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爹,咱们在这个茶馆坐吧?!要跟家兴哥谈事。”
墨如海点头,带着他们二人进去,要了个茶座。
宋家兴把手里包袱
放桌上,里头银子,还有几张纸账。
“姑娘,您看到家福手里的货了吧?”
墨伊接过纸,“看到了,剩的不多了。瞧了瞧,都是成色很差的。你跟家福说,不着急卖了。转过年,咱们新货上了,就当好货的添头,买一送一就是。”
“是。这里银票有二百五十两,现银三十七两。这是账。另外,老爷出去几个月,我们的月钱和一些挑费……记在这张纸上了……”
账,货,银,都在墨伊心里放着呢,稍一核对,就对上了。
先让父亲把银子和账都收好。
又拿出几包包子,交给宋家兴:“今天我们没时间,你回去把包子给他们分分。跟李奇说,这两天我们得空就去。还准备了年货和红利。今年咱们生意不错,能让大家好好过个年!”
宋家兴乐得合不拢嘴,“谢谢老爷,谢谢姑娘!”
墨如海习惯了墨伊拿主意,也不插话。
“你先去忙吧!”把宋家兴打发走了,转头问,“爹,您跟张老板说什么了?”
“哦,他问爹这次出去怎么样。还有,来年有什么打算。呵呵,爹跟他说进了一批好料。”墨如海还挺得意。
“爹……”墨伊有些无奈。
“怎么了?”
“宋家福说,张老板看咱们生意好,有些眼馋了,八成也打算做这一行了。”
“啊?他……”墨如海有些迷惑,“可是……”
想了一会儿,才说:“怪不得他刚才一直问我……咦?女儿……”他还意识不到,这对自己的影响是什么:“这个,是不是不大好啊!?”
“爹,咱们之前,也去过很多玉铺子,尤其是那种大铺子。人家都是几代人做下来的。识货,有货源,有师傅,有门店,有客户。这些,都是咱们比不了的。
咱们父女的小生意,胜在一个灵巧。没有大货,只做些小玩意儿,都是人家大门店瞧不上的。咱们又做得精细,价格便宜。加上李奇和宋家福都很顶用,所以,才赚了银子。
若按大生意做,一个是咱们投不起。再一个,这些小玩意儿,也没有那么多客户!是做不大的!”
墨如海抓抓鬓角,“那……”
“宋家福说:张老板前些日子也进了几件货。他,就是没弄明白其中的道道,高的进不起卖不掉。低的做工差没人瞧得上。进了十件,到现在也只卖了二三件。还都是宋家福帮着卖的。”
“这麻烦了……”墨如海喃喃着,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张老板还让他的伙计,跟宋有福偷学。学不成,就拜托他帮忙卖。还许诺卖出去会有提成。”
“还有这事儿?这就是在挖咱墙角嘛!”
“爹爹别急。宋家福没跟您和我商量,不好一口拒绝,就答应在没事儿的时候帮忙,但不要他的提成。宋家福说,卖出去张老板就高兴。卖不出去,脸色就不好。还因为卖价高低的事,总有些说道。”
墨如海眨着好看的眼睛看着女儿,半天,他才说:“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032莫惊莫慌
“爹爹,世事如此!”
墨如海看着茶杯,不说话。
“其实,去年张老板说换柜台的事时,女儿就意识到了。肯定是看咱们生意好,感觉租金要少了。您已经答应给他加了,女儿就没多说。”
“伊伊……咱们的东西根本不妨碍他,只是白得银子。而且小福子没少给他干活。他的伙计闲着,小福子都在忙!爹亲眼见的!又是朋友,按说,不应该如此……”
墨伊笑着安慰:“爹爹,生意人趋利也属正常。只是……来铺子买这些玉件佩饰的客户,是极有限的。他要做,咱们就会受影响。他小试了一下不成功,怕是要拉咱们合作了……”
“哟!”墨如海吓一跳:“那他刚才……是不是就要跟爹说此事啊?”他只是性格有些天真,但并不是傻。
“他怎么说的?”
“还没来得及细说,但是他的意思是:这块生意这么好,就应该手笔大一些。爹说这并不容易,投入的数目太大。他就说要跟我谈……然后伊伊就来了。”
“嗯……”墨伊这下更确定了。
看着女儿凝重的神色,墨如海紧张了。“女儿,现在怎么办?”
“咱们恐怕,要另找地方了!”
“啊?”墨如海顿时没了底,表情为难。
这个摊子撑起来可不容易,此处要不行,再重新开始……他立刻慌了。
“也……也还不至于吧?”
墨伊没说话。
“伊伊……”墨如海想到自己搭进半条命,才机缘巧合的得了这么个机会,顿时心如刀割。
墨伊一看,倒笑了:“爹,莫惊莫慌!事情也没那么糟糕。想当初,几个月没开张,咱们不也没着急嘛!就算收手不做了,也赚着呢!”
墨如海眼圈都红了,叹息一声,“女儿啊,生意一直不好倒也罢了。可是好了,现在又说不行了,这滋味可受不了。”
“爹爹,事实证明咱们的路子没错。而且已经做通了,再换地方,只会比这儿更好。您放心吧,没问题的。”
“伊伊,咱们……不能跟张老板合作吧?”墨如海小心的问。
“不行!”墨伊斩钉截铁的说:“找他合作,还不如跟母亲说,让母亲掏银子呢!”
墨伊认真的分析:“母亲投银子,好歹还算是肉烂了在锅里。明赚暗扣的,也都是给家里花用。跟张老板合作,那可就不一定了!”
墨如海连连摇手:“不不不,谁都不合作,就咱们父女自己干。大不了再去找地方!”
“就是嘛!您带回来的那些料,就算咱们不做,把料出了,也能赚一大笔。”
“费那么大劲儿带回来的,可不能当料出!不做了……也留着自己用!”墨如海也豪气了。
墨伊又笑了。
“伊伊,接下来怎么办?”
“要过年了,旧货也不剩什么了,就让宋家福歇了吧。这一处,咱们也先不退。该怎么做怎么做。等女儿想好了条件,您和宋家兴照着去寻新地方。咱们两条腿走路!”
“那,张老板再找爹说怎么办?”
“这一块儿嘛,您就先这样……”她低声教着老爹,墨如海小鸡吃米一样点着头。
父女俩商量完,看时间不早了,就打算回家,刚一出茶楼的门。
发现街上吵吵嚷嚷的,有不少衙役,正在大声叫嚷,“都往边上靠!把路让出来!都站住不许乱跑!违者治罪!”手里拿着鞭子,耀武扬威的!
老百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把路腾空,乖乖的贴边站着。
有当兵的过来,穿着军服,表情严肃,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怎么了?”民众脸上兴奋,虽站着不动,但都在窃窃私语。
“爹爹!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墨伊寻常连门儿都出不了,哪儿见过这个阵仗?
墨如海面色凝重:“应该是有大人物要从此路过了。伊伊,靠这边来……”
他领着墨伊又退回茶楼门口。想着万一街上有什么骚乱,随时往茶馆里退。
带着女儿出门,和他自己出来,那可是不一样的!
然后,大伙都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空荡的马路,什么也看不着。墨如海问旁边人:“请问是哪位大人要路过?!”
那人也摇头:“不知道啊!这阵仗……莫不是皇上?!”
墨如海摇头:“不会是皇上的。皇上要出来,早净街了!”
“爹爹,那什么人出来,才会是这样的仪仗?”
墨如海认真的想想,说:“一般来说,得是亲王了吧?而且,寻常亲王出街,也不会如此。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公主呢?公主出来也这样吗?”墨伊眼睛闪闪的,哪个小姑娘,不想看到话本子和戏文里形容的公主啊。
墨如海摇头,“除非公主大嫁时,寻常出街也不会如此。未成亲的公主,很少出宫门的。今天这个,八成是刚从外头回京的亲王!”
“亲王!?那可是万岁爷的儿子啊?”墨伊激动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开了眼了,今儿可是来着了!!
“唔,也可能是皇上的兄弟……”墨如海眺望着远方。
正说着,那边传来隆隆的声音!
“来了来了!”人们兴奋的说。
“哪儿呢?这么大声还看不到人哪?!”
虽然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但说的人多了,又个个兴奋,所以还是有些骚乱了。
立刻有鞭子空抡的劈啪响,有军士高喊:“肃静!都不许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
隆隆的声响
更大了,队伍终于过来了。
“穿黑衣的是城防的。穿红衣的是宫防的。”墨如海指着打头的四人。这四人表情严肃,眼睛如钩的扫视着人群。
后面跟着的,是八名重甲骑兵,戴着头盔,看不清模样。只觉身上的铁甲,在太阳下闪着寒光。还没到跟前,就感受到了令人惊恐的铁血之气。
两人并肩,共有四列。
前面四人,手执长戟。
后面四人,一手执刀,一手举旗。
火红的旗帜,扑拉拉的迎风招展。
上面,一个龙飞凤舞的“齐”字!
033犹如天神
“天哪!爹!这可真是……”
墨伊被这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八名重甲战士之后,是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生得一模一样不说,还俊!里头软甲,外头黑色绒披风。长腿上套着牛皮靴,潇洒的骑在马上。
甚至,他们的马都长得一个模样。
这二位张扬又得瑟,且毫无顾忌的笑着!
那俏的……
让街上的妇人和姑娘,都羞红了脸。终于有大胆的,把荷包扔他们身上了……
少年冲着扔东西的人一笑,炙热如火,把扔东西的女子差点烤晕过去。
再往后,是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
白马本就丰神俊朗,但在黑马面前,竟矮了半头。
那黑马,毛色油亮,配着雕花银马鞍。大眼睛微垂,耳朵和眼毛都向前伸着,竟似高人一等的模样!
马上所坐之人,头上是海龙帽子,黑貂皮披风。整个人,就跟钉在马上头似的安稳。
至于模样……却没人能真正的瞧得清。
因为都想看却又不敢,弯腰低头,向上抬着眼,看不明白。
每个人心里都如鼓捶一般,只感觉此人真如天神般英武!
前期的各种喧闹,在此人到了眼前时,却都安静了,只有马蹄声,和旁边白马锦衣少年的说笑……
墨如海后知后觉,激动的对墨伊说:“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回京了!!”
“是齐王千岁!”人群里也传出叫声。
“齐王千岁归京了!”
“王爷打了大胜仗,凯旋而归!”
“王爷威武!”
声浪一下又起来了!
路过他们父女面前时,墨如海竟聊发了书生意气,激动的叫嚷:“齐王殿下威武!”摘下帽子,挥舞着高叫了起来。
墨伊咯咯的笑了,她都不知,父亲还有这么热血的一面。
黑马上的男人微微侧目,只见中年男子和身边的小姑娘,正大笑着对视彼此。画面温馨……
想自己在前线奋力拼搏,为的,就是黎民能过上这样安稳的日子。
嘴角微勾……眨眼间,就过去了。
身后是十几二十个看起来模样都差不多的护卫,又有几名重甲兵士收尾。然后是各种官员的马车,最后有军士押着车队,似乎还有囚犯……
轰隆轰隆的过了老半天。
这前后的仪仗太威风了,墨伊目不暇接,“爹爹,王爷好威风啊!”
墨如海点头:“那是当然!齐王千岁,是皇上原配妻,仁德贤皇后的唯一嫡子!身份高贵得不得了!麾下十万赵家军,装备精良,骁勇善战,这回听说是大胜而归!妥妥的国之栋梁啊!”
“爹爹,王爷这是去皇宫见皇上的吗?”墨伊踮着脚尖,脖子都酸了。
“那是自然!王爷刚回京,肯定要去敬见天颜了呀!皇上,也会想儿子么!”
齐王李倞,由十四弟李昌陪着,往皇宫行进。
这一路,李昌的嘴就没停,一直在讲各种消息,比如:皇上去年又病了一场,大半个月都没上朝,太子监国。太子这两年,行事稳当得很,给他的感觉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太后娘娘的记忆更不好了,认不清人,记不住事。话来回说,还转头就忘。
“七哥,皇祖母估计都不记得你了!”李昌笑道。
还说皇上最疼的,还是小董贵妃。
李倞听到此,眼神阴沉,嘴角带着轻蔑。
这位小董贵妃,是死了的董贵妃的堂妹。长得虽然比董贵妃稍逊,但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给皇上生的十五子,已经八岁了,“父皇偏疼的很……”李昌撇撇嘴。
董太师以及长子,已经消除了上次董贵妃出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圣宠依旧。
“董老大人与刘大人争了很久,他有皇上撑腰,势均力敌。长子董名池也起来了。七哥,你要小心,过去的梁子还没揭过去呢。”
李倞淡然一笑,想揭过去,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去年十哥没了。前几天听说三哥也不大好了。”
自此,皇上十五个儿子里,还剩:“三哥,四哥,太子,七哥你,九哥,十一,我,和小董贵妃所出的十五。”
这些年,没新人进宫,自从有了小十五后,再没皇子皇女出生了。
“皇后娘娘跟太子一个风格,位子坐得稳当。”
“太子在朝中,口碑不错,从无任何不好的传言。太子妃口碑也好,只是还没有嫡子。”李昌又挤眉弄眼的说:“七哥,东方没跟您回来啊?八成父皇要问了。玉安她……”
“她如何?”这是李倞主动的问的第一句。
但李昌知道的并不多,“别的我也没注意,只是有一回,廖峰喝多了跟我说过,他的一个死党……我也认识,长得姑娘似的好看。说是前两年,玉安公主有段时间……总缠着他。公主府有事,还给他下贴子。廖峰说……嘿嘿,八成是看上他了。
不过那人成亲早,都有儿子了,不敢沾边,家里就给他谋了个外差离了京。可没过多长时间,他家就出了事。父叔落了罪,发配了。那男的也吃了瓜络,说是死在外头了。现在,家里妇孺搬到通州,日子艰难。廖峰得空接济一二。也不知道此事是不是跟玉安有关。”
李倞冷笑,“你回头跟这家人联系,也去接济一下,看有什么说的。”
“哎!”李昌答应。
李昌的生母朱嫔,是李倞生母赵皇后身边的女官,李昌还有一兄,已经不在了。
“你母妃位份提了吗?”
李昌脸色不好,轻声说:“多年一直未动,不是想不起来,就是有理由。不过,母妃想得开,只说平安就好。有七哥关照着,她银钱不缺,日子倒也不难。知道七哥回来特别高兴。让我跟七哥说,您的亲事怕要提及了,自己要有个底。”
“你的亲事呢?”
李昌之前有个未婚妻,还没成亲家里就出事了。
“母妃跟父皇说不上话,又担心再像上回,想再等等。反正我也不着急!”
前头的队伍停下,并闪开了路。
皇宫到了……
034不见就想
宫门口站了一堆人。
看他到来,几个青年上前,“七哥!”“七弟。”
锦衣华服,脸上客气的笑,与李昌的亲昵不同。
大太监刘素,满脸是笑的行礼:“齐王殿下辛苦了,皇上等候已久,遣老奴来迎!”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都来接了,齐王却大模大样的坐在马上不动。
双胞胎护卫,分别叫赵左赵右。二人飞身跳下马,迅速站到黑马前。赵左拉缰绳,李倞才慢条斯理的下了马,摘下腰间配剑,赵右接了过去。
李倞凤眼环视了几人,连同刘素,轻轻点头招呼,“各位,一切安好?”这高高在上的态度,引起众人心中不满。
但都不敢表现出来,“好!都好!”
“七哥,父皇在殿上等您呢!”
李昌热情引导:“七哥七哥,走了!”
四王李允默默的看着李倞不可一世的样子,明明自己是他哥,却还得跑来迎他!
心中暗叹:他小时候是跟着李珍的。董贵妃受宠,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跟着李珍,能沾着光。想沾光嘛,就要说先太子的坏话,结果他被明安骂,李倞打。
事后,竟然都白挨了!
母妃拼命劝,自己服了。
有没服的,结果……
……最后他们全死了!活该你们都倒霉。
如今,他只随大流,四不靠。
只盼着眼前的混蛋,能再次掀起
腥风血雨,争个你死我活,自己成为最终受益的……
李倞态度傲慢,也没影响刘大太监的笑脸,微躬着身的在前引路,向他汇报着皇上想儿子的种种表现。
大殿门口,站着当朝太子李焕。身边是他的死党九王李普。
太子头戴金冠。披着深紫色貂毛披风。
看到李倞,往前迎了两步:“七弟!你终于回来了!”声音喜悦。
李倞表情未变,微微一行礼:“五哥!”
“七弟又是两年多未归,为了父皇和朝廷,真是太辛苦你了!”
皇上的十五个儿子里,除去死了的李珍,就属李焕长得俊。鼻直口方,眼如星,牙似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更别提那真诚而舒朗的笑容了,总让人无端就产生了信任与好感。
九王李普,看到李倞便心发虚,全身都开始隐痛。
他被眼前的混蛋打断过胳膊。挺严重,留了后遗症。
直到现在,但凡胳膊疼,立刻就会变天儿!比他娘的钦天监都准!
这个恨,不死不休!
他竭力隐藏着心中的恶意,上下打量着李倞。
在外头喝风吃土,大仗好几场,他竟然没死!还凯旋而归!真是老天不开眼!
原配皇后唯一的嫡子,身份高。
有那么多功劳,本事大。
很了不起是吧?!
呵!可惜,不管你有什么成就,都是为眼前的太子,做的嫁衣裳。功劳越大,你死得越惨!
太子这几年,父皇器重,朝臣拥戴,位子稳稳的。
父皇那身子……如风中之烛般摇晃着,只要太子不出大错,这位子就跑不了!
只等本王助力太子上位,到时唯一的请求,就是把你削骨剥皮,以解心头之恨。
他满脑子都在意淫着凌迟李倞的场面:他如何乞求。如果跪在自己脚下狗一般的呜咽。最后嚎叫、绝望……画面清晰而生动。
所以,他望向李倞的眼神,也变得狠戾而恶毒。
突然,李倞狭长的眼睛,冷冷的扫过他……
顿时,李普从头到脚的惊出一身冷汗,浑身都痛了。赶紧推出了一个无辜的谄笑。
李倞对李普毫不掩饰的轻蔑一撇,便转身,由太子陪着进了殿。
皇帝,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原配嫡子进来。
黑里透红的脸庞,健壮的身躯,霸气外露。跟旁边的和煦文雅的太子,完全不同!
这是发妻赵氏念慈留给自己的唯一儿子了。
思念与悲痛相纠缠,让他老眼湿润……
李倞,已经把帽子和斗篷都脱了,里头是一身戎装,长腿大步,旁若无人的到了眼前……
“儿臣,见过父皇。”他离皇上很近的下跪。
皇上却还在愣神……
这个儿子是他唯一需要考虑,才能决定怎么对待的人。
去年病重之时,他也是自己想得最多的。早年,他夺嫡时的种种,有顺利有不堪,但每朝每代都是如此,什么可多思的。
登基之后,大权在握,虽有动荡,但也都闯了过来。
太后不是生母,大家都是几分客情,相互里不为难。
赵皇后是发妻,性子大度,做事稳重。方方面面都合心意。
现在江皇后,更是内敛而小心。
他最爱重的大小两位董贵妃,心思无非也就是那些,用情却不用他费神。
儿女们嘛……他的脑海里的,一个是明安公主,一个是皇子李珍。
这一女一儿,是他亲自带过的。一个肆意明朗。一个胆大嚣张。他把他们养成了自己希望、却始终成为不了的人。
而眼前这个混蛋!
天知道,当初念慈为他生下这对龙凤胎时,有多高兴啊!
可如果说:明安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那这浑蛋就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他打李珍!骑在地上打哪!乌眼青,差点瞎了眼!
那可是自己最疼的儿子!
皇上脸上似喜似悲。
……可是最后,都死了。他敬重的皇后,最宠的董贵妃。视若珍宝的明安和李珍……都死了。
贵为天子,一言九鼎,翻云覆雨。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但他,却无法留住她们……
那种深深的恨意和无力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和羞辱。
眼前的儿子,骨子里的狂傲之气,随着年龄增长,只加了贵气和深沉,没减轻分毫。
“万岁爷?”刘大监笑咪咪的提醒:“王爷这身板儿,您瞧着是不是也很意外?”
李倞微收着下巴,一双狭长的凤眸低垂着,薄唇轻抿。脸上更是看不到任何的孺慕、恭敬之意。
宽肩,结实的胸膛充满着张力。即使跪在自己面前,也能感受到他强硬的态度。
自己温和睿智,念慈温和雅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起来!坐!”
“谢父皇!”李倞起身,坐在皇上下手。
太子从善如流的坐在他对面。
035一见就烦
看李倞对太子一点相让的意思都没有。
皇上又起了愤怒。
现在这个浑蛋可不得了!
手里十万赵家军精锐,还有归他统管的三十万兵马。
几场硬仗亲自打下来,回来就还是这副嘴脸。
朕的身子骨,可不经折腾了。这个混蛋可别再给朕出幺蛾子!
当下没好气儿的说。“有没有受伤?”
李倞简答二字:“未曾!”
太子在旁边代他补充:“父皇,七弟荒漠、旷野征战,小磕碰恐怕是难免的。刚才儿臣让人打听了一下,七弟并未重伤!请父皇放心!”
又转向李倞:“七弟,去年父皇身体微恙,一直很想你。你即回来了,就多陪陪父皇。”
不打算扯这些闲篇儿,李倞直接拿出折子,“父皇,这是儿臣的简报。”
刘素连忙接过来,转交皇上。
皇上忍了口气,打开细细的看。
因是简报,一会儿就看完了,沉思了一下,问:“青关往西,一直到哈旺沙。渭青河大拐弯处往北三百里,朕是让你拿下来的?为什么会这样?”
李倞淡然回:“回父皇:这片地,千年来住着一个叫哈瓦真的部落。以渭青河的转弯处的撒齐山,为祖先的发源地。每年一次小朝拜,三年一次大朝拜,延续了千年。是不管流多少血,死多少人,打散多少次,最终又会回来的。这个部落凶悍而执着。即使收回来,咱们也拿不踏实。大小冲突会不断。与其损兵折将,耗费物资,不若让于对方,换些更为实用的。”
“那你不请示就自己做主?”皇上啪的把折子摔在地上。
李普心中暗喜,这下得罚了吧?
太子却又替李倞解释:“父皇,有关这个部落,儿臣也过了解。七弟的顾虑,在儿臣看来,也确是存在。归过来,咱们不管,等于没有。可要是管,除非,把这个部落男子屠戮干净,也才能换得若干年的安稳……父皇,若不然,看完七弟置换的条约,再做定论?”
皇上冲太子点头,对他的解释表示满意,看来是用了功的。
而那个狗东西,面沉似水,安稳的坐着。
太子为他说话,别说表示感谢……他就跟没听到似的!
怎么一见他就烦呢?
皇上忍了口气,“把文书箱子抬到御书房,着方文锦等人先看。”
刘大太监示意小太监。
李倞又拿出一个匣子:“父皇,这是这场战役中,军官阵亡的名册。请皇上斟酌安抚!”
“……靖安侯父子,唉!怎么成这样。”皇上不禁皱眉叹息。
“儿臣原本留着梁涛在云城。后来他听说梁侯被困,心中着急,跑去救援。父子阵亡,令人十分痛惜。”
靖安侯是皇上的发小,很是难过,“靖安侯无后啊……”别看梁家军只有三万,但兵精马壮,可不能以数量衡量。
“他们父子的遗体先一步归京了,如果梁夫人有所请求,还望父皇照看一二!”
这是他进门说的第一句软话。
皇上转头吩咐:“太子替朕留意着。”
“是。父皇!”太子答应。
皇上又对李倞说:“阵亡和受伤人员的安排,朕已经着户部和兵部起草了。你这里总人数报来,再让他们细化。等拿出东西,再行商议!”
“儿臣谢父皇。”李倞。
“老七,东方……他没随你回来?”皇上的眼神阴沉。
这一下,太子也收了笑容,眼神复杂的盯李倞。
东方就是东方得香,安国公的独子。
太子的亲妹妹--
玉安公主的驸马。
还是……李倞的双胞胎姐姐,明安公主的青梅。
如果姐姐没死,恐怕他们早就成亲,且有儿有女的了吧……宫里的氛围,令李倞忽的想到往事,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到,眼睛一眯,长长睫毛掩盖了情绪。
“父皇,那边还有不少善后事宜,东方要留下。或许,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回来的吧!?”这语气,很有些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