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人是万年。
他无奈地看着女友,心想,何止是生气,一定会动怒。
贺岩垂眸,不动声色地看着地面。
“可他——”
“你别胡闹,你不知道岩哥和闻雪的关系……”他顿了顿,“岩哥的弟弟——”
闻雪呼吸一滞。
下一秒,一双手为她捂住了耳朵,后面的话也听不清,她一惊,抬眸看他。
贺岩沉静地注视着她,以眼神安抚她,不要听。
廊道那头,人还未见到,汪沅的声音便洪亮传来:“要不要再去买点熟食?这么点也不够吃啊!”
进退两难。
一阵天旋地转,等闻雪反应过来时,贺岩将她揽入怀抱中,带她进了隔壁的空包厢,灯是关的,音响设备也没开,四周很静,静到只能听到怦怦怦的心跳声。
她鼻腔微酸,垂至膝盖的白色连衣裙紧紧地贴着他的裤子。
想逃开,更想靠近。
他的手掌从她的耳朵渐渐移到脑后,扣住她,往怀里压,强势又小心地要为她隔绝掉所有让她难受的声音。
他强烈的心跳,她灼热的喘息,编织成一张网,严密地笼罩住彼此。
清明节。
贺岩乘坐早上七点的高铁,四个多小时后抵达海城,和去年不同,今年他是一个人,形单影只。
他大约能猜到闻雪回避的原因。
她想跟他错开时间,不愿意和他同时踏进这个埋葬贺恒骨灰的公墓,他也想好了,今年忌日让她回,如果她愿意的话。
一向寂寥的海城公墓今天很热闹,沿着台阶上去,左右两边的墓碑前几乎都摆放着菊花。
他来到贺恒的墓前站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照片中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弟弟。
片刻后,他胡乱卷起袖子,闷不吭声地收拾杂草以及蛛丝。脑子却没停,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墓前不停落泪的模样,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本身也不是讲究的人,直接往地上一坐,偏头看向照片里的贺恒。
你别怪她。
要恨就恨他。
沉默地坐了很久,他想起还有别的正事,勉强站了起来,将弟弟生前爱吃的水果零食摆好后又去了父母的墓前,每年这一天好像都过得很快,墓园的人越来越少,周围越来越静。
时隔一年,他对闻雪家人的墓碑所在方向还有印象。
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她家其他亲戚已经来过,墓前干干净净,有菊花也有祭品。
贺岩对着她的父母,她的爷爷奶奶深深鞠了三躬,还算平静的心情在看到墓碑上刻的字时,猝不及防地感受到尖锐的痛意,她父母的碑上立碑人写的是她的名字,那时她还没到记事的年纪,连死亡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
到后来,是她的爷爷,她的奶奶。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她更想让他当她的亲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他最宽容,不可否认,他“利用”了她的包容。
走出墓园,已是下午时分。
贺岩随手拉开车门,却没坐进去,站在一边,有些迫切地给闻雪发了条消息过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收到这条消息时,闻雪遛狗回来没多久,给小金毛石头冲了狗爪子,坐在沙发上平复呼吸,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再乖的小狗也向往外面的世界,一天不遛都要闹。
前些天,贺岩就给了她门禁卡还有备用钥匙。
他工作忙,大半心思都要放在成立不久的贸易公司上,加班应酬是常有的事,她离得近,在他没空的时候可以过来陪石头玩。
闻雪解锁手机,笑了声,打字回复:【思逸都给我买了^^】
贺岩回得很快:【行,吃了没?】
她看看时间,不禁莞尔:【午饭吃了,晚饭还没。】
西城今天天气不太好,应了那句话,清明时节雨纷纷,她也是看下午没雨,果断带石头出去溜达一圈,这不,现在刚过四点,天色就暗沉下来。
海城倒是万里无云。
贺岩:【好,别忘了吃饭】
两人绝口不提昨晚在ktv包厢的拥抱。
说不清谁是主犯,谁是从犯,他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抱了很久很久,从那个包厢出来后,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从容平静地去了隔壁包厢,唱歌,切蛋糕,庆祝生日。
闻雪回了个憨笑的表情,收起手机再次环顾这套空荡荡的房子。
思索片刻,她从包里找出本子和笔,认真列了个清单,这儿太空了,还是需要买点东西来装扮,或者填补。
刺啦——
拉链拉上起身的那一刻,趴在地板上休息的石头登时兴奋地冲过来,围着她摇尾巴,跟螺旋桨似的。
闻雪失笑,蹲下抱起它,猛亲它的小脑袋,亲完以后无情地告诉它:“不行,外面下雨了,而且我是去超市。”
石头:呜……
趁着雨丝还没变成雨点,闻雪拿着伞出门。
西大附近小超市不少,但连锁大超市还得坐两站公交。超市里清爽干燥,空气中有一股甜品烘培的
气味,她推着购物车,按照清单穿梭在各个区域。
不知不觉,购物车的东西越来越多。
她将最易碎的陶瓷碗盘排在最后。
款式之多,令人目不暇接。
挑来拣去,反复纠结犹豫,闻雪选中了手中的浅色餐盘,正准备侧过身放进购物车时,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一不小心撞上,盘子从手中脱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有些措手不及。
这声响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负责这片区域的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要过来。
闻雪回过头,和年轻男人对视。
这个时节不冷不热,他身材挺拔清瘦,穿着黑色冲锋衣,塞着耳机,头发略显凌乱,像是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眉宇之间锋芒毕现,抬眼,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数秒,缓缓下移,看着脚边碎裂的瓷片,神情不变,声线有些沙哑:“抱歉。”
说完,拿出钱包,从里抽出几张现金给她。
闻雪:“……”
她眨了眨眼,看向他。
不太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被她这困惑的表情逗笑,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稍稍敛住,干脆将现金放在了她购物车里的一板酸奶上,“算我的。”
说了这句话,他便经过她的身边匆匆离开。
留下她和赶过来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
好莫名其妙的人。
这个摔碎的盘子自然也出现在闻雪买单的小票中,价格不贵,不到三十,但那个男人给了十倍还不止,她皱了皱眉,提着很沉的购物袋来了服务台。
“什么?”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也一脸懵。
闻雪同样觉得很好笑,将那几张现金递过去:“失物。”
虽然失主肯定不会来拿,但这钱也不该她拿。
贺岩和杨思逸见了一面。
他接过大包小包往车后座放,这些全都是杨思逸给闻雪准备的吃的用的,满满的全都是友情。
“就这些了?”他关上车门。
杨思逸差点笑出声来。
听这语气,好像还嫌少?早知道这样,她把家里的两箱纯牛奶也拎下来了。
虽然跟杨思逸见过几面,但贺岩跟她不熟,他就是过来拿东西,拿到了自然得走人,还没拉开驾驶门,杨思逸没忍住追了几步过来,面露犹豫,支支吾吾的,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还有事?”他问。
杨思逸借着路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她觉得自己该收回过去说的那句话,贺岩跟贺恒只是眉眼相似,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你……”她张了张嘴,还是有些为难,“闻雪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问什么。
仔细想想,连她这个旁观者想起这些事都乱成一锅粥,更遑论闻雪。
贺岩没有催促她,耐心地等着下文。
杨思逸咬咬牙:“不要难为她。”
“什么?”
“我说的不只是你。”她说,“还有别人。”
是了,这就是她想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闻雪下定决心要跟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希望他比他的弟弟更像个样子,能够保护好闻雪不受流言蜚语的伤害。
如果闻雪不想跟他在一起,他也不要难为她,勉强她。
贺岩微怔,静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好。”
杨思逸叹气。
她跟他除了这句话也没别的好说了,直直后退,转身往小区走去。
海城有贺岩的亲人,西城有他的牵挂,隔天下午,他便急忙返程,惹得几个在老家的朋友调侃他,怎么连吃顿饭喝场酒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归心似箭?
他从电梯出来,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
等待几分钟,还是没有回应,这才拿钥匙开了大门,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进错屋子,门内铺着柔软的鞋垫,柜子上多了个置放钥匙的招财猫。
再往里走,客厅焕然一新。
沙发毯平整地铺开,遮住了原来灰扑扑的颜色,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饭桌上造型别致的水壶水杯,厨房流理台的调料罐,碗筷勺子,打开冰箱更是惊喜连连,个头均匀摆放整齐的鸡蛋、矿泉水可乐、1L装的纯牛奶、红通通的圣女果。
冷冻层里有包好的饺子。
他只当这儿是睡觉的地方,她却一点点布置成了家。
闻雪牵着石头进门时,意外发现垫子上的鞋子,她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回,但还是难掩惊喜,抱起小金毛换鞋进屋,洗手间的门关着,阵阵水声响起。
没几秒,水声止住。
她悄悄往后退,眼里笑意盈盈。
咔哒一声。
贺岩顶着一头湿发出来,毛巾随意搭在肩上,一开门,熟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他转了转脖子,还没走两步,差点撞上闻雪,她眉眼弯弯,带着些狡黠,显然是故意的,想吓吓他。
小金毛对她唯首是瞻,人狗心灵相通,很配合地冲着他汪了好几声。
贺岩顿住。
他先看看她,接着看看把他当不速之客的狗,忍俊不禁。
对,他的确归心似箭。
“你……”
愉悦的眼神在触及她抓着狗爪子的手时,瞬间微变,“怎么弄的?”
闻雪低眸,和他的视线一并落在贴着创口贴的左手食指上,愣了愣,这是她早上调馅切菜的时候,石头不停地刨她的裤脚,她分了神,菜刀太过锋利,不小心在指腹上划了一道。
“没事。”她笑笑。
贺岩眉头紧蹙,脸色很臭,眼里很心疼。
一时之间,角色仿佛调换,那一年过年时他的手背被烫出水泡,他浑不在意,她却放在心上。几分钟后,神色严肃的贺岩直接将还想捣乱的石头关在主卧。
闻雪坐在沙发上,他没坐,蹲着。
和一脸冷肃的表情不同,他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左手,撕下已经卷边的创口贴,血痕变深。
“……”贺岩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闻雪反而被这个问题问住。
怎么打电话?
这就是再小不过的伤口,她自己都没当回事,又怎么可能特意跟他讲。
但他好像很介意,非常非常介意。
“下次要说。”他用棉签蘸了碘伏,细细擦拭,没看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指腹那一处,语气沉沉,“听到没?”
别给他整报喜不报忧这一套。
所有的所有,他全都得知道。
闻雪没说话,他就蹲在她面前,她很难不去看他,心里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
贺岩没听到她的回答,微微抬眼,“是不是痛?”
他琢磨要不要去趟医院,附近倒是有诊所,但始终不如医院让人信赖。
闻雪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其实是有些痛的。
但她需要这种痛来维持仅剩不多的,摇摇欲坠的清醒。
随着清明节过去,西城的雨也停了,气温开始上升。
闻雪很庆幸现在的忙碌,让她没空去想那些进退两难的事。其实她这个学期没有多少时间给方令微补习,班上的同学有一半都开始为大四的实习做准备,周五周日的几个小时都是她挤出来的。
对此,早就有心想让她辞掉家教工作的贺岩趁机不动声色地说:“吃不消就辞了。”
西城别的不多,大学生一大把。
他就不相信以方家的财力,还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家教老师。
闻雪当然是不肯的。
方令微是她第一个学生,更别说方丽容言辞那样恳切,她实在不想在冲刺中考这个关键时刻看着方令微掉链子。
贺岩没说什么,但表情看起来不太好。
闻雪今天下午没课,去了趟剧社打杂,去年进来的新人拿着快餐单询问他们要吃什么时,她的手机适时振动,意外,又没那么意外,是娜娜发来的消息:【我进城啦,一起吃个饭嘛[亲亲]】
她唇角翘起,抬头看向眼前这个
大一学弟,“不用给我点,我出去吃。”
学弟脸红,以为她不爱吃这家木桶饭,慌忙要去找别的快餐单。
“不用,有朋友来找我。”她笑。
学弟只能点头,一转身,肩膀一垮,一脸挫败。
好不容易抢到了跟学姐说话的机会,怎么就……
闻雪收拾书包,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后就走了。
她和娜娜约在地铁站见面,两人清明前见过,这也没几天,但丝毫不影响她们在地铁口亲昵地手挽手,见面后,娜娜叽叽喳喳说明来意:“岩哥现在不怎么回,他让汪远来送个章子,汪远一时走不开,拜托我过来送,我光明正大翘班咯。”
闻雪失笑:“送了?”
“没。”娜娜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撒娇,“我想要你陪我去。”
贺岩成立不久的贸易公司跟老城区的运输截然不同。
听说公司职员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高材生,娜娜难免发憷,她又是头一回去,想找个人壮壮胆子。
“你去过吗?”娜娜问。
两人进了地铁站,人来人往,闻雪说:“去过一次。”
不过那次完全是贺岩一时兴起。
他们经过办公楼附近,早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公司一个人都没有,她能感觉到他的意气风发,那天晚上他的话不少,即便她听不懂,他还是兴致很高地跟她说关于未来的计划。
“你毕业了会去岩哥公司吗?”
闻雪扑哧一笑:“怎么可能。”
送章这事没那么急,这个地铁站连通楼上的百货商场,吃喝玩乐都有,她们一边逛一边吃。
闻雪察觉出娜娜偶尔观察她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只能当作没看到,不愿意通过这些眼神去细想,娜娜是怎么看她和贺岩的。
经过麦当劳时,她打包了一个套餐,贺岩如果没吃,这就是他的晚饭,如果他吃了,她带回宿舍,当明天的早午饭。
贺岩放下手中的公事从办公室出来,有个胆子大一点的员工活动僵硬的脖子肩膀,笑着问道:“岩哥,今天这么早下班?”
起初他们都是规规矩矩地喊贺总,直到某天汪远到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岩哥喊着,成功把他们也带歪了。
“想多了。”贺岩拍拍他的肩,“过几天你们去按摩,记我的账。”
留下加班的几个人哈哈笑。
贺岩下楼接闻雪和娜娜。
闻雪知道他的公司在十七楼,仰头数着,十七楼的灯亮着,便没有上去的打算。
“上去吧,忙完了我带你们去吃饭。”他说。
娜娜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他们之间徘徊。
闻雪摇摇头:“我们吃了。”
说着,她把打包的麦当劳递给他。
贺岩随手接过,明显有话要对闻雪说,他看了一眼娜娜,其实什么意思都没有,但偏偏娜娜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便利店,清了清嗓子:“刚吃撑了,我去买点酸奶助消化!”
一溜烟跑去对面,没了踪影。
“手怎么样?”等娜娜走远后,贺岩收回视线,看向闻雪。
附近高耸入云的大厦都开了投光灯。
他今天穿的是她送的黑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坚实的手臂,腕上戴着吴越江送的那只表。
闻雪心想,这个问题中午他才问过。
如果她没记错,她也给了回答。
“给我看看。”
她愣了愣,伸出左手,食指上包着中午换的创口贴。
贺岩左右看看,将手中的打包袋放在离得最近的小电驴上,这一举动惹得她瞪圆了眼睛,提醒道:“这是别人的车……”
“人又没来。”他满不在乎。
“……”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话也咽了回去。
因为贺岩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创口贴来,她没想到他会随身带着。
另一边,娜娜买了两瓶酸奶,用吸管戳开一瓶,往外走了几步,还没到对面顿住脚步,不敢往前走了。闯入她视线里的是如此和谐的一幕——
路灯下。
贺岩拉过闻雪的左手,端量逐渐愈合的伤口,撕开创口贴的包装,严肃而认真地为她贴上。
娜娜不由自主地猛吸了口酸奶,冰冰凉凉。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都看得出来岩哥对闻雪的不一样,但那会儿没人会往别处想,因为他对闻雪没有肢体亲近的冲动跟欲望,现在完全不同了。
连她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出来。
他在拉着闻雪不放。
肢体上,感情上都是。
晚上,娜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从枕头旁边摸到在充电的手机,拨出了万年的号码。万年在出长途,这个点在服务区休息,接到电话时还很惊讶:“快一点了,你还没睡啊?”
她懒得回答这个问题,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前两天和我说的那件事——”
停顿数秒后,她说:“不要跟别人提起。”
万年不解,他本来就没打算说,那天晚上要不是她胡乱猜测岩哥跟闻雪的关系,他也不会提起,但……
“发生什么事了?”
娜娜含糊道:“没什么啊。”
四月下旬。
剧社的剧本在多次润色之后终于确定下来,让闻雪意外的是,她居然被分到了一个有好几句台词的角色。真正对话剧感兴趣的人是贺恒,大一那会儿她纯粹是不知道该报哪个社团,跟着他一块儿面试。
剧本也好,表演也罢,她没有天赋。
她一般都是参与宣传这类的活动。
社长大笑:“没办法,剧本故事黑色幽默,讽刺意味太冲了,最后不宣扬点真善美,我怕这剧本都过不了。”
整个剧社里看来看去,好像只有闻雪最像一个好人。
闻雪心领神会,欣然应允。
离开剧社,路过照片墙时,她停下脚步,看向她和贺恒的合照。
她还赶着去方家,略作停留便离开。方令微现在的成绩还算稳定,闻雪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带着她复习,一下午时间过得飞快,结束时,听到小孩语气纠结地问:“闻雪姐,你说如果我拜托他帮我去签售会拿签名……”
话到这,方令微就不说了,咬着唇,皱着眉,为难极了。
“他?谁?”闻雪暗道不好。
说来也很好笑,当了家教后,她才明白高中时班主任每次看她和贺恒时为什么一脸苦大仇深。
要是方令微在这个节骨眼上早恋,她都得急死。
方令微撇撇嘴:“我哥。”
闻雪瞬间松了一口气,“这样啊。”
见小姑娘这踟蹰的样子,她笑笑:“什么签售会,要是我有空,我替你去,好不好?”
方令微一下就笑开了,笑了以后又摇摇头,“在华城呢。”
“华城?”
“嗯,我听我妈说,他这几天在华城出差……”方令微很懂事,自言自语,“算了算了,以后还有机会!”
闻雪微愣。
她突然想到,贺岩最近也去了华城出差,走了三天了。
从华珺府出来后,闻雪没有直接回宿舍,去了教职工小区,趁着天还没完全黑,给石头套上牵引绳出门散步,顺便拿出手机录制长达几十秒的视频发给贺岩。
他没有回,多半还在忙。
走着走着穿过马路,还没靠近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香味,闻雪抬头望去,应该是新开业的烤鸡店,招牌显眼,门口立着花篮,大喇叭在吆喝着广告,侧耳一听,店里在做活动,烤鸡买一送一,难怪门口排着队,确实很
略一思索,她走近几步,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发到宿舍群里:【要带吗?】
三个室友都是吃货,手机振动个不停——
“吃!必须吃!”
“今晚我破戒吃宵夜!”
闻雪低头打字,准备告诉她们,等她遛狗回来就买,手中的绳子一紧,一抬头,眼里还含着笑意,对上一张有一丝丝熟悉的面孔,几步之外,白衣黑裤的年轻男人面上也闪过意外。
比起她的模糊,他对她的印象显然更深。
调皮的石头还在试图咬他的鞋子,她迅速回过神来,拉拉绳子,低斥:“回来!”
小狗很听她的话,乖乖回来。
“不好意思……”
“它是不是饿了?”
两人同时开口。
闻雪有些尴尬,多看这男人几眼,她也想起来他是那天在超市撞到她的人。
第一次见面就很莫名其妙。
第二次……
她诚恳解释并道歉:“它其实在外面不这样的,要不,你看看鞋子有没有咬出印子来,我可以赔偿。”
“不用,小事。”
周献见小金毛讨好地用脑袋蹭她的裤腿,他也勾起一抹笑意,触及她的目光,他没问在超市打碎盘子的后续,仿佛这是初遇,“你要是方便的话,告诉我锦苑怎么走?”
锦苑是喝茶的地方,在热闹的地段颇不起眼,要是他一个月前问路,闻雪只能茫然摇头,经过这个月几乎风雨无阻的遛狗,现在的她今非昔比,简直是行走的地图。
闻雪本来就觉得抱歉,这会儿更是热心地为他指路。
直走,左拐,右转,再穿过巷子往左然后——
周献见她一脸认真,闷笑:“这么复杂?”
闻雪收声,垂眼沉默几秒后,有了主意:“那你等等,我给你简单画下来。”
周献反而一愣。
他本想说算了,余光瞥见一辆黑色轿车行驶过来,是来接他的车。
闻雪也没注意,在她侧身从包里找纸和笔的时候,他抬起手,随意挥了挥,而黑色轿车只能刹车,停在一边,不敢靠近。
周献打量着她。
她眼睫低垂,认认真真地在纸上画着,将沿路过去比较醒目的店铺或者建筑物做了标记,没有丝毫敷衍,撕下这页纸给他,“这样你能看懂吗?”
周献微笑接过看了几眼,只觉得她笔触很有意思,“看懂了,谢谢。”
闻雪舒展眉头。
做错事的石头跟金鱼没区别,不一会儿就忘了自己干的好事,它不耐烦在原地久待,用实际行动催促着快走。
她忍俊不禁,看向周献:“那,我先走了。”
“再见。”
目送着她牵着狗走远后,周献往停车方向走去,司机提前下车,为他打开了后座车门,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
他弯腰上车,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纸上印着的字体,西城大学。
闻雪带着四只烤鸡回了宿舍,收获一致好评。
手机响起时,她习惯性地看了眼宿舍,三个室友都在忙自己的事,压根没注意她这边,她还是挂了电话,回复贺岩消息:【等会儿。】
做贼心虚就是这么一回事。
没人注意她,她却提心吊胆。
闻雪简单收拾桌面,拿着手机起身,刚走到门口,离得最近的叶曼妮随口问道:“都快十点了,去哪啊?”
“去洗衣房。”她平静道。
叶曼妮的注意力又回到电脑的综艺节目上。
闻雪悄悄走出寝室,这个点洗衣房的洗衣机也在呼呼运转,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拨出贺岩的号码,那头很快接通,传来他低沉的声线:“回宿舍了?”
“回了。”她垂着头。
在电话里,反而相顾无言。
这么长时间,贺岩不是不清楚她不想在宿舍接打电话,准确地说,可能是不想跟他打电话,确定她回宿舍后,他应该尽快收线,但这个晚上他喝了点不醉人的酒,就不想挂电话。
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呼吸声都可以。
静默一会儿后,闻雪想起今天的事情,无奈地小声抱怨:“石头今天差点咬了一个路人的鞋子。”
她顿了顿,顺便还想说这个路人之前她见过一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即便贺岩掩饰得很好,她却不是迟钝的人,她知道他对于她身边出现的异性有多排斥。
像今天遇到的那个男人,这个月来碰到了两次。
她觉得没什么,贺岩不会这样想,他会介意。
她其实有一点抗拒跟他提起这些事,她担心会成为一根引线,炸得目前看似平静的局面再次分崩离析。
“没事吧?”贺岩问。
“没事。”她省去了一些细节,“那个人挺好的,没说什么,不过,我听曼妮说,现在有宠物学校,我们要不要把石头送去,让它学点东西?”
贺岩也没多想,低低笑了声:“狗也要上学?”
这笑声仿佛就在她耳边拂过,她耳朵有些热,低头无意识地扯着睡衣上的线头,“嗯。”
“当狗也不轻松。”他感慨,“是不是还要考试?”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喝酒了。”
“没喝多少。”
“……喔。”
贺岩听着她的轻言细语,神情姿态越发轻松。周湛从小在国外长大,更爱喝洋酒,他陪着碰了两杯,这会儿出来透透气,想着说几句就回去的,结果电话一接通后,什么都被他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