想陪她玩。
陆逸这小子也是越来越离谱了,竟然敢放狗咬我。
那只狗扑上来,尖牙划伤了我的手背,是血。
我的身体又开始产生异样了,很兴奋,我决定给弟弟一点深刻的教训,于是用自己随身携带用于防身的匕首,把狗捅了。
很不巧,妹妹过来了,看到我浑身是血的模样,看到我为血液感到兴奋的模样。
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圆了眼睛,连喊都喊不出声了。
也好,这下,她应该就能明白在这个家里,如何才能安然存活了吧?
妹妹被我和陆逸推出去顶罪,我跟陆逸没有提前商量过,但似乎想法莫名地一致了——让她明白,在这个家里女孩只能当替罪羔羊或是被操纵的傀儡。
经历了两次诬陷,被关了两个月禁闭,妹妹彻底变了,她不再爱笑,不再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喊我“大哥”。
秦沐那小子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总是悄咪咪地跟妹妹单独待着,我暗中观察过,发现他在教妹妹经济学。
对了,爸妈不许妹妹学习经商,在他上经济学课的时候,管家也不许妹妹靠进他的书房。
学了经济学,她应该会变得聪明一点吧?
她慢慢长大了,也确实聪明了很多,我带她去出席商业场合,她表现得很完美,终于有陆家大小姐该有的气质和谈吐了。
可是,她智商和情商增长的同时,似乎丢失了什么。
如同我跟陆逸一样,丢失了些……人性。
不仅陆衡发觉了这一点,陆逸也发现了。
不得不承认,他们挺在乎这个妹妹的,虽然从不曾说出口,虽然不懂得如何表达关心,但偶尔会想起那个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的奶团子。
安然,成了他们所有情感的载体。
发现安然逐渐变成了同他们一般拥有病态思维的异类后,他们才意识到或许是因为他们自认为对安然好的方式一直是错误的。
而导致这种错误的人,就是陆忠和白郁金。
成长在一个无情无爱的家庭里,他们的性格变得扭曲,明明想让妹妹变得强大,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她也扭曲成了同类。
于是,陆衡跟陆逸不谋而合的成为同盟——扳倒陆家,搞垮陆氏。
这些事情,只有陆衡跟陆逸知晓,他们连亲弟弟段竟遥都不曾告诉。
无所谓了,衡逸集团交给段竟遥管理,他们就能专注于如何将安然从梦家手里抢回来了。
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段曦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外面再套件风衣,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露一双眼睛,才出了门。
在巷子里左拐右拐,走到一家小超市里,熟门熟路地去拿了几桶泡面和两包火腿肠,结账的时候往柜台上扔了张五十块。
老板愣了一下,这年头很少有人用纸钞结账了。他没多想,找了零,拿个塑料袋把东西都装起来。
“谢谢。”段曦刻意压着声音道谢,若是不出声,又遮得严严实实的,更容易引人怀疑。
她拎着袋子踏出门,却在那个瞬间听见了超市老板手机里短视频的声音:【百年大企陆氏集团在今日宣告破产,董事长陆忠因故意伤人罪被判入狱,总裁陆衡另立新企衡逸集团,由段竟遥担任总裁……】
段曦眸光一怔,脚步顿时顿在原地。
陆氏……破产了?
段竟遥,也被陆衡承认,还担任了新集团的总裁?
水雾漫上段曦双眸,她的计划……终于圆满落幕了!
妈,哥哥,嫂子,你们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压抑了长达三十几年的情绪在这一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心里那块沉重的大石头化作灰烬,段曦再也绷不住了,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超市老板听见哭声,莫名其妙地走出来,犹豫了好久,正准备上去安慰几句,却见对方猛地站起身,抹了把泪,大步朝前走。
段曦回到小破屋后,将刚买的泡面和火腿肠全部吃了,像报复性饮食一般,撑到直至闻见味道都犯恶心才作罢。
她在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厚厚的信封,又在柜子里找出自己的所有证件,全部塞进背包里。
而后,将手机开机,给梦安然打了通电话。
意料之外,那头很快接通了,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打过去一样。
“你的仇,到此为止了。”
清冷平淡的声音自听筒中传出来,段曦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道:“梦安然,见个面。”
“你现在可是通缉犯,我哪儿敢跟你私下见面?”
“你妈妈的换子之仇,我替你报。”
梦安然眸光凝滞了一瞬,道:“哪里见?”
“警察局门口的咖啡厅。”
“好。”
电话挂断,段曦勾起双肩包离开了自己的藏身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手机丢了进去。
每一步都走得轻松,三十年了,她从未觉得天空如此蓝,空气如此清新,风是如此的自由。
一个小时后,段曦到达了警局斜对面的咖啡厅,梦安然正坐在角落里优雅地品着咖啡,仍旧是那幅哪怕天塌下来都无法惊她分毫的从容感。
大小姐的气质,果然是他人无法比拟的。
段曦睨着她好一会儿,眼底生出来几分讥讽,她装了这么多年豪门贵妇,到底是比不过梦安然分毫。
她走过去,在梦安然面前坐下。
梦安然放下咖啡杯,瞥了眼她的背包,又淡淡收回了视线,“找我出来,想说些什么?”
“托你件事。”段曦不再拐弯抹角,她一个准备进去的人了,就不搞那种弯弯绕绕了。
她拉开背包,将厚厚的信封取了出来,推到梦安然面前,眼神恳切:“麻烦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竟遥。”
梦安然睨着信封好一会儿,问:“这什么?”
段曦垂下眼眸,无奈地笑了笑,眼眶却湿润了,“这是我……送他最后的礼物。”
见她这诚挚又煽情的模样,梦安然拿起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是照片,段竟遥小时候的照片。
记录了段竟遥的成长,记录了他的喜怒哀乐。
有他嗷嗷哭的,有他被雪糕冰得眯起眼睛的,有他小学时比赛获奖上台领奖的。
这么多照片里,全是段竟遥的独照,不曾能看见段曦的身影。
梦安然眼眸微动,将照片全部塞回了信封里。
段曦大概是猜到了会有今天,又或是这本就在她的计划之中。她深知段竟遥或许会恨她,所以每张照片里都不曾露脸。
她为段竟遥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是在他回归陆家后,将他的童年还给他。
“我替你转交。”梦安然简单允诺了一句。
“谢谢。”段曦的笑容从未如此真诚过,她不再多留,背起自己的包包离开。
梦安然目送段曦的背影。
那道身影离开咖啡厅后,过了马路,直接进了警察局,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坚定,又那么的轻松。
梦安然突然回想起之前跟秦沐一起窝在梨华苑里看梦羽书新电影时,自己说的话——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坏人。
段曦说得上坏事做尽了,所有人都以为段竟遥仅仅是段曦的棋子,只要失去利用价值了便会成为弃子。
谁又,对于段曦而言,段竟遥也是她那些年里身边唯一拥有的亲人呢?
她大概,是真的将段竟遥当做自己的孩子那般对待的。
梦安然看了眼手边的信封,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了段竟遥的电话。
“段曦去自首了,她托我把你的童年转交给你。”
第195章 我执着的是你
警察局里,段曦轻松的步伐带着喜悦,就连开口说话时都掺着笑:“你好,我来自首的。”
值班的警察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自首这么开心的,瞥见段曦肩上背着的包,警惕道:“包里装的什么,给我看看。”
另外两个民警见状,缓步自身后朝段曦靠近,而后一把将她压住,夺走了她的背包。
开口问话的那个警察打开背包,发现里面只是一叠资料,还有段曦的个人证件。
段曦说道:“除了自首,我还要报案。”
这些年段曦除了在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外,也在费尽心思收集陆忠强奸妇女的证据,势必要替嫂嫂讨个公道。
警局办事速度极快,过了两三天,梦安然便看到了新闻。
不仅是青禾会一案结束,段曦还招了自己雇凶绑架白郁金、二十三年前恶意换子一事,所有案件都有充足的证据,段曦被关押等待法院审判。
充足证据,包括陆忠三十年前的罪行,直接将陆忠的六年有期徒刑告到了牢底坐穿。
“她有交代别的话吗?”段竟遥的目光从电视上的新闻中抽出来,低下头,把手里那沓几乎握不住的照片塞回信封里。
“没有。”梦安然拿起茶壶,淡然地给段竟遥添了杯茶,“她大概,知道你恨她吧。”
段竟遥眼眶有些红。
是恨的。
恨段曦骗了他这么多年,将他困在仇恨的监牢中。
可是看到这些照片,回忆起幼时的点点滴滴,心里却隐隐作痛,生出几分不舍。
他以为段曦是防备着他,才从未对他透露过有过她的私事或身份,如今才明白,那是保护。
只有他知道得越少,在过往的黑暗都被揭露时,他才能安然无恙。
人类的情感总是复杂的,爱伴随着恨。
梦安然静静看着内心矛盾挣扎的段竟遥,她早已无法感知这种情绪了,既爱,又恨。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喜欢与厌恶,相处得舒心的便喜欢,看见就烦的自然是厌恶。
非常的两极分化。
“都过去了。”她淡声说道,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毕竟,她本身跟段竟遥也说不上熟,如今同盟关系结束,日后除了商业合作,大约不会再有私人交集。
段竟遥迅速调整好情绪,将信封放到一边,目光灼灼地朝梦安然看过去,“当年我问你的问题,能够有答案了吗?”
梦安然微微歪头挑眉,表示不解,她向来不会耗费脑容量去记住无关紧要的事。
段竟遥唇角一勾,重复了当年的问题:“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她说,她喜欢有价值的人。
提供情绪价值的,可以做亲近的人,具有商业价值的,可以做人脉。
虽然衡逸刚成立不久,比不上从前光辉无限的陆氏,但得益于陆衡这些年一边抽空陆氏一边挖墙脚,衡逸集团的规模并不小。
如今他是衡逸集团的总裁,有资格成为她的朋友之一了吗?
梦安然无语轻笑,“你对这个问题还挺执着。”
“执着的从来不是这个问题。”段竟遥喝了口茶,认真地看向梦安然,一字一顿道:“我执着的是你。”
梦安然勾了勾唇,神情不见多大起伏,似是对此并不感兴趣,“你们三兄弟没一个正常的,可别把我拉下水。”
段竟遥的眸色顿时暗了下去,泛起一丝诡异阴鸷的寒光,“你也不正常吧?”
梦安然没有回答,泰然自若地勾起自己的包包,起身道别:“东西送到,我先走了,晚上约了男朋友吃饭。”
她眉眼弯弯莞尔一笑,眼底却泛起寒意。
迈巴赫等在衡逸集团楼下,见到梦安然踩着小高跟疾步走出来,秦沐下车迎接她。
“今天降温了,怎么不多穿点?”他取下自己的薄围巾,套在梦安然脖子上,看见她身上的短裙,不禁眉心一皱,“穿裤袜了没有?”
“穿了。”梦安然笑颜如花的模样,显出几分乖软。
秦沐的眉心这才松开,“上车吧,大小姐今天难得放假,想去哪里逛逛?”
“去雅堂吧,生日过后都没正式拜访过师父呢。先去一趟福寿堂,带点东西做礼。”
“好。”
“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公司的事还是不顺利吗?”苏宛曼打开门,看到丈夫站在门口的时候,眼底生出了几分担忧。
刚才已经看到新闻了,那个叫段曦的承认了雇凶绑架白郁金,案件结束,梦家已经清白。
加上之前见过安然商圈上的人脉,生意不该还受影响才对啊。
“不是……”梦荣表情有些一眼难尽,就在这时,从他身后冒出来个女孩,撞入苏宛曼的视线。
“妈。”
苏宛曼懵了,浑身宛如灌满了水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女孩,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那一声“妈”,令她大脑彻底宕机。
“倾、倾城?你怎么来了?”她僵硬地吐出声音,明显地意料之外,且不太欢迎。
陆倾城低垂着头,角度又恰好能让苏宛曼看见她迅速泛红的眼眶。
梦荣暗暗叹息一声,解释道:“她偶然找到了小雪,不知道我们住哪里,所以把小雪带到公司找我了。”
至于为什么连她一并带回来了,是因为陆倾城一见他就哭,抽抽噎噎地说陆家人待她不好,压根没将她当人看。
如今陆家破产倒台,陆忠入狱,白郁金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哥哥又不理她死活,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好歹是养了十七年的女儿,梦荣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加上是陆倾城找到了小雪,他良心过意不去,便提出先带她回来,替她出出主意。
苏宛曼抿着唇沉默许久,似是做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挪了挪脚步,让开身子。
“先进来吧。”
陆倾城半点不见拘谨,怀里抱着狗,大步迈进去了。
四处观望了一下,这别墅虽然比起陆家还是差了点,但也足够宽敞了,起码比以前小破出租屋好上千万倍。
再说,自己现在没有地方落脚,有别墅,谁乐意睡桥洞啊?
“把小雪给我吧。”苏宛曼伸手要去抱陆倾城怀里的萨摩耶,怎料对方躲了一下,抱着狗不肯撒手。
陆倾城单纯无害地笑了笑,摸了摸怀里听话的狗狗,“让我抱会儿吧,我还挺喜欢狗狗的呢,看它似乎也挺喜欢我。”
这一小举动有强行融入家庭的意味,让苏宛曼心底生出了几分不满,语气冷硬了几分:“还是将它放到后院吧,安然不喜欢狗,免得弄得到处是狗毛,惹她不舒服了。”
听见苏宛曼提起梦安然,陆倾城咬了咬牙,面上表现得很和善,将狗狗给了苏宛曼。
又似是而非地说了句:“真羡慕安然啊,走到哪里都是大小姐。这么大个房子,就因为她不喜欢狗,所有人都迁就着她。”
暗里的意思,无非是说梦安然当大小姐,其他人都成了梦安然的仆从呗。
苏宛曼当场不高兴了,瞪了梦荣一眼,示意他赶紧处理好他带回来的麻烦,而后抱着小雪径直去了后院。
眼不见心不烦!
梦荣心虚地摸摸鼻子,他也听得不舒服,但小儿子很喜欢这只狗狗,又是陆倾城把狗找回来的,他总不好刚把人请进门又将人赶出去。
他在另一侧沙发坐下,跟陆倾城保持了足够疏远的距离,淡淡开口询问道:“你离开陆家,他们什么都没给你吗?”
提及此事,陆倾城便委屈地开始啜泣,“两个哥哥都不喜欢我,前段时间陆家破产,陆爸爸还拿座钟袭击了我,我刚出院,身无分文,又没地方落脚,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梦荣沉默了,当初陆倾城走得那么决绝,寒了他们全家人的心。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让安然融入了这个家,他们自然不会再让陆倾城住进来。
可是……她这么个小姑娘,身无分文地在外面流浪,若是遇上些烂人,说不定这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啊!
被抛弃的痛经过五六年的时间已然冲淡了不少,剩下尽是那十七年里的父女情。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好不可怜的女孩,梦荣忽然回想起陆倾城刚出生那会儿挥着两个小手冲着他咿咿呀呀的可爱模样。
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他重重叹息一声,到底是没法做出决定。
见他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陆倾城主动出击,再下一剂猛药:“爸,我这些年一直很想你们,总是会想起小时候你带我去公园荡秋千,带我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陆家一点都不好,他们虐待我,将我困在国外的一栋房子里不许出门。爸,我知道当年是我令你们伤心了,我也不奢望能够回来。能当面向你们道个歉,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这就离开。”
她起身欲走,就在她将要出门时,身后传来梦荣沉重又略显烦躁的一声叹息:“唉,你走了能去哪儿啊?”
陆倾城停下脚步,转过身,低着头泪水不停往下掉,她揪着裙摆,似是想了许久,最后硬着头皮说道:“人活着总有出路的,大不了……”
她没把这句话说完,反而转了个弯,道:“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你们现在家庭和睦,我也不该再来打扰。”
没说完的半句话足够让梦荣浮想联翩了,他赶紧叫住陆倾城,纵然她有错,可他也不至于狠心到看着她去跳火坑。
“行了。”他惆怅地挠挠头,“你先坐会儿,我把其他人叫回来吃晚饭,大家商量一下。”
后院,隔着玻璃门听清了里头所有动静,苏宛曼只感觉心脏隐隐发疼,好似六年前扎进心口的那根刺,又被强硬地拔了出来。
撕扯出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很快,所有家庭成员都在群里收到了喊他们回去吃晚饭的消息,说是有重要事情商量。
【梦羽书】:我在G市拍广告,结束之后买最近一班高铁回去,可能也得八九点才能到家。
【梦澄泓】:我是没什么事,跟吴老说一声就好了。
【梦蓁】:等会儿我找同事调个班,尽量早点回去。
【梦安然】:我这边晚上有个海外会议,估计得开到九点。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晚上回家说?
【苏宛曼】:找到小雪了。
【梦澄泓】:真的?!
【苏宛曼】:陆倾城找到的。
整个群蓦然陷入沉默,听这意思,是陆倾城登门了,而且还有想要回到梦家的意思。
一想到上次见面被陆倾城挑拨离间,梦澄泓就气得眼底冒火,正打算发语音吐槽一番,突然又觉得群里骂不过瘾。
他得当着陆倾城的面,指着她鼻子骂!
【梦澄泓】:放学马上回!
看我回去削不削她就完了!
傍晚七点,梦家别墅的餐厅里已经飘出饭菜的香气。
苏宛曼机械地摆着碗筷,银质餐具在她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时不时抬头看向客厅方向,陆倾城正坐在沙发上逗弄着刚被带回来的萨摩耶小雪,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妈,需要我帮忙吗?”陆倾城突然抬头,对上苏宛曼的视线。
苏宛曼手指一颤,一只筷子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用。”她弯腰捡起,声音比金属还要冷硬。
她属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自己疼爱了十七年,去而复返的“女儿”。
梦荣将刚炒好的青椒牛肉端出来,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得抿紧了唇瓣,随即低低地吐出一句:“宛曼,不必勉强自己。”
“我知道。”苏宛曼转身走进厨房,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
陆倾城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又换上无辜的表情:“爸,妈,都是我不好,你们不能接受我,我也能理解的。趁着哥哥姐姐他们还没回来,我先走了。”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第一个到家的是梦澄泓。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陆倾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梦澄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客厅,一把将小雪抢入自己怀里,居高临下地瞪着陆倾城。
“你来做什么?该不会以为找回来小雪,我们就会允许你住进来吧?”
陆倾城明显怔了怔,而后眼眶迅速红了,“小泓,你都长这么高了,明明以前……还只是个拉着我的手让我给你买棉花糖的小孩呢。”
“少演了!”梦澄泓声音陡然提高,“前不久才见过面,你在这跟我演什么重逢呢?”
此话一出,梦荣和苏宛曼纷纷怔愣,将目光投射过去。
苏宛曼僵硬地发出声音:“小泓,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就一个星期前,她不知从哪儿搞来我的手机号,打电话约我见面——”梦澄泓正要戳穿陆倾城的真面目,话还没说完,又有人到家了。
梦蓁在医院忙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又看见陆倾城这张脸,着实有点心烦。
“在谈什么呢?”她在玄关处低头换鞋子,态度冷冷淡淡地,连招呼都懒得跟陆倾城打。
“大姐……”陆倾城怯生生地喊。
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梦蓁明显变得比以前成熟冷静了许多,声音透着疲惫,不咸不淡道:“别这么称呼我,我只有一个妹妹,叫梦安然。”
陆倾城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你们都恨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梦澄泓直接怼回去:“知道你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