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贺岩降下车窗,一阵热浪袭来。
“洗车。”闻雪低声回道。
她知道自己洗车的次数有些频繁……
但这不能怪她,崭新的车脏了不洗,看着怪难受不说,她确实也心疼。
贺岩嘴角抽了抽,“你数数这周洗几次了?”
闻雪不想回答这个烦人的问题,闷头就要上车,他又开口叫住了她,“现在室外多少度你不知道?来,车钥匙给我,我开过去洗。”
“喔。”
她把钥匙送到他掌心,眉开眼笑地往楼道里跑,留下贺岩站在车旁,以一种不耐烦的眼神扫视这辆车。
这哪是车,分明是祖宗。
洗车店的老板见贺岩开着新车过来,乐不可支,“贺老板,又来洗车啊?”
贺岩失笑,熄火敞开车门,勤快的徒弟马上带上洗车工具钻进车内,他最喜欢洗这辆车,干干净净,没有杂物,都不用费什么功夫就洗好。
老板照惯例从烟盒里磕出一根香烟递给贺岩。
他侧身避开,摆摆手,“戒了。”
“戒了好啊,长命百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见徒弟洗得差不多了,贺岩走上前弯腰探进车内,猝不及防地瞥见摆在扶手箱上的一枚闪烁着暗光的袖扣。
他拿起问徒弟:“这哪来的?”
徒弟指指驾驶座跟扶手箱中间的缝隙。
“你的吗?”贺岩收敛了脸上的笑,沉声问道。
徒弟摇头,他穿着一件二十五块的大汗衫,这玩意儿能是他的么?
贺岩慢慢抬起手,眯了眯眼睛,打量这枚工艺精湛的衬衫袖扣,面沉如水。
贺岩敲门的时候,闻雪正在房间认真备课。
她知道他是来找她吃饭,便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本子,一边喊“来了”,一边打开从市场上淘来的小冰箱,冷气扑面而来,她心满意足拿出自己做的西瓜冰棒。
最近她爱上了捣腾各种冰饮,为了身体着想,她喝得少,大部分都进了贺岩的肚子。
她发现,他吃西瓜冰棒时,脸上的神情最放松。
应该是喜欢的吧?
闻雪起身去开门,眼里的笑意在看到他紧皱的眉头时,有些不知所措地僵住,她把冰棒递给他,迟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贺岩回过神来,摇摇头,接过西瓜冰棒咬了口,这股凉意仿佛驱散了他心头的闷燥,他缓了缓神色,“车洗好了,走,出去吃饭。”
真的没事吗?
闻雪疑惑地看他一眼,转身关了电扇,拿起遮阳帽戴上,跟在他身后往楼道走去。
贺岩咬着冰棒走在前面,破天荒地产生了类似犹豫的心理。
一路上他都在反复回忆,这辆车都有谁开过,谁坐过,数了又数,也不会超过五个人。
非常不巧的是,这枚袖扣不可能是这几个人落下的。
那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车上呢?
只有一个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人上过车。
在回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省去那些没有意义的试探,他可以直接问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打开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这嘴就是张不开。
两人下楼,在楼梯间碰上了大汗淋漓的吴越江。
吴越江看着贺岩清清爽爽地吃冰棒,暗骂一句,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一点都不嫌弃,三口两口把剩下的吃了,依然意犹未尽,腆着张脸问闻雪,“妹妹,还有没有?给哥也拿一根。”
“有!”
闻雪笑,“你等着,我去拿。”
她转身就往上跑,步子有些急,遮阳帽掉落,忙回头惊呼一声。
贺岩弯腰捡起,她这才放心,继续上三楼。
“快热化了……”吴越江靠着墙,抬手
扯扯衣领,喷出来的气息都是火热的,“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
他这才察觉到贺岩似是有几分不悦,眉宇之间满是沉闷。
贺岩没回答这个问题,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弄闻雪遮阳帽垂下来的带子。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佳,没一会儿,闻雪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贺岩闻声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洋溢着笑容的脸,他低下头,发现帽子里缠着根细软的发丝。
想拣出来扔掉,最后却缠到了他的手指上。
“还是妹妹有良心。”吴越江接过冰棒迫不及待地咬了几口,口齿不清说,“哎,你们是不是出去吃饭——”
一直沉默的贺岩出声打断了他,“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不是还有饭局吗?”
吴越江面露茫然,“我——”
“行,你忙你的,别喝太多。”
贺岩伸手将帽子丢给闻雪,“我们走吧。”
闻雪接住轻轻拍了拍灰尘,重新戴好,擦过吴越江身侧时,她冲他笑笑,笑过之后,连忙跟上贺岩的速度下楼。
吴越江:“?”
这附近有很多物美价廉的家常菜餐厅,闻雪剥了虾小心翼翼地放在贺岩的碗碟里。
一顿饭下来,他满脸心不在焉,最令她吃惊的是,他居然面不改色吃了一片姜片,在她提醒他之后,他说,“味道不错。”
“到底怎么了?”她放下筷子,忐忑问道。
她开车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露出这般好像很不爽的表情?
“没什么。”
他淡然地看着她,“不是大事,小事而已。”
贺岩不喜欢卖关子,在她愈加不安的注视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巾团,倾身放在她手边。
闻雪困惑地看他,打开纸团,拣起袖扣,在白皙的手指之间,这枚袖扣似乎变得更精致了些,反过来问他:“这是什么?扣子吗?”
“不认识吗?”他问。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贺岩僵硬着的身躯微微放松,但下一秒又绷了起来,神情变得更为严肃,“洗车时找到的,就在车上,你好好想想,除了我还有谁上过车?”
闻雪一头雾水,“没有谁呀。”
话音刚落,她及时想起下午在停车场发生的事。
贺岩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挪开过,自然也没放过她眼神中任何细微的变化,连回忆的时间都不给她,便低声问道:“是谁?”
“微微的哥哥。”闻雪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这枚袖扣是林柏舟的,但贺岩一直盯着她,她不由自主地便将下午的事说了,“……他帮我把车开出来,没有刮蹭到,但,”她顿了顿,抬眼看他,“我没注意到他的扣子。”
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模糊记得林柏舟穿的是白色衬衫。
仅此而已。
“然后呢?”他问。
闻雪愣了愣,歪着头努力回忆印象已经不太深的事,“他下车了,我给他拿了瓶汽水,怎么了?”
贺岩若有所思,记起什么,问她,“你之前不是说,那小孩家里只有她妈跟一个阿姨?”
“她哥哥住外面,很少回。”这份家教工作本就是双向选择,方丽容坚持只找女大学生给女儿补习,是因为她工作忙,家里就一个初中孩子跟阿姨,无论是出于哪种考虑,她都不想找年轻男学生跟女儿单独相处。
闻雪当初愿意去试试,方家没有男人常住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贺岩面色稍缓,见她紧张地看着自己,知道今天吓到她了,即便还想问个清楚也按捺住了,拿起筷子将她剥的虾吃了后,尽量语气寻常道:“改天你问问他,是就还给他。”
“如果不是呢?”闻雪追问。
贺岩安抚她:“先问了再说。”
闻雪也一阵后怕,她总算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一脸凝重,多可怕啊,车上有她没见过的东西,她还不知道这是谁的,“不行,我现在就要问问他。”
她解锁手机后发现她没有林柏舟的任何联系方式。
要不,她问微微?
但这也不适合,她知道微微跟林柏舟关系冷淡,难道她要问张姨或者方丽容?
闻雪的心乱如麻,贺岩都看在眼里,他有点后悔将这件事说给她听。她胆子有多小他还不知道?是了,这也是他发现袖扣后犹豫烦躁的原因。
“今天就别问了。”贺岩制止她,“你把这袖扣放包里,见到他再问也不迟,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闻雪不怕袖扣是林柏舟的,相反此时此刻她就怕不是他的。
她现在胃口全无,“可是——”
“别可是了。”他一锤定音,强势中也给人莫名的安心感,“这几天事情不多,我会开车接送你。”
闻雪点头说好,可她的表情很糟糕。
贺岩的眼神掠过纸巾团上的袖扣,这事不需要思索,他也能猜个大概,距离她上一次洗车才过去三四天,这三四天里他很确定只有她和他上过这辆车。
现在又多了个人,只可能是这个人落下的。
这个人最好没有别的心思。
连着好几天,闻雪都没在方家碰到林柏舟,失望的次数多了,慢慢地她对这件事也免疫了,没有刚开始知道时那么害怕,而贺岩也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他分析过,如果这袖扣是故意落下的,那对方绝不可能好几天都没下文。
看样子多半是不小心丢的。
这天下午,贺岩跟朋友有约,送闻雪到方家楼下后,他把车钥匙给了她,让她下完课早点回家,他则走到小区外面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赴约。
闻雪像往常一样乘坐电梯上楼按门铃。
却没想到给她开门的人不是张姨,也不是微微,是穿着休闲的林柏舟。
他可能在处理公事,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无边框眼镜,温声道:“闻老师来了。”
见了他,她立刻就想起困扰了她好几天的事,连拖鞋都顾不上换,着急忙慌地找出那枚袖扣,朝他摊开掌心,“这个扣子是不是你的,前两天洗车发现的,我没你号码,一直也没碰上。”
林柏舟顿住,伸手,指腹在触碰到她的掌心时有短暂几秒的凝滞,接着拣起来扫了两眼,颔首:“是我的,我没注意扣子掉了。”
闻雪彻底放松。
她如释重负,唇角扬起,“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了?”他收起袖扣,笑着问道。
“之前不确定是谁落下的,”闻雪神情轻松地换鞋,“有点担心。”
林柏舟沉吟:“不好意思,给你造成困扰了。”
“不是不是。”她摆摆手,“总之,物归原主就好。微微还在等我,我先进去找她了。”
“嗯。”
闻雪脚步轻快地往方令微房间走,趁上课时间还没到,她拿出手机给贺岩发了条消息:【是他的[转圈圈][转圈圈]】
一眨眼就过了两个小时。
闻雪跟在厨房忙活的张姨挥手道别,愉悦的心情持续到现在,走出方家,意外见到林柏舟在电梯间,她主动对他笑笑,算是友好地打过招呼。
“你没按电梯。”她提醒。
林柏舟捏捏眉心,失笑:“忘了。”
两人走进轿厢,电梯下行,闻雪摁亮手机,和贺岩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她发出去的那一条,她想他应该在忙没有看到。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好消息。
之后他就可以放心工作,不用抽空接送她了。
她收回手机,忽地,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闯入到她的视线中,她顺着看过去,对上林柏舟温和的眼眸,他手里拿着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家里有什么事找不到我妈,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很有分寸。
他没有要求互换联系方式,只是给她一张名片,也是对她所说的那句“我没你号码”作出回应。
在电梯抵达一楼时,闻雪接了过来,微笑道:“好。”
他帮她伸手挡着电梯门,她率先迈出再次道谢,随手将名片放进包里,和他保持着
距离往楼道外走。
还没完全走出楼道,闻雪抬头,瞥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时,她在愣怔之后只剩满腔的惊喜,不是说跟朋友的约要到很晚吗?
她忘记了身后的林柏舟,直直奔向贺岩。
站在树影中的贺岩也一直看向楼道,他更早看到闻雪,见她朝他跑来,他忍不住笑了,抬腿正要大步走过去,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个挺拔修长的男人,他移动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去,神色微变,几乎是一瞬间,眼神变得冷硬锐利。
林柏舟一直都知道闻雪的家里人风雨无阻地接送她。
这也是他无意间从饭桌上听张姨和他妈聊天得来的消息,张姨还说,她曾远远地见过一次,是个二十多岁的高大男人,大约是闻雪的哥哥。
彼时,他妈轻飘飘地扫他一眼,看似附和张姨,话却是对他说的,是暗示,也是提醒,“兄妹就该这样处,哥哥照顾妹妹,妹妹心疼哥哥。你也该学着点。”
看来这位就是闻雪的哥哥。
她家里人确实将她保护得很好。
他承认他不是一个好哥哥,至少他不会对微微无微不至到这个地步。
林柏舟并没有上前寒暄的想法,彼此打个照面就行。
然而他敏锐地发现,对方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善,两道视线在暮色中交汇,他愣了愣,总觉得对方认识他,而他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男人时,心情难免微妙。
“你怎么来了?”
闻雪根本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有过短暂的目光交锋。
她小跑到贺岩面前,笑意盈盈,“不是说跟朋友的饭局要到很晚吗?”
贺岩的半边身躯几乎都隐匿在斑驳树影中,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就连呼吸也变得缓慢,他一会儿看林柏舟,一会儿又低眸看向含笑望着他的闻雪。
脑子轰轰作响。
荒谬到他一时分不清此时是前世还是今生。
是闻雪的话语将他拉拽回了现实,他再抬起眼眸看向她身后时,林柏舟已经转身去了停车方向。
“喝多了吗?”闻雪见他绷着张脸也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
贺岩的目光钉在她脸上,片刻后,他笑了下,“走吧,不早了。”
走了几步,他不受控制地回头,那条曲折的路上早已经没了林柏舟的身影。
就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可他又清楚地知道,不是。
闻雪断定他肯定喝了酒。贺岩曾经说出一件又一件别人喝酒后的丑态吓唬她,但他酒品却很好,通常他喝了酒后,他的话会比清醒时还要少,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不会说胡话,也不会做奇怪的事。
她嗅了嗅,没闻到酒气。
不确定他是喝得少,还是酒醒了大半。
来到白色轿车车旁,贺岩习惯性地就要去驾驶座,一股力道将他拉住,他便老老实实不动,是她微凉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她以命令口吻道:“我来开,你去副驾!”
贺岩面露无奈。
不过今天的冲击太大,冲得他耳边响起尖锐爆鸣,他实在抽不出心思跟她解释,只能沉默地退回到副驾,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闻雪开了后备厢,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回到车上送过去,“喝点水压压。”
贺岩拧眉接过,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他就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暂时只能用这点水浇浇火气。
闻雪侧目注视他一会儿,将劝解的话语咽了回去,在心里轻叹一声,发动引擎驶出停车位,对这小区她也很熟,走了更靠近主路的北门,开了一段路后,趁着等绿灯的功夫,她偏头看向他,他正支着脑袋闭目养神,手指毫无章法地按着额头。
“我包里有清凉油。”她将放在扶手箱的帆布包扔他腿上,“你找找,很管用。”
贺岩脑子乱糟糟的,没多想,也没判断自己究竟需不需要清凉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随手打开包,里面东西不多,一览无遗,缠得整齐的耳机线、手持小风扇、钱包、纸巾、防晒霜、清凉油。
以及一张很突兀的名片。
接着中控屏幕的光,他拿起,逐字逐句地扫过,声线紧绷,“林柏舟,谁?”
闻雪专注开车,拿余光瞥了眼,“微微的哥哥,他给的名片。”
想起扣子的事,她语气轻快,“你有看到我发的消息吗,扣子真的是他的,肯定是那天他帮我开车时掉的。”
贺岩低低地嗯了声,另一只手降下车窗。
热浪夹杂着车尾气钻了进来,他仿佛感觉不到,闻雪惊讶道:“这么热开窗干什么?”
这句话令贺岩如梦初醒,神色凛然,夹着名片的手都快伸到了窗外,又迅速收了回来,不着痕迹地揉成团攥在手心,“不小心按错了。”
“你睡吧,到了我叫你。”闻雪说。
贺岩应了,调整座椅往后一靠。闻雪开车时极为认真,丝毫不分心,太过注意前方路况,都没发现在昏暗的车厢里,那时不时凝视她的深沉目光。
贺岩房间的灯凌晨还亮着,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坐在桌子前抄着经书,然而前世查到的那些事一桩一件全都在笔下浮现,自从重生以来,他时刻警惕着真正需要防备的那个人,却忘记了还有一个男人曾出现在闻雪的人生里,整整四年。
这个男人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堪称水滴石穿,终于等到了她的点头。
林柏舟对她很好,比起贺恒也不差哪儿,愿意为了她拼命。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在他和闻雪哪天重逢时,她一定过上了他曾经以为她会过的生活,宁静,安稳,幸福。
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一处温馨的安身之所,一个珍惜她尊重她爱护她的男友。
贺岩神色不明地将手中的笔扔了出去,墨汁在笔迹略潦草的纸上晕开,由点蔓延,字体扭曲。
清晨,吴越江被尿憋醒,忍了又忍,还是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去洗手间,时间还早,天边也才出现鱼肚白,他睡眼惺忪地提起裤子,冲了水,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还没走到房门口,迎面撞上贺岩,定睛一瞧,只见哥们穿戴整齐,手里拿着车钥匙,一副要出门的架势,便打着呵欠道:“这么早,去哪啊?”
“你别管。”
贺岩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吴越江嘀咕“有病”,接着懒洋洋地一脚踢开房门,晃了进去。
闻雪不用去方家补习,趁着气温还没升起来,悠闲惬意地去买早餐,拎着刚炸好的油条和豆浆敲贺岩的房门,以往他都是很快开门,今天很奇怪,她敲了几分钟还是没动静。
隔壁的吴越江探出上半身,手里拿着剃须刀,“他一早就出去了。”
“啊?”闻雪惊讶,“没听他说呀。”
她来买早餐,是她和贺岩的默契,如果他早上要外出,他要么提前一天跟她说,要么也会给她留信息。以为自己没看到,她拿出手机解锁一看,他没有给她发任何的消息。
“谁知道。”吴越江耸肩,看向她手里的豆浆油条,努努嘴,“别浪费,
给我吧。”
“哦……”
闻雪把早餐给了他,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左右张望,见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哪能啊。”吴越江叼着油条,“好得很,别瞎担心。”
“他以前不这样。”
“哪样?”
“如果他不在,他会发消息。”
吴越江失笑,“我保证,他一直都是这德行,从不跟人交待他去哪,以后你习惯就好。”
“是吗?”
闻雪还是不放心,上楼回房后给贺岩发了条消息:【去哪里了?油条给越江哥吃了^^】
“请你的。”
一罐冒着冷气的可乐放在了贺岩手边,他缓过神来,单手开了易拉罐,喝了几口,浑身有种疲惫到极致的倦态。
年轻和尚坐在贺岩对面,摇着一把蒲扇,“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人和人之间也是讲究缘分的,他和贺岩就很有缘。他知道贺岩不信这些,之所以经常过来,也是实在没有寄托,前阵子他还以为贺岩找到了“寄托”,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看着就和前几个月不一样,颇有种枯木逢春的迹象。
贺岩摇了摇头。他很清楚他重生是为了什么,要带着闻雪走另一条路,就在昨天以前,他还以为一切都朝着他期冀的方向发展,然而林柏舟的出现给了他当头一棒。
在原来的轨迹中,闻雪本应该是一年多以后才和林柏舟相识。
她去了林柏舟所在的公司实习,实习期结束后,他开始追她,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可是这辈子他们提前认识了。
贺岩头疼欲裂。
更荒诞的是,明明他想改变闻雪的人生,到现在却因为要给他买生日礼物,她去给林柏舟的妹妹当家教,而促使他们提前两年相识。
他嘲弄地笑出声来,这算什么?
年轻和尚见他怒极反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这是碰上什么大事了?
“说来听听。”
“我想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半晌,贺岩哑声开口,“想让她远离不好的人和事,结果我发现她还是碰上了。这是为什么?”
和尚沉思,“这是她—他的命运。”
贺岩漠然地盯着他,就在和尚以为他要翻脸时,振动声响起,只见他拿出手机,垂下眼看向屏幕,短短几秒钟,他收敛了满身冷肃,气息平和了许多,很有耐心地打字,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回复消息后,他翻过手机盖住,一字一顿道:“我不信命,她也不信。”
晚上九点多,吴越江接到电话下楼来接喝得不省人事的贺岩。
看着自己哥们几乎没了清醒意识,一靠近满身酒气,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朋友喊:“几个意思啊?你大爷的,把他灌成这样,他再能喝,也不能这么个喝法!喝出问题来了你负责吗?”
朋友直喊冤枉,“我没灌他!”
他无可奈何地解释:“昨天我们约了饭,刚坐下来,屁股都没坐热呢,他收到条消息就说要走,改到今天下午再谈事,结果事情谈完,他就开始喝闷酒,一开始我也没管,陪他喝,到后来他越喝越猛,问他,他也不理人,我怎么拦?拦不住啊!”
“你放屁!”
吴越江气得抬腿就去踹他。
对方灵敏地避开,举起双手往后退,嗖地一下飞快跳上后座,“人我送到了,我也该回了,再不回去我老婆得让我跪搓衣板,见谅见谅哈。”
吴越江提高声音大骂:“滚吧孙子!”
骂完了以后,低头一看,又骂贺岩,“喝死你得了。”
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更不要说贺岩人高马大,吴越江架着他走进楼道已经快丢了半条命,天气炎热,汗水淋漓,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骂人,“你喝爽了……哈,是吧?我倒八辈子霉……”
快到二楼时,他头晕眼花,琢磨着要不要把贺岩扔楼道,他去叫汪远来搭把手。
闻雪在水房洗完衣服,准备晾晒,隐隐约约听到吴越江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仔细一听,赶紧放下水桶,快步跑下来,还没下到二楼,看见吴越江扶着贺岩,心下猛地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急声道:“他怎么了!”
吴越江有气无力地笑笑。
好消息,来人了。
坏消息,是一阵风都能刮走的闻雪。
“被人灌的。”吴越江暴汗,“妹妹,你去叫——”
话到此处,他顿住。万年出长途单,今晚不在,都这个点了,像汪远这样的男人多半在房间里光着上半身,搞不好只穿了条内裤,让闻雪去敲他们的门,不合适。
何况,这事要是被贺岩知道了,明天得找他算账。
“算了。”他说。
闻雪拉起贺岩的一只手臂往自己肩上扛,看向吴越江,“越江哥,这里热,我们快把他扶进房间。”
“只能这样了。”
吴越江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却意外发现,贺岩像是知道谁身上更凉快,身躯跟没骨头似的一歪,恨不得整个挂在她身上,倒是给他减轻了不少压力。
侧过头一瞧,贺岩垂着脑袋,靠在闻雪的肩膀,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服了。”
两人一同扶着贺岩到了二楼尽头,吴越江从他的口袋搜出钥匙开了门。
房间也热,闻雪担心贺岩难受,要去找遥控器开空调,谁知她刚要退开,他又缠了上来。
吴越江太阳穴突突的,上一次贺岩喝成这样,还是贺恒头七。他认识贺岩二十多年,也就只有这么两次。
人喝得烂醉,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如果贺岩有哪怕一丝丝清明,他都不会这样。可问题来了,贺岩不清醒,不知道他拽着不放的人是谁,难道他也不清醒吗?闻雪是个女生,又不是男的。
早知道叫汪远了。
思及此,他用力一巴掌拍开贺岩的手,“妹妹,你去开空调,热死哥了。”
闻雪趁机挣开,在桌子上找到遥控器,叮的一声摁开空调,机器运转呼呼吹送冷风,回头一看,吴越江把贺岩放在了椅子上定住,他自己扯着衣领平复呼吸。
“越江哥,接下来怎么办?”
她还想上前看看贺岩的情况,被吴越江伸手拦住。
吴越江笑:“别靠近他,当心他吐你一身。”
闻雪笑不出来,仍然一脸忧虑地看向贺岩,皱起眉头,抿抿唇,“他好像很不舒服。”
“喝多了都不舒服。”吴越江想了想,“这样,你去给他找解酒药,我给他拍拍,让他顺顺气。”
“行!”
她点头,又问,“不过,哪里有解酒药?”
吴越江头都没抬,“他床头柜,没锁。”
闻雪转身往里走,贺岩的房间摆设很简单,谈不上整洁,但也不乱,没有奇怪的味道,她来到床头站定,有些着急地拉开抽屉,一不小心撞倒了垃圾桶。
她没空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找解酒药。
抽屉里零散地放着一些东西,有烫伤药的药盒,手表盒,户口本,一沓现金,还有解酒药,她眉头舒展开来,一把拿起,却不经意瞥见只盒子,是女士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