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不哭,你哭我会心疼。”
大片泪水浸湿男人的肩头,陈窈哭了好一阵子,才抽泣着抬起头。
她本就生得极美,长长的睫尾挂着晶莹的泪珠,眼角红晕,被泪痕斑驳的面尤为楚楚可怜。
裴照七眼底溢出心疼之色,轻柔地用唇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擦拭眼泪。
“都是你的口水。”还没亲两下,陈窈脸一侧躲开,略显嫌弃地抹了把脸。
裴照七一顿:“……”
他不听,使坏地去蹭她脖子的痒痒肉。
陈窈这下笑了,“好了好了。”
见她终于笑了,裴照七言归正传地问,“窈娘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
“我……”陈窈对一傻子说不出来自己的委屈,她沉吟片刻说:“我想你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裴照七:“……”
陈窈就算说了这傻子也给不出任何有用的出路,何必白费口舌,不过有裴照七陪着她,她好像也没那么难过,“相公,有你在真好呜呜呜~”
说着,陈窈哼唧着扑在男人硬实的肩,灼热的心跳与他仅仅依偎。
女人这般软软的身子向他涌来,裴照七心尖都被她这一抱融化了。
男人顺势揽住她纤纤腰肢,清澈如月的眸光顿时变似墨一般沉,扣住女人脊骨的指腹摩挲。
嗯……没骗人。
两人就这么紧贴着彼此,也不顾天气的炎热,相拥了好一会儿。
裴照七拍了拍她的脑袋,又问:“娘子,最近没出摊都是因为想我吗?”
陈窈抬起头来,摇头说:“那倒不是。”
裴照七:“……”
“因为……”陈窈吸了吸鼻子说:“花颐村的人最近不喜欢吃馄饨,我就没出摊。”
太复杂的她就算说了这傻子也听不懂。
裴照七脑子直来直去,没深究她的话,“那你去花二村、花三村、花四村啊!总会有人喜欢吃我家娘子包的馄饨。”
陈窈被他逗笑,“哪有二三四村啊?”
陈窈眸子转了转,一经裴照七提醒,她脑中忽闪出一主意。
花颐村一小小村落容不下她,她可以去别的村,甚至城里——嬅京。
这办法是可行,但城中的贵人都是见过世面,她包的小小馄饨不知能入他人眼吗?
可如果再继续坐以待毙地等下去,全部的家底迟早要花光,不如闯一闯!
陈窈决定了,明儿个她去城中!
裴照七听完后,表示支持,“窈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陈窈凝眸看他,一傻子能帮上什么忙?
别说,还真有一个忙。
陈窈眼神坚定对裴照七说:“今晚不准你碰我!”
裴照七:“……好。”
翌日一早,天色将将亮出头。
陈窈起床,收拾馄饨小车,她带得混沌不多,一来路途遥远不便携带太多,二来她对城中不熟,拿捏不好他们的口味。
裴照七帮她装上车,还塞进去几块干粮,不叫她在路上肚子,然后说:“窈娘,你何时回来?”
这个陈窈可不好说,她指了指地下摆的一堆木柴说:“你把这些劈完我就回来了。”
裴照七有些失落,因为这小把他不出半刻钟就能劈好,但他为了不耽误窈娘,还是笑着说:“好,我等你。”
陈窈与裴照七挥手告别,推着车从花颐村出发了。
太阳缓缓升起,几缕阳光穿透晨间薄雾,尘埃浮动,淡出散光后的两道人影。
庞氏眯起眼来,瞧着陈窈离去的背影说:“她要出村去卖?”
吴春蔓一听,捂着嘴笑,“娘,你说什么呢?”
庞氏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两人对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吴春蔓敛了敛笑,“她到城里不会挣得比现在还多吧?”
她最担心这点,陈窈要是真挣得盆满钵满,风风光光地从外头回来,那真是又美又会挣银子,这样的女人不叫人惦记才怪呢!
“说不好,城中的人不一定喜欢她这副脸皮。”庞氏也没去过城里,她只不想让陈窈如意。
“万一喜欢她的馄饨呢?”吴曼春担心道。
“她那馄饨我尝过,当真是一点味儿都没有,清汤寡水,用刷过锅的水煮都比她做的强。”庞氏刚来时,陈窈用馄饨招待过她,当时要不是为了房,她才不会给面子呢。
这话听到吴春蔓耳朵里,就是陈窈即将要搬走,要露宿街头,要以乞讨卖艺为生了。
吴春蔓嘴边泛起一丝冷笑,“她有苦头吃了!”
车马骈阗,花天锦地。
陈窈穿梭其中感受更多的是富贵和繁华,她感觉两只眼睛都快看花了,路过发钗店铺门口,一晃而过的金钗比天上的星星还耀眼。
陈窈垫了下用手便能摸出的钱袋,她收起心思,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往前走。
来到一处街边,两旁全是像她一样的小贩吗,陈窈学着大家的样子,靠在一家干饼摊旁支起大锅。
然后,她便开始等。
等到快申时了,屉中的馄饨都快被日头晒得软趴趴了,也不见一人来光顾。
眼前路过的男男女女不是去买糖人,就是从布铺中领着大小包的绸缎出来,左右不在她的摊前停留半分。
陈窈头顶着烈日,实在太热了,感觉再待一会儿她都快倒地了。
正准备收拾推车回去时,一位男人上前问:“你这馄饨多少钱?”
可算盼到一个人了,陈窈明眸亮了亮说:“二十文。”
男人瞠目,感到不可思议,“多少?望月楼的馄饨一份才二十文,我瞧你是新来的吧。
陈窈没听过什么楼的,她问:“那你们这边卖多少钱?”
男人兴致很高,索性与她多讲了些,“像你这样,连个店面都没有的小摊一般是五文,如果是望月楼中有歌有舞二十文很值。”
“开个楼就能卖二十文了吗?”陈窈对城里的规矩不懂,讪讪地问。
男人听完直接大笑,大发善心般同她讲:“哈哈哈望月楼的馄饨有种特殊香,不是楼不楼的事儿。”
“啊?”陈窈听完眉心一蹙,更是一头雾水了。
难道那个楼里放了与众不同的香料在馅里,她要不要去买一碗尝尝味儿?
陈窈思绪飘远,压根没瞧见面前的男人正斜乜着眼,上下打量着她。
她虽穿着粗布麻衣却依旧盖不住她窈窕的身段,露出的小片肌肤堪比瓷白盏莹透,微皱的眉下的一双娇滴滴的媚眼,不由让男人刚在二楼注视了半晌,这才忍不住下来与她搭话。
随后,男人悠悠地从口袋处掏出一锭银子,颇为浪荡地说:“小娘子?你不如跟着我吧,以后就不必再风吹日晒地卖馄饨。”
陈窈听到他这话本愁苦的双眉一横,双目怒瞪,“就算我没成婚,也断然不会给人做妾,你若不是诚意买馄饨,不要穿着个□□衫在我眼前晃!”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瞅了眼身上的金蟾祥纹,这是他专门找绣娘的样式,象征的吉祥财气的金蟾蜍,怎么到她嘴里变得一文不值。
“……”
陈窈愤然,迅速收拾小车,她人虽穷但志不穷,不至于为钱信了男人的鬼话,她推小车的步伐愈发快,想去望月楼的决心也愈发坚定!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打听到望月楼在哪儿了。
陈窈将车与一棵槐树拴在一起,她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用帕子擦了把汗,又摘了一株红花,在手心中反复捻出汁水,红色的水浸染指尖,她轻蘸在脸侧几处。
至少看上去落落大方,不似村中劳作的农妇。
望月楼前,好多穿着华贵的男子喝得烂醉如泥,被好多女子搀扶着走,还有几个看上去清醒的男子,搂着女子腰的手却一点都不老实。
好像是……风花雪月之地。
陈窈捏紧袖口,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陈窈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中,风划过她的面庞,耳畔扬起的几根碎发如飞舞的花瓣,只不过灿似明星的眼眸却带有一丝生怯怯。
富贵迷人之景晃于眼前,陈窈这时看了眼她的馄饨小车,透过上面的锈渍与补丁,她仿佛看到庞婶对她落魄后的神气和得意。
比起这些她似乎更怕空手而归地回村。
随之,陈窈一咬牙,迈步跨进门槛。
楼面的景致更是别样风光,女人欢声笑语和男人秽言污语的交织,仿佛司空见惯般。
陈窈身在其中格格不入,很快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这时一名身着艳色,头点缀一朵硕大牡丹的女人出现在她身边,她轻拍陈窈的肩膀说:“这位娘子来我们望月楼有何贵干?”
陈窈被她一身香脂水粉扑面,差点没喘上气来,支吾着言:“我……”
这位女子身后还站了三五名和她穿得一样的女子,几人用绣帕掩着嘴,窃窃私语起来。
“看她的穿着,定是来这儿寻自己家相公的。”
“诶,也是个可怜之人。”
“还是问问吧,要是她相公也如这般寒酸,咱们不如做个好人,送个人情。”
“不过,这位娘子生得真好看,可惜遇上了个负心汉。”
“好看什么啊?牡丹姐姐,怎么不赶她走啊,可别耽误咱们开张!”
“……”
陈窈离得远,自然听不到她们言语中的轻蔑。
她微微颔首,低声说:“我想来碗馄饨尝。”
此话一出,牡丹还没说什么,身后最为伶牙俐齿的姑娘,她摆着裙尾站出来,故意挑逗般说:“我们这里卖艺卖身,就是不卖馄饨!”
话落,几个姑娘发出清脆爽朗的笑声。
陈窈低垂眼眸,羞红了脸。
二楼拐角处,一道铿锵的声音骤然响起,顿时打破楼下的僵持,“吵些什么呢?一个个都不干活儿,聚在这儿干什么?”
几位姑娘收起笑容,规规矩矩地退步,欠了欠身子,异口同声地道:“凤姨好!”
名叫凤姨的女人,穿戴比这里的姑娘们都要华贵。
她扫了眼面前的陈窈问:“她来做什么的?”
一旁的牡丹上前回:“她想来碗馄饨吃。”
凤姨稍微赞赏的视线在陈窈这张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笑了笑,好说话地吩咐下去,“不就一碗馄饨嘛,好说!你带她去二层雅间,上碗馄饨给她。”
陈窈欠了欠身:“多谢。”
众人散去,凤盛仙望着陈窈去二楼的身影,嘴角不明所以地勾了勾。
她刚才在楼上看了全程,这位娘子真是难得一遇的美人。
凤盛仙在嬅京开店数载,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便是她那双独具慧眼的厉眼,只要经过她手中的姑娘无一不比花还美。
况且还是陈窈这种天资,媚而不自知的女人,她不想错过这棵摇钱树。
陈窈跟着牡丹姑娘上了二层雅间,不多时,滚着热气的馄饨端上桌。
屋内陈窈一人,她倒了杯水,局促的心渐渐缓和下来。
目光落到眼前的小碗馄饨上,玲珑小巧的碗飘着肉眼便能数得清的混沌,真是精致啊。
陈窈舀起来放进嘴中,仔细品尝。
没尝出什么香来,只是一碗普通不过的馄饨罢了。
陈窈没吃几口,她打开一扇窗透透气,不巧被楼下别样的风景吓到。
载歌载舞的声中,女人坐在男人的双腿,前胸压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手中拿着一碗和她一模一样的馄饨,一口一口地喂进男人嘴中。
陈窈:“……”
她终于知道这馄饨到底哪里有香了。
来者吃的不是馄饨,而是覆着女人香的佳品。
陈窈撇过头去,立马阖上窗,坐在椅上一筹莫展。
她耍得那点伎俩在花颐村还能挣到银子,要是更大的城里需得进烟花柳巷。
陈窈叹了叹气,她还没到出卖自己身子来赚银子的地步。
许是嬅京不适合她乡间丫头来闯荡吧,她准备付了钱馄饨钱就走。这时,“咯吱”一声门响,凤姨携着风款步走来。
她坐在陈窈对面,手中轻摇一把绣有仙鹤祥纹的团扇,柔声开口:“姑娘,馄饨吃得怎么样了?还算可口吗?”
“嗯。”陈窈礼貌性地点头,随后拿了二十文钱放在桌上,不想多做停留,“谢谢款待。”
凤姨眉梢一翘,指尖将铜钱往前轻推,轻笑道:“这碗算我请你。”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陈窈明白。
陈窈没急于去拿桌面上的钱,反问说:“凤姨帮我解围,陈窈记在心上,但……敢问凤姨何求?”
凤姨展颜一笑,她刚找人去寻了,知道陈窈是从别村来卖馄饨的,一路上辛苦推着小车而来,却不想一无所获。
这样一位玲珑女子,别人慧眼不识,可她风望仙是个惜才之人。
“我最喜与姑娘这般聪慧之人打交道。”凤姨敛目,收起摇晃的扇子,正色说:“我见姑娘长得端正,不如来望月楼中卖馄饨……”
话还未说完,陈窈冷冷地打断她,“但要坐在别人腿上。”
风姨面不改色道:“望月楼不做亏本生意,来我这儿予你而言益处多多,可别浪费你这般绝色皮囊。”
“我是不会……”陈窈义正词严地拒绝,却被凤姨打断。
“不要着急拒绝我嘛。”凤姨将一支钗环放在她眼前,笑了笑说:“等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陈窈从望月楼出来,手里握着凤姨给她的珠钗,长长的流苏垂落,澄莹的宝石闪着光彩,玲珑巧致。
“想通了就带着这根钗子来找我!”
凤姨的话回荡在她耳畔,不过她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踏进望月楼一步。
陈窈缓缓回头,迎着夕阳西下的淡光,最后望了眼这偌大的嬅京,才短短半日真迷人眼。
但她深知,花颐村才是她的家。
就当繁华市井中的一座海市蜃楼,大雾散去,她也该走了。
陈窈转身,抬眼就见槐树下,一道熟悉的影子向她奔来
“娘子!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陈窈揉了揉眼,望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裴照七,愣了愣神说:“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家等我吗?”
裴照七喘着气跑到她面前,平复胸膛起伏,有些委屈地说:“我柴都劈完了好几堆了,都不见你回来。我担心你,就来……来了。”
“可……可你怎么找到我的啊?”
陈窈想不明白,她来嬅京的路都是走一步问一步的,有时走小路有时走大道,她一路走过来的都费劲,更别说傻里傻气的裴照七了。
“我路上问阿嬷阿伯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位貌似天仙的女子,他们都说见过给我指路,我就找到你了!”裴照七扬起下巴,嬉皮笑脸地说。
“少哄我开心。”
陈窈嘴上说着不买账,但在累了一整天,见裴照七不辞辛苦来找自己,唇边还是忍不住弯了弯。
裴照七跟着她笑了笑,继而说道:“窈娘,咱们的馄饨卖出去了吗?”
陈窈垂眸,轻“唉”了声说:“我回去和你说吧。”
“咱们回家!”裴照七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两人刚走两步,陈窈脚下步子一顿。
“怎么了,娘子?”他回头问。
陈窈推着车走了一路,脚趾尖被布鞋头给磨破了,去望月楼时她就已经痛的不行了,为了让人看得起,她硬是忍了许久。
本想着去买双舒服的鞋,既然裴照七来寻她了,这笔钱她果断省下。
陈窈昂起脑袋,泪眼汪汪地道:“相公,我走的脚疼~”
裴照七见状,哪还舍得让自己家娘子受累,没半点犹豫地蹲在她面前,宽阔的背肌似连绵的山海般,“窈娘,上来我背你!”
陈窈:“不行。”
裴照七转过头去,双眼迷茫:“嗯?”
陈窈眨眨眼,指了指一旁的小车,“还有它呢。”
男人双臂的肌肉绷起,在烈阳下推着馄饨小车前行,车上载着陈窈,她不时用帕子为他擦拭汗水,两人就这样依着余晖慢悠悠地回到了家。
陈窈从车下来时腿都坐麻了,她松了松腿后,把小车收拾好才回头找裴照七。
裴照七早就累得不行了,他坐在木凳用竹扇扇风,汗似雨水般浸湿衣衫,流利的线条隐隐约约透出。
相比起陈窈,她一身轻松,甚至在车上打了个小盹,要不是车轮子不小心碾过石块,她还能继续睡。
陈窈倒了杯水递过去,“累不累啊?相公。”
“不累。”裴照七接过,一扬脖全喝进去。
陈窈知道他一路上驮着她辛苦,打算明日补偿他,多陪陪他,“我明天在家陪你,好不好?”
裴照七乌黑的眼眸眨巴了下,望着她说:“窈娘,你明天不在城中卖混沌了吗?”
“嗯……城中的人不喜欢吃我的馄饨。”陈窈不可能全和他讲的,尤其是她在望月楼发生的事。
裴照七:“窈娘试试卖别的呢?”
陈窈摇头:“我只会做馄饨。”
“对了。”裴照七忽然想起,急匆匆地道:“窈娘,你脚伤好些了没?”
说起这个,陈窈都快忘她脚还受着伤呢。
正想看看自己的伤势如何,裴照七却先她一步,有力的臂在她腰间一环,轻柔地将她抱到桌上。
裴照七半跪着按住她脚踝,放在自己膝盖上,替她脱去两只布鞋,露出一双极为秀气美足,美中不足的是脚尖破皮的红肿,几个趾头无一幸免。
陈窈都惊了,本以为现在不疼了应该没事,结果这么严重。
她赶快吩咐裴照七,“你去罐子里拿些三七粉来。”
裴照七拿回来时,手中还多了一块布,他将粉散在伤口处后又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轻松地打了个结,最后用剪刀一剪。
等他做完这一切抬起头时,发现陈窈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看。
裴照七歪头,“娘子?”
陈窈感到不可思议,这还是她那一天到晚只会劈柴的相公吗?
她收了收下巴,缓缓说:“你被邪祟附身了?”
裴照七:“……”
陈窈:“你过来?”
裴照七不知何由,只一副呆呆地样子照她说得做。
男人身影骤然立起,似严寒中的柏树傲然挺立,斑驳的木桌落下一道影子。
陈窈从袖中翻出两颗花生豆,捏起一颗放他眼前问:“这是什么?”
裴照七不假思索:“银子。”
陈窈放心了,舒了口气:“嗯……是我相公。”
裴照七:“……”
“窈娘,你怎么了?”
陈窈微扬下巴,狐疑地盯着他脸,“你还会给人上药包扎?”
她刚才都吓死了,看着裴照七熟练地给她包扎伤口,她还以为裴照七忽然不傻了呢。
“我看你之前就是这样……”裴照七顿了顿,清澈的眼底宛如一汪湖水,不应有假,“我也想照顾你。”
陈窈想起来了,那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当年她救起奄奄一息的裴照七后,每日每夜地照顾他。但碍于俩人都没成婚,陈窈不敢在青天白日里大胆地给他上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要扒开他的衣服,盯着他裸露的肉。
陈窈光是想想脸就红得不行,只好等裴照七睡着了,她再偷偷给他换药。
这样的话,裴照七在她的眼里顶多是半具尸体,算不得什么男人。
不过嘛……听裴照七现在这番话,她反应过来,皱眉道:“你当时没睡着啊?”
裴照七挠了下头,如实回答,“本来是睡了,但一碰药就被疼醒了。”
陈窈听后,缓慢点了点头。
虽有点娇羞,但这也倒情有可原,她还没细想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就被裴照七打断思绪,“娘子,这几日你好好在家休养吧,换我来照顾你。”
陈窈随意地将脚搭在他肩上,娇气一哼,“你个傻子能做什么?”
裴照七较劲,目光坚定,“我才不傻呢!”
“行行行,你不傻。”陈窈拧不过他,就当他随口说说,又盯起自己的两只脚尖来。
别说裴照七包的还挺有模有样,像个小白蘑菇一样长在她的十趾,显得她的脚踝又细又白。
陈窈视线缓缓往上一挪,裴照七身影映在淡淡的光里,她不由多停留了会儿。
不知什么时候,裴照七身上的汗落净了,他卷起的袖口下,展露一截精壮的小臂,凸显的经脉似几条青龙盘旋。
“相公?”她轻声唤裴照七,比往日里多了几丝柔情和戏谑。
“嗯?”裴照七仰头,还是一副傻愣的模样。
“天都黑了,还不快抱我去睡觉?”陈窈似笑非笑,媚眼如勾,好整以暇地张开双臂等他来抱。
裴照七眼睛一瞬亮了,像是吃到蜜罐的孩童,单臂揽住她细如游蛇的腰,抱起就往床上走。
陈窈拥着他的脖颈,鼻尖有意无意地去探他凸起的喉结,炙热如漆似火般铺洒。
男人手掌托着她的臀,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俯身唇对唇亲了亲她。
陈窈两条玉臂顺势攀上他结实的背部,宛如灵巧的小鱼与他身上游荡、缠绵。
她轻轻闭眸等待更深入的接触,这时裴照七却倏然起身,正儿八经地给她盖好薄被,板起不太严肃的脸来,“不行,你来癸水了。”
陈窈登时睁开眼:“……”
糟糕,她都忘了之前撒过的谎了!
这夜陈窈为了圆谎,没再去勾搭身侧呼呼大睡的裴照七,她略有不爽地任由这块木头抱着入睡。
馄饨生意被人堵了门道,陈窈日子也过得没滋没味,她困在小小的一间屋里,做什么都没精神。
“窈娘,我们今晚还吃这个吗?”裴照七搅着快稀碎的菜糊糊,颇有嫌弃地问。
陈窈放下勺子,“你不想吃?”
“可我们已经吃了很多很多很多顿了。”裴照七算不出多少日子来,但他记得很清楚,“自从你上次从城里回来,我们就没吃过别的。”
陈窈:“……”
今时不比以往,他们连平日里买的猪肉都吃不起,只能依靠院后的野菜填肚子。
即便不花一分钱,但这野菜生长的
速度实在赶不上他们顿顿都拔来熬粥。
陈窈也没办法,除了匣子里的钱,家里没有一分,但不到走投无路之时,她是不会拿出这些宝贝钱来用。
“你想吃肉吗?”陈窈说。
“嗯!”裴照七狠狠点点头,然后吸了下鼻子,惊喜说:“我好像闻到了肉味。”
陈窈跟着他一起闻,空气中弥漫的肉香顿时往她鼻腔里钻,而且味道愈来愈浓郁。
想都不用想,定是隔壁故意寒碜他们,用扇子将煮肉散出的香往他们这边吹。
陈窈刚问裴照七时,其实她也想吃肉,这几天的清汤寡水实属吃腻了,但这般被人欺凌,她不由握紧了拳头,“相公,明天我带你吃肉!”
“今天不行吗?”裴照七闻着阵阵飘香,肚子咕咕叫了声,他一刻都等不及。
陈窈一噎,和他解释说:“明日咱们去城中,找家酒楼吃肉,难道不比他们炖的爽快吗?”
“可……咱们不是没银子嘛,怎么吃肉?”裴照七不信。
“先去当铺,把金钗给卖了就有了!”
陈窈想了下,左右她是不会再进望月楼和凤姨有什么牵连了,不如把这钗子给卖了,还能赚点钱,撑过这阵子再说。
“哦。”听完后裴照七没被打动一点,蜷在木凳上恹恹。
见他没多欣喜,陈窈说:“你怎么了?”
裴照七吞了吞口水,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说:“可我现在就想吃。”
陈窈:“……”
都是被隔壁诱惑的!
陈窈无奈,拿起碗一口一口喂进他口中,哄他说:“乖~,吃完咱们睡一觉,明天你就能吃到肉了。”
裴照七依旧耷拉着脑袋,死死闭着牙关,对她喂进的粥没吃进一嘴,汤粥如瀑布一般流到下巴。
陈窈对裴照七的耐心比他们家所剩的银子还少,她嘴角一撇,也不伺候他了,撂下的碗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吃就睡觉!”
话落,陈窈气哄哄地起身吹灭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随后她躺下和衣而眠,那架势一点都没想管嘴边还挂着菜汤的裴照七。
裴照七:“……”
不知过了多久,陈窈耳侧传来挪动的脚步与细微的水流声,她在伶仃的混杂声中沉睡,连身边的床榻凹陷都没发现。
身后热气逼近,女人纤纤的腰身被圈住,似一捆柳枝在渐渐收紧,不光在腰间,如同强韧的梗茎在她双腿/间游走。
陈窈眉头微皱,迷迷糊糊间拍了下身后不老实的男人,轻声警告他:“好好睡觉,手别老乱摸。”
裴照七一到这事儿上如同失聪般,对陈窈的话从左耳进又从右耳飘出。
男人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炽热的气连着湿润从她中衣下摆钻,渐有遍布全身之势。
“大晚上你要干什么啊?”
陈窈被他弄得彻底没了困意,也激起了她的不耐烦。
裴照七倏尔从她胸口处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吃肉。”
陈窈:“……”
这觉注定睡不好了。
自从回来后,陈窈都没细看过凤姨给她的珠钗,现在马上快要当了,她却有点舍不得。
陈窈今儿个穿了件深色长裙,腰间璎珞纹路镶嵌,衬得身段婀娜多姿,如墨的乌发配着这支钗子点缀,让女人本就娇媚的小脸更是如花似月。
裴照七在一旁早就看呆了,从身后不动声色地搂住她的腰,贴蹭在她脸侧说:“窈娘,你真美。”
这钗子特别映衬她的脸,陈窈将钗子摘下,左看右看甚是喜欢。
裴照七看出她的不舍,亲了亲她的脖颈说:“窈娘,你要喜欢就别卖了。”
陈窈又重新插回头顶,颇为倔强地说:“这不是为了给你换肉吃嘛。”
裴照七:“咱们别换了,我昨天已经吃过了。”
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