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by法采
法采  发于:2025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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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泠静不禁多看了几眼,才问。
“如今明白了么?能好生养伤了吗?”
她见他点点头,她松了口气,又顺口问了他两句众人情形如何。
蒋枫川说不太好,“扈大哥伤势最重,被那邵伍兴一箭几乎射穿了臂膀。”
杜泠静倒吸气,听见他说好在众人后来藏身的地方甚是隐蔽,“安稳潜藏了些日子,伤势还算稳得住。只是扈二娘子总惦记家中的孩子,我见她悄然垂泪几次。”
杜泠静垂了眼眸,幸好孩子没被抢去,不然亭君要如何是好?
“还有廖先生,先生瘦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杜泠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前廖先生最是圆润,如今都瘦到脱相了吗?
她心里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众人了,但是昨日崇平才点了人手启程,他们藏身真定和保定的相接之地,还没这么快能救出来。
饶是杜泠静不信佛,此刻也不由念了声佛。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把人直接救出来才好……
就只这么说话的工夫,杜泠静再抬头,看见六郎伤处又渗出了血来。
她连忙让他莫要再坐着,“快回去床上躺着去了,你需要什么不必麻烦侯府的人,我让菖蒲来照看你。”
惠叔应该是被他留在拂党众人处了,菖蒲照看他倒也方便。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可身后又传来一声。
“嫂子。”
她回头看去,听见六郎这次只说了一句。
“天越发冷了,你也别在外一直走,当心受寒。”
“知道了。”杜泠静放柔了嗓音,回了他一声,出了门去。
她一走,房中只剩下蒋枫川自己。
他没立时回到床上,血从伤处慢慢渗出,他自一只放在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了竹偶人。
“哥,你觉得嫂子所言如何?”
竹偶人不会说话。
他却从一旁的绣囊里取出了几片竹叶,他抬手洒在桌面上,歪着头看着那些散落的竹叶呈现出来的卦象。
“哦,谦卦。”蒋枫川低语,“看来哥哥还是心疼她,她说什么就听什么。”
既如此,他也只道,“但愿如她所言吧。”
归林楼下。
杜泠静走到楼门口,还是没有走进去,反而绕过楼宇向后一路走。
她记得在偏角之处,好似有一小片竹林。
但她一直走,北风将她的裙摆吹冻如冰,她才发现那片竹林,原来不是长在归林楼的院落里,而是后门外。
她抬脚走了出去。
只是小小的一片,但她就这么迈入其间,清新的竹香仿佛将寒气都阻隔在外,落在她发梢里,指缝里,衣襟上。竹叶的香气,仿佛将她抱在了怀中……
杜泠静不禁闭起了眼睛。
旁边恰有人从旁路过,看了她一眼,“娘子是在哭吗?”
杜泠静微怔,见人手里篮子中提着香火,人同她往前指去。
“前边有个小庙,娘子若是念着什么人,不若就去庙里跟神仙说的,神仙会替咱们转达的。”
她说自己,“是给亡母捎些钱也捎几句话。娘子去吗?”
杜泠静擦掉了脸庞残余水珠。
“去。”
隔着一道墙,侯爷在书房理事,余幕僚代替他见了荣昌伯府的幕僚。
荣昌伯府的幕僚满面愁容。
“……两位小爷委实轻狂了些,做出这等见了血的事,我们夫人料理不定,偏伯爷领兵出关打仗去了,若是报信难免扰了伯爷的心,但全然不理会,谁知会出什么事?我们府里实在没办法了,不然不会来打扰侯爷,只能请侯府看两家姻亲的份上,帮忙找人。”
余幕僚说帮衬找人好办,“只是何时能找到不好说,但荣昌伯爷在外领兵作战,不能误了军中要事,就莫要告诉他了。”
荣昌伯府的幕僚连连道是,“只要侯爷肯看顾,我们怎样都行。”
他说完还要去给陆慎如请安,余幕僚代替回了,“侯爷忙碌,先找人再说吧。”
荣昌伯府的幕僚只好在书房外行了一礼,退了去。
余幕僚则走到陆慎如书房,跟他将荣昌伯府的事提了一嘴。
“说是两位小少爷打死了人,人家的家里人怕报复躲了起来,伯夫人怕闹出事,只能前来求助……”
余幕僚把前后都说了,男人只颔首,没有多理会。
他见男人手下先翻了几道宫里送下来折子,看了两眼就丢去了一边,单手支了下颌,侧过头往窗外望去。
窗外,恰生着几根细竹。
男人唇下微压,余幕僚不知侯爷何意,回道外间还有几人等着见侯爷。
然而他话音未落,忽听男人道,“不见了。”
说完,他见侯爷径直起了身,叫了人牵马来,“我出趟门。”
杜泠静在小庙里不知不觉地呆了一整天。
庙里主持见她停留了这许久,还问她要不要用点斋饭。
杜泠静道谢却摇了头。
天色沉落下来,上香的人不知何时走尽了,连插在香炉里的高香也烧到了尽头,小沙弥开始洒扫院子,她便起身往外而去。
周遭昏暗了下来,好在归林楼高耸伫立,她瞧着楼影往回走就行,待走到竹林便到了。
可是刚走没多远,还远不到竹林,竟见残阳没落的昏暗小路上,立着一个高峻挺拔的人影。
他正往此间走来,眸色正定在她脸上。
他脚步停了下来,杜泠静却愣了一愣。
“侯爷?”
他怎会在此?
杜泠静有些无措,她今日在身后的小庙里,呆了一整天,眼下身上的香火气还残留。
她不禁想掸一掸衣襟,可又太明显了些。
男人亦看到她一双眼眸通红,鼻尖也红了,素来柔润的唇珠却干着。
群山将残阳最后的光亮隐没下去,只剩一缕红霞静静飘在天边。
他默了一息,却又跟柔声她开了口,他什么也没提,只问了她一句。
“要不要跑马?”

夕阳西下, 山林枝杈房舍的阴影连成一片,黑夜将至。
杜泠静不会跑马,更不要提在黑夜里跑马。
她摇摇头, 回了他。
“我只骑过一次小驴,恐是跑不起马来。”
这话引得男人轻笑了一声, 他说那更容易了。
“你只管坐着就行。”
说话间, 有侍卫牵了一匹通身黑亮的西域高头大马上前。
那马极高,杜泠静看过去甚至要抬起头来。
她前后打量了一眼这马,通身的黑无有一丝杂色,皮毛发亮, 身形矫健威武。
是他的坐骑玄珀,还是先帝在时赏于他的番邦进贡汗血宝马。
但这马儿这么高, 杜泠静别说跑了,连上都上不去。
她愁皱了眉抬头往马儿脸上看去,如此威猛的汗血宝马,却跟她打了个友善的响鼻。
身旁的男人又笑了一声, 而下一息, 她倏然被他整个抱了起来, 她身形在女子中不算矮小,但于他臂膀之间却只如一段纤巧的柳枝, 待周遭晕眩落定,杜泠静见自己已经落坐在了玄珀身上。
而男人飞身上马, 不过转眼的工夫,坐在她身后, 握了缰绳,将她圈在了怀中。
陆慎如见她确实没骑过马,两手都不知往那放, 干脆他自己一手松了缰绳,圈住了她的腰,让她双手握在他手臂上。
但她的衣襟和衣袖都是湿的,男人低头看向她泛着红的眼角,径直解了披风将她裹了起来。
接着,他脚下轻轻一夹,玄珀便跑了起来。
杜泠静何曾坐过这般高的马,待马儿从林间跑出去,跑到山腰的开阔地带,她往下看去,只觉山林小道尽收眼底,暮色霭霭,已有山脚下盏盏灯火陆续点起。
她不禁地在马背上慢慢往周围看去。
马儿则越跑越快。可这样高大的西域马,又于入夜时分急奔,虽有些颠簸,但她却稳稳坐在马上,自然亦是靠在身后的人怀中。
他这时恰问了一句,“怕吗?”
杜泠静摇了摇头,“倒不……只是好快,如踏风一般。”
这还是一种特殊的体验,是她从前在书楼里并不曾有的体验。
可却听身后的男人道,“还能更快呢。”
他这话落了音,马儿忽的向前一跳,越过小溪水,在前蹄落地瞬间,简直飞腾起来。
风将她身上的披风裹得呼呼作响,有那么几瞬,她以为自己要跟着被裹起的披风从马背上飞出去了。
但都没有,他揽紧了她,他的臂膀坚实有力,她不曾摇晃分毫。
只是这一路跑,跑去了何处杜泠静也拎不清了。
夜色越发深沉,她四下遥遥寻望。
身后的人问了她一句,“泉泉在找什么?”
杜泠静不得不道,“看不到归林楼了。会不会越跑越远?”
她一开口,他又笑。
“非也。是越跑越近了。”
越跑越近?
直到她看到前方隐隐有高耸的城楼在望。
而他笑道,“回家了。”
不过须臾的工夫,马儿已急奔至京城阜成门前。
正到了要关闭城门的时刻,铺在护城河上的吊桥正在缓缓升起。
但男人的马刚到城门下,守门的将领一眼看见是他来了,连忙喊声。
升到一半的吊桥被急急放了下来。
守城的将领专程跑了出来,“侯爷请。”
男人含笑点头,又同众士兵道。
“劳烦诸位,陆某领情了。”
众人连道侯爷不必客气,男人打马从阜成门过,回到了京城中。
自阜成门街,一路过白塔寺、帝王庙、广济寺,便到了积庆坊。
杜泠静从山间小庙出来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晚间会站在永定侯府的门前。
难怪这人路上一直笑……
不知怎地,这一路夜奔的风将白日里的思绪呼呼吹散,她衣衫早就干了,她有些恍惚地在门前立了两息。
只是她的肚子,忽的咕噜叫了一声。
“……”
叫得有点响亮,连一旁的门房都不由看了她一眼,又怕夫人尴尬急忙收回目光。
杜泠静已经尴尬了。
她却被人握住了手,“我也饿了。我们就在外院吃饭吧,正好你也尝尝外院几位大厨的手艺。”
他说外院的大厨有一半是从西北特特调过来的。
“西北菜式口味重,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杜泠静是吃过西北饭菜的,她道,“我曾去过一次西安府,虽只一次,但饭菜算得合口。”
男人闻言看了她一眼。
是殷佑三年那次,她无端闯入他的地盘。
“是吗?”他道,吩咐灶上做饭,又亲手给她倒了杯热茶,“娘子觉得西安可还有趣?”
他见她点点头,“是同青州和京城都不太一样。”
她说着,端起茶盅抿了口茶,似是想起什么,难得地跟他又多说了一句。
陆慎如听见她轻声道,“我那会瞧着西安城里什么都新鲜,左看右看地,还被……路人笑话了。”
话音落地,男人不禁低笑出声。
她不知他在笑什么,只道,“是真的,”她努力回忆着,“那路过的似是个年轻的公子……总归是丢了人的。”
男人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她倒记得西安城里的路人,是个年轻的公子。
若是晓得彼时那路人公子,便是她如今的夫君,不知她是何反应。
思绪只一掠而过,陆慎如只笑着没有多言。
不时外院的大厨皆将自己的拿手菜端了上来。
果然是一桌子西北菜,自然其中也夹杂了些她吃惯了口的京菜鲁菜。
这一顿饭,莫名地吃了不少,以至于杜泠静都觉得有点撑了。
倒是他还乐于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
直到杜泠静实在吃不下了,他则叫了人来给她烧水,让她安安静静地泡上一回。
杜泠静确实也有这个意思,当下听见他提及,不由就问了一句。
“侯爷也沐浴吗?”
这话说出口才觉有歧义。
他亦听出那歧义,目光落在她身上。
杜泠静耳朵烧了一下,想开口解释,却听见男人先于她开了口。
他嗓音低着,半含着笑。
“明日,可好?”
次日杜泠静醒来时,他早已去上了朝,又不知被什么事绊住,到了午间也没回来。
但杜泠静却在前院花厅里,见到了她叔父杜致祁。
杜致祁前来有两桩事,一桩自是杜家在澄清坊的宅邸,这几日他已搬了出去,宅邸腾出,地契也给杜泠静送了过来。
杜泠静这几日心思都在失踪众人身上,全然没听闻此事,直到杜致祁说,“侯爷要为这宅子再扩一路,已买下了东侧邻家宅院。想来侯爷待你,颇为有意。”
原来是他的意思……杜泠静不知他怎会思量此事,但当时让出澄清坊老宅,她确实有些舍不得,那毕竟是她随父亲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没想到那人却替她讨了回来。
从祖父的一路,到父亲的两路,再到他这里,竟变成三路了。
杜泠静愣了一阵,宅院不是寻常物件,尤其京中的宅院,是不小一笔钱……
她叔父既然还要给她,那她便也收下了。想来那位侯爷的威名,把她叔叔镇住了。
杜泠静不知该怎么说,这会将地契收了,不想她叔父提了另外一桩事。
“我补缺一事,侯爷的意思,是我们叔侄看着办。我当然也不好总闲在家中。”
补缺?这件事杜泠静也没听那位侯爷提及。
不过以他的威势,她叔父不敢拿这个撒谎,她问。
“叔父想补什么缺?”
杜致祁只是同进士出身,比正儿八经的进士还差些,资历也是平平,先前在下面偏僻的州府里,还没能坐上堂官。
杜致祁原本进京这趟,就是想找人,不管是他岳母万老夫人,还是些从前旧友,能把他升上一些。不想邵伯举找上门来,说可许给他京官,五品甚至四品,只要他把侄女嫁去邵家。
但这事一波三折,终是黄了。
后来与侄女闹翻,侄女又嫁到了永定侯府,嫁给了陆慎如。他真是怕了,只想着能从哪来回哪去就行了,速速离京才是正经。
然而前几日侯爷登门一趟,旁人只觉他这叔父多少在侯爷面前有些脸面,门庭骤然热闹了起来。众人逢迎着他,问他要挑什么官做,想要留京,那还不是侯爷一句话的事?
他心思实在是忍不住地活络了起来,可巧侯爷没将此事说死,只让他来跟静娘商量。
他这会看着侄女,沉了一气。
“就算是分了家,我到底也是你叔叔。你高嫁进了侯府,娘家得力些对你没有坏处,侯爷也会多看重你两分。”
他说到这里,将自己在家想好的思量说了来。
“先前邵氏许我礼部郎中一职,后又道以我资历,大理寺寺丞倒也担得。”
这两个都是五品京官,他彼时能得二者一致,就已经十分喜悦。
但邵氏之能比陆侯还是不够的,他走侯爷的路子,还再谋个五品官岂不浪费?
他干脆道,“听闻通政司的通政空了一位,太常寺少卿也要告老还乡了,不若就这二者其中一个。”
两个正四品穿绯服的高位。
杜泠静看着自家叔叔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怪她爹在世的时候,虽愧疚没能尽力提拔叔父,却也任由他在外打转,反而去提携那些拂党旧人。
原来人最怕的,不是愚笨,而是全不知自己愚笨,却以为自己只是差一个贵人提携的机会!
杜泠静不知那位侯爷到底是跟他怎么说的。
只是这京城,这朝堂,聪明人何其多。邵伯举足够聪慧了,能从邵家族里被打压着一路靠举业走出头来,但还不是一着不慎将自己陷入不利境地,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而那位侯爷这样的年岁手握重权,更是同愚笨半点不沾边。
可笑她叔父还想在京做四品官。
她不由地笑起来。
杜泠静只道,“叔父先回去吧,我会思量的。”
杜致祁见她笑了,还以为此事稳了,满意地点头准备离去,走之前却还嘱咐了侄女。
“侯爷看重你出身,偏宠于你。你也当知晓进退,不要恃宠而骄才是。”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待他走后,杜泠静就去了一趟澄清坊杜家宅邸。
杜致祁一房的家什都搬空了,好在是把她与父亲从前的旧物都留了下来。
杜泠静看着自己的西厢房,文伯叫来府里的旧人,帮她全恢复了原样。不过除此之外,又另行添置了不少东西。
杜泠静问去,听见下人道,“是姑爷吩咐的。”
谁人?杜泠静一愣,见其中一个灶上的老厨娘也过来帮忙收拾,“姑爷说房舍空置反而容易旧,所以吩咐了侯府的人采买了好几车东西,把宅子都填起来。”
杜泠静又多问了两句,见这些全是陆慎如的意思,但整个杜家宅邸的仆从,她叔父留下来的也有十几人,全都称呼了“姑爷”。
文伯见她迷惑,上来跟她笑着解释了一句。
“是侯爷的意思,侯爷让众人都改口叫姑爷的。”
杜泠静愣了一愣,又哭笑不得,“叫侯爷算得威名,叫姑爷算是怎么回事?”
他约莫只是一时心绪不错,随口说一句罢了,杜家上下还当了真了?
她不由地就想起他叔父那句,“侯爷看重你出身,偏宠于你,你也当知晓进退,不要恃宠而骄才是。”
叔父说话,十句里面有九句都让人不想去听,但或还有一句,有点道理。
她道,“还是改回来吧,别胡闹了。”
她发了话,众人自是都改了口。但未及两刻钟,陆慎如听闻他娘子在此,也自外而来时,听见连同文伯在内的杜府上下,全又都叫回了“侯爷”。
他不禁挑眉,“这是为何?”
文伯跟他好生解释,是自家姑娘的意思,正好杜泠静从前面路过。
她瞧见他连忙上前见礼,但却而被他提前扶住了身形。
她见他一味看过来,便续上了文伯没说完的话。
“府里仆从无状,随便改称,怕有损侯爷威名。”
她说完,不知怎么,整个府邸都静了静。
男人英眉浅压,目光只落在她脸上。
“我在你这儿,要威名做什么?”
杜泠静又被他问得不知怎么回答了。
似乎有好几次,他突然间的疑问,都令她无从开口应答。
文伯同众人都退了下去,路边墙下只剩下他与她两人。
他要她的答案。
杜泠静顿了顿。
“侯爷总是比姑爷……好听些吧?”
男人笑了,无奈地看着她。
“我不这样以为。我以为姑爷更好听。除非,”他看过来,“除非,娘子不当我是你夫君。”
夫君……
杜泠静没出声,陆慎如干脆将文伯他们又叫了回来,他同文伯他们说话,目光却从眼角瞥到她脸上来。
“我是杜家的女婿,杜家人当然要称我姑爷。”
他越发看了她,“就算是满京都叫我姑爷,我也觉得好。”
话音落地,下面不知谁人低笑了一声,男人闻声眸中染了笑意。
众人皆难以想象,若如他所言,满京城不管是茶馆掌柜,还是守卫士兵,又或者朝中百官,乃至宫中贵妃,见了他的面,都叫他一声“姑爷”,他则悦然应声。
就似恨不能提醒所有人,侯爷是姑娘的夫婿一样,那……该是什么情形?
众人越发收不住笑,还有大胆地直接同他道,“给姑爷请安!”
他则笑道,“重重有赏。”
接着要给“姑爷”问安的人越来越多。
杜泠静:“……”
她脑袋都乱了。
他这是什么跟什么?连杜泠静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男人却低在她耳边,“那泉泉叫我呢?”
她是不是也试着改改口?叫他一声,夫君?
但杜泠静却睁大了眼睛。
“难道我也叫姑爷?”
话音落地,众人简直笑得前仰后合。
男人则无奈闭起了眼睛。
算了,再等等吧。
永定侯府,晚间。
杜泠静在房中将桌上摆的书收整了一番,嬷嬷端着匣子走了进来。
她让小丫鬟把香炉里的残香清理干净,另外点了一块气味清淡的香。
新香的味道很淡,只微微带着些茉莉花的清甜。
嬷嬷见夫人看来一眼,跟她解释。
“是侯爷的意思,道先前的香料气味太重,夫人不喜欢,今次便换一块淡的。”
杜泠静意外地眨了眼睛。
之前那香她确实不太喜欢,但这种事她亦不会提及,但似乎捏了几次鼻子?他就留意到了吗?
他似乎总能将她的心思看透,但她却看不透他。
杜泠静不知他怎么留意如此之细,但她瞧着这新的香。
所以,香是点给她的?
嬷嬷见她怔忪,还以为她在思量旁的,轻轻笑了起来。
“夫人放心,新香味道虽然淡了些,但效用是一样的。”
话音落地,这茉莉新香还没完全盘旋起来,杜泠静已经觉得有点热了。
深夜的内室,纱帐曳地。
杜泠静身上的汗将她整个人都完全打湿,像是一块湿透了的轻纱,青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更贴在她潮红湿热的腮边。
他的臂膀比那日骋马夜奔时更加有力,她的细臂不及三分之一,酸软的腰间更只在他一掌之中。她跟他不断摇头,想跟他说不可了,他却轻轻向最深处一触,力道顶紧,最满最胀间,便令她这块湿透的轻纱,止不住地通身颤抖起来,滴滴答答地,细汗遍出。
他则似终于确定位置,又是几下抚慰,她便彻底没了力道,只能由着他掌在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帐内都似被潮热夏雨淋透,他才闷哼而出。
用手轻轻拨开她粘在脸上的湿发,抱着她去了净房。
她疲累地闭紧眼睛,却听见他道了一句。
“也太纤瘦了些,得好生吃饭。不能左缺一顿,右欠一顿了。”
他嗓音正着,杜泠静竟是被“训”了。
“知道了。”
她嗓音有些哑,柔声应了他这一句,竟透着几分“乖巧的委屈”在。
陆慎如眸光微颤,唇角不禁轻柔勾起。
只是他目光不禁又落在她身子上,脚步一顿间,几乎要折返回去。但念及她是初次、二次,才只能强忍着抱她去了净房。
午间,他专门从外间回家陪她吃了饭。
杜泠静看着满桌的饭菜,其实胃口不大,但不免想起他昨晚的话,只能努力动了筷子。
他自己吃的不打紧,净是给她布菜连连。
他道,“今日崇平那边,应该就有消息了,只不过人若是情形不好,未必能带回来,少说还需三五日。”
杜泠静心道应是如此。
然而两人刚吃完饭,崇安忽然来了。
他上前行礼,道崇平确实传来了消息。
然而那消息却是,崇平没在那处找到一个人!
崇平将附近都搜了,全没有人影,只能拍人快马回来再问六郎,位置可否有误。
崇安回完话,蒋枫川则自他身后快步走来。
男人一时没开口,杜泠静则惊讶,不禁问六郎是何情形。
蒋枫川摇头。
“是那处没错。他们在那林中破庙下的暗道附近藏身了许久,那处十分隐蔽。”
他说自己最开始也没有找到,只是隐约就得似乎有人在附近,不想却被邵伍兴的人发觉追杀,好不容易脱开身,却受了伤,是被扈亭君的夫婿救进去的。
他说位置没错,“约莫那位崇平侍卫找错了。”
崇安却道这也不可能,“我哥做事谨慎细致,他来回找了几日,也确实在那里发现了一根绳结。”
是崇平让人带来的,杜泠静看去,听见陆慎如问她,“可认识?”
杜泠静不能十分确认,但道,“确实像是亭君爱编的那种绳结……”
崇安闻言立时看了蒋枫川一眼,“我哥没找错地方吧?”
他莫名就有点不喜欢这位蒋家六爷,总觉得这人怪怪的,看侯爷与夫人的眼神也怪怪的。
崇安不由道了一句,“别是地方,不只是那个地方,还另有别处没说……”
他刚这么一嘀咕,蒋枫川直接笑出声来。
“怀疑我?”他俊美的眼眸里呈满了讽笑,“你们道我隐瞒,我却要怀疑,人是不是已经被找到了,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将人藏匿了起来,然后在我们面前谎称没找到吧?”
他这话说完,目光便扫到了陆慎如身上。
男人神色淡漠无言。
杜泠静怔了一下,旋即叫住了蒋枫川。
“六郎,慎言!”

人没找到, 到底是主动转移了,还是被人藏匿了,不得而知。
杜泠静让蒋枫川先去澄清坊杜府宿下, 相互质疑不会于事情有任何的益处。
陆慎如也将崇安遣了下去,又吩咐了他。
“让崇平亲自来见我。”
保定真定一带距离京城不算近, 快马来回也得两三日的工夫。
杜泠静不免想亲去保定一探究竟, 但她如今身份已不是从前,她料想这位侯爷未必同意。
果然她只提了一句,便听见他道。
“娘子别急,此事延误数月, 不差这两日。我既承诺你,会替你将人寻回来, 便不会食言。”
他说完握了她的手。
杜泠静看过去,见他歪头坐着,英武傲人的眉宇间,神色定然由着她打量, 唇下轻笑。
“交给你自己的夫君, 还有什么不放心?”
茶盏里的鲜嫩茶叶, 在杯中绕着转了几圈,最后都归于边缘, 依附于茶盏之上。
杜泠静不是不放心,只是没想到, 他会跟她把话说得这么确定。
此事颇为复杂,尚且不知有几股势力牵涉其中, 光是各方找人,找了这么久都没影,便知此事很是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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