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还没追上二姐,嫂子忽然从草丛里冒出来。
张口就骂他,“帮什么帮,你吃饭怎么不让你姐帮你吃?赶紧去干活!”
嫂子咋神出鬼没的。
郑建军不敢打磕巴,调转方向就继续跑,跑到筐子边把筐拎上。找了个草多的地方,‘卡嚓卡嚓’麻利的开始割。
郑冬梅本来被烦得不行。郑建军仗着年纪小,总来这招,自个磨蹭着不干活,最后让她帮忙。
心里正想等郑建军追上来,就绊他个狗吃屎,谁知道嫂子先给自己主持公道了。
小姑娘一下就高兴了。背着筐,蹦跳着跑到张翠花跟前,“嫂子,你咋也来了?”
张翠花从她蹦就开始盯着她的筐,却没看到一根猪草飞出来。
等郑冬梅靠近了,歪头看了看,原来她把最上边的猪草和筐子编在一块了。
“西屋的遮窗户的帘子是你编的?”
“对啊,对啊,好看吗?”
郑冬梅本来以为嫂子在检查猪草,一听这话立刻如同找到知音,眼里闪闪发光。
嫂子还是第一个发现我编织技能的人呢!
“嗯。”
张翠花琢磨一下用词,“看着挺暖和的。”
“那嫂子。”
郑冬梅也没在意张翠花没承认她的作品好看,还觉得暖和也不错。
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附近草丛没藏着人,这才小声问道:“你说我编东西拿去卖怎么样?”
张翠花没想到老郑家还有这么上进的娃,也学着她凑近小声说:“你准备卖哪种?”
“藤条手套。”
郑冬梅一脸得意,
“我发现皮的、棉的好贵,麻布的又不保暖,所以藤条做的肯定好多人想要。”
张翠花琢磨了一下,问出个有点致命的缺点,“藤条做的,那戴上了,手还能活动吗?”
郑冬梅瞬间卡壳了,好像是不太能动弹。
“而且你上哪找那么多藤条和填充物?”
刚才张翠花寻宝不成,又开始找作料。为了找野花椒在林子里逛了半天。就算是没刻意观察,也知道现在不是藤条多的时候。
而且哪有那么多碎棉花、布头给她往手套里填。要是没有废旧品,必须用新棉花,那还不如直接做棉手套,毕竟棉花都用了,也不差那点棉布了。
郑冬梅一听藤条就想起,现在刚春天,猪草都得费心找,更别说藤条。估计自己这个货是卖不成了,但是,“嫂子,啥是填充物啊?”
“就是那些本子纸、碎布头,塞藤条里边的东西。”
说起窗户上的本子纸,张翠花纳闷,“怎么那么多碎纸片,你们用的了那么多作业本?”
按说现在赚钱不容易,就算一个作业本才两分,那也不可能用那么多。
老师基本不留作业,学生们练字也在地上比划,有点谱了才往本子上写。
就算用完了本子,也会擦了继续用,直到皱的没法看了,才会放家里,当引火的烧了。
“那是林石子家赔给咱们的。”郑冬梅说起这件事,现在还乐呵呢。
原来是石子娘秦满秀想用本子纸引火,想出个损招。让林石子把他们班里学生用完的本子回收到家里。
小孩都害怕林虎子,林石子狐假虎威,借着大哥的名头,把那些擦擦写写皱的没法要的本子全收到手里。
为的这功劳,他娘还给了他两分钱,让他买糖。
被收了废作业本的小孩生怕林虎子打他们,也不敢跟家里说,只一味推说不能用了就扔了,然后被家长打一顿。
最后林石子糖还没买,郑爱国就回来了。堵住林石子家家门,帮家里主持公道,要回被抢的一两肉。
秦满秀肉都吃了,为了不赔钱,把那一堆破本子赔给了郑爱国。
“嫂子,你不知道林石子他娘那脸色,笑死我了,辛苦半天收来的废旧本子,最后到了咱家手里。听说后来还揍了林石子一顿。”
郑冬梅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觉得很解气。
张翠花的关注点却在那一两肉上,“她还抢你们肉,你哥那没出息的还没要回来?”
“不是,嫂子,他们都吃了。”
郑冬梅愣了一下,赶紧辩解,为她哥说好话,“那么多作业本呢,那一阵烧火可好烧了,那本子纸一引就燃。”
可那作业本甚至不是秦满秀家的,没准还有一部分是老郑家的旧本子。
这家人就觉得讨回公道了。
张翠花看小姑娘苦思冥想说服自己的样,也没心思再说,慢慢引导吧。
现在说半天,没准还把人吓到。
这事说完,张翠花一锤定音。让郑冬梅做几个,等下次带她去县里,让她试试能不能卖出去。
“试试吧,先做几个,不行就家里人自己戴着玩。”
呼噜了一把郑冬梅的狗头,“先回家吧,厨房有草莓,洗洗晾出来。”
“草莓?”
郑冬梅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心思全飞到家里了,“那嫂子,我先回去了?”
“我也要吃草莓!”
郑建军耳朵灵的不行,匆匆把猪草拢进筐子里,飞奔而来。
却被张翠花一把拦住,郑建军不明白为啥二姐就能回去,轮到自个就不行了,“嫂子,我也割满一筐了。”
张翠花从他筐子里拿出一株茎杆硬板的草,都不知道郑建军运气好还是不好,她找半天的野花椒,郑建军随便一镰刀就割到筐里。
“猪能吃花椒吗?”
“能,能吧。”郑建军傻眼了,他啥时候把这东西放筐里了?
也不能说不知道,就想含糊着试图糊弄过去。
“傻建军,咱家的猪是猪崽子,只能吃猪草。”
郑冬梅急着回家,又怕嫂子不知道哪种草猪仔不能吃。
毕竟张翠花嫁进来了一直神通广大的,在郑冬梅心里这么厉害的人,应该不怎么干活。
小姑娘把弟弟背上的筐取下来,把草全倒出来,蹲下就准备开始分拣。
郑建军脸上过不去,又急着回去吃草莓,在旁边绕着那一堆草团团转。
“郑冬梅!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张翠花把花椒放到自己背篓里,被郑建军转的烦躁。
“别转了!”
郑建军瞬间老实的不行,站的笔直,可脑袋还是朝着地上看。忽然,他看到一株草,和别的长得不太一样。
好像那种草,猪仔吃了拉肚子?
郑建军顿时不抱怨了,跑过去想把草收起来,嘴里还说着:“别看了,我再去割一筐还不行嘛。”
可郑冬梅也看到那株草,一下就挑拣出来,“郑建军!你想把咱家猪害死?你知不知道,吃了这种草猪会拉肚子!”
天气还没升温,夜里冷的不行。万一他们没发现猪拉肚子,猪仔们连口热的都吃不上,那猪仔还能活吗?
“这不是已经挑出来了!你喊什么喊!”
郑建军恼羞成怒,一把夺过那株草,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大惊小怪!哼!”
郑建军浑然忘了此时不是彼时,他胡闹完就想跑,结果被一只手抓住命运的后脖领。
“吵完了?”
张翠花的声音阴恻恻的从身后传进耳朵。
完了,忘了嫂子还在一边。
郑建军汗毛倒立,瞬间就怂了,不敢吱声。
“谁教你这么闹得?嗯?犯了错还倒打一耙?”
把人面朝着郑冬梅,“道歉。”
郑建军怂成一团,“对不起。”
郑冬梅本来被气得泪都涌到眼眶了,看郑建军那‘孙猴子被如来佛压住’的样,差点笑出声。
有人主持公道,郑冬梅才不会轻饶傻建军。脸朝旁边一扭,嘴噘的能挂油瓶,轻哼一声,“哼!我不接受!”
“你!”
郑建军还想和她比嗓门,感受到脖子被嘞着,又蔫了,“你想怎么样嘛。”
“嫂子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完,郑冬梅给张翠花道了别,蹦跳着走了。远远地就能看出小姑娘的好心情。
张翠花刚想把郑建军放下,和他讲道理,讲通了再开始揍。
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尖叫,“啊!”
郑建军也没想到突逢变故,赶紧说:“好像是我二姐?”
话音未落,两人往那边走了几步。栽倒的地方,小姑娘已经重新站起来,也不蹦了,一瘸一拐的往家走。
张翠花停住脚步,“还真是你二姐啊。”
小姑娘走得艰难,张翠花也不拎着郑建军了,“去帮她拿筐子,回去再揍你。”
郑建军听到前边一句还以为自个逃脱一劫了呢,结果还是得挨揍啊。
“哦。”
趁着他们说话,郑森林离张翠花越来越远,觉得已经安全了。正要回头看看后娘在哪,注没注意到他。
一转身,看到张翠花离她不到三米,就在边上拨瓜子呢。
张翠花倚在树上,见他回头,问道:“怎么不割了?”
“筐满了。”
把草一塞,郑森林赌气留下一句,开始往家里跑。
“一个个还挺爱赌气,惯得这些小崽子。”等回去就挨个收拾一顿。
拍拍手,张翠花背起旁边的筐子,继续自己的作料事业。
这时候郑冬梅已经到家了,在屋里等着老娘给她上药。
“怎么那么不小心。”
姜韵宜倒出点药水,给她涂在脚腕上,才这么一会功夫,脚腕就肿起来了 ,大了一圈。
“没事,小伤。”
涂了药水就没那么疼了,郑冬梅开始起小心思,抱着她娘的胳膊撒娇,“娘,你说我是不是该做身新衣服了?”
“药水,药水要撒了。”
姜韵宜被拉的歪了身子,差点把药水弄撒。这撒床单上,可不好洗出来。
“为啥要做衣服,去年不是刚做了一身嘛。”
“就是,臭美的你。”
郑建军洗完草莓,进来就听见二姐要衣服,“做啥衣服,有那钱买点吃的多好。娘,我还想吃大肉包。”
“滚一边去。我衣服都短了,一伸腰就漏肚脐。”
郑冬梅比比划划,势必找出她娘拒绝不了的理由,“不盖着肚脐,到时候就该闹肚子了,还要吃药,花的钱更多。”
郑建军:“那就在肚脐眼那打块补丁呗。”
“郑建军!”
郑建军不依不饶,“要不然就在衣服边上打几个孔,用麻绳一系,把上衣裤子系在一块,那肯定露不了肚脐眼。”
郑冬梅气的要死,“郑!建!军!”
秦满秀正在厨房忙活做饭呢,听见外边一阵敲门声。
林磊去下地了,林石子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在屋里干什么,这么大敲门声也装听不见。
“谁啊!门不是开着呢。”秦满秀拿旁边抹布擦了擦手,打开厨房门出去。
厨房暖和,和外边一冷一热激的她打了个哆嗦,“嘶,哪个这么多事,也不出声。”
嘟囔着走到院子里,往门口走,还没到大门口,就看到站在那的张翠花。
手里拿着镰刀,冷着脸,看着怪唬人,差点把秦满秀吓得跑回厨房。
好不容易压住腿抖的趋势,秦满秀脸上僵硬勉强带出点笑,“爱国媳妇啊,咋了这是。”
昨天被张翠花揍了一顿,秦满秀一家都让张翠花吓怕了。
一个多小时之前,秦满秀因为闻着味去郑家偷窥,更是被张翠花逮了个正着,被她威胁了一顿。还知道她竟然就是那个能打死野猪的野蛮人。
现在,就是得罪谁,秦满秀都不敢得罪这个新媳妇了。
“也没啥,就是,”
张翠花薅了根草叶子擦镰刀,把秦满秀看的心惊胆战,“就是你家借的俺家的肉啥时候还?”
“啥?肉?我啥时候借你家肉了?”
秦满秀是真摸不到头脑。这事过去快半年了,被抢了肉的又不是她,她当然不记得。
秦满秀一家都是厚脸皮,摘这家一把菜,盛那家一碗粥。被指着鼻子骂都当没听见,更别说这种只赔了些破本子的官司。
“呦,你这一说我也忘了是那天了。”
张翠花装作思索,“那要不,我去问问那些家里有小孩上五六年级的乡亲们,看看他们哪段时间没本子纸引火。”
说完,看秦满秀,“这不就知道是哪天了嘛。”
这么一说,秦满秀想起来了,顿时心里生出一把火。
当初费好大的劲才弄了一堆烧火纸,结果让郑爱国那个混不色的全弄走了。气得她三天没睡好,买了点肉吃才好了。
“你还有脸说……”
话没说完,被挥起的镰刀吓了一跳。
秦满秀往后退了一大步,吓得脸色煞白,“咋!你还想割俺一镰刀?”
张翠花动作不停,却是把镰刀放到后边筐子里,抬眼问秦满秀:“我有脸说什么?”
这一下,秦满秀没了气焰,想起来这不是天老大她老二的时候了。
也不敢赌张翠花是不是真不敢上镰刀,喏噎着说:“我说俺想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哈。”
“哪回事?林石子威胁同学,要人家废本子的事?”
张翠花看她想起来了,推开人,边说边往屋里走,“你想起来了,那我是不是不用跟其他同学家长说了?”
咋还有其他人的事?这要是让那些婆娘知道了,那不得非要让她变出一堆本子还回去?
秦满秀算是看出来,这个张翠花今天不来打人那一套了,改成威胁人了。
还真是一会不见就变得更缺德了。
别看秦满秀心里嘀咕个不停,表面上她可不敢说什么,甚至赶紧去厨房拿了个小板凳出来。
“爱国媳妇啊,你坐。我想起来,我是借了你家的肉。”
等张翠花坐下了,秦满秀倒腾着小短腿,又往厨房去了。
嘴里说的深明大义,“你就在这坐着。我去看看俺家腌肉还有不,这有借有还,肯定得把肉还给你们啊。”
张翠花知道这秦满秀一进厨房,估计就不出来了。
坐下以后也不着急,开始慢吞吞的挑拣砍来的野花椒,拿出个手绢盛花椒,叶子直接扔林家院子里。
秦满秀果然一去不回,张翠花耐着性子,一声也不催。
忽然听见斜前方一个闷声闷气的小孩声,“俺娘说谁敢在院子里扔树杈,就揍谁。”
抬头一看,是林石子那个小胖墩。
瞪着和他娘一个模样的吊梢小细眼,躲在门帘后面吓唬人。看到张翠花看过来,赶紧躲进屋里。
张翠花停下动作,好整以暇的等小孩冒头。
果然,没一分钟,林石子又探出头,还和张翠花对上了眼神。
刚想再撤回去,被叫住,“石子,过来,婶子和你说说话。”
一句婶子把林石子吓够呛,打了个寒颤,“我才没婶子!你们老郑家都不是俺们林家村的人!”
昨天还揍他们全家,今天还说是他婶子,咋那么大脸。
张翠花倒是不生气,只是厨房的秦满秀听见动静出来了。
张嘴就骂:“你出来干啥,回屋待着!”
骂完等着林石子进屋,却感觉有人看着她。秦满秀迟疑着转过头,对上张翠花似笑非笑的脸。
张翠花拎起镰刀,作势要站起来,“石子他娘,你这是找到你家腌肉了?”
“没没没,正找着呢。”
说完,秦满秀火烧屁股似的缩回去。
林石子傻眼了,他娘咋这么听这个老巫婆的话?老巫婆一说话她就去找腌肉。不是昨天晚上才骂了半宿吗?话说,他家还有腌肉?
正琢磨着,听见老巫婆叫他。
“石子啊,你看你娘和我多要好,还给我找肉呢。”
张翠花笑的一脸和善,招招手,“过来,帮婶子干点活,你要干的好,婶子给你糖吃。”
“糖!”
林石子一听有糖,跑着就朝张翠花来了。
厨房支棱着耳朵听的秦满秀没听见哭嚎,也松了口气,继续做自己的饭。
“看来这个张翠花也不难搞,不打石子就行。俺就不信她能一直呆俺家院子里。”
就算不冷,难道还不想上茅房?憋不死她。
心里直冒坏水,秦满秀乐呵呵的在锅里撒上半勺米,盖上锅盖。坐灶边上时不时拉几下风箱,塞几根柴火,被涌出火气烘的满脸热。
外边林石子被张翠花骗过去,蹲在她对面,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婶子,我干啥活啊?”
还真顺嘴叫上婶子了。
张翠花把背篓里的几棵花椒树拿出来,没拦腰砍,还带着根。
“你把花椒籽都摘下来,叶子扒拉了没事,别折断枝杈。”
林石子没察觉不对,还帮忙摆放在地上,看到那颗被郑建军当猪草砍断的小棵花椒树。
问道:“这都活不了了,也不能折?”
“不能。”
张翠花把东西拿出来就不管了,坐在那看着小孩扒拉。
等把张翠花那个手绢盛满了,林石子终于觉出这活不好干,根本不是扫地洗碗砍猪草那种活。
扭了扭发僵的脖子,撑着腿站起来,“这也忒费劲了,你得给我五块,不!十块糖!要不然我可不干了。”
林石子说的坚决,心里却直打鼓,他给家里干了
活他娘一块糖都不给买。
现在要十块,这个老巫婆能同意吗?
谁料张翠花一口答应,“行,你干得好,我给你买二十块。”
笑盈盈的,完全看不出生气。
林石子顿时高兴了,一蹦三尺高,“耶!有糖吃喽!”
“有糖吃喽!”
厨房里秦满秀听见外边动静,仔细听了听,竟然是林石子在叫唤,还说什么‘吃糖’。
秦满秀不理解了,皱着眉琢磨,“吃啥糖,难道那个张翠花还能给他糖?算了,反正不是吃俺家的糖。”
高兴完了,林石子看着地上一堆没摘的花椒发愁,“摘了放哪啊,手绢都满了。”
“手绢满了,你可以放草纸上,作业本上,不都行吗?”
张翠花在旁边嗑瓜子,‘咔哒’‘咔哒’,磕的喷香,快把林石子口水都磕出来了。
一想到自己干完活有糖吃,不用馋老巫婆的瓜子了,林石子顿时战斗力飙升。
都不跟他娘说一声,直奔屋里寻作业本了。
“俺要是用这种纸,那老巫婆会不会说俺做的不好,不给糖啊?”
林石子拿着皱吧的快成纸片的作业本,考虑了半天,还是放下这个旧本子。
钻到他娘屋里,鬼贼的从被摞与墙挨着的那边,掏出一个新作业本。
“撕几张娘应该看不出来。”
撕了两页,走到门口,林石子觉得不行,“是不是不够啊。”
又返回去,又撕了几页。
小跑着回到院子里,继续摘花椒。
张翠花把他来来回回的动作看的分明,再看那新作业本,心里就知道这小子免不了一通打。
对着张翠花,林石子就知道好好干活能有糖吃。对着张建军等同学,这小子就不守规矩了,直接要,人家不给就上手抢。
光是张翠花知道的。
前几天结婚的时候,分给郑建军的几块糖,就被这小子抢了。
冷不丁的,张翠花开口问林石子,“石子啊,婶子问你个事。”
林石子一颗一颗的捡花椒呢,卖力的很,小短手捏着,眼皮都快贴上去了。
心不在焉的回道:“啥事?”
“你前两天,是不是刚抢了建军五块糖?”
张翠花问的语气波澜不惊,林石子倒是生气了,高昂着头瞪眼,“谁说的!”
他明明只抢了两块。
“没抢?”
张翠花一脸惊异,“那可就悬了,那俺们建军咋偷偷哭啊,之后也没见他吃糖。难道不是被你抢了?”
“当,当然没有。”林石子这下心虚了,低下头继续干活。
老巫婆不会嫌我抢她弟弟糖,不给我买糖了吧。
“石子,你不要紧张。”
张翠花跟上了年纪的老人似的,苦口婆心,“我又没叫你赔。”
“那就好。”林石子吐出口气,刚才心里发虚,现在脚还软,加上蹲的时间长了,干脆坐在地上。
“不过,我可不能给你买二十块了,减去你抢的建军的,给你买十五块吧。”
这次林石子没什么大反应,他本来就不信老巫婆能够给他买二十块。毕竟那可是两毛钱呢,都能买小半斤肉了。
听到林石子平静的‘哦’了一声,张翠花笑了笑,继续说:“还有之前年根的时候,你抢了森林两块。”
这个锅林石子可不背,“你可别胡说,我哪追得上那贼小子。”
“这么说你真想抢来着?”
“……”
张翠花下结论,“那就再减两块,给你买十三块糖。”
听到这,林石子开始不情不愿,摘花椒的动作也带上怒气,“知道了!”
掉了好几个花椒,扯断好几根树杈后,张翠花的一句话让他重新老实了。
张翠花说:“干不好可没糖。”
这老妖婆,忒事多。
张翠花不知道她从老巫婆进化成了老妖婆,她只管坐着嗑瓜子。
一个多小时后,林石子终于把花椒摘干净。
站起来,让张翠花自己看,“你看看,我摘得多好!快去给我买糖!糖糖糖!”
“等会,我检查检查。”
张翠花不紧不慢的往筐子里装花椒树和那几包花椒,等装好了,表扬了一句,“不错。”
林石子在旁边急的不行,赶忙问:“那我的糖呢?”
“糖,那肯定有啊,还能让你白干活?”张翠花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拎起筐要背在身上,却被林石子死命拦住。
“不给糖就想跑?”
“谁说的,一手交糖一手交货,公正的很。”
说完,张翠花使巧劲把筐拿了过来,同时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塞林石子手里,“给你糖。”
“什么?就一块?”林石子赶紧把糖塞嘴里,继续伸着手要,“还有十块,不对,十一……”
他算数算不明白,只说:“还有还多块呢,你别想抵赖,要不然我就让我爹揍你。”
张翠花都走到院门口了,看着那个不敢追来的小孩,笑嘻嘻的道:“剩下的十二块你得给你娘要。她欠我一两肉,正好六分钱,购买十二块糖。”
跟林石子说完,张翠花扯高嗓门,对着厨房喊:“石子娘,肉我不用你还了,就当给你们石子买了糖。”
说完,哈哈笑着走了。
林石子一脸懵逼,对上从厨房窜出来的秦满秀。
“娘,老妖婆说你该给俺买糖。”
“买买买,买你个头大头鬼!”
嘴上骂着儿子,秦满秀一刻不停,直往茅房窜,“娘嘞,那婆娘怎么就不想上茅房,可憋死俺了。”
等秦满秀出来,看到的就是儿子那张讨债脸,拉着长调号:“娘!你该给俺买糖!那是俺干活的糖!”
“干屁!你什么时候干活了。”
秦满秀刚才听到张翠花走就赶紧窜到茅房,没注意院子里,此时被堵住路,也看不到。
林石子还抱有希望呢,觉得他娘看到他付出的辛苦就会回心转意。拉着秦满秀的手就往院子去。
“娘,就是那,俺刚才就在那干活,那一地叶子,都是俺摘得。”
秦满秀拐过茅房那道墙,就看到院子里的盛景。
那是满地落叶,还带着泥,细细碎碎的淌了一院子,被风一吹,到处都是。
“林石子!”
“娘,俺在这!啊!干啥打俺!”
张翠花脚程快,这时候都走出两里地了,硬生生听到了林石子的扯天哀嚎。
顿了一下,确定就是那个小胖子在哭,张翠花哼笑一声,“这就揍起来了?效率还挺高。”
姜韵宜听见动静,觉得是翠花回来了,赶紧出来。
听到她纳闷,指了指西屋那边,小声道:“森林见你不回来,又去割了两筐,实在等不到你,这才回屋。”
哦,这是想做给她看呢。不想挨打?
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张翠花把镰刀插墙上,筐放到地上,“我弄了几颗花椒树,栽哪合适?”
张翠花本意是参考原住民意见,避免种到碍事的地方。可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却是把姜韵宜愁坏了。
左思右想的看院子,想给翠花辛苦背回来的花椒树找一个风水宝地。
眼看着姜韵宜把院子转了一圈,都要去外边自留地看了,张翠花赶紧拉住她。
“你回屋歇会吧,我自己找地方。”
“翠花你找好了地方就先放着,等你爹回来了,让他帮你种。”
姜韵宜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把张翠花看的汗毛直立,算是知道郑爱国那性子随谁。
那大老憨走的时候也是这么犹犹豫豫,依依不舍的。
“娘,嫂子回来啦?”郑冬梅翘着脚,代替弟弟帮老娘缠线团。
此时看到姜韵宜走进来,赶紧直起身,“那嫂子咋没进来?”
“你嫂子弄回来了几颗花椒树,以后不愁没花椒吃了。”
姜韵宜乐呵呵的,坐会炕上,继续缠线团,还把郑冬梅翘着的脚搬下来,“别翘着脚,放下来好的快。”
“哎呀,我翘着舒服。”
不听姜韵宜的,郑冬梅仍然把脚翘上去。只是这一次搬了个被子,折成高高的方块,把腿放上去。
姜韵宜看着这样动不到脚腕,就不再多说什么。
倒腾了会线团,总觉得心里放心不下,边下床穿鞋,边说:“我放心不下,再去看看你嫂子。”
“咦,这么牵挂,去吧去吧。”
本来郑冬梅没觉得什么,此时一看嫂子比自己还像亲闺女,有点吃味了,“不让你去,你也坐不住呀。哼。”
姜韵宜完全没把郑冬梅的抱怨听见耳朵里,撩起帘子就出去了。心里琢磨着,难道翠花在自己种树?那可不行,别累到翠花。
郑冬梅噘着嘴赌气,等着老娘安慰。也不看别处,只扎着头扯着线玩,过了一分钟,感觉头上被戳了一下。
还以为是娘,结果一抬头,发现是郑建军那个傻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