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凝霜完全没料到这个走向。
眼下日头正盛,晌午都未过,她原意是到午膳的时间了,如今怎么就成离开了?
她连忙出声打断:“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祈安寺,不如我们留下用完斋饭再走吧。”
钟溪语眨眨眼,无辜道:“可是我答应娘亲要和她一起用午膳的。”
钟凝霜:“……”
须臾,她深吸一口气,无奈道:“那走吧。”
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毕竟陈老太君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
崇王体弱,常年呆在府中,原本她还苦恼没有办法接近,没想到竟让她在这遇到陈老太君。
如今崇王府只有这一枝独苗,为免血脉断送,早就听说陈老太君近些年没少在私下筛选合适的崇王妃人选,只不过崇王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不想耽误好人家的女儿,一直没有松口。若是自己能入这位老太君的眼,她有这个自信拿下崇王。
不过既然如今已经知道人在祈安寺,大不了以后带小语多来几趟。
小沙弥带着一行人抄近道朝寺外走去,走到一半,钟凝霜突然在原地站定,双手在腰间摸索片刻,脸色难看:“我的荷包不见了。”
众人愣了下,停住脚步侧身看她。
小沙弥反应过,一时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这寺内来往的都是个顶个的贵人,丢的东西指不定比他都金贵,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把他卖了都未必能抵债。
“会、会不会是掉路上了?”小沙弥急得都结巴了。
钟溪语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回去找找吧。”
“不用了!”见钟溪语投来疑惑的视线,钟凝霜强笑道,“你不是急着回去吗?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自己找就好了。”
钟溪语虽然有些奇怪对方的反应,此刻却没心情深究,点头道:“那我走了。”
小沙弥站在旁边左右看看,一副为难的神情。
他这也不能分身啊!
钟凝霜见状温声道:“回去的路我都记得,小师父继续给小语带路吧。”
小沙弥如释重负,一本正经地朝她行合十礼:“阿弥陀佛。等小僧送完郡主,便来替贵人寻物。”
见他们离开,钟凝霜不再掩饰心中的焦灼,转身顺着原路快步返回。
明明出门前她特意打的死结,怎么会在这时候无缘无故掉了?
她一路上走得飞快,但是一直到大殿前都没有发现丝毫荷包的影子。
不会是被旁人捡了吧?
一想到这,钟凝霜心中的焦灼更甚。
大殿因为空旷,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在里头说话甚至能隐约听见回声,荷包掉落定会发出不小的声音,当时殿内这么多人不至于都没察觉。
钟凝霜几乎不抱希望,但还是心存侥幸地朝里头走去。
慧光大师已经不在了,大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巨大的佛像居高临下望着入殿的众生,充满神性的目光落下,似悲似悯。
同样的场景在人流如织和只身一人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后者除最初的敬畏外,伴随着压迫感一同而来的,还有被藏匿起来的恐惧。
殿内的情形一清二楚,钟凝霜深吸一口气,还是走到佛像前,仔仔细细地扫了一圈,最终一脸失望。
她毫无防备地转过身,下一瞬,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冷不丁占据她全部视线。
这身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钟凝霜瞬间头皮发麻,都分不清自己是否惊呼出声,只听见胸腔内剧烈的鼓噪声。
她猛地后退一大步,直到后腰撞上供桌,无尽的疼意爬上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脑海中终于多了一丝清明。
对方背光而立,面容看不太真切,不过脚下的影子尚能证明并非鬼魅。
钟凝霜松了口气,扯了扯唇强笑着率先开口。“阁下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那身影不疾不徐地朝她逼近。
钟凝霜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念头浮现的瞬间,就听见一道略显阴鸷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钟二姑娘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钟凝霜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
是太子!
她连忙开口,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意:“我、我以为杜蓝姑娘出事,殿下无暇……”
“啊——!!!”
太子手上握着一只箭羽面无表情地贯穿她肩胛骨。
钟凝霜疼得弓起身,望向太子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偏偏身后的供桌又让她退无可退。
太子眸色深深,握着箭羽的手不紧不慢地在她血肉中碾磨,在钟凝霜凄厉的痛呼声中,冷冷道:“孤喜欢聪明人,但这不代表孤喜欢被人糊弄。还有,不准提她。”
钟凝霜既疼又怕,却没敢再说一个字,生怕激怒眼前这个魔鬼,顾不上脸上淌满泪水,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看上去狼狈极了。
太子满意地抬手,指尖落在她脸上。
钟凝霜瑟缩了一下,注意到他眼神中的不悦,又生生忍住,任由他毫无绮色地用力拭去自己脸上的泪痕,仿佛一具任人摆弄的玩偶。
“嗯。”眼见钟凝霜的脸被擦拭得通红,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所以,钟二姑娘会践约的,对吧?”
钟凝霜意识到什么,但在他阴鸷的目光下,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有刺客!”一道尖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下一瞬,无数侍卫从殿外涌入。
太子眸光温柔地看着她,笑着拔出那只由他亲手扎入的箭羽:“钟二姑娘不惧生死舍命救孤,如此情谊,孤感怀于心,非卿不娶。”
血液随着他拔箭的动作喷溅而出,甚至溅到了不远处的佛像金身上。
太子的脸上也沾染了血色,笑得宛如饮血吃肉的地狱恶鬼。
“钟二姑娘听明白了吗?”
钟溪语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正要穿过山门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好奇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就见一人正在攀墙。
钟溪语睁大眼,顿时惊呼出声:“快来人,有歹人闯入!”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手一松,一屁股摔在地上,顿时开始“哎呦”叫唤。
钟溪语这时看清对方的面容,震惊道:“段嘉容?!”
“段小世子,您怎么又偷偷爬墙了!”紧随其后的小沙弥见此情形跳脚道。
段嘉容听到钟溪语的声音耳朵一动,捂着摔疼的屁股就凑上前来,眼睛亮闪闪的:“长乐,你是来看我的吗!”
“呃……”钟溪语摸了摸鼻子,“你怎么在这儿?”
段嘉容脑袋顿时耷拉下来:“还不是我祖父。秋猎前他担心我一个人留在京中胡来,就把我托付给陈老太君,我又不是三岁小儿……”
天知道,这么长时间,陈老太君就没出过祈安寺,连带着他都被要被整日传颂的佛经洗脑了!
他嘟嘟囔囔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钟溪语,狐疑道:“不对啊,长乐你既然回来了,那秋猎应该结束了……”
他突然瞪大眼睛大声控诉:“祖父他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瞧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钟溪语嘴角抽了抽,一时间都不忍心告诉他,秋猎已经结束好些天了。
“我正要回去,要不你跟我一起?”钟溪语好心提议道。
段嘉容十分心动,但他自小习惯了听从祖父的话,纠结半晌还是哑火了。
“长乐,你回去后一定要提醒我祖父,他孙儿还在祈安寺等他呢。”他扒拉着马车,依依不舍地望着钟溪语。
“好好好。”钟溪语颇为无语地点了点头。
马车终于得以启程。
耽误了这么久,娘亲没准都用完午膳了。
想到这,钟溪语脸鼓了鼓。
马车驶至半道,突然间,一道黑影飞快掠入马车。
对方靠近马车的刹那,冷杉便有所察觉,于是在黑影踏入马车的瞬间,原本闭着的眼倏忽睁开,没等看清对方的面容,直接一脚将人踢飞出去。
冷杉愣了下,略带迟疑地收回脚。
显然没有料到来人竟没有丝毫反抗,就这般轻易地倒飞出去了。
电光火石间,那人的面容在二人眼前一晃而过,下一瞬便重重摔在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车夫出身行伍,早年也是钟远丘手下的兵卒,心理素质极强,饶是人影一进一出,他始终不动如山,握着缰绳的手都不带抖一下,将马车驶得四平八稳,一脸淡定地从路边那具生死不明的“尸体”旁经过,颇具大将之风。
钟溪语和冷杉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错愕,前者连忙大喊:“停车!!”
声音响起的瞬间,冷杉如一阵风般飞掠而出,等马车停稳时,钟溪语还想跟下去,冷杉已经扛着那道不省人事的身影重新出现。
“走吧。”
钟溪语连忙伸手去扶,将人平放好后,还觉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愣愣地看着对方脸上带着的熟悉鬼面。
他不是和二哥哥一起去郸阳关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郸阳关究竟发生了什么?
廖池的胸口几乎都看不见起伏,钟溪语指尖有些发凉,没等冷杉反应,手已经伸向廖池脸上的面具。
冷杉见状眼皮一跳,张了张嘴又默默合上。
随着钟溪语手上的动作,鬼面取下,露出一张极具辨识度的脸,正是同程洲一模一样的面容。
冷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钟溪语,原本还担心她看到人时会不会吓一跳,却发现后者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冷杉:“……”
钟溪语伸手在廖池鼻尖探了探,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还活着。”
她重新将鬼面给廖池戴上,甚至调整了下位置,然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蹲坐在一旁,压低声音道:“现在怎么办?”
冷杉原本还有些恍惚,闻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就对上了廖池身上拿道颇为明显的鞋印,抬头再看钟溪语巴巴投来的视线,默了瞬,难得解释道:“人不是我踢晕的。”
钟溪语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保证:“明白!我嘴很严的。”
冷杉:“……”
不,你不明白。
她直接动手将廖池翻了个面。
黑色衣服看着虽然并不起眼,但细看还是能发现大片的位置颜色深了一个度。
钟溪语愣了下,抬手轻轻碰了碰,湿漉漉的,一阵粘腻感从指尖传来。
她收回手摊开一开,上边沾着的血迹已经发暗了。
“他背上受伤了。”冷杉面无表情地说着,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毁灭“罪证”,至少让那脚印看上去不再那么明显。
这出血量看着就极为不妙,钟溪语心中一紧,立即催促车夫再快些,一边不安地看向冷杉:“回去赶得及吗?”
“放心,死不了。”冷杉拿出好几个小瓷瓶,依次倒了几颗,动作粗暴地往廖池嘴里一塞,下巴一卸一合,伴随着两道清脆的咔哒声,药就给他喂进去了。
钟溪语看得一愣一愣的,都没顾上合嘴。
出于对冷杉的信任,原本的紧张都消减不少。
冷杉神色自若,完全没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先处理下伤口吧,估计已经发炎了。”
“哦哦,”钟溪语反应过来,又没完全反应过来,慢一拍看向冷杉,“需要我做什么吗?”
冷杉挽起袖子,一边说:“把他衣服脱了。”
钟溪语肃然点头,立即伸手去解廖池的腰带,然后……成功将原本的活结解成了死结。
冷杉绑好袖子抬头一看进度为负,顿时抽了抽嘴角,看不下去地拔剑。
白光一闪,那根坚实的腰带直接断成两截。
廖池刚恢复意识,就被这道白光晃了眼,随即就察觉有人在解自己衣裳。
他浑浑噩噩间一把抓住对方手腕,手上力道极大。
钟溪语抽了口气,却顾不上这点疼,惊喜道:“廖大人,你醒啦?”
廖池猝然松开手上的力道,半晌视线才得以聚焦,对上钟溪语的视线,声音沙哑:“郡主?”
对了,昏迷前他看到长公主府标识的马车了,然后……
他就晕过去了。
腹部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廖池顾不上多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猝然抬手,直到触摸到脸上铁质的面具,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面具还在。
冷杉看着这一幕,默默别过脸去。
“廖大人,你后背伤得很严重,要先处理一下。”钟溪语说着就要继续去解他衣服。
廖池按住她的手,虚弱道:“伤口吓人,还是不劳烦郡主了。”
钟溪语眨眨眼,有些不解:“我就脱个衣服,伤口当然是冷杉帮忙处理啊。”
她又不会。
廖池:“……”
感觉伤口更疼了……
马车上工具有限,冷杉只能简单将伤口清洗一番,倒上止血的药粉,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廖池的体温明显有所升高,需要尽快进城医治。
车夫技术高超,在钟溪语的催促下愣是将回程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随着与城门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近,一行人都察觉到不对劲。
钟溪语眯着眼,极目望去,就发现城门口站着好些守城的士卒,正将进城的人一一拦下来盘问,这才导致城门口乌压压的一片。
钟溪语看看远处有看看再次陷入昏迷的廖池,眉心紧蹙。
冷杉见状正要出声安抚,就听见她纠结道:“廖大人不会犯事了吧?”
听语气,似乎是在纠结若城门口的士卒真在找他,到底要不要把人交出去。
冷杉难得对廖池起了几分同情。
好在钟溪语还记着此前的救命之恩,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打消了那群士卒搜车的念头,临走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这是在找什么人?”
领头的军官讨好道:“就是几个流匪,上头的大人担心他们进城作乱,特意让我等严查。”
钟溪语闻言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冲廖池来的。
“郡主这几日出城务必小心啊。”军官笑着提醒。
钟溪语点了点头,朝冷杉使了个眼色。
冷杉面无表情地打开钱袋,发现里头没有银锞的瞬间脸色一凝。
钟溪语见她半晌没有动作,疑惑转头。
难不成这次出门没带够钱?
冷杉深吸一口气,精准挑中钱袋中最小的那枚金瓜子,面无表情地扔给军官。
后者看清手里接过的东西顿时喜笑颜开,站在原地殷切挥手:“郡主慢走。”
马车驶入皇城。
冷杉恹恹道:“直接去医馆。”
等大夫处理好廖池身上的伤,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廖池醒来时,钟溪语正坐在一旁抱着一个大馅饼啃得津津有味。
馅饼是羊肉馅的,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廖池已经好些天没吃过正经食物了,在这气味的刺激下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钟溪语听到动静后回头,直直对上他饿得发绿的眼神,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举起手中的馅饼迟疑地问:“你要吃吗?”
“吃什么吃,羊肉是发物!”背后传来大夫疾风骤雨般的训斥声,“你瞧瞧他伤都成什么样了,再胡乱吃东西不要命了?!”
就是因为有这些胡来的亲眷,平白给他行医之路徒增困难!
钟溪语默默收回手,垂着脑袋一脸心虚地听训。
“记住了,近期饮食要清淡,在伤好之前忌辛辣,忌生冷,忌牛肉羊肉鱼肉鸡蛋等一应发物,还有……”
钟溪语出声打断,诚恳道:“不如大夫你还是直说能吃什么吧。”
大夫思索半晌,最终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那就多吃点青菜吧,不容易出差错。”
钟溪语狐疑地看向他,严重怀疑他是想不出其他能吃的了。
大夫转过身不看她,催促道:“醒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治下一个病人。”
“可是现在医馆除我们之外就没人了啊。”钟溪语扫了眼四周如实道。
她严重怀疑是这位大夫的脾气太差,才没有病人敢上门,来之前她可看见不少病人都上对面那家医馆了。
大夫顿时回过头,叉着腰吹胡子瞪眼道:“嘿,你这小女娃怎么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我有没有病人还要你提醒吗?!”
钟溪语还想说什么,就被人从背后提着衣领站起身,回头一看,廖池不知何时连衣服都穿好了。
“走了。”
“可是冷杉……”
刚说完名字,就见冷杉提着一个木盒走进来,见此情形疑惑道:“你们这是?”
钟溪语迅速告状:“他要赶我们走。”
“哦,那走吧。”冷杉不带丝毫迟疑地转过身。
钟溪语:“?”
她茫然地眨眨眼:就这样?
大夫冲她得意一笑,眼中略带挑衅。
钟溪语瞪大眼,还想说什么,下一瞬,肩膀一沉,头顶传来廖池虚弱的声音。
“好像扯到伤口了,劳烦郡主搭把手。”
冷杉走得飞快,没等钟溪语开口求援,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钟溪语环视一圈,发现现场除了病残(廖池),只剩老弱(大夫),只好认命,一时间也顾不上同百岁老人的口舌之争了,吃力地将廖池扶上马车后,自己也脱力地倚靠在车壁上。
好半晌她缓过气来,眼神几次三番落在廖池身上,欲言又止。
廖池脸上的面具掀起一角,正低头喝着冷杉买回来的青菜粥。
狰狞的鬼面衬得他底下的肤色更白,唇更红。
他喝粥的动作并不慢,明明没有世家大族进食时的矜雅讲究,却依旧透着股赏心悦目。
直到一碗粥见底,廖池放下碗勺,抬眸直直望进她眼睛,好整以暇道:“郡主想知道什么便直接问吧。”
第60章 压抑一路上的担忧被他这……
压抑一路上的担忧被他这么一点破,顿时如洪水般喷涌而出,再也收不住。
钟溪语深吸一口气,眼睫忽闪,颤着声音问:“我二哥哥他,是不是出事了?”
不怪她这么想。
廖池身为夜幽庭主司,可谓武力超群,就连他都伤成这样,何况本就身体不好的二皇子。
钟溪语甚至都做好了得知噩耗的准备。
廖池面具下的神色微不可察地缓和几分:“别担心,那些人只是冲我来的。走之前我已经让人护送二殿下离开了,如今人应该在安岭或瞿锡,两边都有军队把守,想来无碍。”
钟溪语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这才眨着眼好奇问道:“那是谁要杀你啊?还有郸阳关发生了什么?”
廖池并未马上回答,反而透过面具直勾勾盯着她,眼中流露着异样的神采:“郡主不问问沈学士吗?”
钟溪语顿时一个激灵,轻咳一声:“我正要问呢,所以世钰哥哥怎么样了?”
“死了。”廖池轻描淡写道。
马车内顿时一静。
钟溪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瞪大眼,眼中满是错愕。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见对方轻笑出声:“骗你的。”
“……”钟溪语脸一黑,鼓着嘴别过头去,心中默念不跟病患一般见识,但还是没忍住忿忿道,“幼稚!”
廖池抬手戳戳她肩膀:“郡主不是想知道郸阳关发生了什么吗?”
钟溪语确实有些好奇,正要竖起耳朵听,就在这时,身下的马车一个转弯,将车帘吹起一角。
她不经意扫了眼外头,发现马车就要驶入城东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转头去问廖池:“廖大人,你们夜幽庭在哪儿来着?”
廖池顿了下:“眼下不能回夜幽庭。”
“啊?”钟溪语茫然地看向他,“那你还有什么别的去处吗?”
见他沉默,钟溪语瞬间意会,想了想一会儿说:“那我送你去客……”
“咳咳咳——”廖池剧烈咳嗽起来,一只手支着脑袋昏昏沉沉地朝她的方向倒去,接上她未尽话语,虚弱道,“劳烦郡主送我去客栈吧。”
钟溪语感觉自己的良心被他身上滚烫的体温烫了下,纠结道:“不然还是跟我一同回去吧……”
“会不会太麻烦郡主了……咳咳……”
“不会麻烦我,只会麻烦府里的下人。”钟溪语实诚道。
廖池一噎。
途中钟溪语叫停马车,下去后没一会儿便高高兴兴地上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圆滚滚的猪脸面具。
“喏。”钟溪语将面具递给廖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快换上。”
廖池看着那只猪脸,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廖大人,你不能回夜幽庭一定是为了隐藏身份对吧,”钟溪语真诚道,“既然如此,你这鬼面太显眼,肯定不能再戴了。我知道你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这不,特意给你买了这个面具。”
廖池看着那不忍猝睹的猪脸,抿了抿唇,一脸抗拒:“不能换一个吗?”
“廖大人不喜欢这面具?”
廖池断然点头。
钟溪语见状却是一拍手:“这就对了!”
廖池:“……?”
难不成自己方才烧糊涂,摇头了?
钟溪语在他旁边坐下,循循善诱道:“你想啊,正常来说你根本不会戴这种面具对吧?”
廖池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其他人势必也是这么想的啊!”钟溪语振振有词,“所以,只要你戴上它,谁还能将你同夜幽庭主司联想到一起呢。”
廖池几乎都要被她说服了。
见鬼,他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他甩了甩脑袋,在钟溪语希冀的目光中浑浑噩噩地接过那张面具。
目睹了全过程的冷杉:“……”
确定了,郡主就是在故意整人。
马车回到钟府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钟溪语编了一肚子理由,想着若是有人问到廖池,就说是她临时买来的护卫,顺便给他杜撰了完整的家:惨死的爹,病弱的娘,好赌的弟弟和卖身葬父的他。
这样悲惨的身世定能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结果还没来得及发挥,就发现钟府内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下人们忙忙忙碌碌地在府中穿梭,压根没人搭理她。
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钟溪语才从聚众讨论的婢女口中得知——
“钟二小姐要当太子妃了!”
“……”钟溪语双眼迷茫:“啊?”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她们二人晌午才在祈安寺分开吧?
说话的婢女听到动静抬头,余光扫到廖池脸上的面具时瞬间一个激灵,迟疑道:“郡主,这位是?”
钟溪语一听,眼睛一亮。
自己准备的说辞要派上用场了!
话音刚下,就看见众人全是一副警惕的模样。
一婢女目光不善地瞪了眼廖池,凑到钟溪语耳边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郡主,您一定是被他骗了!”
廖池:“……”
钟溪语:“……”
钟溪语讪笑着打消众人疑心,让人带廖池前去安置,自己则凑到婢女们旁边,准备继续听八卦。
廖池抿着唇站在原地,气压沉沉,最后还是冷杉不堪重负,强行将人拖走。
冷杉深刻怀疑,此刻在这位脑袋上打颗蛋没准都能立刻烫熟。
就这样廖池还跟没事人似的,看不出丝毫异样。
不,也不是没有异样……
冷杉动作一顿,眼神迟疑。
她就说今天老大说话行事怎么怪怪的,感情是已经烧糊涂了?!
走着走着,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冷杉终于确信这位是原来是真在强撑。
“走快点,你没吃饭吗?”廖池气息微弱,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冷杉在心里啧了声,按捺住将人扔地上的冲动,加快步伐跟上带路的婢女,进房间后迫不及待将人往床上一扔,顿时浑身一轻。
原以为照这位的脾气,这时候怎么也应该阴测测地吐出一句“找死”,没想到廖池只是默默坐起身,什么话也没说。
冷杉没管他,将手上的药包递给一旁的婢女,交代她去煎药。
人一走,就听见廖池咬着牙说;“如果是程洲,她一定不是这个态度。”
冷杉对上他脸上的面具,默了下,别过头去。
廖池视线不善地落在她身上:“你在嘲讽我?”
冷杉瞬间压平嘴角,面无表情地回视:“老大,你看错了。”
廖池怀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最终作罢。
冷杉见他眼下这般好糊弄,心中蠢蠢欲动。
富贵险中求,何况她只是要回被无良上峰恶意克扣的薪俸。
冷杉动作自然地走到桌边,漫不经心地倒了一杯桌上刚备好的茶水,端着杯子就要递到唇边时,用一贯无波无澜的语调说。“老大,你欠我那一千两什么时候还?”
廖池抬眸,面具的眼睛开孔较大,几乎能看见他因发热而晕染出一抹艳色的狭长眼尾。
不过说出的话在冷杉听来却如寒冬般刺骨:“你下半年的薪俸也没了。”
冷杉:“……”
冷杉闻言不自觉失了力道,手上的茶杯顷刻间裂成两半,一瞬间,茶水四溅。
钟溪语来时,就看见冷杉提着剑在屋外心无旁骛地砍草,她唤了几声没反应,疑惑地朝屋内走去,结果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满屋子的低气压。
钟溪语:“?”
一盏茶不见,怎么大家都奇奇怪怪的?
她小心翼翼地从屏风边缘探头,下一刻,耳边传来一道轻哼,紧接着就听见廖池意味不明地说:“郡主这时候想起我了?”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从屏风往里望去,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钟溪语冷不丁听见廖池出声,不由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自己被发现,干脆直起身,光明正大从屏风后出来,就发现对方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除了鬓间稍显凌乱,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