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当今实行厚嫁,皆言女子贵重,可实际上却恰恰是在物化女子,女子无权的象征。若真的女子贵重,便不必搭上那么多银两去嫁人,逼迫的不少难以付出嫁妆的寻常人家不得不选择溺亡,或抛弃女婴,去适应这种风气。世家女子袭爵,也是极其少见的事情,即便拿到爵位,可却依旧要依附父族或丈夫的家庭来生存,这样的女性地位,连自己都难以支撑,即便真的走上官场,又有谁会信服呢?”
每一句话,几乎都带着血腥,像是踩在了刀尖上,横冲着自己的心口划来。
这便是她为什么不能恢复女性性别的真正原因。
王世贞一字一句的说着,近乎凌虐。
可下方的观众们却听的毫不在意,仿佛老调重弹一般。倒是有极个别的男性有些不适应王世贞尖锐的举例,对北方溺亡女婴其真正原因到底是否是因为厚嫁之风而感到存疑。
但大差不差的,还是认可王世贞所说的并无错误。
在十五分钟的发言结束后,场面上换成了正方的冯晏春。
他聪慧的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就着王世贞方才的说法,进一步反驳道。
“正如同方才反方所说,厚嫁之风,不代表女子高贵,相反,反而证明了女子的身份低微。可其地位低微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不正是朝廷内没有女性吗?若是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不说拉平男女之间的地位阶级,但好歹也会因为有女性掌权者,而拥有一部分女性独特的思考角度,不是吗?”
“提起历史上那些女性掌权者,也不皆是坏事吧?起码吕后在时,四海升平,于百姓而言,海晏河清;武皇在世时,更是女性地位最高的时候,那个时候女子不仅穿衣自由,可以上街,可以独自逛夜市,不遵守宵禁,还可以活跃在诗坛、文学等各个领域!且成就不亚于男子!甚至公主还可以自选驸马,支持和离再嫁……为什么如今的女性地位不及从前,其根本不就在于朝中无人吗?”
温柔刀,刀刀致命。
但足够敢讲。
因着今上不喜武皇,所以大部分文人提起武则天都是直接避让,或者以名字称呼,很少有尊其为皇帝的。
可冯晏春一上来便直接以皇帝称之,承认其合法性,这已经算是男人堆里非常不要“仕途”的一位了。
不少观众们闻言微微坐直了一些身体,本以为枯燥的一场辩论赛,竟然渐渐起了硝烟,其程度毫不逊色于昨日所争论的,倒是吸引了他们的不少兴趣。
“况且,即便女子袭爵,要依附一定的丈夫或者父亲的力量,可只要有那个爵位,便能够保证一定的自给自足,在族内地位也不会太低,这已经远胜于毫无资产撑腰的女性了!那些溺亡女婴的家庭,不正是因为投资女性没有出路,见不到回报,所以才选择抛弃吗?可若女性也可以当官,那就如同男子一样有了除嫁人之外的第二种出路,只要能看到一丝希望,生男生女都一样,那百姓们还会避女婴而不及吗?”
冯宴春越讲越激动。
他出身普通寒门,家里不算特别有钱,但也不算特别差,上头三个姐姐,皆早就嫁了出去。
大姐嫁给了屠夫,深受家暴之苦,苦不堪言,若不是他早早的发现,只怕就被活生生打死了。二姐嫁给了读书人,可对方考中举人后,便直接嫌弃她无法助力官途,索性休妻再娶。三姐倒是刚新婚,嫁给的也是隔壁青梅竹马的邻居,可对方婚前那般指天赌地说只喜欢三姐一个,还不是在三姐刚怀孕,便立马纳了小妾?
他也是男人,深谙男人的劣根性,犹记得小时候读书,他费尽心血却记不下一整篇文章,三位姐姐没有刻意去学,却个个比他记得还要快,还要牢。
就因为是女孩子,家里人掏不起学费,觉得学了也无用,便将她们匆匆嫁了出去,可得到的下场呢,却一个比一个惨,若是她们也可以像自己一样科举当官的话,那想必怎么也会比他如今的成就要高吧?
就自己这水平,都能拿下秀才,更遑论聪明的姐姐们呢?
这是他一直感到遗憾,又内疚于姐姐们的症结之处。
而之所以执着于华夏书院,也并非华夏书院有多么高的社会地位,而是其隔壁的医科学院并不轻易招生,他想要提前了解一下,为自己的二姐、大姐图谋更多的可能。
因此这场辩论赛,他句句出自真心,说出的话自然也比其他人要更加有力一些。
“自古以来,女子被载入史书的不比男子要少,可正因为男子掌握了话语权,编撰历史,书写历史,因此偏向的自然以男性自己的群体为主。为了控制女性,我听闻有一些老式的世家贵族,甚至让女子们常年住在阁楼上,永远不许下来,美其名曰文静!还在女性年幼时便将小脚裹住,令她们残疾,不便走动,说是可以令足弓更加美丽,便于欣赏……这简直丧尽天良!与禽兽何异?”
底下不少世家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眼神闪躲。
“而若女子也可以当官,便能够主动去争取自己的利益,否定这种事的存在!我认为,男女皆是人,许多需求都是一致的,不存在什么必须由女性去教养后代,只要追求权力,便是错误的说法。论体力,女性也有很多种田好手,劳役时,男子受伤,她们经常代替家里的汉子前去服役,就连河南府的琉璃坊,也有不少女工存在;论聪明才华与管理能力,历史上也有不少不输于男性的,起码,吕后肯定比刘盈要适合执掌朝政,武皇定然比李隆基要更适合管理天下,这是公认的事情!女性情绪稳定,很少因为被激怒而做出冲动的事情,更不会因为个人仇恨,牺牲国家的利益。”
“别提什么牝鸡司晨,阴阳之论,男子本就是女子所生,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的存在,又何谓牝鸡司晨之举呢?”
冯宴春步步紧逼,话音一落,观众席上已经有不少妇人带着头鼓起掌来,引得旁边许多男子尴尬避让。
童启欣赏的看着冯宴春,只觉得淘到宝了。
他是源于天生就生长在男女平等的时代里,所以思想适应,可冯宴春却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竟然会有如此超前的思维与想法,说实话,他很震惊。
每个人都习惯于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与环境中思考问题,不自觉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优先考虑。
这乃是人的本能。
在大奉朝呆了几年,这种男子为上的氛围,偶尔就连童启都会不自觉沉迷进去,不经意间,便带了一种男本位的思考方式来。
若不是还有着一层老师的身份,只怕他也早就投降于这种处处皆为了男子的氛围中了。
可冯宴春却能跳脱出来去思考,实在是难能可贵。
王世昌被说的节节败退,也许正是因为她内心所思所想和冯宴春一致,所以此辩论自己便先不认可了,想要说出来,超常发挥,那更是艰难。
但她也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
只是不断的想起那些人曾经说过的话,原样的抛了出来。
“你说女子去当官,可若女子都去当官了,谁来生孩子?谁来照顾孩子?这天下的生育率变低了怎么办?难道不算是一种自私吗?”
“这算什么自私?难道牺牲是大无畏,就必须每个人都上战场等待着抹脖子吗?无意义的牺牲不算是勇敢,而为了自己,为了其他人,选择更好更匹配的生活,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勇气呢?况且女子又不是生来就适合当母亲,有愿意生育的,也有不愿意生育的。照顾孩子,男性也可以分担,那么多仆人下人也可以帮忙,真正的生育率提高,靠的是女性地位的整体提高,而不是一味的打压,将她们困在后宅里去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
“但圣贤书有云,男女八岁不同席,就连童山长都将医科分为了男女。那堵墙,便是证明。若女子当官,岂不是与男子混为一谈,身处同一个朝堂之上?又如何去区分?假使发生了丑事,又该如何解答呢”
“王兄又陷入执迷了,为什么圣贤书云男女八岁不同席,那是为了防止女性受到侵害,可朝堂上是什么地方?那是整个国家办事的场所,再没有比那更严肃的地方了,怎么可能会发生丑事,你让公卿们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放呢?况且,为什么要把女性先天放入弱势的视角?古代妇好将军可是能够勇冠三军,带领整个国家作战的,也从没有人会谈论她的私事啊,这种论断,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才对!”
第93章 进京赶考
冯宴春一句一驳,到最后,仿佛为王世昌拨干净了眼前所有笼罩的迷雾,令她原本飘散动摇的心,也愈加稳固
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王世昌会赢,可没想到因着冯宴春的超长发挥,爆了个冷门,最后胜利的,竟然会是反方?
投票的结果一出来,大多数人都感到惊讶不已,尤其是在场的男性们,更是目瞪口呆。
童启倒是并不意外,因为他投票也是投给的冯晏春,这小子,有点东西,他华夏书院收了!
可其他大儒和记者们却完完全全不敢相信这个结局。
他们将这场辩论赛的内容发往京都,果然,大部分的文人与儒生们也无法接受,谁也没想到,最后辩论完,五场辩论赛辩题中,竟然会是这个的讨论度最高,就连前面两场硝烟如此浓烈的,话题性都被活生生压了下去。
后面两道便更是无人在意了。
一连半月,基本上报纸上都在讨论这个议题。
赌坊内骂声一片,全是谩骂王世昌无用的人。
报纸上同样也是骂声一片,可骂的却全是冯晏春枉为男人,竟然为女子裙摆小脚说话的,甚至还有人嘲笑他一个大男人每天只盯着女子的脚看,是不是变态之类,或者有什么独特的癖好,不然怎么谁都没有注意的事情,偏偏他却如此关注?
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乃是太想要进入华夏书院,所以丢了男人的风骨,也有那故意想把事情闹大,毁了他名声的,则干脆造谣其面容白净清秀,是否就是个女孩子,进而上升到攻击他本身就是个太监、娘娘腔之类的维度上去。
搞得冯晏春哭笑不得。
又不能干脆脱了衣服给他们验看,只能当作视而不见。
而王世贞也终于后知后觉,知晓了童山长为什么让她站反方的真正原因。
若她此次是正方,倒的确可以顺心去说一些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可却只会因此而被怀疑的更盛,但恰恰因为这次站在了反方上,反而洗刷了一部分的疑心,不仅得到了大多数男人的票数,更让不少人对于他男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就连很少联系的亲戚们都开始安慰起她来,表示一时辩不好没关系,下次再努力即可,等话语。
她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山长隐隐的保护之意。
他是理解我的,支持我的。
即便知晓真相,也没有揭穿的意思,而是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让我自己做出选择,战,或不战!
想明白这一点后,王世贞如注入了一道强心剂般,彻底安心。
而因着这场胜利,冯晏春自然也被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成功进入一年级,与王世昌成为了同窗。
一开始,大家还害怕两人会有敌对的情绪,纷纷对冯晏春敬而远之,可后来发现王世昌不仅不在乎,还主动帮忙破冰,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逐渐接纳了对方。
四公主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后,第一反应便是为王世昌叫屈,紧接着便是难以置信。
“这童山长到底是何意?为什么要把那冯晏春也招入书院里啊?还和我们王公子在一个年级!这下好了,每天看见他,都要想起那场辩论赛失利的事情,也太难受了吧?都怪童启,若不是他,我们王公子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刚初出茅庐的小子?哼,什么冯晏春,到底哪里冒出来的人,也敢恬不知耻,否认礼教?实在是荒唐至极!”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提醒道,“可这冯宴春……说的全是向着我们女子的话啊,难道不好吗?”
“你怎知他是真心说这些话,还是为了赢,假模假样,不得不如此说呢?再说了,只要有男子为了女子说话,我们就必须得感激他吗?不要光听,要用眼睛看,说谁都会说,唯有行动是不会骗人的!像王公子,即便辩论赛站的反方,可却从未对女子无情过,温柔体贴、细心有礼,这样的才是真君子好吗?而冯晏春那样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收获了大片褒奖的,谁知是不是藏奸作恶?”
况且,轻飘飘的话语有何用,即便赢了,又有谁会相信女子真的可以为官呢?父皇那么宠她,在权力面前,不照样提防不已?从未想过瓜分她半分半毫?
连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人,更何况是女儿了。
一场辩论赛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更多人对女子加重打压与防备罢了,除非……哪一日真的有一个人真的能攀到那最高处,重整日月,不然的话,一切皆是惘然,徒停留在口齿之间罢了。
在冯宴春与王世昌的辩驳结束后,后续的两场辩论赛也相继被刊登了出来,可议论声皆不及此场声音大,因此反倒无人关注。
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沉没了下去。
倒是有不少支持冯晏春的,想要写信安慰一二,可碍于身份,这些女子大多处于绣楼之中,无法离开,更无法与外界通信发声,所以只能看着报纸上一遍遍把冯晏春骂的惨烈,默默流泪。
冯晏春本人倒对此毫无感觉。
骂就骂吧,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成功考入华夏书院。
且因为是特殊招入生,他连学费都不必掏,直接被减免了,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奖学金”。
除了他,还有陆无双及其他两个学生也一起被留了下来。
陆无双和那个辩论失败的孩子作为候补生,与学前班的孩子一起读书,而他则和吴琦墨顺利升入了一年级,等待下一次的乡试考试(今年的赶不及了)。
折家的小子同样被留了下来,不过说好的比试,山长却并未亲自参加,而是点了李元昊代替登场。
操场内,相隔数十米的地方摆放着三个靶子。
若能射穿第一靶,便是十分,能透过第二靶,便是二十分,连第三靶也能击穿的话,那便是妥妥的三十分了!
谁的分高,谁便胜利。
这不仅仅考的是力道,更是精准度。
折继世毫无压力,将自己十二力的弓直接拉开,轻松便射穿了第一靶。
李元昊也不甘示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同样射中圆靶中心。
折继世看了一眼他的高度,有些意外。
拉开第二箭,再次射了出去,果不其然,再次轻松射穿。
李元昊则吭哧吭哧将第一个箭靶搬离,掏出第二支箭对准中心,虽没有射穿,但也直接击中,准确度极高。
如此年纪,便能够达到这样的力道与精确度,假以时日,不见得会比他弱……折继世心里暗暗判断着,掏出弓箭一把射穿了第三个箭靶。
这一次李元昊总算是跟不上了,箭还未到跟前,便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你别得意,等我多吃点,再养壮一些,肯定会比你的力气还要大的!”李元昊不服气的叫嚣道。
折继世看了看他胳膊的宽度,再看看自己的,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谁才应该再多吃一些。
总之,折家入学后,李元昊也并未生怨找事,反倒安安静静的,努力消灭着他好不容易赚回来的点菜券,而折老爷子,也没离开,干脆在伊川县置了一块房产,当上了陪读家长。
吴老和刘老两个大儒因着华夏书院丰富的伙食,决定多留几日,顺
便观察一下他们平日里的菜色,可没想到停了数日,却发现食堂里的水准压根没有下降过,依旧是大米馒头,荤素皆有。
甚至怕学生吃腻了,就连菜色每日都是换着花样做的。
极尽奢侈。
两个人心内惊讶,暗暗算着成本的问题,不由问出了那个经典的话来。
“这书院,难不成是倒贴钱开的?不是,他图什么啊?”
就只是为了扬名吗?
两个人不解,两个人继续蹭吃蹭喝。
因为心虚,顺带着还给二年级的学生们纠正了几个注释方面的疑难之处,帮他们解读了几个偏僻的问题。
不得不说,大儒之所以叫做大儒,还是有区别的,他们心中藏书之丰盛,远远不是那种死读书便能够达到的程度,随意一句话,出处、含义、谁做的、背景环境如何……两个人几乎不用翻,便一清二楚,看的童启都为之叹服,忍不住起了将人留下来的心。
“其实吧,我们书院里也有设置客座教授,就是那种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在书院内任职,只需要一个月内讲够四节课即可,若两位前辈感兴趣的话,随时欢迎您来我华夏书院做客,不仅吃住皆包,还有丰盛的束脩,想必一定不会让两位失望的!”
童启殷勤的将山上自制的泡菜装了满满两大罐子,交由两个大儒身边的小厮提着,他们咳嗽一声,均未拒绝。
后期吴韧等人又经常以请教的名义去写信求助,一来二去,他们自己也嫌弃麻烦,索性便干脆跟着也住进了华夏书院里,作为客座教授任职。
忙的时候讲讲课,吃吃食堂,闲的时候钓钓鱼,反倒是精神头比在家时还要更好上了几分。
倒是令两人的儿子儿媳感动不已,颇为支持。
其他人在得知童启将两位大儒说动任教后,不由既敬且畏,什么拼音句读之类的,也无人提及了,而有着两位大儒作为背书,很多故意找茬想要再挑剔些什么的,也不敢轻易下手,唯恐激的童启再举办个什么第二场的辩论赛来,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因此默契的,皆按下此事不表。
反倒是不少书商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好契机,寻到了毕昇、流苏等人,想要将拼音和句读的用法给印刷出去,作为小册子卖给蒙童们,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后续别说世家,就连皇室里的一些皇子们都暗地里用这个方法去记字,解读释义,此话不提。
只说辩论赛结束后,华夏书院再次陷入平静之中,而朝廷因为四皇子的事情,正忙碌的无暇分身,也不再关注小小书院的事情了。
二年级的学生们无人打扰,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进入了乡试,顺利拿下了前十的好成绩,即将进京赶考。
而一年级的部分学生们也即将开始他们的第一场县试,正式踏入科举的旅途中。
草长莺飞,春风报晓。
时间再度来到了二月。
因着华夏书院今年未再进行招生的原因,伊川县的人流量比以往少了很多。
可其内部,却依旧热热闹闹,欢腾不止。
无数人紧密关注着童启的动向,得知其将书院里一众事务皆交给了柏老去负责,自己则和童继本、温叶辞两人带着二年级所有的学生们,施施然往京城赶去,这才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是胜是败,就看今年了。
四大书院的山长们早已经恨得牙痒痒。
他们这些开了近百年的书院,背靠世家,底蕴非比寻常,可饶是如此,却让一个刚开了两三年书院的毛头小子抢去了所有风头!又是踢蹴鞠,又是举办辩论赛的,还未入朝,就掀起了如此大的动静,若其门下学生一举夺魁,那还得了?
岂不是完全没了他们四大书院的位置?
既为强压下童启的风头,又为了声张这两三年来,他们受到各路目光的憋屈,这一次,几大书院的山长们可以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没有一个肯退的。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而真正检验一个书院能力最好的方法,那便是科举考场上见真章!
以往乡试、府试、院试……皆囿于州府之内。
这一次,好歹是有了全国性的直面比拼,那么,到底是浪得虚名,利用河南府的学风不胜故意营造出的“人才培养基地”,还是说真有点东西,难以打败呢?
也是时候揭开面纱了。
江南,求真书院内部。
斋长王应昕特意叫来了两个学生,施以厚望道。
“江云希,顾廷安,你们两个,皆是我们书院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从来没有为书院拖过后腿。云希甚至连中四元,只差最后两步,为师也一直以你们为骄傲。但今年,我有个艰巨的任务要分配给你们。”
那两人忙恭身行礼道。
“但凭斋长吩咐。”
“还记得去年逃跑的吴琦墨、吴齐豫两兄弟吗?为师收到消息,他们如今已经叛出师门,投到了华夏书院的治下,那童启竟然敢收我们书院的人?简直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一次,我要你们去京城,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华夏书院的人拿下一甲的位置。”
两人顿时一僵,似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双眸,重复道。
“不惜一切代价?”
“没错。”
王应昕手捻着信封里的内容,冰冷的三角眼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我要你们踩着他们的脑袋去登上状元之位,能做到吗?”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一沉,俯身听令。
“是。斋长。”
京城外,城门口。
已经升任了军器少监的杨舟万,此刻正昂首等待着自家山长的到来,长久的思念令他看到一辆马车靠近,便忍不住心跳骤然加速起来。
“山长!弟子杨舟万,特意在此恭迎山长来京!”
堂堂六品官竟然如此礼遇,亲自出城迎接。
谁啊?如此大的阵势?
不少围观的百姓们仰头期待着,看着那绣有华夏书院徽章的马车缓缓停靠下来,一脸的好奇。
轿帘慢慢被掀起,一张极其稚嫩俊俏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旁边不少妇人忍不住惊呼一声,缓缓红了脸颊。
杨舟万满脸笑容一滞,后退两步。
“怎么是你?山长呢?”
常仕进轻盈的跳下,一把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道,“表兄,你这反应也太令人伤心了吧?怎么,你心里难道就只有山长吗,我们就不算人了?好歹也是同窗,我们可是千里跋涉,特意过来投奔你的呀!”
一年不到,青涩的少年瞬间长高不少,可对话起来,却依旧如同在书院里那般亲近。
杨舟万反手将其推开,视线巡视向身后的几辆马车,吴韧、汪启元等故友一一从车上下来,一袭青衫,风度翩翩,引得城门口不少人侧目而视。
一个俊俏的少年尚不算什么,可一车呢?
就十分瞩目了。
围观的不少人已经在心里猜测起这是哪家的士子来,此时入京,定然为了会试。
这说明,这群人起码已经是举人了。
如此年轻的举人?
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卜温见到杨舟万往后寻摸的视线,阻拦笑道。
“不必找了,山长不在这里。他提前一步,已经先入了城,说是要去寻访一位故人,让我们先随你安顿下来,到了晚上,再来找你相聚。”
杨舟万短暂的失落两秒。
这整个京都城内,难不成还有比我更故的人吗?
他有些泄气,可转念一想到这一年以来自己从未与山长停下的书信沟通,又很快扬起了士气。
罢了,也只有外人才会被山长如此注重礼仪吧?真正的自己人是不需要解释的,山长甚至见都没见,便直接将安顿汪启元等人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一如在书院时的样子,足见其对自己的信任!
看来,我如今也算是二年级里的红人了,在山长心中的地位,简直远超吴韧嘛!
得意的晃晃脑袋,杨舟万颇有了几分在书院里时的稚气模样,他朗声道,“既如此,那就跟我走吧,你们的地方我早就准备好了。”
也算是他们心大。
三月就要开考了,这都二月底了竟然才到京都,若不是有他在这里接应,如今只怕连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客栈的订单早就从两个月以前就满了额,考场四周的平房更是被租赁一空,也就胜在他岳丈那里还有一套院子是空置的,借了过来,不然的话,真的要全员睡大街。
“等等,你什么时候有的岳丈?”
常仕进后知后觉问道。
杨舟万无语的敲了他脑门一下,“就这,你还敢叫我表兄呢?三个月前我就已经给家里人写了信,之前还特意询问过山长
的意见,说我要迎娶万家的女儿,聘礼都下完了,你给我忘了?”
“哦哦哦,就那个皇商万家是吧?和咱们温夫子算是竞争对手的那家?记起来了,这不是时间太远,事情太杂吗?”常仕进一路跟杨舟万抱怨着,“你是不知道,书院里啊,来了个混世魔王,就咱们那关门弟子小师妹,也不知道是山长从哪个山窝窝里捞出来的,简直绝了!才一岁多,就能认人说话,压根离不开山长半步,哪一天没见,便得哭嚎个许久,要不是这次想办法骗她出来买糖,到现在还走不了呢!”
“也是山长宠着,非得给她过完生日才肯出发,幸好有你在京都,简直救大命!”
一旁的刘卜温忍不住辩驳道。
“那能怪小师妹吗?明明是你硬要等山长一起出发,说什么也死活不肯上车,不然的话,年前我们肯定就已经动身了。”
“喂喂喂,你不会是也被那个混世魔王给洗脑了吧?完蛋了,咱们整个华夏书院都要沦陷在关门小师妹的魔爪下了,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她并非普通人吗?天阙、天阙,一听这名字就知道难缠,哪里有一岁的孩子这么鬼精鬼精的?”
杨舟万听着常仕进喋喋不休的抱怨,沉默不语。
他自然知晓那关门小师妹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可他不能讲,见到前方酒楼内正举办着诗会,他不由岔开问题问道。
“对了,你们这一年学问精进的如何?要不要去认识一些人,参加参加文会?听闻这一届有不少厉害的考生,就连胡丞相的儿子也要下场,你们做好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