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很细致,也很耐心,对症开了药,贺岩拿着单子去拿药,满满当当一大包,全都是调理身体的中药液,回了筒子楼,顶着他的注视,闻雪开了一包,小心翼翼地喝了口,面色扭曲,“好苦!”
要不是他在这里,她能马上吐出来。
贺岩:“有这么苦?”
他的语气跟以往无异,但闻雪听来总觉得带了些质疑,不可否认,这段时间她跟他的关系拉近了很多,尤其是昨天看过日出后,他在她这里,已经不仅仅只是贺恒的哥哥,他有了他自己的姓名,她沉默几秒,嘴里苦苦的,垂眸思索几秒,从里拿出一包递给他,无声看他,意思很明显,你要不相信,试试啊。
贺岩微愣,理解她的意思后闷笑一声,却还是接了过来,拆开灌了一口,一口就是半袋。
他身躯僵硬了一瞬,继而镇定自若地将剩下的喝得一滴不剩。
闻雪杏目圆睁,他没有味觉的吗??
贺岩把空了的袋子扔进垃圾桶里,神情平淡,“还是听医生的,实在觉得苦,喝完后吃点甜的。”
闻雪还在震惊中,仔细在他脸上找寻蛛丝马迹,但很遗憾,他就像喝了一杯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还有事。”贺岩盯着她手里还剩一大半的中药,提醒,“记得喝完。”
闻雪:“……”
他真的觉得不苦吗?
在她怀疑人生的目光中,贺岩转身大步下楼,他回了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吴越江回来拿点东西,听到隔壁有动静,把玩着车钥匙走过来,推开门,只见贺岩站在水池前刷牙。
吴越江狐疑地看了眼外面的日头。
现在不是早上,也不是晚上,刷牙?
“你现在刷牙?”
贺岩没有立刻回答,仰头漱了口,舌根都是苦的,“我讲卫生行不行?”
吴越江:“?”
闻雪每天按时喝药,她也说不上有没有效果,目前只觉得苦而已,早上醒得早,在不下雨的日子,她会轻手轻脚地来到楼顶,等着太阳冲破黑暗,没几天,她把楼顶所有的啤酒瓶都
捡完了。
这天她被娜娜缠了一个下午,不得不点头答应下班后出去逛街。
她敲开贺岩办公室的门,向他“请假”。
晚上她不能跟他一起吃饭了。
他听了她的来意后,从口袋拿出钱包,她后退一步,抿唇道:“不要。”
她有钱,况且他前不久往她钱包塞的现金她就只花了两百。
贺岩打开钱包,手指触碰到一张卡,正要抽出来给她,见她脸上写着抗拒,实在不太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贺恒是这样,她也是这样,好像每次他给的不是钱,是炸弹。
“逛街总要买点东西。”他说。
闻雪摇摇头,“我有钱。”
贺岩无奈合上钱包,“多买点。”
“要我给你带点东西吗?”她想了想,问道。
“不用。”
贺岩对这些不感兴趣,穿的衣服也不在意,好几件都是吴越江出去逛街时顺手给他带的,但看她似乎有些失望的神色,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如你给我带把牙刷吧。”
闻雪眼睛亮了起来:“好。”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六点一到,就跟娜娜直奔公交车站,去往离得近一点的星光广场,几个站就到了,娜娜个高腿长,拉着她往里冲,谁叫才发工资又赶上过年呢。
“大衣好好看!”
娜娜摸摸质地,又看看标签上的价格,嘟囔道:“不过过年那几天西城好像雨夹雪,肯定穿不上,我还是等换季打折再把它拿下吧。”
闻雪惊讶,“你不是买了票回老家吗?”
“不回啦。”
娜娜耸肩,轻松笑笑,“我人还没回去,我爸妈就给我打电话,要我跟万年拿钱,说我哥今年要订婚,关我屁事啊,如果回去吃一顿年夜饭就得给钱,那我就不回了。”
“这样啊。”
闻雪很少会探究别人的生活,这次也不例外,她脸上的神情仿佛听了天气预报般自然。
这个话题轻飘飘被带过,只是在娜娜试穿衣服时,她接到了姑姑打来的电话,催促她早点买票回海城过年,她犹豫了一会儿,捂着手机小声道:“姑姑,我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
她温声细语解释了一番。
姑姑愣了下,笑道:“行,转你压岁钱记得收。”
挂电话前,又欣慰地补充了一句,“听你说话,好像过得很开心,那就好。”
闻雪本来对于在哪里过年这件事无所谓的,但她忍不住想,公司里其他人陆陆续续买票要回老家,贺岩没有动静,他也没问过她,既然娜娜跟万年都在,她干脆留下来。
这样,好像会更热闹一些。
娜娜体力好,恨不能逛到商场关门,闻雪却有些吃不消,九点钟她们便打车回筒子楼,在二楼她们分别,娜娜上三楼回房,她去二楼给贺岩送牙刷。
他房间的灯开着。
她敲了敲门,他应该刚洗完澡没多久,头发还有些湿,扑面而来一股肥皂的味道,只穿了件深色毛衣,问她,“逛完了?”
“嗯。”
她双手递出纸袋,“牙刷。”
贺岩看了眼,简直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牙刷用这么大的盒子包起来了?不都是一把一把的吗?
闻雪被他困惑的表情逗笑,“电动牙刷,有两个替换牙刷头,充一次电可以用很久。”
她想给他买好的牙刷。
正好在商场看到了专柜,没有多想,就让店员包了起来。
贺岩更困惑了。
闻雪还急着去洗澡,过了十点热水器的水就没那么热了,便将纸袋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小跑着上楼,留下贺岩举高手,拧着眉端量这个盒子。
他拆了包装,看到里面花里胡哨的,又是牙刷头,又是充电器。
比买个手机零件还多。
但看着看着,他眼里多了些笑意,妹妹比弟弟还是有良心多了,贺恒给他当弟弟二十年,他就收过一双戴了没几天掉皮的手套,以及现在这个也开始掉皮的钱包。
净买些便宜的假货。
隔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
他们公司小,人也不多,就不整那些虚的,年会的预算都用来发奖金,只在这一年要结束时,所有员工凑一块吃顿饭,再去唱个歌,就当是办了年会。
一个二十人的大包厢全都坐满,贺岩总觉得自己没什么文化,所以激励人心的场面话环节他都交给高材生吴越江,司机们其实也听不懂吴越江说的那些词,但这不影响他们当气氛组,高声喊:“好!好!!”
“最后,让我们举起杯子,敬贺总一杯。”吴越江说,“没有他,就没有长亚。”
贺岩:“……”
汪远开了瓶酒,殷切地给每个人倒酒,他还没靠近闻雪,贺岩便道:“别给她倒,她在喝中药。”
“我给她倒橙汁!”
贺岩不置可否。
闻雪的杯子里多了半杯橙汁。
汪远又蹿到贺岩旁边,就要给他倒酒,谁知他伸手盖住杯口,“不用给我倒,我今天不喝酒。”
“怎么,哥,你也喝药?”
“对,我吃降压药。”贺岩说,“被你们气的。”
闻雪忍俊不禁,这段日子以来,在贺岩的督促下,她三餐规律,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些。
一顿饭大家有说有笑,兴致越发高扬,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餐厅,三三俩俩坐车去娜娜订的ktv,闻雪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都记不清上一次参加这种娱乐活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被李静如揽着走进大包,桌上摆着啤酒果饮,果盘,各类小吃。
几个话筒分分钟就被抢走。
闻雪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上到周姐,下到娜娜,平日里就很照顾她,几首歌之后,有个话不多的司机大哥将话筒给了她,她接过就要往外推,但他们起哄,非要她去点歌。
她下意识地找寻贺岩的身影,但他出去接电话了。
吴越江靠着卡座,失笑:“试试,肯定比他们刚一顿鬼哭狼嚎的强。”
其他人不干了。
气氛太好,好到闻雪不想扫兴,她来到点歌台,点了首被人翻唱的老歌,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旋律响起,开口唱了一句,包厢的人默契地安静下来。
要说闻雪唱歌很好听,那也不是。
她肺活量不够,高潮部分有些提不起来,要缓一秒继续唱,她略颤抖的吸气声通过话筒传到包厢每个角落,但这不妨碍大家听得入神,因为她很认真,也很投入。
贺岩挂了电话后推门进来,脚步顿住,包厢的气氛灯正在她身上挥洒,他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或许是错觉,他有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有泪意一闪而过。
他没有突兀地闯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听她唱完这首歌。
闻雪脸颊发热,把话筒给了离得最近的周姐,便以去洗手间为借口出去,经过贺岩身边时,他叫住了她,两人靠得有些近,由于音乐声太大,他得微微俯身说话,她才能听清。
“知道洗手间怎么走吗?”
“我知道……”她又说,“而且有指示牌。”
“去吧。”
贺岩环顾一周,坐在了吴越江身旁,两人交头接耳,聊一些公事,丝毫没有注意到,汪远搓了把脸悄悄走出包厢。等两三首歌结束,贺岩发现闻雪还没回,以为她找不到路,交待吴越江一声,便起身出去找人。
他走走停停,往洗手间方向去时,经过拐角,猝不及防听到汪远支支吾吾地说:“我知道自己痴心妄想,癞蛤蟆一只,但闻雪,我真的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就很喜欢了……”
要是他知道买的那些取暖东西是闻雪用,他肯定一早出门,挑得更仔细些。
贺岩收回腿,往边上退了几步,那两个人也没发现他的存在,他不由得抬手捏捏鼻梁,明明没有喝酒,怎么有点头疼了,他都跟汪远说那么明白了,这小子还真一句都没听进去。
很快,汪远也不说话了。
贺岩正准备装路过解围时,听到闻雪开口了。
她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第15章
汪远对今天的告白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他有自知之明,大概是喝了点酒,他又买了明天回老家的车票,想到得有十来天见不到闻雪,一时冲动就将心里话全盘托出,他想过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拒绝他,拒绝的原
因他都能猜得到,无外乎是对他没感觉,或者两人不合适。
没关系,她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就努力成为什么样的人。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句话砸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惊愕之下,也没多想便脱口而出:“你有男朋友?可是岩哥没说啊??”
几步以外靠着墙的贺岩:“……”
闻雪沉默几秒,手指蜷了蜷,她轻轻呼吸几下,语气还是跟刚才一样平静,“是吗?可能他忘记了。”
她顿了顿,认真地直视他,莞尔道:“还有,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要那样贬低你自己,只是我有很喜欢的人,所以,不好意思。”
她知道哪些是好人,哪些是不太好的人。
眼前的汪远就是前者,不止如此,他还是贺岩的下属,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她在这里感受到了温暖,汪远不知道她口中的很喜欢的人在海城公墓,所以,她可以很放松地说出她的真心话。
汪远不会像那些讨人厌的男生一样刺痛她的伤口,在她明确表示自己有男朋友时,还要对着她说“可是他已经不在了”这种话。
他怎么就不在了?
他还在她的心里啊。
汪远肩膀一垮,一米八的高个子,像是在她面前矮了一大截。
他其实没喜欢过什么女生。
像他这样的十几岁就瞎混的人,闻雪的宁静简单还有身上那种干净美好的气息,对他而言是致命的吸引,即便贺岩说了那些话,他也没完全听进去,每天看着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可她都说有男朋友了,他如果还整天惦记她,那他算什么烂人啊?
“你还有事吗?”
闻雪看他不说话,又轻声问道。
汪远拼命摇头,“没,没事了,”他抹了一把脸,尴尬地笑笑,“该说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才对。”
他语无伦次,开始没话找话,“岩哥怎么回事啊,这么大的事都能忘,服了!”
岩哥要是直接告诉他闻雪有对象,他至于做这种混账事吗?
闻雪垂下眼眸,掩去了黯然,心里有点闷,“没事的话,我先过去了。”
汪远的脸都是热的,也不知道是喝了酒上头,还是糗的,他自然不好意思再跟上去,落寞地站在原地,懊恼得直抓头发,很想揍自己一拳,闻雪从他身边经过,走了几步,似是察觉到了属于什么人的气息,忽地顿住,侧头看过去,在光线忽明忽暗的廊道,有个人倚着墙,手里把玩着支塑料打火机,他们猝不及防地对视,而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汪远丝毫没察觉到闻雪短暂几秒的失态。
她惊讶地看着贺岩,张了张嘴。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贺岩收起打火机,无声地对她摇了下头,示意她别出声,抬手指向别处,她迟疑着回头看了汪远的背影一眼,想了想,还是拐了个弯,跟上贺岩的脚步,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
这家ktv的廊道曲折,要不是有指示牌,跟走迷宫似的。
闻雪跟在贺岩身后,左拐右拐,来了前台,他跟人要了瓶温热的牛奶给她,丝毫没提刚才那一出,抬手看向腕表,“不早了,他们估计要通宵,你还想不想继续在这里玩?”
她摇头后又点头,不确定地问他:“那……你呢?”
“我送你回去。”他说。
不然他今天也不会滴酒不沾,考虑的就是以她现在的身体,通宵会很疲倦也会伤元气,而且她是他带来的人,在这样的场合,他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必须由他清醒地送她回家。
“好。”
闻雪的确有些累了,小声说:“不过我的包还在里面。”
贺岩嗯了声,扫视一圈,看到有两台娃娃机,便去前台换了满满一小筐硬币,接着交待跟他有点交情的领班,拜托她帮忙看着点闻雪,领班若有所思,以玩笑口吻问:“女朋友啊?”
“别瞎说,我妹妹。”
“吓我一跳,还以为贺老板铁树开花了。”
贺岩没理会她的调侃,托着筐硬币,哗啦哗啦地来到闻雪身侧,一股脑都塞给她,“在这里等我,我去包厢给你拿包,”他解释,“你要是过去被她们发现,可能就走不了了。”
这是实话,李静如跟娜娜喝了点酒就人来疯。
她们肯定会拦着她。
闻雪弯了弯唇角,“好。”
他估计换了快一百个硬币,她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老老实实地站在娃娃机前往里塞硬币,贺岩盯着她看了会儿,不再耽误时间大步往包厢走去。
大包里不知道是谁在嘶吼着死了都要爱,宛如魔音穿耳。
贺岩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倒是靠着卡座在补觉的吴越江睁开眼眸,抬手摘下塞在耳朵里的纸团,视线挪动,定格在贺岩手里那跟他冷硬风格截然不符的吐司毛绒包上,了然道:“送妹妹回去啊?”
贺岩默认,“你看着点他们。”
一群人辛辛苦苦一整年,也就这几天开始松快,没个能做主的人盯着,发酒疯是轻的,就怕一不小心闹事。吴越江颔首,打了个呵欠,“快去吧。”
贺岩刚推开包厢的门,还没往外走两步,迎面撞上垂头丧气的汪远。
四目相对,贺岩不自在地别开眼,他想绕过这小子赶紧走人,汪远却不干,一把拦住他,抱怨道:“岩哥,闻雪有男朋友的事你怎么都不说啊……”
这话贺岩没办法接。
如果不是他意外碰上,他不知道闻雪心里是这样想的。
一时间,他也五味杂陈。
而其中有一味一定是心疼,心疼弟弟,也心疼她。
事实上,上辈子这时候的他确实低估了闻雪对贺恒的感情,因为在他不算短也不算长的人生里,没有尝过所谓爱情是什么滋味,所以他浅薄地以为,贺恒只是闻雪的一个男朋友,非要说有什么特殊,可能他是第一个。
汪远嘀咕几句,要说心里很难受那也不是,毕竟一开始他就没敢想闻雪会接受他,但好歹是头一次向女生告白,或多或少都有些怅然若失,他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自言自语道:“我还花了快一千买了瓶香水想送给她,这下她肯定不会要,我也没人送,不知道能不能退。”
还是有点心疼钱的。
贺岩回过神来,好笑地瞥他一眼,二话不说搜出钱包,打开来抽出一沓现金,没顾上数,但少说也有十张,随意卷起塞进汪远口袋里,拍他的肩,语气里带了些哄,“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我给你报销,快进去唱歌,明天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说完他抬腿往廊道那头走。
“岩哥,哥,我亲哥!”
汪远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没忍住咧开嘴笑了,原地复活追了上去,敏捷地将那瓶香水精准无误揣进贺岩的大衣,不给贺岩反应过来的机会,像泥鳅似的迅速溜回包厢。
贺岩手伸进口袋,摸到香水盒子哭笑不得,这东西给他,他难道就有人送?
想扔了,又记起这玩意儿花了他一千多,只好作罢,继续沉稳地往前走,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可能都不到十分钟,但当他再回到前台大厅时,闻雪神情恬静地坐在深蓝色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娃娃,她似乎跟这里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闻雪正在出神,忽然眼前一道阴影落下,将她笼罩,她还没抬起头来便知道来人是谁,目光缓缓上移,她在夜市买的包包,怎么到他手里,好像真的就变成了一块刚烤好的吐司。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笑笑。
“你抓起来的?”他有些惊讶。
“这里的娃娃机很好抓,有点没意思。”她摊开掌心,是一张五十,还有一张二十,“所以,我又找前台换了钱。”
贺岩没接:“你拿去买奶茶喝吧。”
闻雪接过他递来的吐司包,把钱装进零钱袋再背上。
两人并肩乘坐电梯下楼离开,冬天深夜的西城似是一座空城,寒风如刀不留情面地刮来,闻雪肩膀瑟缩,拿余光打量贺岩,他难道一点都不冷吗?
还好车停得不算远,她习惯性地走到副驾车门旁站定,贺岩却来了兴致,低声问她,“带驾照了没?”
她应该有驾照,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某一天他有看到贺恒发的状态。
是两本摆在一起的新鲜出炉的驾照。
年轻小情侣有他们奇奇怪怪的仪式感,拿驾照的日期都得是同一天。
闻雪不解其意,还是回道:“带了,在包里。”
“行。”贺岩将车钥匙给她,“现在马路上没几辆车,你来试试开车回去。”
“我??”
闻雪惊得后退半步,不知所措,“可是我不会开车!”
“你有驾照你就会。”贺岩被她逗笑,鼓励道,“试试,谁都是从新手开始的,我就坐在副驾驶座,别怕。”
闻雪抿了抿唇,目光游移,犹豫地看向这辆车,又探头看看几乎空无一人的马路,贺岩并不催促她,耐心等着她点头或者摇头,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要是撞到人了怎么办?”
“不会。”
“要是撞到流浪猫狗怎么办?”
“不会。”
“要是撞到栏杆或者树墩子……”
贺岩完全不懂她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怎么净想些不吉利的,换作是其他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早冷声让人闭嘴了。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隐忍:“……不会。”
闻雪被他的三个“不会”安抚到了,勉强镇定心神,对这把车钥匙她已经很熟了,怀揣着担心,以及那一点点期待摁下开门键,绕过车头来到另一边,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不管了!
反正是他要她开的……
贺岩微微俯身,视线穿过玻璃,看向坐在车里的闻雪,眼里浮现淡淡笑意,他想,吴越江那张乌鸦嘴搞不好真的会灵验,也许现在在她心里,他就是个专制的人。
但他确实觉得,既然驾照都考了,就别浪费,学着开车上路,等她毕业了,他可以给她买辆车,到那时,她可以掌握方向盘,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他没有上车,而是跟着来了驾驶座这边。
闻雪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见他来了,以为他看她这胆小如鼠的模样改了主意,便急忙要去解安全带,他出声制止了她,“别动,我给你调座椅。”
说着,他弯腰靠近她,一只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扣住把手,座椅开始上升。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靠着椅背。
紧张得掌心好像都要出汗。
贺岩给她调好座椅,正想问问她的感受,偏头一看,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略一思忖,沉吟:“不想开车?”
“也不是。”她望着他,坦白交待,“我有点害怕。”
“刚上路是这样。”
“你第一次时也害怕吗?”
贺岩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很怕。”
闻雪却深信不疑,点点头,“好,我不怕了。”
他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手把手教她启动车辆,一顿手忙脚乱,吉普车驶出停车位,一会儿慢得像蜗牛,一会儿蜗牛踩上风火轮。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不会!”
贺岩被颠得前俯后仰,仍然面不改色地安慰她:“就这样开,开得非常好。”
“真的吗?”
“嗯。”
车辆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着。
找到手感的闻雪时不时就忐忑地问一句:“我感觉我开得好快,是不是超速了?”
贺岩腿上躺着她那三个娃娃,单手支着脑袋,无奈地笑了声:“没有。”
闻雪大概感受到了开车的乐趣,她唇角扬起,虽然速度远没有七十迈,但心情莫名开始自由自在,深夜马路上的车果然很少,天寒地冻,万籁俱寂。
她甚至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跟贺岩的错觉。
第16章
这段路本来不长,以贺岩开车的速度,十多分钟就能到筒子楼,但他看出闻雪一扫之前的闷闷不乐,便故意指错路,漫无目的地在黑夜中行驶,两人围着老城区绕了一整圈。
等闻雪将这辆车开到楼下停好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贺岩见她兴致不减,一双眼眸还是亮的,心里也有些许安慰,上辈子他送她到学校宿舍时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日子还长好好过,如果一定要有个人站在原地走不出来,那个人也该是他,而不是才二十岁的她。
“下车吧。”
“嗯!”
闻雪根本无法平静,一颗心还是跳得很快,高兴又振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开车回来了。
解开安全带下车被冷风吹,也感觉不到寒冷,她轻快地关上车门,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环顾一周,整栋楼都是黑的,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月亮,照着脚下这片路,副驾驶座的贺岩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不提这一路的颠簸,好歹平安到家了,他大手一伸拎着着三个娃娃下车,这一幕落在她眼中,有些滑稽,她扑哧笑了起来,太过寂静的夜里,很轻的笑声也如此清晰。
他强调,“你的。”
她壮着胆子纠正,“是你的。”
一来,她的房间里已经有好几个玩偶了,双人沙发上也堆着抱枕,床上也没有它们这三只的位置。
二来,它们不太好看,也不可爱。
她不想带回家。
贺岩听懂她的意思,沉默几秒,拉开车门,把这三个可怜的玩偶又放回车上。
闻雪站在一旁等他锁车,两人并肩往楼道走去,忽然她放慢了脚步,略显犹疑,或许书上说的是对的,深夜会滋生冲动与勇气,尤其是这么开心的时刻,她能够感觉到贺岩对她几乎没有底线的纵容,好像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想办法满足她。
离楼道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声音低低地,像是某种试探,“我还可以试试吗?”
贺岩抬头看夜空,都凌晨了,她该试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上床睡觉,“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太晚了,明天吧。”
“不是……”
闻雪轻轻地摇摇头,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声如蚊呐,“我说的不是开车。”
贺岩没听清楚,“什么?”
“烟。”
贺岩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皱眉看向她,什么,抽烟?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
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惴惴不安地垂着脖颈,凝神看落在地上的影子,长达十几秒的静默后,他败下阵来,僵硬抬手伸进口袋,摸出烟盒还有打火机。
喉咙里堵着一堆的话,偏偏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心情复杂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连带着打火机一起给她。
闻雪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顿时就像是拥有了新玩具的小孩眉开眼笑,记起无意间撞见他夹烟的姿势,跃跃欲试,学他将这根烟夹在手指之间后,好奇问道:“是这样的吗?”
贺岩忍俊不禁。
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张开了嘴,咬住烟蒂,抬起眼眸,无声地望着他,仿佛在问,是这样的吗?
他呼吸一顿,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看不到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
试什么不好,非要试抽烟。
闻雪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有新奇,也有紧张,拿着打火机的手都在发抖,像是在做什么坏事,鬼鬼祟祟,哆哆嗦嗦,贺岩实在看不下去,沉声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