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by希昀
希昀  发于:202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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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这事,齐俊良越发难堪,似不欲细说,“无意中发现的……”
裴越见他讳莫如深,不好多问,俊眉却拧得挤紧,二姐心里有人,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浑然不觉,他记得当年父亲将她许给齐俊良时,二姐不曾说半个不字。
这时,齐俊良见他陷入沉默,忽然扯住他衣袖,“东亭,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想知道,你姐姐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翌日天刚亮,裴萱便打发丫鬟来催明怡,说是马球场远,让她手脚快些,好携她早些熟悉球场,待会上阵不至于摸不着方向。
明怡换了一身湛蓝色的劲袍,敝膝里长裤扎紧,一身窄袖利落干净,带着青禾便出了门。
今日除了裴萱作陪,嫡枝四位姑娘也均来助阵,其中六姑娘裴依语马球技术最好,由她给明怡打掩护,另外裴家几位少爷前去马球场打前阵。
后来南府的人也来凑热闹,以至于门前的长巷浩浩荡荡排了十几辆马车。
裴萱带着明怡坐第一辆马车。
车上一应俱全,裴萱主动给明怡斟了茶,陪她唠嗑,
“明怡,你在裴家住的还习惯吗?”
明怡接过茶,笑道,“挺好的。”
裴萱打量她神色,“真的很好?我听母亲说,东亭公务太忙,不是时常有空去后院。”
明怡笑而不语,裴越确实忙,昨夜就没回后院。
见明怡不说话,裴萱只当她心里委屈,嘴上不说,
“明怡我问你,你心里有人吗?”
明怡不知她何故这般问,立即回,“没有。”
裴萱放心下来,“那就好,”不用像她这般痛苦,
“感情的事慢慢来,东亭这个人哪,看着冷,心里头其实热乎,待他真将你搁在心上,你便是这世间最有福气的女人了……”
明怡指尖一弹,抖去茶盏上的汽露,一笑置之,“那就好。”
马车驶了许久,终于抵达城南马球场附近,这一带离皇城有些远,不少勋贵府邸在此置办别苑,用来闲居,更有甚者,招些妓子侍奉,欢歌达旦。
恰巧这一带有一处极好的马场,后来被靖西侯府的三公子梁鹤与购下,改成了一个马球场,梁三公子在京城是个出了名的纨绔,成日呼朋唤友在此处寻欢作乐,久而久之,马球场名声鹊起,进账渐菲,梁三公子见有利可图,越发用心经营,如今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去处之一。
下车进一个月洞门,越过前方石拱桥,便到了一处开阔之地。
只见前方四面插旗,锦棚林立,当中的草场被围起来,东面一片密林,西面紧挨着漕河三山河的上河断,几处亭台阁谢隐在林下,别有一番幽静,难怪吸引众多贵胄子弟争相流连。
裴萱和明怡一露面,十三少爷裴承玄带着人迎过来,
“二姐,嫂嫂,锦棚收拾好了,请二姐和嫂嫂入座。”
裴承玄今日也换了一身新袍子,合着那张与裴越有几分肖似的面孔,俊秀非常。
一行人过去落座。
裴萱张罗人手去了。
锦棚这边,大家簇拥着明怡准备上场。
六姑娘裴依语收拾停当,率先起身,“嫂嫂,我给你挑了一匹好马,你要去试骑吗?”
明怡说不必,“你挑的马肯定是好马。”
只要是马,明怡便能骑。
裴依语道,“我给嫂嫂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嫂嫂当能驾驭得住。”
明怡骑惯了烈马,温顺的母马反而不适应,不过也没说什么。
裴依语带着丫鬟牵马去了,这厢四姑娘裴依彤把自己没用过的护腕给了明怡,“冬日肌肤容易干裂,你带着它,待会握着月杆也好使力。”
四姑娘在未出嫁的姑娘中年纪居长,平日很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行事温婉周到。
明怡道谢。
七姑娘裴依杏昨夜赶制出了一套护膝,塞青禾手里,让青禾给明怡套上,“嫂嫂,这护膝无论如何得戴着,万一不慎摔下马,也能不伤膝盖。”
怎么不盼着她点好。
五姑娘裴依晴性子最弱,等着其他人退开,方讷声往前,“我给嫂嫂准备了厚厚的褥垫,待会坐在马背上也能舒服……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如今五姑娘和四姑娘也知晓了明怡赠画的事,争相讨要,是以明怡身负跟裴越讨要三幅画的重任。
面对妹妹们的善意,明怡照单全收。
少顷,裴萱的丫鬟过来请明怡,说是己队的人马已到齐,请明怡过去商议战术,明怡换好马靴,从青禾手里接过月杆往斜对面的树下去。
青禾跟着她走了几步,不放心道,
“姑娘,你身子不好,还是让我替你上场。”
明怡扫视一周,两侧的锦棚里已坐满了人,今日看客极多,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落在她眼里便是一片英红柳绿,“杀鸡焉用牛刀?你去,那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待那样宝物到手,整个天底下,无人是青禾对手,让青禾跟这些贵胄子弟打马球,简直是有失身份。
青禾绷着脸,“您去,就不跌份了?”
明怡苦笑,“这不是被迫上梁山么?”
说完正色道,“你歇着吧,我去去就来。”
明怡操着月杆径直往裴萱的方向去,大约走了十来步,忽然听到前面两队人马聚集处,传来一道熟悉的懒淡嗓音,
“裴萱能组多大的排面?用得着我出手?算了算了,我不……
明怡听了这道声音,掉头往回走。
青禾见她去而复返,赶忙迎过去,“怎么了,姑娘?”
明怡把月杆塞给她,揉了揉鼻尖,低声道,“还是你去,长孙陵来了,全京城唯一可能认出我的就是他,我不能大意。”
青禾没忙接,而是凝神望去,瞧见一身着黑衫的少爷,身姿轻倦杵在人群中,十分打眼。
“您模样有变,他当认不出来。”
明怡正要说话,那头高坐马背的萧瑕已发现了她,张扬笑道,
“哟,怕了是吗?我就知道你昨个儿不过是放大话而已,不会打就下跪认输,早早卷铺盖走人,别玷污了裴郎!”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怡尾指勾着月杆,转身迎着牵马过来的小厮,缰绳都没接,一脚蹬在马镫,一跃上了马。

明怡勒着马,来到人群边。
萧瑕扫过她座下那匹母马,清脆地笑起来,“哟,看来不怎么会骑马嘛。”
在她身后,长孙陵已经不情不愿上了马,只是大少爷明显心情不太佳,没往这边看。
他在场,明怡尽量不吭声,任由萧瑕过过嘴瘾。
每队五人,裴家这边明怡,裴依语,还有南府一位九少爷来助阵,另外,裴萱请动首辅府王家大小姐王如玉,次辅府崔家五小姐崔荇,裴萱很聪慧,硬是将这场对明怡的围攻转化成文武对决。
无论是萧瑕还是长孙陵,均是武将府邸出身。
王如玉得了裴萱嘱咐,自当维护明怡,见萧瑕出言不逊,便打断她道,
“今日什么彩头?”
萧瑕扬起马鞭指着明怡道,“若是你们输了,就让这位乡下来的李姑娘自请下堂。”
王如玉认定她是无理取闹,不予理会。
裴依语怒道,“萧姑娘,你太过分了!”
明怡倒是神色平平,“换一个,这个我赌不起。”
赌不起的东西她从不拿上桌赌。
萧瑕无非是羞辱明怡,猜到不可能真让对方下堂,早已想好了彩头,“若是你输了,便请裴越作一幅画,如何?”
明怡心弦一动,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眼风扫向裴依语,裴依语顿时羞愧不已,驱马来到她身侧,低声认罪,“嫂嫂,对不住,我一直没告诉您,七公主和这个萧瑕仰慕哥哥久矣,只要是哥哥的东西,她们便不择手段占为己有,诸如书画字帖乃至看过的书册……后来哥哥便再也不作画……
明怡汗然,“原来如此。”
这下如何是好,若是被裴越晓得她将他的画赠与了旁人,岂不要恼她。
明怡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再换个别的。”
这回萧瑕语气强硬,“没得换,这也是七公主的意思。”
明怡无可奈何。
罢了,左右她也不会输。
“成,那若是我赢了的……
萧瑕似乎不相信她能赢,目光扫向为首的王如玉,“若是你们赢了,你待如何?”
完全没把明怡放在眼里。
王如玉没她这般乖张,将视线投向明怡。
明怡问裴依语,“你兄长画作外头收价几何?”
裴依语连忙摇头,“得了兄长画作,无人会卖的,定是当传家宝传下去。”
明怡了然,于是跟萧瑕道,“既然我夫君画作是无价之宝,那么我勉为其难与你定个数,若是你输了,予我一万两。”
萧瑕倒抽一口凉气,怒道,“你倒是狮子大开口!”
明怡伏在马背上笑她,“怎么,不敢赌?不敢赌就算了。”
萧瑕这人最受不得人激将,狠狠咬着牙,目光发硬道,“应你又如何?看你有几两本事说这些大话!”说完,掉头招呼己队人马,商议战术去了。
王如玉这厢也把人唤过来,说起她的策略,看得出来王如玉常与萧瑕打球,对对方的底细是知之甚深,只是他们议来议去,无人提及明怡,别看王如玉应邀来帮衬明怡,她与崔五一样,心里也瞧不起明怡,总觉着裴越娶了她,受了莫大的屈辱。
直到最后,王如玉方客气地问了明怡一句,“裴少夫人,敢问您可有异议?”
明怡全程听得很认真,“我无异议,只是有一个请求。”
“有何请求?”
“球至你们手中之后,能否悉数传于我?”
裴越的画,她已然许出去四幅,今个儿再丢一幅,她真怕裴越要将她赶出家门。
四人均默默地没说话。
王如玉终于明白萧瑕为何气得骂骂咧咧,这位李氏当真不是一般嚣张。
无视明怡的话,继续下一步部署。
这时,正北横厅处传来一阵骚动,循声望去,只见七公主全副仪仗涌进横厅,所有少妇贵女均下跪请安。
王如玉和萧瑕等人见状,也纷纷下马去迎驾。
唯独裴依语拉住明怡,“嫂嫂,咱们不用过去。”
怕七公主瞧见明怡,为难于她。
明怡慢慢牵住马,怔怔望着七公主的方向。
她目视极好,能清晰地看到一位梳着高髻的盛装少女由宫人簇拥,款款行到正中的紫檀软榻,迎着众人山呼高拜,慵懒骄矜地落座,明怡目色在七公主身上掠过,反而移至公主身侧一女子,那女子身着霁蓝镶白边的宽袖长袍,姿态极为潇洒,不知与公主说了什么,惹得厅间诸人均笑了。
明怡问裴依语,“那是何人,竟能得公主如此青睐?”
“她呀,是谢家的二姑娘谢茹韵,公主对她另眼相待是有一桩缘故……”裴依语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她们俩,贴近明怡耳侧低声道,
“嫂嫂,三哥哥已然是这世间最难得的人物了,而你可知还有一人能与三哥哥齐名?此人名唤李蔺昭,年纪轻轻便领兵作战,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世人常道,‘生子当如李蔺昭,嫁郎当嫁裴东亭’,这位李少将军与哥哥一武一文并称为我大晋双璧。”
“而这位李公子不是旁人,正是七公主的表兄,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儿,四年前,陛下给李蔺昭指婚,便把谢家二姑娘谢茹韵指给了他,可惜李蔺昭一去不复返,在三年前的肃州大战中,以六千兵力抗住燕齐三万联军,杀了对方一个片甲不留,李将军更是战至最后一刻,血染沙场,未曾回京迎娶他的新娘。”
说到此处,裴依语对着谢茹韵目露钦佩,“这三年间,谢姑娘以李氏遗孀自居,不肯改嫁,满朝勋贵无不敬之佩之。”
明怡深深闭了闭眼,好半晌没吭声。
“对了,谢家就不劝她?任由她枯度大好年华?”
裴依语失笑,“劝不动,就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劝她改嫁,陛下更是放话,满朝勋贵子弟任其挑选,只要她看上的,陛下替她做主,可惜谢姑娘说,她只看得上顶天立地纵横疆场无敌手的李蔺昭,愿守着李蔺昭牌位过一辈子。”
风起了,日头越过树梢悬在半空,褪去了那一层温煦,变得光芒万丈。
马场的马儿跑起来,诸位赛员均赶回来,各就各位。
随着令官一声哨响,马球赛正式开始。
长孙陵一直在划水,他一向不爱掺和姑娘家这些把戏,实在是萧瑕的兄长前个儿陪他去狩猎,不小心受了伤,无奈之下只能顶替对方上场。
可他发现还有一人也在划水,只见她姿态懒洋洋的,浑身好似提不起劲,只时不时凑上去抡两下,甚至比他还清闲。
这不对,他划水那是因为他与裴家沾亲带故,不能帮着萧瑕欺负对方,怎么对方这位正主也划起水来,她晓不晓得一旦裴表舅知晓妻子拿他的画做赌注,是要大发雷霆的。
等等,不对,长孙陵细看来,发现李明怡每一招每一势甚有章法。
虽说那抡出去的一招有气无力,可实打实遏制住了对方的攻势。
冷不丁提马往前一拦,就把对方的夺球手给逼退一边去了。
明怡也很无奈,己队无人相信她,一股脑跟着王如玉往前冲,俨然忘了还有个她。
总不能抢自己队友的球吧,她只能打打辅助。
眼看对方已进了两球,明怡策马跟在王如玉身侧,一面帮她打掩护,一面命令道,“把球传给我。”
王如玉置若罔闻,赶着球往球门方向去。
守门的是谁?
长孙陵。
王如玉哪里是这位京城恶霸的对手?
明怡待要拦截长孙陵,孰料身后的崔五姑娘冲上来,堵了她的去路,王如玉的球被长孙陵夺了去,长孙陵抡起月杆将球遥遥一送,那头的萧瑕早早等在裴家这边的球门边,毫无疑问,再进一球。
已经落后三球,裴家这队士气大受影响。
王如玉十分挫败。
崔五也是满头大汗,不甘地觑着长孙陵那边,“太可恨了,萧瑕若不是请动长孙陵,咱们也不会这般被动。”
明怡见大家有些丧气,宽慰道,“其实我们已经打的很好,无论是策应还是传球,功夫均很到家,就是相较对方而言,防守做的不是很妥。”
这是实话。
这次大家没反驳她,相反,今日的比试若是输了,于她们而言都无关紧要,付出代价的是明怡一人。
哨声再起,王如玉临时调整部署,“崔五,裴九,你们俩看住长孙陵,其余人跟我冲。”
这样下来的结果是,攻坚这边人手不够,对方一人拖住裴家两人,其余四人包围王如玉,王如玉吃将不住,在萧瑕夺球之际,立即把球传给了裴依语,萧瑕似乎料到她会这般做,早早着人看住了裴依语。
裴依语赶着球往对方球门驰去,萧瑕一杆抡到王如玉的马背,逼得王如玉避开,指挥其余人包抄裴依语,裴依语眼看萧瑕的马越来越近,急得心头直跳,就在这时,一人徐徐跟在她不远处,温声劝道,
“依语,把球传给我。”
裴依语满头大汗,侧首往明怡望去,汗滑入眼眶,迷离了她的视线,几方月杆插过来,她手忙脚乱,顾不上多想,用尽力气把球往侧边一挑。
途中,被对方的月杆一拦,那球偏了方向。
无妨,总算是传出来了。
明怡驾着马往前一个纵跃,在萧瑕即将接住球的同时,侧身一够,以极其潇洒的姿态绕萧瑕而过,萧瑕只觉眼前一片流烟晃过,刚入杆的球就被截走,愣在当场。
明怡势不可挡地赶着球往对方球门去。
长孙陵已然甩开崔五和裴九,等在前方。
适才明怡夺球的姿态过于潇洒流畅,已让长孙陵看出她非池中之物,打起精神握住月杆准备拦她。明怡却是策马绕他而行,长孙陵只得转身去追。他来追,明怡又调转方向,如此来回数次,把长孙陵折腾得没脾气了。
明怡太熟悉长孙陵的性子,一点耐心也无。
果不其然,那长孙陵恼急,便探身来夺球。
球到手那一瞬,人的警惕性是最低的。
待球被长孙陵带起一点弧度,明怡抓准机会,毫无预兆地抬杆往他的杆头一抡,借着长孙陵本来的那股力道,杆头里的球被明怡一并送进球门。
全场寂静。
这得是多么精准的判断,方敢行此冒险一举。
明怡当然算准了方向,否则方才遛马呢?
长孙陵后知后觉掉入明怡的陷阱,有一种脑子被人蹂躏在地上的屈辱感,他阴森森盯着明怡,
“你等着。”
就这么一球,将萧瑕和长孙陵的自信给击碎。
接下来毫无疑问,裴家这队把攻坚手的位置让给明怡,明怡轻松指挥大家再进三球,上半场结束,四比三,明怡领先。
中场休息。
一万两的赌注。
萧瑕只觉压力扑面而来,后背免不了冷汗涔涔,丢下月杆,便往横厅的七公主帷帐赶来,先与七公主拱手,
“殿下,能否请谢姐姐帮我,我不想输。”
谢茹韵可是京城马球比赛的扛把子。
萧瑕输不输的不打紧,打紧的是赢了有裴越的画作,倚在锦毯处的貌美少女,懒洋洋抚了抚猫背,掀起眼帘往谢茹韵看了下,“茹韵,你替本宫拿下彩头如何?”
“是,殿下。”

谢茹韵起身,吩咐丫鬟携着衣物去后面换装。
裴萱早盯着主帐的动静,见谢茹韵出来,便知她要上场,急得跟什么似的,立即追过来。
从横厅后方往下,有一条石径通往邻水的屋榭,女眷们常在此地休整换衣。
裴萱追着谢茹韵至水榭,忙道,“谢茹韵,你要上场?”
谢茹韵早辨出她脚步声,坐下任由丫鬟给她束发,目视前方冷声道,“我为什么不上场?”
裴萱来到她对面的美人靠坐下,“你若是冲我组的局,非要来搅,大可不必,我们俩的恩怨不要牵扯我弟妹,她出身不好,好不容易有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你不要铩她的风头。”
谢茹韵撩起眼皮冷冷觑着她,“我们俩什么恩怨?”
裴萱神色一顿,淡声道,“我们俩无恩怨,是我嫉妒你成了吗?”
谢茹韵见裴萱难得低头,嗤的一声笑,缓缓摆手示意下人退去,起身来到裴萱跟前,裴萱也站起,迎视她咄咄逼人的目芒。
谢茹韵在她面颊逡巡片刻,“你知道我们俩差别在何处?”
裴萱没说话。
谢茹韵绕至她身侧,眺望水面波光粼粼,“我敢爱敢恨,想做什么便做了,可你不同,你心知李家乃当朝外戚,是七皇子的母族,而裴家不涉党争,裴家不会准你嫁给蔺昭,所以当年陛下择婚之时,你径直就放弃了,甚至至今也不敢叫家里人晓得你为家族安稳放弃了一己私欲。”
裴萱闭了闭眼,缓吸一口气,蹙眉看着她,“那你也不能莽莽撞撞地就去截杀使团?”
谢茹韵闻言倏忽转身过来,眸中带着厉芒,“我怎么忍得住不下手?若非那北燕南靖王唆使北齐联军南下,蔺昭何以死得那么惨?李家也不是今日之局面!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她字字泣血,“我告诉你裴萱,南靖王的儿子便在此次使团当中,我决心杀他而后快,替蔺昭报仇!”
裴萱怒道,“杀南靖王之子,挑起两国事端,难道是蔺昭愿意看到的?蔺昭心怀天下,万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百姓为先,你万莫入了迷途,反而毁了他用性命换来的和平!”
最后一句话字字珠玑,似刀插在谢茹韵心中,她忍不住仓皇后退数步,掩面低泣。
裴萱见她如此,也万分心疼,上前两步,欲扶她又忍住,只得耐心劝道,
“茹韵,他在天之灵,一定盼望看着你择一郎婿而嫁,得一人相守终老,你莫要苦了自己。”
言罢又摆明来意,“我手中尚有东亭少时的一幅画作,不若我给你,你将之献给公主,今日之事,你就莫要掺和了如何?”
谢茹韵擦去眼泪,决然道,“你晓得我的脾气,不受嗟来之食,我自己赢回来。”
旋即便入了内间,换衣裳去了。
裴萱见劝不住,只能出水榭,招呼丫鬟去到隔壁的水阁,也换了一身劲衫出来,既然谢茹韵执意上场,她也少不得将裴依语换下,去掰掰手腕。
这场马球比赛打得如火如荼,此间消息也传到皇宫。
裴越昨夜当值,不曾回府,今日卯时三刻,又伙同其余几位阁老伴着陛下在文昭殿视朝,大晋的皇帝一改前朝惯例,除却每月初一十五朔望大朝外,其余时候只在文昭殿举行小朝,有事者进奏,无事者在各自衙门当值,如此摒弃了大朝繁缛的礼节,节省了时辰,也提高了政务效率。
到巳时小朝结束,几位阁老回值房票拟,不多时外头进来一内侍,对着几位阁臣作了一揖,随后与裴越道,
“裴大人,方才府上来了一名随侍,说是今个儿以萧家姑娘为首的几名贵女约了贵府的少夫人去打马球,现如今一伙人在崇北坊马球场热闹着呢。”
裴越闻言俊眉微皱,立即便猜到个中干系,定是那萧家女挑衅他新妇,他那新妇便冒冒失失应了战,只是母亲与二姐怎的也不递个消息来,一声不吭纵着那明怡去比试。
裴越不惯做意气之争。
一言未发。
主位上的王阁老倒是笑道,“这事我昨夜也听说了,我家那孙女被齐侍郎夫人唤去,给你家媳妇助阵去了。”
对面崔阁老也接话,“吾家小女也在其列。”
裴越失笑一声,当即起身与二人拱袖,“叨扰贵府。”
崔阁老一面提笔落款,一面笑,“哪里,就当孩子们玩耍吧,只是东亭新妇初来乍到,恐不曾见过这等场面,怕被人欺负了去。”
王阁老若有所思,停笔与裴越道,
“东亭啊,左右手中这些事也不急,又有我们在,你干脆早些去瞧瞧,莫叫那些小女娃失了分寸。”
说白了,还是怕李明怡吃亏,回头闹得裴越面上不好看。
裴越目光凝肃,“既然是玩闹,便由她们去。”
这是不愿意露面了。
王阁老见状和崔阁老相视一眼,心想裴越要么是不喜这新妇,要么过于刚正,不愿因私废公。
细想他素来是这样的性子,不去似乎也理所当然。
二人不再多劝,手里头哪个折子不关乎天下大事,谁也没功夫闲扯。
半个时辰后,手中急递悉数处理完毕,裴越回了一趟户部,行至千步廊时,忽然驻足望了一眼天色,快到正午,大晋官署区有明文,夜里当值的官吏次日午后便可归家歇息。
裴越想起明怡,脑海拂过她虎头虎脑讨酒吃的模样,观其脾性,可不像个忍气吞声的主,这会儿指不定跟对方咬上,若摔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说到底是他连累了她。
罢了,裴越转身吩咐身后两位属官,
“平康,你且回内阁,将我的牌子取下,告知王阁老,就说我回去了。”
“刘毅,你去户部,将今日要紧的文书搬去我马车上。”
言毕,裴越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大步往正阳门方向去。
马球场这边,两队人马均进行了大换血。
裴依语上半场打得筋疲力尽,很痛快地把位置让给裴萱。
明怡见对方人马中出现了个谢茹韵,蹙了蹙眉。
萧瑕这边将攻坚手的位置让给谢茹韵,依旧由长孙陵守门,而裴家这边,对于指挥便有了异议,王如玉和崔荇显然更信任裴萱,意思是让裴萱担任主力。
明怡语气平缓,却不容拒绝,“我来指挥。”
裴萱莫名从她身上看出一股任尔东西南北风她自岿然不动的定力,这样的气场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乡下孤女身上,可明怡又切实给了她这样的感受。
这场比试本就是为了打出裴家少夫人的风骨,裴萱不会跟她抢风头,从善如流道,“好。”
正想问自己打什么辅助,明怡直接给她派了任务,
“烦请二姐守门。”
裴萱没有拒绝。
连她都听明怡指挥,其余人更没有说话的余地。
整队上场。
下半场一开始,谢茹韵来势汹汹,那股势如破竹的气势,不亚于战场上的先锋将军,球在明怡手里,她径直挥杆过来,杆身贴明怡面门而过,明怡被迫仰身背贴马脊,这个空档,球被谢茹韵带走。
全场欢呼。
明怡让了两个球。
看着威风凛凛的谢茹韵,服气地点了点头。
对方追赢一球,士气高涨,己方落后。
谢茹韵之所以没有败绩,靠得是“狠”字当头。
明怡没跟谢茹韵打过马球,不知她这般彪悍。
调整战术。
“九弟和崔姑娘看住萧瑕,王姑娘和二姐夹住长孙陵。”
王如玉震惊道,“你一人对三人?”而其中还有个谢茹韵。
“是。”
明怡一则是嫌他们碍眼,二则是担心谢茹韵伤着他们。
裴萱道:“不守门了?”
明怡盯着前方,面色平静,“我不会给他们进球的机会。”
“……”
无话可说。
有了上半场的经验,大家选择信任明怡。
明怡带球往前驶,其余人也相继行动,各自看住对手,谢茹韵一瞅这布局便知明怡打算,带着其余二人朝明怡围堵而来,
没有同伴碍手碍脚,明怡来了个“之”字形走位,将余外二人甩开,可惜那谢茹韵的马比她的马好太多,很快踵迹而来,故技重施,这一回明怡没给她机会,先高高将马球往前一掀,旋即用月杆缠住谢茹韵的月杆,手腕飞快转动,快到谢茹韵不得不回撤,逮着这个空档,明怡迅速纵马往前,在马球落地之前,反手一抡,径直把马球抡进了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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