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闻雪对他也很服气,一堆文件下面找出个盒子来,包装很朴素,隐约可见一个字,她定睛辨认,好像是“锦”字。
贺岩看了眼:“茶叶,周湛送的,说是产量很少,你喝不喝?”
“不喝。”
她摇摇头,给他放好,“茶叶好苦。”
贺岩忍俊不禁,“知道,你喜欢喝甜的。”
比如,那个齁死人不偿命的热可可。
闻雪手撑着办公桌,“好吃吗?”
“好吃。”
他掷地有声地回答,坚定的表情好似哪怕她给的是砒霜,他也不会有一秒犹豫地说,好吃。
闻雪弯了弯唇角。
贺岩出差,遛狗的任务完全交给了闻雪,他走的第一天晚上,杨思逸骑车载她去西大教职工小区带石头出门撒欢。
思逸也很喜欢石头。
不过她们租的公寓太小了,房东也明确规定不能养宠物。
石头的抚养权暂时还在贺岩那儿。
两人遛狗回来,有说有笑。对闻雪来说,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有喜欢的人,有最好的朋友,有还算稳定的未来,还有一只黏人的小狗。
她们商量着明天早餐吃什么,推着车往公寓楼方向走,几步之外,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个还提着小型的珠宝保险箱,这阵仗也引起了其他住客的注意。
闻雪和思逸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但还是避着好,两人默契地准备绕开时,面容俊朗的男人面带微笑走上前来,“闻小姐,您好,这里有一份礼物需要您签收。”
“……”
“……”
杨思逸目瞪口呆。
这位大哥认错人了吧?
闻雪同样很惊讶,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她不太愉快的人,勉强镇定心神,不确定地问道:“谁送的?”
“周献,周先生。”
杨思逸问道:“这又是谁?”
她怎么没听过这号人?
“不熟。”闻雪低声回了以后,视线逐一掠过这几个男人,“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也不会签收,请你们离开。”
男人顿了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有条不紊地拨出号码,顺便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人打开手提保险箱,电话还未接通,一头雾水的杨思逸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保险箱里躺着一颗水滴状的粉钻。
很大一颗,在夜色中依然光彩夺目。
哪怕是不懂行情的人也看得出来,价值昂贵且难得。
闻雪扫了一眼,移开目光,语气不变,疏离道:“我们要进去,麻烦尽快离开。”
“闻小姐,我们也是受周先生嘱托。”男人苦笑,“要是您不签收,我们可能也会很麻烦。”
说完,电话接通,他戴着的蓝牙耳机里传来懒散的声音:“怎么?”
闻雪听不到。
她斟酌词汇,“你拿谁的钱,就替谁办事,你的客户不是我,是他,所以,我想我应该不需要对你的处境负责。”话到这里,她停顿几秒,“如果你们有麻烦,也不是我带来的,是他。”
男人沉默。
电话那头的人却笑了下,止住笑声后,他慢声道:“她没看见是什么东西?”
“看了。”男人如实汇报。
周献平静地嗯了声。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车上。没有女人不喜欢珠宝,他以为她会欣喜地接受,然后她会跟着过来,上他的车。
闻雪知道男人是在跟周献打电话,她紧闭着嘴巴,还要牢牢将思逸挡在身后,一来,不需要贺岩提醒,她知道周献有多危险,二来,思逸护着她,性子直。
事到如今,贺岩和她已经卷进风波中,避无可避。
可她不想再有第三个人因为她而惹上不必要的事端。
闻雪回头,严肃谨慎地对思逸摇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我们可以走了吧。”
闻雪还算客气,说完,拉着思逸的手就要走开。
几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正僵持着,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闻雪。”
闻雪一顿。
她知道是谁。
周献从昏暗的夜色中,姿态闲逸地走来,穿着清爽简单,脖子上还挂着耳机,好像刚跑完步过来,听他吩咐办事的人他看都没看一眼,专心注视着闻雪,一步步迈向她。
他不再伪装自己的身份,还有随着靠近,扑面而来的势在必得。
他偏头,随意拿起那颗粉钻把玩,“为什么不要,不喜欢?”
闻雪视线低垂,“不想要。”
周献一把攥在手心,他在不解,也在困惑,她是真的不想要,还是装的?
这颗粉钻当时竞拍的人不少,多的是人想要,而且这些人里不乏不缺珠宝首饰的女人。
他目光下移,定在她颈间的那条项链。
“你想要什么?”他问。
闻雪知道他在看哪,她下意识地抬手珍惜地护住项链吊坠,轻声道:“已经有了。”
闻雪的一语双关,周献不是听不懂,他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如果换作其他人,他只会觉得这人不识趣。
然而很奇妙的是当她清凌凌地看着他,既不躲闪,也不害怕的坦然,他心头窜起的那股火瞬间就被浇灭。
这没什么。
他在心里想,至少她对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真话都不好听。
“还有事吗?”闻雪只想拒绝他,不想激怒他,尽管这两件事常常都有密切的关联,但这也不代表着,为了不激怒他,她可以和他虚与委蛇。
周献凝视她片刻,“没事了。”
“那我和我朋友先上楼了。”
他微笑颔首。闻雪之前都被他的外表迷惑,光看他那张脸,还有露出来的阳光爽朗的笑容,她都不会将他和周湛那个心狠手辣的弟弟联系在一起。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
他好像不接受她的婉拒。
即便他表现得很客气,可谁都能看得出,他没听进去,没当真,更没接受。
闻雪拉着杨思逸尽量冷静地往公寓楼里走。
就连周献都没发现她在紧张。
杨思逸担忧地看向闻雪的侧脸,只有她知道,闻雪此刻的手在发凉。
直到再也看不到闻雪的身影,周献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上车离开,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失控,不愉快是真的,最近过得不太顺,他有种事态在脱离掌控的错觉。
车在一栋老宅院停下。
在车后座闭目养神的周献睁开眼,推开车门,脸上再次浮现玩世不恭的笑容。
穿过种菜的院子,屋子里电视机的声音巨大,还好是独门独院,否则就这个音量,邻居投诉是迟早的事,周献在门口换鞋,外公家的保姆张婶闻声过来问他,“要不要吃西瓜,我给你切几块?”
“不了。”
有屏风遮挡,周献隐约能看到外公坐在躺椅上的身影轮廓,他问张婶:“外公今天胃口怎么样?”
张婶如实回答:“跟前几天一样。”
程老年事已高,今年年初又大病过一场,精神萎靡,能不能撑过今年都难说。
周献拧眉。
他往里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转身回来,将口袋里的粉钻随手递过去,“张婶,这玩意儿还行,你拿着。”
张婶老花,开始没看清,接过以后震惊极了,赶忙还给他。
要是别的人家,她兴许还以为这是玻璃的或者塑料。
但拿出这东西的人是周献,那肯定是真的钻石。
“这可使不得!”张婶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周献失笑:“不好看?”
张婶觑了一眼,嘴唇嗫嚅。
好看,当然好看,“谁敢收啊,你赶紧收好,可别弄丢了。”
周献若有所思:“那送什么会收?”
他这语气仿佛是在虚心求教。
张婶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一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朝里一看,老爷子也听出来了,躺椅都不晃悠了,竖起耳朵偷听这边的动静。
她意外地打量周献。
就说嘛,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怎么可能不想谈恋爱,说什么没兴趣,那是没碰上有兴趣的人。
“现在小姑娘都喜欢喝奶茶咖啡什么的?”张婶积极地给他参谋,“要不小蛋糕小鸡腿?”
说来说去,都是些不值钱的吃的。
周献意味不明地说:“真麻烦。”
张婶哑然。
这也算麻烦吗?
客厅里看晚间新闻的程老重重地哼了声。
闻雪心事重重地在阳台晒衣服,窗外一片漆黑,放在洗衣机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是贺岩发来的消息,她擦干手,回复他:【我们回来了,准备说会话就睡觉^^】
贺岩的消息中带了些怨气:【我也想和你说话】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很粘人。
闻雪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明明中午午休的时候,他们就通过电话。
她耐心打字:【明天我们都要早起上班[抱抱]】
可能是这个“抱抱”安抚了他,他这次回得很爽快:【快睡】
“这事你不告诉他吗?”
躺床上敷面膜的思逸问道。
她刚偷偷查了一下粉钻的价格,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过去追闻雪的人也有很多,但这么有钱的,还是头一回见。
“他知道。”
闻雪也躺下,闭着眼睛,“之前他们见过。”
思逸“嚯”了声,“这么刺激。”
闻雪失笑,紧绷着的心情被她一句话安抚,“他在外面出差,要是知道周献来找我,他会马上搭最晚一班飞机赶回来。”
但如果这样做有意义,贺岩就不会不计一切帮助周湛。
那时他们争执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出自真心。
她问他要等多久。
他说等周湛赢。
“哎。”思逸摘下面膜,叹了一口气,悄声问,“你对那个周献……”
闻雪苦笑。
因为思逸不知道其中都有什么事,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
“没有,不可能的。”她答。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周献产生一丝丝好感,贺岩左肩上的伤是因谁而起,她心知肚明。退一万步说,哪怕她对贺岩没有男女之情,她心里没人,喜欢谁也不会喜欢周献。
贺岩对她太重要了,重要到无论是谁伤害过他,直接也好,间接也好,她都会很讨厌那个人。
思逸静了几秒,哈哈大笑,“他命真好啊。”
“是我比较幸运。”闻雪低声。
两人没再提今天的事,嘀嘀咕咕别的,不一会儿,思逸陷入沉睡,闻雪侧头看她,悄悄地离得近了些,听着好友均匀的呼吸声,她也慢慢闭上眼睛。
翌日上午,闻雪没课,早早起床,先开车送思逸去上班,接着去了西大附近,带上石头出门溜达。
走着走着,狗子也口渴了,她便蹲下来,给它喂水。
重新起身时,不经意地注意到前面茶楼的假山装饰,她略一思索,牵着石头往前走了几步停下,还没到营业时间,门是锁上的,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
这里和其他喝茶的地方也没区别。
不过……
一旁的架子上摆着几罐茶叶,茶叶盒上有“锦”字。
她心念微动,仰头一看,门上挂着
会是巧合吗?
几天后,贺岩归心似箭赶回西城,他的车停在机场停车场,就没让闻雪来接。
一路从机场回到小区,下车时抬头看到家里的灯开着,散出柔和的光芒,他心情高涨,快步往里走,甚至还嫌弃电梯运行的速度太慢。
闻雪在厨房水池前淘米。
水哗啦啦地冲着,也掩盖不住钥匙开门的动静,门口的人难得幼稚了一回,放轻动作,但架不住家里有个耳报神,懒洋洋趴在地板上打盹的石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狗爪子刨地,沙沙沙的,它开心极了。
她笑了下,迅速收敛好,决定配合他的“惊喜”。
贺岩倚着门,静静地看着她。
这种感觉太好,好到拥有过一秒就不会舍得放开。
他走到她身后拥住她,俯身低下脑袋,抵在她的肩上,低声问道:“在做什么?”
“粥……”闻雪早已经习惯他的怀抱,但他的呼吸喷在颈侧还是很痒,她笑着想躲开,他不准,“我在想,要不要放点绿豆进去。”
“随便。”
闻雪无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在很多她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上,问他很少会有答案。
比如他们去逛超市,她犹豫不定是买蓝莓味的酸奶还是草莓味的时候,问他,他只会说:“随便。”
等她略气恼地看他,他会改口:“都买。”
“还是放吧。”她自言自语,想退开几步去拿绿豆,可抱着她的人不肯放,还为了吓她,在她打开橱柜,准备踮脚去拿绿豆时,他一言不合就直接握住她的腰,将她举高。
“啊——”
她又生气,又想笑。
“够不够高?”他还故意问。
问完以后,干脆使力,在她的惊呼声中,让她坐在他的肩上。
石头听到闻雪的呼声,哒哒哒地跑过来,在厨房门口刹住,实在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滴溜溜地看着。
玩闹了好一会儿,贺岩终于大发慈悲放下她,理理她的头发,失笑:“胆子这么小。”
“烦人!”闻雪气息不平,横他一眼,眼神也没有什么杀伤力,“走开!”
贺岩在外出差几天,也就应酬了几天。
饭局再丰盛,也不如这个晚上的清粥小菜舒服。闻雪担心他出差太累,没想让他送,但贺岩在一些事情上很坚持,两人各退半步,由她开车。
车停在公寓楼下后,他又不让她走了。
两人只能坐在车里消磨时间。
“有件事……”闻雪想把他攥着的手抽回来,但他握得太紧,只好作罢,她侧身坐着和他说正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之前我跟周献碰上,给他指路?”
贺岩听她提起周献,抬眼看她,“怎么?”
每每想起这些,都有一股无名火烧得他烦躁。
冥冥之中似乎存在某种规律,他重生回到过去,想要改变她的命运,然而这辈子她为了给他买生日礼物,给林柏舟的妹妹做家教,两人提前一年多认识。
甚至她提前好几年遇见周献,也是因为他。
她想给他空荡荡的家里添置东西,于是去了超市,碰上了周献。
还有,石头也是他做主要的礼物。
她遛狗,再一次碰上周献,就连在飞机上碰到,也是她要飞去华城找他。
闻雪垂下眼,她发现提起这件事,他攥她的力度更紧。
“我本来都忘记了,”她说,“前几天我带石头出去玩,经过一家叫锦苑的茶楼,突然想起,他问的就是锦苑怎么走。”
贺岩眉头紧皱,神情也变得严肃。
他思索片刻,没再犹豫,拿起放在扶手箱的手机,都没管美国那边现在是几点,直接拨出周湛的号码。
闻雪愣怔,看来他也觉得不对劲。
周献或许会防备别人,但不会防着一个陌生的路人。
而且,如果闻雪没有在贺岩的办公室看到那罐茶叶,并且茶叶还是周湛送的,她也不会多想。
“要不,我先上去。”
她知道贺岩要和周湛说正事,想挣脱他的手下车。
贺岩却不放:“我和别人打电话,没什么是你不能听的。”
话没说完,电话接通。
周湛刚起床没多久,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跟谁说话呢?”
还没什么不能听的……
车厢里,贺岩看着闻雪,对电话那边的周湛说:“我女朋友。”
闻雪呼吸一滞。
送风口对着吹,还是觉得有些热。
难怪手机会收到高温预警短信,西城今天太热了。
贺岩和周湛的这通电话时长很短,两人的语气都很严肃。
等到他挂了电话后,闻雪担心问道:“没事吧?”
其实贺岩并不想让她掺和进来,他希望她和她的朋友们一样,开开心心,最大的烦恼来自工作,生活无忧。
“他会去查。”贺岩见她皱着眉头,放下手机后,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安慰,“放心。”
“嗯。”
闻雪看了眼手表,“再不回去,思逸要打电话催我了。”
贺岩不置可否。
以前她住学校时,宿舍有门禁,有阿姨,现在她搬出来住,有杨思逸。
“喂。”她含笑催促他。
想装死是不行的,贺岩没办法,只好熄火下车,送她上楼,这一段路两人都不约而同走得很慢,享受今晚最后的时光,从电梯出来,也到了家门口。
闻雪挣不脱他的手,跟钳子似的。
和贺岩在一起后,她看到了更为真实的他,幼稚黏人。
“我刚出差回来,明天应该能早点下班。”他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指腹在触及额头上的汗时顿住,今天的确很热,楼道里跟蒸笼似的,思及此他不再拉着她不放,“快进屋。”
他开始催她赶紧进去。
完全是两张面孔,好像几秒前拽着她不放手还要拥抱的人不是他。
闻雪哭笑不得。
她拿钥匙开门,“我真进去了。”
钥匙插进锁孔,还没扭动时,他拉过她,低头吻住,停留几秒,迅速分开,淡定道:“进去。”
闻雪瞥他一眼,唇角带笑。
她也很想他,在他意外的注视下,踮起脚尖,主动吻他,“明天见。”
五十步就不要笑一百步了。她谈恋爱也很黏人,不过她有掩饰,嘴上表现得不太想他,眼里全都是他。
贺岩看着她进门关门,这公寓的隔音效果不好,他都能听到她和杨思逸的说笑打闹声,在门口站了会儿,他下楼离开,上车前没忍住抬头看了眼她房间的窗户。
他拿出手机拨出了吴越江的号码。
那头很快接通,“什么事?”
“我想买房。”
这句话震得吴越江沉默几秒,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要告诉我,妹妹答应你的求婚了?”
恋爱一个月都没有,直接快进到求婚,再结婚。
这个速度老年人扛不住。
贺岩:“……”
求婚这两个字,令他在这个深夜一阵心悸恍惚。
“胡说八道什么。”他很快回过神来。
“是你先胡说八道的!”吴越江感觉心脏都被吓停。
大晚上的,突然打电话说要买房,能不让人多想吗?
贺岩发誓他没有往这方面想。至于为什么莫名其妙产生这种冲动,大概是他漂泊太久了,久到他太想拥有一个家。
一转眼,闻雪学生生涯最后一个暑假结束,大四开学,课表排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们这些准毕业生就要正式开始实习工作了,这天返校,她们503宿舍聚集。
上午这样忙忙碌碌过去,四人手挽手去食堂吃饭。
叶曼妮敏锐地发现闻雪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在为实习的事心烦,拉陈冰雯到一边悄悄问:“闻雪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陈冰雯一脸茫然,“没听说啊。”
三人齐齐看向阳台上的闻雪。
闻雪在擦拭衣架的灰尘,忽然她也往这边看了眼,对上她
们三人的目光,明显躲闪了一下。
室友们看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有大事!
认识这么久,闻雪是什么性格她们还不清楚吗,从来都是温温柔柔,做事井井有条,现在肯定是遇上事,遇上大事了。
“你们……”
闻雪洗好抹布晒在一边,犹犹豫豫地走进来,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卡住,一脸为难,想说,又不敢说。
知道她和贺岩在一起的人不多,既然走出这一步,她就没想过要逃要瞒,但面对这些知道贺岩跟贺恒是什么关系的朋友,她却有些难以启齿。
在最煎熬的那段时间,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是贺岩不是贺恒的亲哥哥,只是陌生人就好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贺岩不是贺恒的哥哥,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会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好意吗?
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感情,就是死循环。
而此刻她的欲言又止,她的面红耳赤,也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叶曼妮觉得闻雪现在的表情很熟悉,像极了她之前和她们开口借钱的样子,她立刻接话道:“我过年的压岁钱还没花完,你要多少,不够的话我跟我爸妈要!”
陈冰雯附和:“对对对,我还有几天发工资。”
卢畅想了想,“我没钱,但我男朋友有,我可以去骗……嗯,去要。”
闻雪怔住,所有的犹豫不决,在这一刻好像都不重要了。
“不是。”她摇摇头,“我不缺钱,就是想问问,你们晚上有空吗?他想请你们吃顿饭。”
宿舍里静了一瞬。
好歹同住这么久,她们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问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闻雪口中的“他”,从大一到现在,只有两个人,这样的关系惊世骇俗吗,当然不,即便是,谁也管不着,任谁见过闻雪在失去贺恒的痛楚,都不会对她有半点责怪。
闻雪心里也在打鼓。
“吃什么?”她们异口同声问道。
闻雪扑哧一笑,柔声道:“想吃什么都可以。”
晚上,由贺岩和闻雪做东,请三个室友在学校附近吃饭,气氛轻松愉快,贺岩全程就是个工具人,他买单,他给闻雪剥小龙虾的壳,他给她们四个人添水,不怎么说话,抛开复杂的关系不谈,他的确是个合格的男友。
宿舍群在整齐刷屏。
叶曼妮:【经组织密切观察,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陈冰雯:【既然你同意,那我也同意】
卢畅:【我从众】
闻雪低头看了眼消息,忍俊不禁。
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拉了下贺岩的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饭后,她们很自觉地溜了,将二人世界还给他们。闻雪挽上贺岩的臂弯悠闲散步,想起前几天的那通电话,她偏头问道:“锦苑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吗?”
贺岩心下无奈。
学数学的,记性果然很好。
他还以为她忘记这事了,她这脑子,该记的事不记,不该记的事记一堆。
“嗯。”他点头,“锦苑的老板是周湛的朋友,周献开出的条件太好,他偶尔会帮忙,十一月那天,周湛的行程应该就是他透露出去的。”
闻雪惊住,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那你——”
贺岩见她脸色发白,停下脚步,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放心,他不知道是我救了周湛,也没见过我。”
人性很复杂。他是从未来重生,上辈子查到的资料里,那个人后来也在对付周献,因此,他都没有怀疑过周湛身边的人。
现在想想,那个人或许是为了利益,但也绝不希望周湛死在周献手里。
闻雪放下心来,仰起脸看他,“那我这算不算帮到你们了?”
贺岩刚想点头夸她,及时察觉到她这话背后的意思,马上松开她,一脸凝重:“别想,不可能,我不答应。”
闻雪叹气。
越江哥说得没错,他这个人的确双重标准,他可以豁出命去冒险,但不接受她有一点点风险。
“闻雪,听话。”
此刻的贺岩不是百依百顺的男朋友,是严肃的兄长。
他不止双重标准,他还有双重身份。
闻雪推开他,“知道了,大哥。”
说完,她就往前走,走得很快。
贺岩愣在原地。
听出她的揶揄,他快步跟上,“你刚喊我什么?”
闻雪头也没回,扬起下巴,“没喊。”
贺岩又气又笑,长臂一揽,搂住她的腰抱起,她的脚离地,吓得大叫,他也不放。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上。
周献冷淡的目光穿过防弹玻璃,看着那对笑笑闹闹的年轻男女,他移开视线,又跟上。
很碍眼。
车后座上放着纸袋,印着甜点品牌的logo,包装还算严实,可丝丝缕缕的甜香还是溢了出来。
叮铃叮铃——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死一般的沉寂,坐在驾驶座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蘑菇的司机舒了一口气。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担心小周总会让他直接开车撞上去。
周献收回目光,看了眼屏幕。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接通后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混杂着张婶的哭喊。
周献平生第一次听外公的话,没有再把他送去医院等待死亡的降临,就让这个年过八十的老人在和亡妻的家里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家庭医生来了一波又一波,神情凝重,话都是一样的。
程老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
周献沉默地站在院子里,夜空一片漆黑,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儿时唯一觉得快乐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假,他躺在竹床上,外公教他认星星,外婆给他摇扇子。
还想起了前几天晚上,外公没睡,颤颤巍巍地来敲他的门。
絮叨着往事,老人是不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居然还像小时候那样教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对他喜欢的那个女孩真诚一点。
他都被逗笑,没好说他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周献。”
程筠眼睛都哭肿了,从屋里出来,整个人压抑着悲伤的气息,脚步虚浮,她一见了儿子,眼泪又掉了下来,捂住嘴哽咽道:“你外公醒了,在找你。”
周献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
他嗯了声,平静地往里走,穿过客厅,走过廊道,还没到门口已经闻到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程老听到脚步声,转了转脖子,看向门口。
周献进来,察觉到外公有话要跟他说。
他很抗拒过去,但已经走到了床边,蹲了下来。
“送了没?”程老目光祥和。
其他人都退到了房间外,谁也听不懂这对祖孙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