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凶手并非一人。”
这全新的论断,直接推翻了以往所有人的猜测,也令两位仵作顿时哗然大惊。
可这一次,童启却没有解释的心情了,他迅速带着人回到了住处,然后便开始给所有人安排任务。
“时间紧任务重,吴韧的伤势耽误
不得,明日咱们分头行动去调查。汪启元,你率先去查和刘武亲近的人,包括他的仇家,还有那个邻居所提到的卖馒头的人;常仕进,你和杨舟万去调查刘武兄长往来的人,尤其是经常登门的朋友,看看他们最近都在做什么,一定要仔细,再打听一下他的风评,以及腿是怎么回事;胜开,你和我一起去赌坊。”
几个人顿时惊讶的抬起头,童启却没有解释,只让他们尽管先去做,回头再说。
第62章 赌坊天才
“大人不必担忧,即便那童启帮着洗清了吴韧的嫌弃,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只要没有找到真正的犯人,那他就依旧是最值得怀疑的案件凶手,咱们大可以永远的关着他,将他彻底耗死在牢狱里!反正这案件百无头绪,便是想查,也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河南府府衙后院。
又给童启留出了一点争取的时间,顾信之不安极了。
可丘师爷却信誓旦旦,半点没当回事。
他们衙门里上上下下忙活了这么久,连个线索都没的案子,童启不过一个教书的,能懂个什么?充其量不就会点四书五经?难不成只靠着念书就能把犯人念出来吗?
反正只要拖着,那吴韧便别想离开河南府。
到最后,童启不还是得回来跪着向大人求饶么?
可顾信之却没这么乐观。
他觉得,这童启身上多少是有点邪门在的,自己每次遇到他,都总是会发生意外,明明板上钉钉的事情却不受控制般向另一个方向倒去。不过十一岁,个子矮矮,说起话来,气场倒像是他的恩师胡丞相一般,眼神一扫过来,便令他忍不住心虚,腿肚子打颤,莫名其妙就将辩驳的话给憋了回去,落入下风来。
城东灭门案,确实难办。
哪个地界,一下子死了四个,都算是重大刑事案件了。
再加上一连十日都没什么线索,顾信之便听从了丘师爷的意见,偷偷买通了清风街的洒扫下人,将现场凶犯遗落的匕首栽赃给了吴韧,想借此来个铁证如山,一击即中。
可谁想到,竟也能被掰回来?
这童启,简直就是他的灾星!
如今河南府内百姓情绪正群情激奋,舆论整个一边倒,又有着王学政那个老匹夫,明晃晃替人撑腰,即便他想再做什么,也无从下手。
只得暗自祈求着这背后的凶手放聪明些,躲远点,莫露出什么马脚。
不然若被抓住,不仅毁了他的一盘大棋,还要令他们府衙背负上殴打秀才的名声,那才真正是得不偿失!
第二日,一大清早,华夏书院的学生们便四散开来,去调查山长所下达的任务。
而童启则携着郭胜开前往了河南府最大的赌坊——永开赌坊。
两个人特意换了身衣服,搞了身短打,力求符合普通人进入赌坊中的穿着,可即便如此,到了门口,却依旧被人给拦下了。
门口的护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郭胜开,又瞥了眼其身后童启的身高,斩钉截铁道。
“我们这里不允许小孩子进来,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进什么赌坊?去去去,一边撒尿玩儿去!”
童启内心被狠狠扎了一刀,郁闷不已。
他与郭胜开,不过相差四岁,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倒像是凭白隔了个辈分一般。
明明他现代怎么也算是个一米八的帅小伙子,这怎么进入大奉朝之后,却不长了呢?
眼瞅着进不去,没办法,童启只得委托郭胜开独自进入调查。
他偷摸拉着学生走到一侧说道,“你这次进去,记住,最重要的就是寻人,要去看看有没有习惯左手摇骰子的人。”
“左手摇骰子?”
郭胜开一脸茫然,虽不知道山长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可也清楚此刻不是询问的时候,于是忙答应了下来。
童启将怀中兑换好的十两铜板、碎银一股脑全塞给了他,嘱咐道。
“线索虽重要,但你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能不打草惊蛇,就尽量不打草惊蛇,可万一遇到危险的话,别忍着,一定要大声喊叫,老师立刻就带人进去救你,明白吗?这是十两银子,你可以伺机而动,装作普通的赌徒去借此接近其他人,即便全部输光了,也没关系。”
毕竟赌博嘛,不输才是不正常。
可郭胜开听到这要求,却有些难以置信。
全部输光?
别说十两银子了,以他家里那条件,便是一两银子他也没有这么阔气过的,一想到要全部扔如大海中般,溅不起半点涟漪,他的整颗心,便仿佛在滴血一般。
“我会尽量在不输光所有钱的前提下,打听消息的,您放心。”
他咬着牙承诺道。
山长为了营救学生肯下血本,他十分感动。
可真的输光,对于他,还是过于苛刻了。
郭胜开揣着银子,忐忑的就如同壮士上战场一般,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童启则独自留在外面,干脆找了个馄饨摊子坐了下来,与摊主闲聊起这附近的事情来。
“大爷,您在这里摆摊多久了?”
他随意点了一份三鲜小馄饨,闲问道。
“嗨,小老儿我祖上三代都是卖馄饨的,这家赌坊还没开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你说有多久了?”
身着短衫长裤的老爷爷利落的将馄饨下入沸水之中,所有头发全部用巾帕包裹着,干劲十足。可脚上穿着的却是一双草鞋,伴随着瑟瑟秋风,露出的几个脚趾卑微的挤在外面,显得分外冰凉。
大奉朝赋税其实并不算太重,可大部分小摊贩日夜摆摊,所赚的,也不过将将温饱罢了。
童启叹了口气,注意到对方腰间的褡裢样式有几分新奇,不由多问道。
“这褡裢看起来倒是挺实用,是您自己缝制的吗?”
“嗨,我哪里会这个?不过是看大家都这么做,所以请人帮忙仿了一个,听说最开始的时候是个卖烧饼的先这么做的,后来大家就都跟着学。”
“那会不会有拿错的可能呢?”
馄饨摊的摊主神秘一笑,露出背面所缝制的“馄饨”字样,童启这才恍然大悟,不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来。
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不消片刻便被端了上来,清澈的汤水,泛着淡淡的金黄,汤面上漂浮着几片嫩绿的葱花,如同点睛之笔,小巧玲珑,可馅料却扎实饱满,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童启先喝了一口汤,大赞了一声,这才继续问道。
“您这手艺这么好,估摸着每天的生意应该不错吧?这里进进出出均是有钱人,您可曾听到过什么新鲜事?比如谁赢了钱,突然大撒一通,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瓜分财运的?”
馄饨摊主被逗得前仰后合,“哪里有那样的人,还撒钱?但凡进了这门的,不输光了被打扔出来,已经是难见的光景了。”
说着,那小老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道。
“你别说,若说稀罕事,我还真记起一件。”
“哦?”童启浑身一凛,不由微微坐直了身体,露出副好奇的表情。
对方压低了声音道。
“前不久啊,这赌坊后院半夜里突然起了一场大火,那火邪门的紧,不仅连门窗都点燃了,还燃的极盛,连带着附近不少铺子都差点遭了殃。那赌坊管事气的要死,也不知什么东西被烧了,竟是
连水都没泼,便直接冲了进去,后来找了好久,还是没寻到,怒的将上上下下所有的护卫全部给罚了一遍,这才罢休。”
童启心里起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大火具体什么时候,您还记得吗?”
小老头想了半天,“似乎……就是十几天前吧,具体哪一日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二日便下了一场大雨,淋得透心凉,地上的积水好几日没下去,然后天气便骤然寒了起来。”
后面,摊主便开始说起提前准备煤炭的事情来。
如今冬日来的早,过了十月份,就开始上冻了,家家户户都在提前备柴火,价格也开始层层上涨起来。
童启听了一会儿,眼见着问不出什么其他的了,这才多给了钱,开始绕着着赌坊四周转悠起来。
如此规模的赌坊,河南府内只有永开这一家。
其他的要不就是闲庄,要么就是未经府衙允许开设的,他很好奇这背后到底何人,竟能如此光明正大,剥削敛财,更想看看有没有传说中的后门之类的,可以进去一观。
抱着这种想法,溜溜达达的走到了一处偏僻巷口附近,只见一辆马车停在空旷处,打眼却走下来一个熟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
童启本能的迅速掩藏在墙角处,因为个子比较矮,倒是减少了不少暴露的可能。
丘师爷提起衣摆,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走下,警惕的看了看左右,这才进入了那个院子里。
童启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差不多有一盏茶左右的时间,才见到对方缓缓走出,赌坊的护卫恭送着,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那丘师爷怀中却抱着一个木盒,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难不成他这是撞见了什么行贿现场吗?
本如此想着,可还没离开,过了一会儿后,那院子里竟又走出一个他从未料想过的人来。
一身盔甲的丘二看起来满身肃穆之气,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眼望过去便不太像是普通中原长相的人。
童启猛地藏起身,心脏怦怦跳起来。
自上次蹴鞠赛之后,柏将军等人便回到了京城里去,他的护卫、副将等一干人,自然也归了军营,没有宣召的话,轻易不可出,更不可能独自出现在这里执行公务。
除非……
这一次童启没敢露头,他和丘二实在是太熟了,以至于但凡稍微露出个身影,对方便有可能迅速认得出来,因此直到那马蹄声缓缓走远,听不到声音了,他这才皱紧眉头,再次从侧墙角内探出了身来。
本能的,童启感觉到这一次的事情,比他以往所经历的所有事,都要复杂许多。
可涉及到学生,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往前走。
且说另一边,一头扎进赌坊中的郭胜开,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骰子、牌九、叶子牌、番摊、投壶、斗鸡……各种方式,看的他眼花缭乱。每个桌子前都围拥着不少人声嘶力竭的喊着,沸腾的声音吵嚷的他耳朵嗡嗡做响,不知所措。
旁边有人见到他一副小白模样,故意上前搭话道,“怎么,第一次来吗,小兄弟,用不用我们带你玩儿啊?”
郭胜开快速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点了点头道。
“麻烦了。”
两个帮闲忙喜的对视一眼,瞬间围拥着他进入了牌九的那一桌。
这一桌输赢的点数都开的极大,通常由四个人参与,使用32张骨牌,进行搭配分组,比试点数,轮流坐庄,而参与的人甚至可以选择单注、多注、追注或者加倍的方式,来进行增加筹码,往往一赢便能赢得非常大,一输,便能够输的倾家荡产。
对面的管事懒懒抬了下脑袋,将桌子上的二两银子放在其中的一方。
而郭胜开要想参与,便也得掏出二两银子来。
他犹豫的斟酌了一下,依照规则跟随下注,刚开始连输两次,然而从第三次开始后,便迅速通晓了其中的逻辑和概率。
这是一种讲究策略和技巧的游戏。
他沉下心来,迅速学习着,不消一会儿,便赢了第三盘。
桌上的银子已经滚到了八两之多,那管事这才开始正视起郭胜开来。
他拿起牌码,再次洗牌发牌。
两个帮闲偷偷对视了一眼,在桌下迅速帮忙着实施换牌,想要以此手段,来令郭胜开输掉,然后抽水获利。
然而即便如此,两个人的动作也比不过脑海中宛如一台计算机,正疯狂计算着概率的人。
他冷静的扫视过桌上的牌码来,通过记忆,分析着每个人手中的点数。
几乎每一次翻开,都再无输过。
旁边的两个人都看呆了,头一次见到运气如此好的,连作弊都打不过,眼见着郭胜开赢得越来越多,庄家的脸色也越来越铁青,连带着不少人都被吸引过来,围拥着看热闹,他们也顾不得一开始打算宰肥羊的想法了,连忙拉着人便离开了赌桌。
“你不能再赢了!再赢,这门你就别想出去了,光是管事就不会让你走的,不是,小兄弟,你什么来头啊,怎么手气就这么好?”
两个帮闲将郭胜开一股脑拉到厕所旁,这才忍不住问出声。
郭胜开想了想,解释道。
“我这并非手气,乃是根据你们的概率,算出来的。”
算出来的?
这玩意儿还能算出来?
见两人一脸茫然,郭胜开也不掩饰,直接通过书院里学到的概率学跟两位简单介绍了一下原理,说的两个人晕头转向,半晌缓不过劲儿来。
“罢了罢了,你看起来就不像是来专门赌博的,说吧,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的,难不成只是为了来测算……什么概率?”
郭胜开抱着满满当当的银子,这才想起山长嘱咐自己做的事,他忙打量了一下周围,生涩的从那一堆银钱中拿出五两平分给了两人,询问起这赌坊内,有没有经常光顾的左手使骰子的人来。
两人也没想到这郭胜开竟如此大方,随手一给,竟比他们的抽水还要多,接过银子之后,也不敷衍,当即便努力的帮忙回想起来。
“左手使骰子……哦,对了,我还真想起一个人!”那其中一位猛不丁拍了下大腿,感叹道。“吴麻子不就是用的左手吗?他以前犯了事,右手受了伤,不灵活,因此总是用左手摇骰子,咦,他以前经常来,输的裤子都要被当掉了,但是这几日好像没有再见到人了。”
“吴麻子?”
郭胜开顿时打起精神,细细询问起这人来。
眼见着两三个时辰快要过去,童启守在赌坊门口,等的是越来越心焦。
正当他疑惑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进去找一找的时候,突然见到对方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雀跃的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脸局促的闲汉。
“山长,我找到人了!他们说知道那吴麻子住在哪里,可以带我们一起去找!”
两个帮闲这才后知后觉,知晓自己这八成是卷入了华夏书院调查城东灭门案的事,顿时诚惶诚恐,忙向着童启行了一礼。
这年代文人地位极高,像是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和秀才说得上话,更何况一个书院的山长?
而童启则懵懵的还礼,指着那远比十两银子要多出四五倍的本金,疑惑道。
“这是什么?”
我让你去探听消息,
你莫不是带着人,把赌坊打劫了吧
郭胜开腼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风轻云淡道,“哦,这些都是我用山长的本金赚回来的银子。”
赚回来的?银子?
……这年头,赌坊都这么赔钱了吗?
第63章 抓住凶手
来不及多问,郭胜开便一股脑告知了童启所有获得的消息,包括那位吴麻子的事情。
“对方据说一直是赌坊常客,但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大半个月没来了。”
半个月?
这让童启不由想起了馄饨摊主所说的那场赌坊大火。
左利手、赌坊常客、近些时日行踪怪异。
听起来十分符合他要找的人,于是索性雇了那两位帮闲,让其领着他们前往吴麻子家寻人。
那两位本就敬仰华夏书院的事迹,又天天混迹于闹市中,拉人赌博,凑人头,顺带着从赌坊里赚些抽水,自然不该怠慢,忙领着便往城东走去。
“这吴麻子竟也住在城东?”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界,郭胜开猛地浑身一凛,似乎这才发现了两者之间的关联,忙问道。
其中一位点点头解释,“他本来是没房的,是他那出嫁的大姐丈夫死了,他便看人势弱抢了过来,将其姐另嫁了一户人家,自己强占了这宅子。平日里靠着赌博抽水、帮人跑腿赚些闲钱,因挨着闹市,所以生意倒也还不算错。”
几个人站在门外,伸手扣了扣那木门。
半晌无人应,便知估计是不在家。
童启扒着门缝仔细观察了一下那院墙,索性撸起袖子,直接往上翻。
郭胜开吓了一跳,也不顾及此事算不算斯文了,忙守在附近,帮忙遮掩着。
两个闲汉也紧张不已,站在巷口处,望着风。
因为腿短,童启不太利索的跳过那矮小的院墙,一路直入,顺着那泥泞的脚印,闯入了卧室之中。
果然无人。
床榻上,各种衣服、被褥杂乱无章的糅在一起,散发着油腻腻的气息,残留的食物印记黏在泥泞的地板上,黑黢黢的发着光。这完全是一个独身汉的标准房间,看样子已经许久没人住了,桌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脚下取暖的灰盆内,还放着些许未燃烧干净的柏树枝及布片……
童启掏出手帕,将那未燃烧殆尽的一角拿起,用食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心中再次笃定了几分。
里外简单逛了一圈后,他大喇喇从正门离开,帮着挂上了锁。
晚上回到清水巷,所有人再次聚头,纷纷交流起各自白日里的收获。
汪启元率先开口道,“那卖馒头的我已经去查过了,对方的确和刘武等人不对付,提起柳氏来也是满脸的怨气十足,认为是对方抢了他们的生意。可在案发时却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两个人均在厨房里赶工第二日要送的订单,不可能有时间参与凶杀案,左右邻居也皆有瞧见,所以衙门只是问了问,便把人给放了。至于他那背靠府衙的关系,其实也只是认了个干爹。说来也奇怪,他那干爹正是顾知府身旁的丘师爷,原本做的乃是稻草生意,可在丘师爷指点下改成了卖馒头,顺带包揽了整个府衙内的所有午食……”
“至于刘武,他的熟人并没有几个,通常每日忙着摆摊做生意的事情,早出晚归,交流接触的也大多是闹市里的小摊贩,不存在什么突然登门拜访的人。”
“倒是他大哥是个不空闲的,虽不良于行,可朋友却极多,听左右邻舍说,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刘武大哥和朋友们吃酒打牌的声音,不少人常常突然找上门来,只为了和他见面,刘武父母对此态度也极为纵容,许是不愿见到儿子意志消沉下去,所以并不阻止。”
“他大哥的腿我也打听过了,据说是因为几年前在永开赌坊里欠了钱,还不上,被管事用棍子敲断的,因此他十分恨那赌坊里相关的人员,还曾扬言过一定要找机会,杀了他。”
几个学生们东一嘴西一嘴的信息,如同一缕缕丝线凝结在一起,串联起所有的人物来。
而童启则垂眸梳理着这庞大的信息量,将其分类择选,最后从一堆人名中,勉强抓出了“刘昌”这个名字。
“为何是他?”
刘卜温好奇的追问道。
按理说,在这些提到的人名中,最无可怀疑的便是刘昌了。相比起其他的狐朋狗友,这位不仅拥有正当的职业,还脾气温和,评价不错,总是按照约定的时间登门拜访,从不贸然行事。
怎么就会是第一个怀疑的人呢?
童启笑着摇了摇头,问道。
“那你觉得,如此不错的人,又怎么会跟一群善于赌博的惯犯长期厮混在一起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且,正是因为他总是固定时间拜访,这才是最可疑的。按照邻居的说法,刘家被灭门后的第二日,正是刘昌要应约拜访的日子,对吧?可在得知对方家里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些情绪波动的吗?不论是逃过一劫的欢喜,亦或者是对友人死亡的惋惜,可他却能够做到正常的上下值……”
越是在这种时候表现出超凡心性的人,才越是可疑。
因为要强行装出一副“正常感”,所以才更显得格格不入。
“你有打听到那位刘昌的住址吗?”
“有,他就住在长风街倒数第三家。”常仕进道。
“好,看来,我们明天要正式开始蹲守长风街了。”
童启一锤定音,令众人赶紧去睡觉。
他能感觉到,自己抛出的渔网在逐渐缩小,而网中难以逃窜的猎物,也在逐渐的露出原本的模样。
吴韧被关押的第三日。
童启带着所有学生及镖师们乔装蹲守在长风街入口。
汪启元等人潜心观察着,见到刘昌正常上下值,买菜做饭,似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奉朝居民,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不由腹诽着是不是山长想多了,可到了第二日傍晚,对方却突然拎着食盒,买了酒,调头出了城门,一路往城外而去。
“都跟上!”
童启压低了声音,摆摆手道。
一群人偷偷摸摸,紧随其后,唯恐惊动了对方,而那刘昌也十分谨慎,一路上三番四次的停下,观察着身后有没有人在跟随,直走到了城西的一间破庙外,这才弯下腰,躬身走了进去。
那破庙外四周并无遮挡之处,只有个半人高的草丛。
童启令其他人原地待命,自己则仗着身量矮小,缓慢趴在那草丛里,向内探视着。
果然,见到庙内一个满脸麻子的壮硕男人,正骂骂咧咧接过了刘昌手中的饭盒,狂吃起来。
那使筷的,正是左手。
他悄悄冲身后做了个手势,示意镖师和汪启元等人小心行事,准备抓人。
能不能彻底洗清学生的冤屈,如今只看这一击了。
破庙内,刘昌看着地上吴麻子狼吞虎咽的模样,一脸焦虑。
“你小心着些,别噎到了,咱们现在怎么办?最近因为那什么华夏书院,刘武的事情又被翻出来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感觉此地不宜多待,还是趁早跑路为好。”
“瞧你怂的,跑什么跑?”
吴麻子用那脏兮兮的手抱着一整只鸡大口啃着,满脸不屑道,“不过几个文人罢了,有什么可怕的?连正二八百的官老爷都找不到咱们,现在走,那才是真的坐定了咱们有问题呢!你且放心,这一次之后,我保证咱们两个人什么都不用动,便能过上比富绅老爷们还要舒服的日子!到时别说刘武那事了,就算咱们亲口承认,也没人敢抓!说不得就连县令老爷都得倒过来巴结咱们呢!”
刘昌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追问道。
“你确定?那东西,真的有这么厉害?万一是刘志吹牛……”
“不可能!我亲自去永开赌坊试探过,这东西,绝对无误!再说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谁敢作假?”
两个人低声细语筹谋着今后的计划,正美滋滋畅想着,突然,破庙外几个壮汉闯入,还未看清,便直接出手将他们打晕,绑了起来。
“他奶奶的,还真是他们俩!山长,这便是城东灭门案的凶手吗?”
童启和汪启元等人走进来,见人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道。
“嗯,应是他们无误。”
其实,在他之前的推断中,这两人便是凶手的概率已经高达70%,而方才的对话,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个结果的完整性。
他俯下身,从吴麻子的怀中
掏出那本突出的账册来,翻阅着。
刚看了没两页,身旁几个学生已经疑惑的围了上来,好奇的探头道。
“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是个账本之类的?”
童启猛地合上那册子,浑身吓出一身冷汗来。
原来如此,一切的一切如同点瞬间连成了线,让他恍然大悟,心惊不已。
也终于明白了吴麻子口中稍有差池,便是诛九族的大罪是何意思。
他厉声警告了在场的所有人。
“今日我们只是抓捕了两个逃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拿到,你们也什么都没有看见,明白吗?”
头一次见到山长如此严厉,学生们和众镖师连忙点了点头,不敢再追问。
而童启则将这册子收起,一把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这东西不能留。
可扔给谁,也要好生考虑一番,毕竟是“牵连全族”的大礼包,就如同一个定时炸弹一般,一个处理不慎,便是一堆人的人头落地。
突然,他想起一个好去处,不由挑了挑眉头。
看来,也是时候回馈某人的“刁难之恩”了。
“走吧,有着这两个人,咱们总算是可以换吴韧出来了。你们先带着人往衙门里去,动静争取闹得大一些,让百姓们都过来看着,我稍后就来,咱们且再敲一次鸣冤鼓去!”
“是!”
几个人瞬间兴奋起来,提溜起吴麻子等人,便往府衙外走去。
一路上,大摇大摆,逢人便讲,很快便聚集起了不少百姓。
衙门里十几日都没破的城东灭门案,华夏书院仅用三日,便破掉了!
不少人听到消息后,索性连生意都不做了,只为赶来凑热闹,听“故事”,整个州府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差点连王学政都没挤进去。
实际上,在从他口中说出吴韧是自己侄女婿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无形中上了华夏书院的船。
要死,便一起死,要活,便一起活,无从选择。
因此童启这场仗必须赢。
也只能赢!
顾知府被人匆匆忙忙从床上叫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便重新坐回到了堂前。
他难以想象,仅三日,对方便真的把凶手给找到了,还亲手抓了回来,心神具颤之间,不由望向那被捆绑的晕厥二人,狠狠拍响了惊堂木,怒斥道。
“大胆童启,你以为随便找两个人,指认对方是凶手,那便是凶手了?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你敢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