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by法采
法采  发于:2025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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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泠静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叫了他表字,但他总算是停下来了。
她跟上前来,“此事是我不对,缘何打旁人板子?”
她知道他气在什么地方,“下次我来寻你,立时就让管事给你通禀就是,别打他们了,行吗?”
她还真是明白,陆慎如瞥了她一眼,但她又没完全闹清。
“没说对。”他沉声,低头看去她的眼睛。
杜泠静不知自己还能怎么更正,男人见她脸上的迷惑,料想让她自己想是不能成了。
但他也没再告诉怎样才是对的,只往那两个被拉出去的师徒管事处看了一眼。
“发出去吧。”
他终于松了口,两位管事劫后余生,大汗淋漓地叩头道谢,又跟杜泠静道谢。杜泠静实不敢受,他们不过是因她受罚而已。
但她这会若不受下,某人说不定又要发火。
她连忙摆手让他们快快去了。
两人逃过一劫。外院书房前一时没了动静。
外院书房是一整个院落,唤作远岫阁,院落阔大,里面既有他的书房,也有他偶尔回家晚了,宿在外院的卧房,还两间大小不同的会客小厅,还连同着平日里侯府幕僚们议事的地方。
远岫阁里里外外都有侍卫把手,等闲人进不来,杜泠静也是第一次进到里面。
此刻他不说话,远岫阁里便如被冰冻起来一样,一点响动都没有。
还是崇平又从外面走了回来,上前禀报道是锦衣卫指挥使魏玦,从福建回京来了,派了人来同侯爷道贺新婚。
男人听是魏玦派来的人,便叫了人往一侧的厅里叙话。
他转身就要进到那小厅里。
杜泠静却不知要往何处去了,思量着要不先回正院,脚步刚往院门前去,他一回头就看住了她,将她脚步定在远处。
杜泠静有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退回脚步,退回到他远岫阁的卧房中。
他叫了魏玦派来的人说话的小厅,就紧邻着他的卧房。
杜泠静刚坐下来,就隐约听见隔壁的话语声传来。
那位魏指挥使,杜泠静其实与他相识。
彼时还是她随父亲在京中的那几年。先帝的孝容皇后,时常招她进宫伴驾,而魏玦则是皇亲国戚,她和裕王殿下遗留下来的年嘉郡主,以及魏玦,颇为在宫里见过几次。
后来皇上继位,魏玦父亲成了国舅封了信云伯,母亲则特封保国夫人,他与信云伯父子二人皆入锦衣卫,之后信云伯过世,他承袭爵位,未几载,皇上亦提了他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而保国夫人则是永定侯陆氏出身,虽不是陆怀如陆慎如姐弟的亲姑母,却也同宗同枝,因而两家相交紧密,陆侯与魏指挥使也算的一双表兄弟。
原先京中许多人猜测这位侯爷多年不曾成婚,是在等国舅爷家的小千金,也就是魏玦的小妹及笄,但圣旨下来,他却娶了她过门。
这会魏指挥使派人给他送了贺礼,他收了,完全不避讳地问起魏家的情形,又问了魏玦此程往福建办差近一年的状况。
这些话都传到了他的卧房里。
他是故意都说给她听得,就如同他让她留在远岫阁里一样,告诉她,他的一切她都可以翻看。
她还有什么疑他?
杜泠静暗叹。
照着他不讲出口的意思,先在窗边听他同魏玦派来的人说了一阵,然后缓缓打量起他在外院的卧房。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东西。
他似是偏爱些檀墨色的木料,房中黑沉冷肃,也利落简洁,又不失矜贵之气,同她自己的书房,父亲和三郎的书房,尤其是三郎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武将权臣的书房,是他陆惟石的地方,甚至连每一丝空气都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杜泠静在其间慢行了起来,手边是他的书案,上面叠着一沓宫里发下来的奏折,他似乎总会看得不耐烦,旁边放着一只方缸,里面还有他不耐丢掉的。
零零散散,杜泠静用一只还能动的手臂,替他简单整理了一下。
他书案上的茶盏是用墨玉大成了极薄的模样,亦是方的,上面似是雕了淙淙山间清泉。
杜泠静微愣了一下,转眼却看到他书案上,正放着一张废纸。
上面列了好几个官职,皆是朝中要职,但一个个全都划掉了,唯独留下江西按察使这一职,他用墨在旁点了两点。
他的字凌厉又不失沉稳,如山石开辟,傲立山巅。
杜泠静默然看着,忆起下晌在京外,他用廖先生提及的江西按察使这一位置。
看来他果真不是信口一说,是真的在此之前就思量好了,全无强迫先生改志之意,可见对于拂党众臣,真是去留任意。
若他早早就是为了拂党而来,以他的心性怎会轻易任他们去留?
杜泠静立在他书案前多看了几眼,用镇纸替他压了那纸,转身走到他的卧房一侧。
相比他同她在正院里的床榻,此间只铺了薄薄一层被褥。
杜泠静微微有些惊讶,若他习惯了睡这么薄的硬床,平日里与她在正院又怎么铺了如此厚实的被褥?
她立身歪着头看着,隐隐有点明白,床榻间属于他的气息更重了,她脑海中一些夜间情形,连忙从他的床边离开了去。
她略一转身,被眼前的事物引住了目光。
他的床边竟悬着五把刀剑,高高地挂在檀木剑架上。
她一柄一柄地看过去,那檀木架上或刀或剑,一柄比一柄重,一把比一把长。
每把刀剑都有残缺,可见非是摆设,是上阵杀敌时切实用过的,隐约间,还有沙场上的血气散出。
她不禁抬手摸了摸那些刀鞘剑鞘,四柄都极其沉重,但还有一柄悬在侧边的,似是略轻一些。
那是一把泛着银光的剑,跟其他几把都不太一样,剑鞘纹路更显轻盈。
她看过去,恰好崇平进来奉茶,见她立在这柄银剑前打量,道了一句。
“其他四柄都是侯爷的,但这把剑,”他微顿,“是二爷的。”
陆氏二爷,陆恒如。
二爷陆恒如的外家便是荣昌伯府杨氏。杜泠静不禁想起了下晌,杨金瑜质问陆慎如的言语。
她不由问了崇平,“二爷……是为侯爷挡箭而死?”
崇平放下茶盘,跟她点了点头。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侯府怀疑有鞑子渗透在朝堂百官当中,弘启十四年陆氏率永定军出关对战鞑靼,却因文官联合起来要投降讲和,而延误战机,令陆氏遭遇血海重创,可能与此关系莫大。老侯爷便令侯爷前去调查。
就是那年,侯爷刚查到些许头绪,突然有身份不明的人出现,直奔侯爷而来,竟要直下杀手。侯爷不曾防备,受了重伤,若非身手不凡,彼时就已命丧半途……
他念及此看了夫人一眼。
侯府机密,不好多言,他只道,侯爷在查探鞑子消息时受了伤,侯爷的祖父老侯爷放心不下,让二爷带人支援。
“二爷机敏,在途中也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只是待他同侯爷过去查探,却遭遇了突击。彼时冷箭直逼,侯爷受伤躲闪不及,是二爷跃身上前,替兄长挡下这一箭。”
旧事历历在目,崇平低叹。
“二爷是被人射穿喉管而死,侯爷在他死后,七天七夜都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是因为颈间也受了伤,或是因为二爷身死,之后再开口,嗓音变了,只剩如今的低哑。
之后线索断了,老侯爷亦因二爷之死遭遇重创,病情加重,但却令侯爷不许再查下去。
这一晃,多年已过。
但侯爷床边,还留着二爷惯用的那柄银雪剑。
崇平简单说了几句陆慎如与陆恒如兄弟的旧事。
杜泠静听到他说是查探鞑子之事,不禁问了句,“是在关外吗?如此凶险……”
不是关外,而是在山东……
崇平不由又悄然看了看夫人。
那年侯爷堪堪脱身,身后那伙人竟追杀不止,他们无奈之际潜入青州,又躲进了勉楼里。
此事瞒不过杜阁老,但杜阁老将他悄悄收留在了勉楼的隔层中,隐姓埋名地养伤。
关于勉楼的旧事,侯爷是怎么去的,经历了什么,最后又是在何等情形下离去,他自是一桩桩一件件都看在眼里。
但侯爷绝口不欲再提,他当然无法多说。
恰这时,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崇平见状,行礼退了下去。
他的房中,瞬间只剩下她与他两人。
杜泠静不由向他脖颈看去,他颈间是有一道不浅的疤痕。
如果每一道疤都代表这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那么他通身那么多疤痕,得经过多少事,才能练就出如今的铜筋铁骨?
过去的事,他很少提及,他总在筹谋之后,但谁人又能真的忘掉过去?
不过这回他脸色还是不怎么样,只是目光亦扫到了她身侧的银剑上。
陆慎如的目光定在了二弟的剑身上。
传闻总说领兵打仗的人,惯用的刀剑枪戟,有主人作战时流血凝成的灵魄。
他把恒弟的剑放在床头,料想若剑中有灵,或可引恒如到他梦中来。
但那小子,竟从未来过他梦里。
一次都没有……
只是眼下,他看向银剑,又看向一旁立着的受了伤的人。
忽的想起了一桩旧事。
那年夏日太热,勉楼的隔层更闷,他伤势愈合得慢,杜阁老哪里见过武人受得这些伤,唯恐他出事,不知从何处给他买了两盒治伤的药粉来。
此药必须贮藏在香樟木做成的药盒子里,每次用要以特殊手法取得些许,以免药效失散。
但杜阁老被前来寻他的读书人托住了脚步,便将此药的用法托给女儿,让她带到隔层外。
彼时她在隔层外问他,“这种香樟木匣里的特质伤药,公子用过吗?”
彼时二弟也在,一看这种药就一脸了然。他们行伍人家,什么样的伤药没见过。
只是二弟顽皮的很,模仿着他的嗓音突然替他道了一句,“没见过。”
他一眼瞥过去,却听她道,“那……我方不方便进来,给公子演示一下?”
她要进来,他缘何推拒?
他轻“嗯”了一声。
他一应声,二弟就瞧着他偷笑了起来。他脸有些发热,却稳坐着没动。
她很快进到了隔层里。
他身份隐秘,除了杜阁老以外无人知晓。
她不敢看他,且他身影隐在黑影里,她也看不见。
她只低着头把香樟木匣的药如何使用,跟他细细说了一遍。
他会用,目光只落在她脸上。
隔间里唯一的一缕日光照在她手边,也照在她长而翘的羽睫上。
她只来过他的隔层里两次,第一次是她捉耗子,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发现里面有人,大惊失色地跑出去找她父亲。
第二次,便是这一次。
他一时没听清她何时演示完了用药之法,见他不曾回应,也不敢多问,转身就要走。
谁料这时,她突然被什么绊倒,一下向侧边倒了过去。
他一惊,抬手扶在了她的腰间。
她则慌乱之下,一把按在了他手臂的伤口上。
他暗吸一气,她没听见,二弟却察觉了。
“那处有伤!”
二弟一开口,她更吓了一大跳,手慌乱地不知往哪里放。
“公子你还好吧?”
“没事,”他见她站不稳,不禁问,“可曾崴了脚?”
她连忙摇摇头。
隔层太黑,他瞧不清她的面色,只能柔声同她道,“那你慢慢站稳,不急。”
但她很快站稳了身形,却也没有多留。
“抱歉。”她连道,放下药就匆促离了去。
她似是颇为尴尬,之后一连六日都没来勉楼。
但彼时,他只瞧着她离去的黄色裙摆,在那唯一的一缕日光里,如同夏日里的黄色蝴蝶,轻轻沾落花间,就略略一惊,就扑着翅膀飞走。
他一直看着她离去处,二弟道,“哥你伤处都流血了,你不觉得疼吗?”
他说还好,但看了一眼地上绊倒她的东西,正是二弟的银雪剑。
他哼了一声,“下次再乱放,就丢进炉子里熔了。”
“使不得啊!”二弟急得转过头来问崇平,“杜家父女给我大哥送来的,不会是迷魂药吧?”
这话一出,崇平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笑斥他,“你再胡说?”
但二弟却道,“看大哥你这样,她把你手臂伤口都弄出血了,你还不觉疼,若是将她娶回侯府,还不得天天受她的气?还有夫纲?”
那时,他只将二弟一脚揣出了勉楼。
可八年已过,二弟彼时信口一言竟真应了验。
他望向剑架旁的人——
他可不就是天天受她的气吗?
早知他娶她回家,是让他每日受气的,他就……
陆慎如不言。
他们成婚数月了,她到现在还疑他。
男人眸色沉了下来,看向剑架上的银雪剑,又看向剑旁边的人。
房中静静的,听不到声音,可有人却从剑架旁,看着他,轻步走上前来。
她低声开口,再次叫了他的表字。
“惟石,”她轻声,“对不起。”
她情绪似有些低,眸光颤着,看着他。
她抬手,他以为她要拉他的衣袖,但她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一怔,听见她道。
“我再不疑你了。”
外城红螺寺。
今日寺庙里有些杂乱之声,蒋枫川刚做完一篇文章,低头吹了吹墨迹,待墨迹干掉,将文章卷起来收好的时候,朴嬷嬷快步到了他房门前。
朴嬷嬷见了他便笑道。
“六爷可得闲?兖王殿下今日住进了红螺寺,问您可有空闲,若是得闲,请您过去一叙。”
蒋枫川也笑了起来。
“既然殿下有请,六郎再忙,也总能抽出时辰来。”
他言罢起身换了衣裳,接着想起什么,让惠叔将他刚写好的文章取来,“只盼殿下不弃,愿意指点一二。”
兖王殿下有弱症提不起笔,却最爱文人墨客的文章。
朴嬷嬷连道好,“六爷快去吧,殿下见了您的文章,必然喜爱不已。”

杜泠静昨日险些被吃了, 幸而胳膊上受了伤,他到底没敢乱来,她才逃过一劫。
只是她要离开外院他的远岫阁, 回到正院去,谁想刚有要走的意思, 崇平就上了前来。
“夫人就留在远岫阁养伤吧?”
杜泠静微讶, “回正院养伤不一样吗?”
崇平跟她笑了笑,“是侯爷吩咐的。”
杜泠静明白了过来。
她想起昨日他发火要打那师徒管事板子的时候,她说她以后再来,直接让管事通报, 他说不对,彼时也没告诉她如何才是对。
这下她知道了, 就直接进就对了,根本不必通报。
而他显然还在因此跟她生些暗气。
又不肯直说,却非要她自己想明白。
“……”
他如此也不是一次了,杜泠静实在对他硬石头般的性子无话可说, 只能又折返了回去。
不过他不出门的时候, 大多都在远岫阁理事, 她留在他的地盘上,他不时就从书房回来瞧她两眼, 同她说两句话,吃几块糕点, 她见他眉目悦然,还跟她道, “我看府邸太大也没什么好处,不若泉泉日后就搬到远岫阁来。”
但远岫阁总有幕僚与宾客,她到底是侯夫人, 住在外院和这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终究是不便。
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又同她道,“你无事就多过来几趟。”
正月里的风隐隐有了春日重回的气息,杜泠静跟他轻轻点了点头,男人眸色越发柔和下来。
外厅新换的管事前来回话,说有几位拂党人上门求见。
从那日他在林中与众人坦然交心,摆明地说拂党众人皆可往来随意之后,反而陆陆续续有越来越多的拂党人上门来,表示愿意归于慧王和永定侯府,在朝中立足,为他谋事。
前几日,杜泠静就见他在远岫阁见了不少拂党人,今日又来几人,她向他看去,他却忽的跟她一哼,“不见了。”
又作怪。
杜泠静问他,“侯爷这又是缘何?难不成怕人说闲话?”
他瞧了她一眼,“可不是么?主动上门的人比年前还多,只怕被人疑心我是以退为进,亦是一种暗地里步步为营的谋求。”
他说着,果是不欲见人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撩着茶叶吃茶。
杜泠静已经跟他道过歉了,他还暗暗揪着她不肯放。
他总说他在她这处日日受气,到底是谁在受气呢?
杜泠静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泥人,她道,“那侯爷便不见吧。最好真的不见。”
拂党人自愿上门的,他都是让管事第一时间通禀,比见谁都要紧,怎么可能真的不见?
杜泠静这话说完,听见他笑了起来。
她也抿唇好笑,但下一息,却被他扯住没伤的手臂,一把扯进了他的怀里。
她惊得抽气,男人则低头贴着她的唇角说话。
“你就不能跟我说几句软话?”
就像她对蒋……
就只是跟他用那温柔如春水一样的语气说话。
他轻轻咬在她的唇珠上。杜泠静微微吃痛。
但他要的软话,是怎样的软话?她不知道。
想着外面还有人等他,他还在这里咬人,她还能软声叫了他。
“惟石……”
她羽睫颤动,她在他怀里软声叫他的表字。
但男人还不满意,希望她再多言两句。
可她不说了,陆慎如抿唇。
下一息,她却用她那没受伤的手臂,极轻地搂上他的脖颈。
她再没同他有过这样的主动,她面色微微红了起来。
杜泠静只觉自己快出汗了,尤其被他这样紧紧看着。
可她真的不知道,他要的软话到底是什么样的话,只能这般圈了他的脖颈,用极小如蚊的声音。
“你能不能别跟我计较了?”
他眸中如墨色深渊起了漩涡,几乎要将她吸入他的眸中。
他开口,嗓音甚哑,抵在她耳边。
他说可以,“只是晚上,让嬷嬷来点香,可好?”
杜泠静讶然,但在他的眸色下,只能缓缓点了头。
不知是不是有人特意吩咐,嬷嬷今日用了重香。
远岫阁的被褥因她住进来,加厚了一层。
杜泠静卧在其间,身子热到如同在浴水里刚打捞出来。
他将她死死抵在雕花的床架上。
他颇有些能耐,能令她那受了伤还未痊愈的手臂,始终处于不被扰动的状态。但其他地方,他根本不给她留下任何可以掌控的机会。
把她在锦被当中完全弄湿了还不够,又趁着香气越浓的时机,在那潮热茂盛的密林中反复求取。雨一遍一遍地落下来,他突然叫她。
“泉泉,跟我好生说几句话。”
又是软话吗?他想要的到底是她什么话?
可惜杜泠静遍身湿汗,在他强势求取的掌控之下根本无从清晰思考。
她说不出来,他闷然不乐,将她抱坐在他身上与他紧密相对。
“那至少似上晌一样。”
上晌怎样?抱上他的脖颈吗?
杜泠静还算了悟,这姿态她不太能受得住的,连忙抱上了他的脖颈,甚至连另一只受了伤的手臂,也轻轻搭了过去。
只是就这么轻轻一搭,圈在他脖颈上,男人额上的汗啪嗒低落下来。
下一息狂风暴雨,他要她所有。
后半夜才堪堪歇下。
不知睡了多久,她隐约察觉有人起了身来,替她掖了被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去,见他下了床,披了衣裳,走到了剑架旁边。
杜泠静实在太过疲累,又闭起眼睛睡了过去。
剑架前,陆慎如默然而立。
天边泛了白,自窗外透来隐约的晨光,男人看着那柄银雪剑半晌,眸光垂着,哑声笑了笑。
“你这臭小子,八年了,今日才肯来你兄长梦里……”
他在他梦里跟他说了好多话,絮絮叨叨的,说得什么,他睁开眼睛都忘了,只记得他笑吟吟地问他。
“哥,我就说你一定能娶她到咱们家,我说得准不准?”
剑架前,男人回头看去层层帷帐内的妻子,又笑了起来,他深深闭起眼睛,回答了梦里恒如的那句话。
“是,一切都有了。”
没两日便到了上元节灯会。
皇上与皇后身子都不太康健,虽然没向外说来,但杜泠静却听陆慎如道,皇上精神颇为不济,频频传唤太医进宫,上元节是不可能办宫宴了。
这个消息明显令这位侯爷神色也沉了几分,不过皇上虽不准备办宫宴,却也照着往年,招了近身的臣子进宫赏灯。
他一早就换了衣裳往宫里去,又跟她道京城里今日灯火不歇,“听闻扈二娘子回京来了,我无法陪你,让扈二娘子来与你赏灯。”
他给她拨了一队人手,怕上元节京城灯会太过杂乱。
而杜泠静确有要去寻扈亭君的意思,等下晌用过饭,就往扈家兄妹的落脚处去。
扈大哥扈廷澜跟杜泠静打了个招呼,就回了书房当中。
邵伯举的事对他打击深重,他或许要与书房相伴许久,才能慢慢走出来。
杜泠静不免想到三郎过世的那年,她一整个冬日都没出勉楼,一度以为父亲与三郎皆去之后,天底下已然没有什么可以留恋,她不若也撒手于风雪之中,可三郎却要她替他收集百部宋本。
那年亭君从沧州赶到勉楼,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她问她,“若你也走了,解元的夙愿要如何才能达成?你要给他集齐这一百部宋本啊……”
旧事快被风吹进了满街的花灯里,被如水流动的花灯掩藏,找不到了。
杜泠静没去多劝扈廷澜,却将方才在街市上买的花灯,让秋霖悄悄挂在了他的书房窗外。
她刚挂上灯,就有一个细嫩的小嗓音说了一句。“好漂亮的花灯!”
杜泠静循声看去,见门边跑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上眼睛大大的,同亭君有七八分相像,歪头打量着花灯,又打量起杜泠静。
她忽的跟杜泠静一笑,叫了一声,“姨母!”
杜泠静一惊,她还从未见过这孩子,但孩子却认出了她。
杜泠静稀罕极了,“小萝?”
小姑娘抿唇跟她笑。
亭君从房中走了出来,见两人相互认了出来,笑得不行,同秋霖道,“这下好了,都不必我开口了。”
秋霖也一眼就喜欢上了扈二娘子家的小闺女,拿了刚买回来的灯逗她。她咯咯笑着跟秋霖跑着玩,秋霖把花灯往杜泠静身上一引,她直接扑在到了杜泠静裙上。
杜泠静刚坐到椅上跟亭君说话,她扑过来,仰着小脑袋向她瞧来,可一点都不生分,径直道了句,“姨母抱抱。”
杜泠静心都化了,只是臂上的伤没好利索,秋霖帮着将小萝抱放到了她腿上。
小孩子远远看起来总是如此可爱,但抱到了身上却不一样起来。
她玩着花灯,爬上又爬下,扭来又扭曲,杜泠静手臂不便,偏偏她毫无照看小孩子的经验,不知要怎么抱,也不是要怎么哄,又唯恐她从她身上掉下去,竟鼻尖都出了汗。
亭君哈哈大笑,“静娘可真是书阁里的文人,就一个小孩子,你紧张些什么?若你同侯爷也有了孩子,可也这般不知所措?”
这话说得杜泠静微微愣了一下,念头划过他在帷帐间的求取,耳根热了起来。
她不准备搭亭君这话,只瞧着亭君身后的窗子下,摆了一只布做的小人,是一双龙凤胖娃娃,娇俏可爱。
她想起亭君家中的六姑,手艺极好,从前在京没少给她们做衣裳。
她岔开话题问了一句,“那是六姑做给小萝的?”
亭君更笑一声,眸色怪了起来,瞥着她。
“静娘若是喜欢,就拿走吧,也记得要摆在窗下。”
她说着还真让秋霖去取了走,杜泠静见她表情笑得古怪,不禁问。
“若不说清楚,我可是不要的。”
“那说清楚你便得收下了。”亭君笑着跟她道,“那是我先前在寺庙里求来的,不是六姑的手艺,是庙里的法师给开了光的求子娃娃。”
杜泠静意外了一下,竟是求子的布偶人。
她说不要,亭君却笑问,“缘何不要?我看侯爷定想要吧?”
她立时让秋霖收了,“给你家夫人带回去,放在窗下。”
杜泠静推不掉,见秋霖还真就收了。
她同怀里的小萝道,“你娘亲,是惯会捉弄人。”
小萝嘻嘻笑,听见外面有吆喝的声音,从她身上跳下去,要去街市上看灯。
天色渐晚,确实到了看灯的时候。
杜泠静也不想跟人多论此事,便也顺着小萝,又叫了亭君往大街上去。
澄清坊北面的灯市,是今日最热闹的地方,她们出了门就往灯市去。
小萝由亭君抱着要买灯,往前走去,杜泠静落了两步,倒是秋霖走过来,突然轻声问了她一句。
“夫人,先前悄悄买的那药丸,剩的不多了,还要再买吗?”
那满满一小罐子药丸,竟然快用完了,杜泠静万没想到那药竟然用的那么快。
她怔了一怔,脸色又热两分,“还、还剩多少?”
秋霖估摸着以侯爷的频率,“也就还能用月余吧。”
她见自家夫人脸上更红了,人潮推着她们往前走,夫人一时没回话。
街边的灯渐渐都被点亮了起来,日头西洛,街道反而恍若白昼。
秋霖料想自家姑娘是个慢性子的,恐怕还要再用上那药许多日子。
不想这时,姑娘在前的脚步停了一停,她听见她轻声缓道。
“用完这罐,待到春暖,就……不必买了。”
话音落地,她在前跟上了亭君母女的脚步,但秋霖却完全定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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