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富即贵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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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大人手眼通天,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她交代道:“钱家家主之事,大人说得没错,小女子不才,被家族的人奉为家主,一家之主肩挑重担,无捷径可走,唯有谨记祖训,一心行善,天可庇佑,民女年岁尚小,尚有不足之处,往后还请大人多多鞭策教诲。”
“至于崔家的货船,无论大人相信与否,确实是我钱家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崔钱两家因大娘子之事不睦已久,彼此很早便有防范。”
她立在那,肃然的大堂把她衬托得如同绽放在悬崖上的一朵鲜花,明艳瞩目,却又沉着冷静。
“崔家走私之事,民女真不知情,底下的人回来并没与我禀报,不过大人放心,民女会竭尽所能配合官府查案,待民女回去,便把那探子给大人带来,您可以随意盘问。”
她态度无比诚恳,说完等待着里面那位大人的审判。
王兆也在等。
今日宣钱家七娘子来之前,他并没听宋世子提起这些,倘若钱家当真与朴家勾结,故意销毁走私货船,那钱家的罪孽就大了。
他准备好了随时拿人。
半晌后听屏风内的人道:“钱家主好自为之,不送。”
王兆摸不透宋世子的意思,既然今日没想着要拿人,接下来定有他的计划。震慑一番,给她钱家敲个警钟也好,他起身道,“钱娘子先且回去,望钱家能如钱娘子适才所说,为我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
钱铜脑子里还在想里面那人说的话。
好自为之...
这点他放心,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钱铜谢了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衙门。
人一走,王兆便进匆匆去了屏风后。
四月底了,天气越来越热,尤其是正午,偶尔一阵人还会出汗,怕他在里面闷着了,王兆特意放了一块冰在他旁边,不知何时已被宋世子撬走了一块,桌上全是碎冰渣。
怪不得他适才的嗓音不对。
王兆道:“那七娘子当真是钱家家主?钱家家主不是钱二爷,钱闵江吗?”钱家怎么让一个小娘子来当家。
她并非寻常的小娘子,论心机与狡诈,只怕他王兆望尘莫及,冰块含得太久,宋允执唇齿发麻,提醒道:“万不可小瞧了她。”
她乃家主一事,不难猜。
大娘子死后她受了家法,据海棠楼掌柜所言,此次并非她头一次受家法,她后背的旧伤也可以作证。大娘子之死不该是她一个当妹妹的去承受,唯有一家之主,才有责任护住家人。
先是崔家的定亲宴,再是崔家二公子的牙行,她一清二楚,步步紧逼,推着崔家坠入悬崖,以一场惨案的爆发,引开了朝廷的视线,以此来证明她钱家并非一丘之貉,是良商。
且钱家盐井的那些工人,也是她在安抚。
反观钱二爷,成日奔走在盐桩之间,顾着安抚各大掌柜,所做之事,与钱家的前程来说,没起到大作用。
王兆知道他潜伏钱家,必然查出了什么,接着追问道:“世子说的可是真的,钱家当真与在朴家勾结?”
宋允执:“猜测。”
“猜...”宋世子为人正直,从不会无端猜疑,应该是还没找到证据。
宋允执道:“先前乃猜测,但如今可以肯定,货船上的茶叶与钱家脱不了关系。”
王兆不明。
“此女心性狡诈,若此事她当真没有参与,懒得废一句口舌。”大抵适才会往地上一跪,梗着脖子道:“大人随便查吧。”
说了那么多,无非心虚作祟。
如王兆所想,他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轻易捉拿人来拷问,她再如何奸诈,总会还有下一步,他吩咐王兆,“三日后的最后一刻,把盐引给他钱家,时限为一个月。”
王兆一愣。
一个月...
“卢家那...”
宋允执道:“钱家的盐井据本官所查,并没问题,给卢公子传个话,他若衷心效忠朝廷,朝廷会在其他方面给予补偿。”
王兆点头,又问道:“钱家那位上过崔家船只的探子待会儿会来,世子要不要一道审问?”
她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他不能久留,宋允执淡然起身:“不用,此人你认识。”
王兆纳闷了,自己乃土生土长的金陵官差,怎么会认识一个钱家的探子。
宋世子急着走,他也不敢多问。
待一个时辰后,看到钱家人送来的那位探子的脸时,王兆如同被雷劈中,半张着嘴,久久不能言,不知该感叹钱七娘子是胆子大,还是运气好。
但也算有了收获。
起码能确定崔家货船上的东西确实是走私的茶叶,还得知了那批茶叶从何处运来。
“蜀州。”沈澈道,他亲耳听到船上的人所说,茶叶从蜀地走陆路运到扬州,再装船上海,那人讲的是蜀州的方言。
除此之外,还得知了崔家大公子要去见朴大公子的消息。
在崔家的船只被炸之前,他确定先是看到了钱家的那枚信号弹,之后钱家的人迅速把他推入了海里,在他跳下来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应该是去引炸了火药。
朴家没动手。
炸船的人就是钱家。
他敢确定钱七娘子那夜就在船上,因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嘶吼,像是一个人痛恨到了极致而发出来的怒吼。
后来听说钱家大娘子死了,一切都能说得通。
但沈澈有一点不明白,“她恨崔万锺,杀了他一人,或是把他所在的那只船炸了便是,为何把十艘货船全都炸了?”
炸了崔家的货船,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一,容易引起官府的猜疑。二,十艘船的茶叶,待她杀了崔万锺占为已有,能顶得上她钱家卖上几年的盐了。
沈澈没想明白,宋允执却清楚。
因她知道那夜的海面上,不仅有她钱家,还有扬州的几艘官船在她身后。
她在故意销毁证据。
宋允执从知州府出来,戴上了一顶帷帽,赶往钱家的路上,顺便在街边捎上了两个肉馅馒头。
钱铜从知州府出来,便上了门前的马车。
扶茵放下两侧的帘布,担忧地问道:“他们没为难娘子吧?”
“没。”因为他们没有证据,她看着扶茵一笑,“他们怀疑你家主子与朴家在勾结,那夜是朴家大公子帮你主子炸了崔家的船。”
扶茵心中一紧,“娘子...”
钱铜眼睛一闭,头往后仰去,后脑勺轻靠在马车壁上,唇角缓缓展开,那语气与神色在扶茵的眼里,简直十足嚣张,“他太看得起我了,我想要杀一个人,还没到借助他人之手的地步。”
老夫人常说小主子太猖狂,可扶茵很喜欢看她这副面孔,坚毅自信。跟在她身边,总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知道她今日被朝廷的人叫去了官府,钱二爷也回来了。
钱铜一回府,曹管家便候在了门口,“七娘子如何了?适才家主回来了,正等着七娘子过去用饭...”
这哪里是请她用饭,是催她要东西的。
盐引还有三日便到期,盐桩里压着的存盐,还有盐井里正在往外产出的粗盐,都得砸在手里面,届时只能偷偷以低价卖给有盐引的人,走暗道生意。
这些是小问题。
没有了盐引,钱家将来该怎么办?
钱二爷很早便找过钱铜,每回她的说辞都一样,已有了安排,不必着急,可如今只剩下三天,盐桩的掌柜,盐井的掌事,个个都来找他。
他不急不行,冲着钱夫人发火,“走之前,她到底怎么说的?朝廷的人召她去,总有个由头,你没问?”
钱夫人听他责怪起自己,不由也来了气,“官差来提人,还得给你说清楚理由?咱们要有那本事,便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局面,你是没瞧见那铁骑的阵势,一身铁疙瘩,碰上去骨头都要碎了,得亏你不在,你要是在了,这会子便没底气怨人了...”
钱二爷被她堵得气结,“你...”
钱铜人还在廊下,便听到了两人的争吵,早已习以为常,夫妻俩从年轻时便开始吵,越吵感情越好。
但她永远融入不进去。
两人终于发现了她,钱二爷心头焦急,顾及着明面上那家主的面子,等人到了跟前才问:“能不能成?不能成,我再去跑一趟...”
“您跑十趟也没用。”正午外面的日头晒,钱铜先进了屋,“该是咱们的跑不了,不该是咱们的你跪在他面前求也没用。”
钱夫人一愣,那到底是成还是没成嘛,忙跟在她身后,追问:“朝廷这回来的官差,如此不好说话?”
钱铜打断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别想着给人家塞钱,蓝明权都被抓起来了,你要是敢塞,人家就敢拿此为把柄,抄了钱家。”
钱夫人不敢说话了。
晌午都快过了,钱铜还未用饭,听冬枝说做了酒酿圆子,赶紧让她上菜,突然想了起来,吩咐扶茵,“今日菜品丰盛,去把姑爷也叫过来吧。”
钱夫人脸色一黑,嘟囔道:“路边上随便捡个人回来,一没定亲,二没纳彩,算哪门子的姑爷。”
钱铜点头,“是有些草率,要不我再考虑考虑?”
她考虑什么,朴家大公子这次回来,哪里都没去,就只来了钱家,什么心思,他是个男人,怎可能不明白。
钱二爷剜了钱夫人一眼。
钱夫人及时想了起来,有了对比,那位落魄穷姑爷也还可以了,赶紧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改选个日子,把亲事定了?名不正言不顺的省得说出去不好听...”
钱铜饮了一口茶,含糊道,“再说吧...”
钱夫人催扶茵,“快去请人,就说今日咱们办了宴席,特意请他过来吃个团圆饭...”
扶茵空跑了一趟,返回去时在路上才碰到的宋允执,不知道他是去哪儿,脸颊比往日要红润,似是疾走了一阵。
“姑爷。”扶茵唤了一声,迎上去禀报道:“今日老爷和夫人摆了宴席,请姑爷和娘子过去用饭,娘子已到了,就差姑爷...”
宋允执到钱二爷的院子时,菜已经摆上了桌。
扶茵领着人过来,钱铜远远地看到了他手里提着的牛皮纸包,走近了便问他:“你出去了?买了什么?”
适才高高在上的宋大人回到了钱家,成了钱家的七姑爷,态度和嗓音都变了一个样,温声道:“给你的馒头。”
钱夫人没忍住,偏头翻了个白眼。
虽说不能与朴家联姻,可人家朴家大公子至少不穷,说好了设有宴席,他还买什么馒头。
“多谢。”钱铜起身及时挡住了钱夫人的白眼,但此事只有两人心知肚明,他今日出去是为了把欠她的馒头还了。
他爱憎分明,不愿意欠人。
钱铜从他手里接过了牛皮纸包,让扶茵带他去净手。
春夏交替之时,太阳底下热,阴影处则凉爽,都是一家人,算是家宴,钱夫人心头惦记着盐引的事,胸口发闷,让人把宴席摆出来,设在了凉亭内。
宋允执净完手,步上凉亭时,三人已经坐上了桌,在聊着事。
“先前蓝明权虽是个老狐狸,可咱们知道他要什么,这回来的官差到底是何方神圣。”钱夫人挨着钱铜右侧而坐,惊愕问她:“你连脸都没见着?”
冬枝见姑爷来了,拉开了钱铜左侧的位置。
宋允执入了座。
钱铜道:“没有。”
宋允执余光瞟了一下,见她不知何时把他买来的肉馅馒头已拆开,放在了自己碗里,而他和钱二爷,钱夫人面前,则是一碗煮好的燕窝。
众人对此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钱夫人继续问:“你说完盐引后,他有再说什么吗?”
钱铜摇头,不再作答。
钱夫人自顾自哀叹,“我钱家这回真要完了,也不知道盐引会不会落到卢家手里,卢家那窝子人面狼心,总喜欢背地里使刀子,比崔家好不到哪里去。”
一家人坐在一起,总会说点别人家的坏话。
即便高贵的永安侯府也不例外,长公主看不惯永昌王一家子,每回在饭桌上都会对着家人数落一番。
钱二爷资质平庸,耳根子软,旁人多说两句,他便信了,但再如何对外也是个家主,比钱夫人稳得多,“怕什么,钱家的信誉摆在这儿,这些年朝廷说多少价,咱们便卖多少价,没有多加一分,也没有逃过一分税,赚的都是辛苦钱,即便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行至绝路,咱也没乱抬价。”
慷慨之言说出来容易,心底却早已慌成了一团麻,“还有三日...”
钱夫人被他一句话挑起来,先前的镇定全没了,又忍不住叨叨,“铜姐儿,咱怎么办...”
“铜姐儿,要不让你父亲再去一回一趟衙门。”
“铜姐儿,官差是不是当真如你所说,万一他是个爱财的呢,他怎么与你说的...”
“铜姐儿...”
钱铜埋着头安静地吃她的馒头,全当听不见。
在钱夫人第四回唤她时,左侧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手腕,同时一道嗓音与她道:“回话。”
桌上所有的动静,一瞬安静下来。
钱二爷手里的汤勺顿住抬头看他,钱夫人也闭了嘴。
钱铜的脸上难得有几分茫然,疑惑地看着身侧公子的逾越之举,便听他提醒道:“夫人在问你。”
她听见了。
但钱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钱夫人的嘴巴可以一整日喋喋不休,她若是句句都有回应,岂不是嘴都要磨出泡来。
她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众人早习惯了钱夫人的自言自语,也习惯了钱铜的装聋作哑。此时却被一个外面来的,不知情的姑爷打破了平衡。
为维持家庭和睦,钱铜不得不问钱夫人,“母亲问我什么?”
钱夫人一愣,“我,我问你,那位官差具体同你说了什么?”
“问崔家,除了牙行还有没有在走私。”
钱夫人见她当真回答了自己,惊讶之余又有些高兴,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大抵是看出来了她脑子笨,不愿意与她谈生意上的事,可她乃这个家的夫人,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不懂便只能问,问多了,都不愿意理她。
无意之中托了姑爷的福,这一日的钱铜对钱夫人的问题,几乎有问必答。
第二日,钱夫人主动宴请了宋允执和钱铜,“横竖只剩下两日了,一个人着急,不如大家一块儿着急,把姑爷和铜姐儿都叫过来,是好是坏,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面对结果。”
这一日过去,钱铜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了。
钱夫人即便只有她一个女儿,关系却不如旁的母女那般亲近,两人性子合不到一起,两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更是多了一层隔阂。
这两年,母女俩早已找到了平衡彼此之间的相处方式。
钱夫人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极为排斥,但钱夫人觉得是与她拉进距离的最好时机,从生意上的事慢慢地问到了私事。
连钱铜用什么胭脂水粉都开始过问了。
忍到了第三日的最后一刻,王兆终于来了,拿着盐引出现在了钱家门口。
钱二爷和钱夫人来不及高兴,便听王兆与钱铜道:“大人知道七娘子着急,特意将盐引多延迟了一个月,希望七娘子在这一个月内,谨记自己曾许下的话,引钱家走正道,万莫要走错了路,选错了道...”

延期一个月,不过是延缓了死期,还得继续发愁。
一家人在一起熬了三天,嘴角都快长出水泡了,一个月...不得熬死个人,钱二爷忙上前躬身见礼,“大人放心,我钱家遵守本分,一心效忠朝廷,绝无私心,可一个月于咱们盐商而言,实属太短,这盐井还没开起来,又得到期了,您看,能不能...”
“大人说的是。”钱铜突然打断了钱二爷的求情,从王兆手中接过了一个月的盐引,蹲身道谢:“民女多谢大人肯给我钱家这个机会,钱家必不会让大人失望。”
王兆走了。
钱二爷和钱夫人愣愣地看着钱铜手里的盐引,事先想过要么没有,要么有,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么个结果。
一向媚官的钱夫人,此时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狗官,好歹毒的心。”
宋允执也在。
闻言眸子轻轻动了动。
这几日得到了钱夫人的认可,每日都会叫他过去,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用饭,官差来之前,钱夫人还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的,便饿不死...”
是饿不死,要气死了。
这不是戏耍人吗?
钱夫人骂完,便开始心虚了,回院子的路上,抓住钱铜的胳膊,坦白了自个儿的罪行,“我,我时不时会去盐桩拿一些盐,这不身边玩得好的姐妹,行个方便,送一些卖一些,是不是被发现了?”
作为盐商,这点零头算不得什么,钱家行方便的也不止她钱夫人一个。
可官府想要办你,总能找到你的过错,早不给晚不给,卡在最后一刻给,且只给了一个月...钱夫人心头一沉,莫不是朝廷的人在等着她们自己去承认错?
她脸色变了又变。
自己吓自己,就她这样的官府的人最喜欢,胆小又钱多,不宰她宰谁?钱铜道:“慌什么。”
她把盐引给了钱二爷,“卖一天是一天,同大家通个信,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必操心以后,若我钱家真不做这门生意了,给他们的钱一分不会少。”
这话钱二爷也想说,但他没这个底气,真没了盐引,那么多的盐桩,盐井都得交出去,钱家哪里还有钱。
“就咱们家剩下的那点钱,哪里够填...”
一家三口走在前方,猜测着朝廷的用意和将来的打算,宋允执沉默地跟在身后,不远也不近,正好可以听到几人的谈话,也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把自己置身于事外。
走了一段,前面的小娘子突然回头。
七姑爷脚步一顿,迎上她望过来的目光。
今日的宋公子依旧耀眼,月光圆领长袍,俊秀的眉眼华贵轩昂,容若冰玉,让人舍不得亵渎半分。
小娘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看得有些深,有些久,纵然一向能沉得住气的宋世子此时在她的注视下,不免也忐忑了起来,开口问她:“怎么了?”
她眸光一潋,像是发现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宝藏等着她去采挖,莞尔一笑,“我找到了一件适合你的差事。”
宋允执目中升起了警惕。
“我打算开茶楼。”她问他道:“你帮我去买一批茶叶如何?”
宋允执负于身后的手下意识捏紧。
她果然按耐不住。
没等他回答,钱二爷和钱夫人也听到了,钱二爷惊了一跳,转身问她:“开茶楼?”
钱铜点头,“崔家已倒,扬州茶楼这一块儿的生意大家都在观望,我原本不打算插手,父亲也看到了,盐引讨得实属艰难,咱们先前碍着阿姐在,不好与崔家去抢生意,如今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趁着眼下崔家的案子未结,还没人敢接盘,父亲先去盘两间茶楼下来,茶叶的事,我与姑爷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钱二爷最近也在打这方面的主意,盐引若是拿不到,钱家便改行,把崔家的生意接过来,总不能等着饿死。
酒楼倒是可以,但茶楼...
没茶叶啊。
崔家这些年借着开茶楼,几乎垄断了茶叶市场,头一批进扬州的茶叶被崔家攥在了手上,旁的商家即便想赚钱,也是从崔家拿货。
前些日子崔家大公子逃跑时,卷走了城内所有茶叶,十艘货船全沉入了海底,如今扬州茶楼内的散茶都快要涨到了三百文。
这时候上哪儿买。
钱铜的目光从公子的脸上收回来,提醒钱二爷,“崔家先前有两艘船的茶叶,不是被山贼劫走了吗?”
她道:“我和姑爷去买。”
除了官差,自古富商最怕的便是劫匪,太平盛世之下也难以防范,扬州官府年年都在筹资剿匪,劫匪该猖狂还是猖狂。
这些年钱家被劫走的东西不少,听她说要去与劫匪做买卖,钱二爷与钱夫人愈发恐慌。
“此事不妥,万万不可冒险。”钱二爷道她是被一个月的盐引气昏了头,安抚道:“还没到那一步,盐引好歹延迟了一个月,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钱铜敷衍地点头,“好。”没再跟着二人往前,下了左侧小径,叫上姑爷,“昀稹。”
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
钱夫人知道她不会听他们的,忙与跟上去的姑爷道:“你帮忙劝劝她,她胆子大,不能一味让她胡来。”
相处了这几日,宋允执与钱二爷夫妻俩已熟悉,也不再沉默寡言,时不时会聊几句,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无法忽视长辈的话,不得不停下来,转身回以一礼,礼貌地道:“晚辈尽力。”
他对钱夫人许下保证之时,钱铜便扭着脖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公子是穷,但不得不说教养很好。
她等着他的尽力,想看宋公子如何来劝说自己,两人并肩走在回院子的长廊下,钱铜歪着头看了他好几回,宋允执才开口,问她:“当真要去?”
钱铜反问:“你怕了?”
她目光挑衅,分明在激将他。
宋允执决定给她那一个月的盐引时,等着便是此刻,她不愿意交代崔家的走私案,他便只能把她逼到绝路,让她主动去找茶。
她手里有茶,那日在小巷子里,他喝过了那位孀妇沏的茶,正是从蜀州运过来的散茶。
盐引的希望一旦破灭,她便会打茶楼的主意。
他要知道那些茶到底从何而来。
然而这一刻,他看着少女眼里筑起来的傲慢,想起了她后背的数道鞭痕,和她面前永远都不会摆放的燕窝,细细思来,她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反之,她施粥救民,捣毁牙行,抚养受难工人的孀妇,深受世人尊敬爱戴。
纵然她狡诈,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掺杂着目的,但她做出来的结果,正如那些接受施粥的百姓所说,切切实实是在行善。
此时的宋允执觉得至少她的心不坏,他不该如此去利用她,将她置身于险境之中,是以,他道:“把地方告诉我,我一人前去。”
宋世子决定剿匪之前,亲自去审了一回崔家家主。
没戴面具,也没有任何伪装。
见到王兆时,崔老爷早没了惧怕之心,笃定他找不出证据,瞟了一眼他的衣摆,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您就是问再多,我还是那句话,崔家都是被蓝明权所害...”
耳边的脚步声靠近,停在他的面前,入耳的却是一道陌生的嗓音,“是何人许了你,崔家尚有转机?”
说话的男子很年轻,但他嗓音清寂,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意。
崔老爷面色一僵,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向来人,公子一身锦缎,担风袖月,行容比作金玉也不为过,可这样一张脸,崔老爷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很快他想了起来。
钱七娘子那日带来的钱家七姑爷,也是因为长相太过于出众,他刚见完蓝明权回来,隔着人群看了一眼,便烙印在了脑子里。
钱家的七姑爷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崔老爷此时的脑子比任何时候转的都要快,公子天人之姿,绝不属于此处,但也绝非如钱家七娘子所说,他是个孤儿。
他是谁?
朝廷来的人...对,他早听蓝明权说过,这回来的人里有大人物,不止大理寺丞,还有沈家的那位小公子,沈澈。
可沈家的小公子崔老爷巧恰认识,他不是。
那他是谁?
崔老爷正绞尽脑汁猜着他的身份,跟前的公子已欺身上前,单手捏住了他一边的胳膊,“听说四大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家族之间厮杀可以,但不对其赶尽杀绝,不毁其根基。”
话音一落,崔老爷便感觉肩头的那只手突然加重,随后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剧烈的痛觉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公子长了一张仙人面孔,却不是菩萨心肠,并没有松开他,继续捏着他的断骨往下按,“本官不一样,本官专杀奸商,斩草除根。”
他上过战场,受过伤,知道怎么下手才能让对方更痛。
看着崔家家主疼得发紫的脸,已叫不出声音了,他暂且收回力道,给了他喘气的机会,问道:“是朴家吧?”
崔家家主即便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有力气摇头。
“我猜对了。”早有预料,宋允执很冷静,“我只问你一次,参与的商户都有谁?”
崔家家主看出来了,跟前的公子不似王兆那般好说话,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再否认下去,没有半点意义,他抱住自己断裂的那只胳膊,忍住痛楚,认了罪,“是老大糊涂啊,贪图眼前利益...”
“钱家参与了?”宋允执问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他清楚地看到了崔家家主眼里闪过微微的错愕。
宋允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再次将人提起来,这回他的五指掐在他的脖子上,质问道:“崔家的茶叶卖到了何处,所得的利润去了哪儿?”
崔家家主胳膊还在疼,喉咙又被他掐得喘不过气,哪里还有力气回答他。
王兆见差不多了,提醒了一声,“世子...”
他记得小厮说过钱家的姑爷姓宋...
崔家家主逐渐缺氧的脑子,霎时灵光一闪。
结合样貌,年岁,身手,很快便猜到了他是谁。他是长公主与永安侯的独子,宋世子,宋允执...
皇帝派了他来?!
他竟然早就到了,潜伏在了钱家,被钱家七娘子擒住当了七姑爷,崔家家主来不及去思考钱家将来的下场,先反应过来,为何他今日要以真实身份来见自己。
崔家家主猛地挣扎了起来,眼珠子布满了血丝。
宋世子今日是下了杀心,笃定他的身份不会泄露出去,适才他问的那些问题,也知道自己答不上来,留着他已再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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