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目光发怔,“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贺岩身躯僵硬,良久,松开禁锢她的手,将她转了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去,你前脚找他,后脚我就去解决他。
一了百了。
他克制着,忍耐着,把话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这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够愤怒痛苦了,他不能再让她恐惧,“别去。”
“不!”
她突然情绪失控,红着眼眶倔强看他,“我要问他,我哪里得罪他了,我要问他,他凭什么这样!”
“恶心!!”
闻雪强忍着没有落泪,“太恶心了!”
他们的争执,引起了一楼院子尚且还清醒的人的注意。露台风声很大,完全掩盖住他们的谈话内容,楼下几人只能隐约听到闻雪的啜泣,大家面面相觑,汪远起身,“他们吵架了?”
李静如撑着额头,笑了声,“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
万年一顿,缓缓看了过去。
汪远叫了声:“不是吧,你也知道??”
另外几人望天。
汪远一脸怀疑人生:“你们都知道??”
敢情就瞒着他呢?
他还傻了吧唧地跑岩哥面前嘚嘚。
知道这么大的事,就不告诉他,这些人还是人吗?
其他人闷笑不已。还是周姐喝了口水,看向吴越江,问道:“没事吧?”
吴越江捧着杯菊花茶一饮而尽,短短半个多月,他感觉自己沧桑了许多,砰地一下放好杯子,“我去看看,你们玩,没多大事。”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露台,朝外一看,愣住了。
闻雪背对着他,被贺岩抱在怀里安抚。
他瞪圆了眼睛,敢对天发誓,这是他认识这哥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见他这样温柔。
贺岩微微抬眸,和吴越江对视上。
吴越江用嘴型问:“怎么了?”
贺岩移开轻揉闻雪头发的手,挥了挥,示意他下去。
吴越江:“……”
行,他应该在楼下,不应该出现在楼上。他担心再待两秒,就要目睹哥们接吻这一定会给他留下人生阴影的一幕。
深夜,贺岩故技重施,让娜娜把他和闻雪的机票退了,他们另有行程。
娜娜:【收到】
她实在好奇,又问:【岩哥,怎么啦】
贺岩烦躁地躺在床上,动动手指,回复:【没事】
吴越江站在床边抽烟,“要不,我找妹妹谈谈心?”
对闻雪隐瞒这件事,他知情,他很少赞同贺岩的这些决定,这是头一回。瞒着闻雪,是不想让她有心理压力,这事搁谁身上,都得崩溃。
贺岩摇头:“算了。”
吴越江摁灭烟头,郁闷地吐出一口气,“他们有钱人是不是有病啊?”
有钱有势,多的是人喜欢他周献的钱,他非得和自己过不去,喜欢压根没正眼看他的闻雪。
明知道闻雪对他没意思,有对象,死皮赖脸贴上去也就算了,还来强压逼迫这一套。
贺岩不置可否。
他给楼上的闻雪发了条消息:【收拾行李,一清早我们就出发】
接近凌晨时,他才收到回复:【嗯】
他舒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其他人还在睡梦中,贺岩异地租了辆车,带着闻雪回西城,路程遥远,他也不想赶时间,准备慢悠悠地散心回去。
他知道她心情压抑。
更知道她是个习惯考虑别人感受的人,他不希望她强颜欢笑,压抑她的情绪。
十月,逐渐降温。
闻雪降下车窗,沉静地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她晚上大概没睡好,眼底下有着青色,人也异常沉默。
贺岩并没有逼她回应他的话。
一路上,大半时间都是他在说。他知道她在听。
他给她接受的时间。
临近西城,闻雪偶尔会回应一两句。她是个通透的人,不再钻牛角尖,不再固执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这天晚上,她侧过头,看着靠在驾驶座闭目养神的贺岩。
目光从冷漠变得温柔。
她突然不想知道周献在想什么了。
那个人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她只要知道贺岩在想什么,就够了。想到他肩上的伤,或许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伤,她眼眶发热,情不自禁地探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在半空顿住,她担心吵到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他眼睛都没睁开,似是有心灵感应,朝她歪了下头,让她的手触摸到了他。
闻雪轻笑,“你没睡?”
贺岩故作沧桑地叹气,“不敢睡,怕你跑了。”
他看似开玩笑,其实不是。
闻雪不知道,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从上辈子回来,他清楚知道周献的手段,没在怕的。
不怕穷困潦倒。
不怕伤,也不怕死,唯独怕她会动摇,会放弃,会离开他。
他说了会改变她的命运,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以他的命运为代价,却仍然奢望,等一切都结束后,她还在他的身边。
周献从来都不是整件事的变数。
变数是闻雪的心。
“值得吗?”
这句话闻雪很早就想问了,为她付出这么多,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贺岩凝视着她,笑了下,“说些废话。”
闻雪落下泪来。
心也跟着颤抖了些。
“好。”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泪又逼了回去,手摸着他的脸,眼眶红红,语气坚定,“我不会走,大不了,我们回海城,或者去别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养你,我养你一辈子。”
一场秋雨一场寒。
假期结束后,西城正式步入了秋天,银杏叶铺地。实习生闻雪的生活很充实,公司的同事都很好,她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渐渐习惯职场的生活。
周献第二次的好友请求,被她直接拒绝了。
和第一次
的忽视不一样。
如果不是贺岩越来越忙,如果不是从娜娜口中得知长亚运输这一块最近生意好差,以前每个月司机们短途长途单不断,现在一个两个都歇着,万年闲得发慌,甚至娜娜也心惊胆战地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闻雪从这些细枝末节中知道贺岩现在不好,很不好。
她什么也做不了。
每当她沮丧的时候,贺岩总会不厌其烦地和她说,他不要她做什么,他只要她待在他身边。
不知不觉,迎来了十二月份。
这天一大清早,闻雪醒来,收到了在外地出差的贺岩发来的消息:【天气预报说傍晚会下雪,今天你别开车,打车】
她起床,伸了个懒腰,站在阳台上往外看,天果然阴沉沉的。
没站一会儿,她被冻得不轻,回复他:【好的[抱抱]起床了^^】
杨思逸顶着鸡窝头,打哈欠出来:“西城今年是不是特别冷啊,都快赶上咱老家了。”
闻雪想了想,用心感受了一下温度,“好像是呢。”
她在西城过了几个冬天,还是头一次在生日月天气预报显示会下雪。
“服了。”杨思逸喝了杯水润嗓子,走到一边,拧开笔帽,在日历上划了一道,转头惊喜道:“离你二十二岁生日又近了一天了!”
闻雪失笑。
好像每次她的生日,思逸比她还要上心激动。
“贺老板赶得回来吗?”思逸又问。
闻雪握着手机,点头:“他说一定回。”
和去年生日何其相似。那时他也在出差,不过他还是没有缺席她的二十一岁生日,这次一定也不会。
她听他的没有开车,洗漱在家里简单吃过早餐后,跟思逸手挽手出门,在地铁站分别。
冬天天黑得早。
闻雪走出公司大楼时,暮色降临,寒风凛冽,飘着的不知是细雨还是雪籽,她抬头看向被墨染黑的夜空,拉了拉围巾,坐车去西大附近。
前段时间贺岩找了个阿姨,打扫卫生的同时,帮忙遛石头。
闻雪发现,阿姨只会带石头在楼下转一会儿就回去。
从那以后,她每天不管多忙多累,下班后都会去看石头,带它出去撒欢。它是她买回来的,她更清楚,贺岩其实没那么喜欢宠物,之所以要石头,是因为她喜欢。
她要对这个很黏她的家伙负责。
门一开,哒哒哒的声音传来,石头冲了过来,它现在很聪明,还会咬着她的拖鞋放在脚边,然后抬头亮晶晶地看着她。
极偶尔的时候,闻雪觉得石头真的很像还在出差的某个人。
她脱了靴子,换上拖鞋,弯腰摸摸狗头,用很夸张的语气道:“真乖啊宝贝!”
石头摇尾巴。
闻雪关门进来,陪它玩,给它开了罐头。
她靠坐在贺岩常坐的位置放松,休息够了后,牵着石头出门。小狗每天都要出去,风雨无阻,在外面溜达一圈,回来时,她手机响起,是贺岩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那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吃饭没有?”
闻雪笑,一开口呵出白气:“在地铁站吃了……”她停顿半秒,“汉堡。”
贺岩无语:“怎么就吃汉堡?”
“想吃了。”
其实是想他了。
贺岩听懂她含蓄的潜台词,笑了声,“二十号那天我会回。”
“你忙你的。”她闷闷说。
这是真心话,但贺岩不敢当真。去年生日他们没在一起,她都眼巴巴地盼着他回去,今年是她和他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他不在像话吗?
“不忙。”
两人聊着天。闻雪顿时也不觉得这个冬天很冷了,她心里感到很温暖。
忽然,电话那边响起另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声,喊道:“贺岩,快来,喝着酒呢,你跑出来吹冷风?”
她怔了怔,听出好像是崔烨的声音。
从九月份到十二月份,这三个月来,帮他的朋友也不少,多幸运,这些年他交到的每一个朋友都是真心。
贺岩对她说过,要是再撑个半年,局面也就彻底稳定了。
他说得轻松,三个月已经如此艰难了,再坚持半年?她不敢想。
“马上。”贺岩回。
闻雪反应过来,急忙道:“那你去忙……”
贺岩静了几秒,压低了声音,“想你了。”
她停下脚步,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的疲倦,他扑面而来的思念,她轻轻地嗯了声,彼此静默,想起什么,她垂眸道:“少喝点,喝温水,不要喝冰的,别着凉了。”
贺岩:“等我回来。”
“好。”
挂了电话后,闻雪这才发现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将手机放回口袋,牵着石头往回走,路灯昏黄地照着脚下的路,雪籽簌簌落下。她撑着伞,伞面遮住了她的视线。
一辆黑色宾利和她保持着距离,慢慢开着。
周献坐在后座,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她的身上。
他对她也许不是非她不可,却是势在必得。
叮铃叮铃。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他低头瞥了眼屏幕,有些不耐烦,划了接听。
那头颤颤巍巍地说着遇上的危机。
他们这些人,手不干净,账更不干净,没人查还好,一查全是把柄。今年格外不顺,也不知道踢到哪块铁板了。
周献听他哆哆嗦嗦说完,冷笑:“怎么,当废物当习惯了,赚钱要我教,现在屁股也要我擦?”
说着,他没了耐心,直接挂断电话。
他当然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周湛端着好人的做派,对付他半点不手软。
他将手机扔一边,“停车。”
司机平稳地靠边。
闻雪撑着伞慢慢走着。偶尔也会忍不住想,如果那个晚上,贺岩没有来学校找她,她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应该也遇到了林柏舟,还有周献。
她过得好吗?
应该不太好。
不然贺岩不会来找她。
她想起了林柏舟说的话,贺岩现在就是在蹚浑水。
是她连累他了,她好后悔,那天她不该去超市,她如果没去超市,是不是就不会碰到周献。
现在他也不会麻烦缠身。
她有些喘不过气,这些事好沉好重,倏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她愣了下,拿出一瞧,屏幕弹出贺岩的消息:【[图片]】
光线昏暗,照片模糊,没有对焦,是布朗尼。
贺岩:【崔烨说好吃,过几天走之前我过来打包一份给你带回西城?】
想掉泪,但眼泪砸在屏幕上。
她视线微垂,雨伞之外,有个人站在她面前,堵住了路。
伞面倾斜,雪籽跟雨丝打湿了周献额前的碎发。他低眸看着她的脸在伞下出现,却是一怔,她鼻尖被冻得发红,眼中泪光盈盈。
两人目光交汇。
周献眼眸微动,定定地盯着她。
下一秒,闻雪立刻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惕,还掺杂着厌恶,以及她还没来得及掩饰的脆弱。
“你都知道了?”他问。
闻雪握着伞柄的手在收紧,骨指泛白。
她只恨自己的胆怯,只恨手里没有一把刀……
她不懂这个人怎么还能出现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问这个问题。
想起此时此刻还在努力应酬喝酒的贺岩,她不想冲动,不想做出任何无法挽回的决定。
她冷漠地移开视线,准备绕过他离开。
擦身而过时,周献突然说:“我以前不相信什么缘分,以后也不相信,就这一次,我信了。闻雪,我知道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西城,华城,美国,还是别的地方,随便你挑,我陪你过。”
见她停下,他一改从前散漫的语调,变得认真:“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现在对他的……我收回,还会补偿他,只要你一句话。”
太荒谬了。
太荒谬了。
闻雪扯了扯嘴角,她有些想笑。
他怎么可以在伤害她最最在意的人以后,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的?
她没有是非观。
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甚至她非常痛恨有人伤害她爱的人,不管是间接还是直接,她连贺恒救的那个小孩以及小孩父母都不想见到。
贺岩肩上的伤,事业上的巨大损失,还有所受到的威胁……
她恨眼前这个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和他在一起。
别恶心人了!
“走开。”她面无表情地说。
周献这几个月来的火气被这两个字窜起。他百般愤怒,千般不解,价值连城的粉钻她不要,反倒把一条廉价的项链当宝贝,她现在拥有的都算什么?明明只要她点个头,所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都能给她。
为什么她不要?
他从来没对一个人这般耐心过。
结果她就这样回报他?
“他有什么?”他冷声问。
一个破地方出来不识相的杂碎,有什么值得她不离不弃。要什么没什么,既没家世背景,也没权势,他凭什么,她图什么。
闻雪沉默地望着他片刻。
她对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很轻地说:“你有什么。”
你才是什么都没有。
在周献身上,闻雪深切地体会到那句“人和人是不同的”的意思。
他似乎认为钱可以买来他想要的一切,也认为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钱。
这很奇怪。
她承认自己喜欢钱,可她经过银行的时候,也不会有要进去抢的想法。别人的东西再宝贵,那也是人家的,凭什么你喜欢你就要不择手段抢过来?
太荒谬了。
周献脸色微变。或许是在下雪的关系,他的脸上好似被覆上了一层寒霜,“你在说什么?”
闻雪满不在乎地笑笑,眼中闪过一抹水光:“他什么都没有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以后他去哪我去哪,就这样简单,我现在是这个回答,以后还是。周先生,你听懂了吗?”
周献引以为傲的家世,钱财,权势,起初就跟她没有关系,但当他用这些来伤害贺岩时,她对他就只有厌和恨。
如果可以,闻雪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她甚至不止一次希望他去死。
她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恨到理智全无,恨到心都不再柔软。有时候她都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她的身边还有贺岩,还有思逸,还有她的每一个朋友在支撑,她也许会被这压抑的情绪拽入深渊中。
说完这段话,她收回眼神,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牵着石头往小区方向走。
周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头看她的背影,他笑了下,随即脸上神情越来越淡,直至面无表情。真稀奇,他的确希望她点头答应他,但她冷着脸离开,仿佛更符合今天的结局。
闻雪进了小区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快步冲进电梯,气息不平地摁了楼层,直到感觉到轿厢在往上升,她的一颗心才平稳落地。
拿钥匙开门进了屋子后,她的手都被冻僵了,拨出了杨思逸的号码,接通后,她喘着气说道:“思逸,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记得关好门窗。”
杨思逸愣了下:“怎么了?”
闻雪坐在沙发上,等呼吸平缓下来后,慢慢将今天的事说给她听,“太晚了,我想今天就在他这里睡,有牙刷也有毛巾,别担心。”
“不行,我过去陪你!”
“不用。”闻雪莞尔,“这里离你公司更远,真的不用,而且这里楼上楼下的邻居我都认识,人很好。”
她好说歹说一通,杨思逸总算打消了大晚上冒雪前来的念头。
杨思逸咬牙切齿:“这什么人啊,真欠教训!”
闻雪失笑,以玩笑口吻说:“我当时很想打他一巴掌,但,”她垂着眼,叹气,“我还是很怕。”
她不是怕周献。
她怕会给贺岩带来不可估量的麻烦,他现在已经好累了,她不想情况变得更糟糕。
所以再气愤,再厌恨,她逼着自己忍了下来。
杨思逸:“下次我在场替你打,你打他,免得爽到他了。”
闻雪被逗得扑哧一笑。
心中那些阴霾也都散去,两人聊了会儿后,她起身去洗手间洗漱。深夜躺在他睡过的床上,盖好被子,有种被他抱着的错觉,在他熟悉的气息中,逐渐平静,缓缓入睡。
飘着细雪的晚上,万籁俱寂,一点点轻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张婶睡在原来的房间,手机开着,在视频声中眼皮越发沉重,即将坠入梦乡的前一秒,砰地一声巨响,惊得她坐了起来,心口狂跳,还以为是家里进了小偷,她掀开被子,披上衣服,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往外走。
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她吓得心脏骤停,正要尖叫时,和来人四目相对。
大冬天的晚上,她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险些虚脱,“周献?”
周献头发都是湿的,穿着黑色冲锋衣,脸上没有以往漫不经心的笑意,眉宇之间一派冷肃,他垂下眼眸,直接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张婶回过神来,赶忙开了空调,又从房间里搬出取暖器,放在周献身旁。
她拿了条干毛巾给他,不免絮叨:“今年冬天格外冷,外面下雪籽,怎么不打伞?”
周献一声不吭。
张婶和他不是特别熟,却也知道,她现在这份舒舒服服的工作,是他给的,程老走后,她以为她也该重新找工作了,没想到周献让她留了下来,守着这套老房子,工资还是照开。
她喜不自胜。
周献回来的次数不多,之前几次,都是匆匆在程老夫妻的遗像前上三炷香就走,这次有些特别。
张婶殷切地去厨房给他煮夜宵。
甜的有酒酿元宵,咸的有牛肉面。
她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周献没看一眼,好似在发呆走神。
半晌,夜宵都凉了,他才低低地问道:“她究竟要什么?”
周献不是不知道自己魔怔了,可他没办法,太想要了,她越是对此不屑一顾,他越上心。
张婶开始没听明白,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记起是有这么一桩事。
好几个月前呢,彼时程老还在,老头私底下高兴得很,盼着他能定下来,把那个连钻石都不要的女孩子带回家看看。
周献看向张婶。
张婶愣了愣,“又送了什么?”
周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说什么都没有也愿意在一起,为什么?”
他说得含糊,张婶云里雾里。
不过她也听明白了,不禁想笑:“多好的女孩啊,这说明她不在意那些东西,就在意你这个人,这才是能和你长长久久的,以后你遇上什么事了,她都能陪着你过,不离不弃。”
张婶在心里感慨,看不出来程老这外孙运气还挺好。
出生在富贵人家,还能碰上一个只图人不图钱的好女孩。
周献沉默。
他颔首,眼含笑意:“她是很好。”
好得让他更想要了。
闻雪生日这天,阴沉了好几天的西城终于放晴,艳阳高照。
灿烂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地板上,屋子里也暖洋洋的,好不容易能在双休日睡懒觉的杨思逸,起了个大早,钻进厨房一通捣腾,扬声喊被她挡在外面的闻雪:“可以了!”
闻雪抱着热水袋,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好香。”
“生日可以不吃蛋糕,但一定要吃长寿面。”杨思逸端着瓷碗到小饭桌上,趁着手掌心还是热的,去捂闻雪的脸,“有钱,没病,然后活到一百岁。”
闻雪弯了弯眼睛:“谢谢思逸。”
清晨的一碗面条下肚,她的身体都暖了起来。
忽然门铃响起。
杨思逸咬着肉松面包,口齿不清地说:“该不会是贺老板吧?”
闻雪的手机就在手边,尽管她的心也跟着剧烈跳动,但还保留一丝理智,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刚给我发消息说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西城。”
她起身来到门口。
心跳还没平缓,透过猫眼,门外是个穿工作服的年轻女人。
她立刻开了门。
年轻女人面带热情笑容,将漂亮的蛋糕盒递给她,“是闻雪闻小姐对吗?祝你生日快乐。”
杨思逸也凑了过来,好奇道:“谁送的,我都给你订了那个四拼蛋糕哎。”
闻雪接过派送单看了眼。
简简单单一个“喂”字,她眉眼俱笑,已经知道是谁给的惊喜了,快速签收,提着很有分量的蛋糕盒进来,盒子四周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的两层蛋糕。
很粉嫩,很梦幻。
杨思逸叹为观止:“他送的?”
闻雪笑着点头,拍照发给贺岩:【[图片]】
贺岩:【吃蛋糕不用等我】
闻雪收到消息有些低落,但不失望,她知道他很忙。
下一秒,又弹出消息:【你等我】
贺岩出差的城市距离西城不是很远,开车走高速三四个小时就能到。他知道临时需要处理的急事是谁故意惹出来的,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想急躁,忙完已经是下午时分。
他神色匆匆地上车,发动引擎。
开了几十公里后,不动声色地看向后视镜,发现有两台车跟在后面时,面色平静,并不意外。
暮色四合。
高速护栏外是一片旷野。
越靠近西城,那两台车便越靠近他,却也没有轻举妄动。他不知道是周献没有下定决心,还是周献手底下的人有所顾忌,毕竟在高速上制造事故是不可控的,追尾可能都会酿成大祸。
车辆疾驰而过。
贺岩两辈子都是以跑车运输发家,他对每一条路线该怎么走再熟悉不过,即将分岔口时,他变换车道,后面的两台车措手不及。
他们收到的消息是他要回西城。
谁也没想到,他会走另一条路下高速走国道。
车上的人急得冒汗,对着对讲机喊:“怎么搞,只说不让他回西城,他现在下高速,追不追?!”
“追!”
但他们反应太慢,加上犹豫时放慢了车速,等变道再追上去时,已经迟了,尤其是在高速收费站这儿,为首的人探出头一看,两眼一黑,这个收费站的车怎么这么多??
等排到他们,那辆吉普车早溜了。
负责人急火攻心,猛地一拍方向盘,在这夜晚发出尖锐的鸣笛。
“您好,小票。”
贺岩降下车窗,伸手接过。
一秒钟也没耽搁,踩下油门冲了出去,将那两台车甩在后面。
另一边。
闻雪从傍晚等到夜色渐深,她知道朋友们明天都要上班,吃过饭吹蜡烛切蛋糕后就准备散了。
叶曼妮拢了拢围巾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想到了去年。”
她顿了顿,上前抱住闻雪,在她耳边说:“去年他赶回来了,今年一定也可以。”
闻雪轻轻点头。
在夜色中,目送着几个室友走后,她和杨思逸手挽手顶着寒风回公寓。她特地给贺岩留了块蛋糕,一回家就放进了冰箱里,冰箱的光照着那块蛋糕上清晰的“闻雪”两个字。
去年她留给他的是快乐。
今天留给他的是她。
“好撑啊。”
杨思逸拿着睡衣,脚步轻快地往洗手间走,“寿星,你先,还是我先?”
闻雪回头,“你先,我再等等。”
杨思逸欲言又止,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快十点了。
“好吧。”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的时候,她左右张望,瞥见闻雪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她迟疑几秒,忽然不想上前打扰,便悄悄地回了房间。
闻雪不想将等待变成一件无聊的事。
她回到沙发前坐下,逐一回复今天收到的祝福。
二十二岁了。
比起二十一岁时,她好像多了更多的勇气,也多了更多的任性。
手机振动,带得掌心都在发麻。
贺岩:【开门】
她定睛一看,还没弄清楚这两个字的意思,身体比意识更快,往门口飞奔,要开门的那一瞬,她偷偷看向猫眼,门外的他风尘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