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却踮起脚尖,吧唧亲到他脸颊,这才凑向他耳边开口:“你最好看啦。”
沈昼意味不明地哼了声,忽视他挑起的嘴角,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那嘴角的弧度实在压也压不住。
华灯拉起他的手,朝她最喜欢的酒楼走去。
现在回想起来,她早该发现的,能炼制出渡劫期都无法看破的法器,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这世上没有神仙,能做到这点的寥寥无几,偏偏她就遇到了,还遇到了两回。
从前她觉得那是幸运的一天,而现在,幸运前要加个“最”了。
只是……
你的确活到了我长大的这一天,也答应了我的请求。
可如果你的承诺已经完成,我还能拿什么来留住你?
金钱不行,什么也不行。
晌午的阳光烈得耀眼。
华灯的步伐慢下来,后知后觉发现,也许她没有自己想的这么豁达。
晚饭是在华府吃的。
吃完华灯就跑去打马吊,她开门见红,几局下来大赢特赢,小妹率先不干,父亲也表示抗议。
华灯只好请沈昼代为上场。
沈昼没玩过,但方才看了几局,华灯料想他已经学会。
他难得没拒绝这种“浪费时间”的游戏,坐下来玩了几把。
华灯数着,华母赢了五局,华父赢三局,华愿两局,沈昼一局。大家都很尽兴。
等散场时,她拽住沈昼悄悄说:“你可以啊,什么时候学会的?”
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居然还会控牌了。
沈昼笑着说:“我有吗?”
马上华灯就知道他有没有了。
这几天晚上沈昼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会出去一段时间,第二天回来再给她带礼物。有时是法宝,有时是首饰,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丹药,总之华灯照单全收。
然而没多久,她就发现,沈昼不仅给她送,给她爹娘和妹妹也送。
她娘爱喝酒,沈昼就送各种千金难求的美酒;她爹是个文化人,他就送孤本古籍,名家真迹,把她爹乐得合不拢嘴。
至于小妹就容易多了,反正送玩具就对了,这丫头也惯会胳膊肘朝外拐,沈昼送了几天,她居然都学会改口喊“姐夫”。
华灯:“……”
果然人际交往第一要义:送礼。
沈昼其实不太与她爹娘接触,他对这世间的人总是过于冷漠,甚至于冷血,他能做到如此,已是出乎华灯意料之外。
好在他送的足够多,她爹娘十分满意,张嘴“小沈”闭嘴“女婿”,搞得华灯都有点听不下去。
乃至于端午之后,分别之日,她爹娘还要专门拉着沈昼说话。
华灯哭笑不得,只好先回马车上,留沈昼在原地听他们嘱咐。
华父简单说了几句,正准备引经据典,抒发情感,可惜刚开了个头就被华母拽开。
华母挥手将他赶走,对着沈昼道:“他的话你听听就得了,老学究一个,听多了没意思。”
沈昼淡淡地说:“崔先生爱女心切,沈某受教。”
华母笑道:“我们几个凡人,哪里懂你们的事,都是胡说罢了。”
停顿须臾,微微一叹:“你和灯儿,与我们终究不同。凡人短短数十载,和她早晚有分别的一日。若你能好好待她,让她不要记挂我们,那是最好的。”
沈昼这才看向她:“你们的女儿很出色。”
华母稍怔,他继续说:“她有天赋,也足够聪颖。或许你们不了解,她的实力已超越大多数同辈,可以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不会令你们担忧。”
华母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说辞。
在她的预料中,他要回答的,不过是“我将好好对你们的女儿”,类似的话。世间的男人大抵如此,不论是否做到,先许下种种诺言。
可他竟是告诉她,她的女儿有多么优秀,足以在那个他们不了解的世界立足。
这个看上去有些淡漠的年轻人,居然也懂得一个母亲最在意什么。
华灯介绍他,说他父母双亡,叮嘱他们不要提及此事。但她想,他的父母待他,一定也如他们待女儿一般吧。
她彻底放心下来,笑着朝马车里的华灯招手,目送沈昼踏上马车,和她的女儿一同离去。
此时,马车里。
华灯收到系统消息,她的积分进度已到达40%,可以解锁新的奖励。
奖励内容和上次一样,系统推荐她再次穿越到过去的时间线中。
华灯表示狐疑:“你很想让我用这个奖励吗?”
系统沉默少顷,选择实话实说:“宿主,先前我回总部修复的时候,接收到一则命令。”
华灯心说,就知道你有事瞒我。
系统接着道:“两万年前,万界浩劫的冲击之后,九州的天道为了自身安全,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直至万年以后,有人破除天堑,短暂打开过与外界的通道。”
“我的任务,就是找到打开通道的方法。”
华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系统:“起初我们都猜测,这个人已经离开了九州。但随着你,苏意轻,裴见明,你们三个人搜集的消息,我们怀疑他其实根本没有离开。”
华灯原本瘫在榻上,此时也坐了起来,稍显惊讶。原来他们三个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还无形之中充当了信息搜集者的身份吗?
她说:“那你叫我穿越回去是……”
系统:“我想确认,那条通道究竟是否打开过,又是怎么打开的。”
华灯果断道:“我不会帮你。”
系统安静了一会,答道:“我知道,宿主,我没有权限强迫你,你可以放心。”
华灯本意是试探出它的态度,如今还算满意,话锋一转,又道:“如果想让我帮忙,那就免除我的下次任务。”
要是没记错,按照原著剧情,下次任务就是她和两根的师弟一起双修,后面还加上段译一起。
她宁愿折寿也不会去做的。
系统示意她稍等,大概是正向总部汇报,片刻后回答她:“可以,宿主。”
它问:“你现在要启用奖励内容吗?”
“穿越的时间能交给我来定吗?”华灯说。
“当然可以,你想要多少时间?”
“十五分钟。”华灯说,“你能确保那个世界的沈昼不碰到我吗?”
系统:“针对您上次的情况,我们已进行了升级,这次穿越只提取您的意识,以此捏造出数据形象,他无法与您进行接触。”
看着踏进马车的沈昼,华灯躺了下去,说了句“我先睡一会别吵我哦”,就在系统面板上按了“启用”按钮。
华灯睁开眼后, 发现自己去的地方和上次不太一样。
上次是冰冷的洞窟,而这次明显是个宫殿,但仍然建在地下, 举目四望,只有森然的灯光。
她怀疑沈昼上辈子是只吸血鬼, 见不得阳光,才会这么喜欢待在地宫里。
地宫颇为广阔, 好在她能飞, 还能穿墙, 没多时便在正中央的宫殿里找到沈昼。
还有十分钟。
为了防止再被沈昼抓到, 她把时间定得足够短, 以便逃脱此地。
大门紧闭, 她飘了进去。
宫殿里空空荡荡,时值日落,一半昏黄, 一半幽暗。金碧辉煌的柱子高耸着, 雕刻有蛟龙玄凤图案, 华灯眯起眼睛,透过柱子,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男人站在窗边, 黑袍曳地, 背影颀长。窗外斜阳似火,染红天际,余晖将他的影子拉长,狰狞地投到墙上。
几乎华灯踏进去的同一时间,这道影子缓缓转身,逆光之中, 他身形高瘦,长发披散,犹如厉鬼一般。
华灯猜他“看到”了自己,他比上一次更强了。
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波动,望着她的方向,嗓音低沉道:“又是你。”
这倒出乎华灯意料,她稍稍愣了下。
他不应该记得的。
系统说她是观测者,而非穿越者,她与这个时代存在时空壁。
但考虑到沈昼的做派,似乎不值得意外。他的强大本就超出想象。
她不禁好奇起来,这条时间线是什么时候?
殷则京和陈曦应该死了,天劫也不在了。
那眼前的他会是什么身份?
她想着,便见男人走到了她面前。
他微微低眸,目光倨傲而冷漠,没有表情的脸与后来不同,显得极为苍白。
然而那双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只是更加阴戾凉薄,令人不寒而栗。
他开口,语调平淡无波:“你真以为我杀不掉你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华灯感到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严格来讲,她根本没有“身体”,可沈昼硬是给她变出了身体。
她被某种力量禁锢住了,这力量塑造她,容纳她,居然让她从时间长河中走出,如同活人般站在沈昼面前。
而整个过程,他仅仅只是看着,眼都没眨一下,华灯无从得知他做了什么,系统更是分析不出,发出尖锐鸣叫。
华灯给它摁了休眠。
能拥有实体也好,她还有些话想和沈昼说。方才的惊愕过后,她很容易便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想,果然又是这样。
她抽空看了眼倒计时,还剩七分钟。
沈昼说:“你还不逃,是觉得有信心战胜我?”
华灯酝酿措辞:“其实我是……”
“嘘。”
沈昼漫不经心阻止她的话。
上次相见,他的脸上还有笑容,会好奇她是谁从何而来。然而这次,他的眼里唯有死寂,流淌着淡漠的杀意。
他慢声道:“不管你是谁,现在,可以去死了。”
一抹剑气从他指尖飞出,没入华灯的肩膀。
可她安然无恙,连疼痛都没感受到分毫。
沈昼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那里鲜血如注,是他的剑气撕裂的伤口,甚至比他刚才用的招式强横十倍。
不然,也不会伤他至此。
“……反杀咒。”他看着华灯眉心浮现的花纹,“你为何会有我设下的反杀咒?”
华灯:“因为我是穿越过来的,我们会在未来相遇。”
沈昼似恍然:“你是说我在未来遇到你,并且设下反杀咒,保护你的安全?”
“是。”
沈昼盯着她,倏然笑了一声,笑容极冷,极轻蔑。
“那真是可惜。”他说,“他骗了你。”
他右手抬起,指尖渗出鲜血,他便用这鲜血勾动华灯身上的反杀咒,逐步破解。
“就算是我亲手设下的反杀咒,要解除它,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你以为能从我手下逃生?”
还有五分钟。
华灯耐心等着他解。
果然,没一会他的脸色就阴沉下去,眼底如风暴汇聚。
华灯这才说:“上个月你把反杀咒升级了一下,现在的你,大概两个时辰之内是解不开了。”
“哦不对。”
她无辜地道:“目前的你应该比未来弱,那就是更长时间,两天,或者两个月?”
沈昼置若罔闻,法术还在继续,他指尖流出更多鲜血,可无论多少血,最后都会被反杀咒吞噬。
良久,他撩动眼睫,停止了动作。
他看着华灯,华灯同样看着他。
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终是因她而掀起了波澜。
“你是什么人?我为何要阻止自己杀你?”他问。
“你觉得我是你的什么?”华灯反问回去。
沈昼冷静地沉思。
能同时拥有他的反杀咒和真气,答案无疑只有一个。
可是他不相信,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不,也许她就是不存在的。
华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听他缓缓答道:“是我的心魔。”
华灯:“……”
你以前这么有想象力的吗?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你的道侣呀。”
沈昼面无表情:“不可能。”
华灯:“是真的。”
沈昼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华灯点头:“知道呀。”
沈昼居高临下审视她,是一种将所有事物都不放在眼里的轻狂。
“所以不可能。”他断然道,“我会死在这里,没有未来,更不会遇见你。”
何况是什么该死的道侣。
华灯“哦”了一声,反应不大:“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她的关注点全在沈昼的眼睛上,因为入了魔,瞳孔便泛着浅淡的红光,妖异鬼气,盯久了会头皮发麻。
她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完那句话,沈昼的脸色更加冷沉,整个人都笼罩在暴躁和阴郁的气息中。
“回答我——”他说,“是谁派你来的?”
傀儡术迫使华灯张开口,说出实话:“是我自己想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见你。我想见你一面。”
她说话时,望向他的目光,温柔而恳切。
如同注视过他许多次一样。
想见他……这算什么理由?
沈昼漠然转身,踏出殿门。
华灯只觉喉间一轻,傀儡术消失了。
她提起裙子跟了上去:“你别担心,我真的只是来见你一面。不过……现在见完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她停下脚步,笑着挥手。
“再见啦,沈昼,我不能让未来的你等太久。”
系统已经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七……】
当机械音播报到“五”时,沈昼回到了她面前。
“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吗?”她仰头问。
“道别?”
他冰凉的指尖抚上她咽喉,轻笑问:“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
这一刹那。
风声、呼吸声、系统的播报声,统统停滞了。
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的话语,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重重砸落。
“你不是他的道侣吗?”
“——找不到你,他会怎样?”
那双锋利的眼尾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很好奇。”他似笑非笑地说。
华灯耳畔炸响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警告,系统已无法连接,请宿主回应……】
【警告,宿主已失去生命体征,警告——】
最后的最后,大脑归于寂静,她从未有过如此安宁的时刻。
连骂人的冲动都丧失了。
千言万语,凝聚成一句:“系统,你果然是个垃圾!”
华灯被迫留在了这个时空。
她有点发愁,因为对于未来的沈昼,能看到的就是她一睡不醒。
不过转念一想,那个沈昼可比眼前这个成熟多了,就算有些许担心,也不会做出失格的事,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找回她。
而且系统再废,也不至于一点办法没有,她早晚可以回去。
于是原本空荡寂寥的宫殿里,又多出一个人影。
沈昼坐着修炼,她搬来椅子坐到一旁,单方面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快放我回去吧,我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呀。”她好声好气地说。
沈昼只淡淡道:“你说的未来,是什么时候?”
华灯没辙,答道:“一万年后。”
沈昼闭目掐诀,又问:“那是我的第几世?”
华灯茫然:“什么第几世?”
沈昼睁眼,饶有兴趣地说:“你不知道?”
转世之法,之所以无法推行,正是因其有诸多限制。神魂承载记忆与力量,必将导致转世之人,不堪力量的涌入而身体崩溃,寿元极短。
凭他的力量,转世之后不可能活过三十年。所以绝不会只有一次转世,他必定轮回多次,次次不得善终。
她不知道。
沈昼几乎要笑出来。
只要说出实情,他就能在这张天真的脸上,欣赏到心碎和痛苦的表情吧。
她不该来这里,不该信任他,更不该对他说话,对他笑。
因为他和那个人不一样,他只想看她绝望,看她哀求。
当他即将要开口说出真相时,他听到那个女人轻轻地咦了声,竟是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立刻反应,要将她的手腕折断,却在此时想起反杀咒的存在,拧碎她手腕的动作,变成捉住她的手。
默然须臾,他不动声色将手放开。
而她浑然不觉,似乎早已习惯与他接触,指着他稍显空洞的眼睛道:“你现在是不是开着天目?”
沈昼的脸色一瞬冷到极点。
偏偏那声音仍在继续:“你的五感还没有恢复吧。”
他眼里浮现出清晰的杀意。
“……他竟然告诉了你。”
竟然把自己的弱点,全盘告知他人。
“愚蠢。”他嘴里吐出两个字。
华灯托着腮,惋惜地道:“那你是不是看不见我长什么样了?”
沈昼还在思考该怎么杀她:“我有必要看见?”
华灯说:“其实我长得还挺好看的。”
又凑近他瞧了瞧,赶在他快要动手之前,精准撤退,真诚地点评:“你这个时候,也很好看嘛。”
沈昼不为所动:“你在骂我?”
华灯:“……”
这不是很明显的夸奖吗!这个人的脑回路真是没救了。
他接着修炼,她就接着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离我上次来这过了多久呀?”
“二十年。”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了?”
“渡劫。”
“这里是哪啊?”
“你话很多。”
“我今晚睡哪,这个总可以问吧?”
沈昼终于看向她,微微皱眉:“修仙者需要睡觉?”
又来了!卷王总是以为全世界都和他一样卷。
华灯微笑:“我觉得需要。”
沈昼面露嘲讽,随手指向宫殿里唯一的床榻:“如果睡得着,你就去。”
华灯立刻跑过去,伸手按了两下,有点硬,可以凑合。
她回头看了看沈昼:“我睡这,你怎么办?”
他刚才明明还在那里,现在却陡然出现在她身后,将她吓了一跳。
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沈昼似乎对此感到满意,那种烦躁稍稍退去了些,慢条斯理道:“你还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那倒不是,我怕你没地方睡。”华灯抱着被子说。
她分明是好心,沈昼的脸却又沉了下去,好像对她的回答意见颇大。
他凉飕飕地说:“你要是能睡着,这床就是你的。”
华灯莫名其妙,人在床上哪有睡不着的道理,更何况沈昼的死亡视线对别人是一种压力,对她自带助眠效果。
就这样,顶着沈昼的目光,没一会她就缩在被子里,安稳地睡了过去。
沈昼:“……”
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就在这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个随时可能杀了她的人面前。
沈昼俯身,从被子下拽出她的手,她也没有反应,只是含糊地嘟哝了声。
他看见了她手上的戒指,发着鲜红的光,那意味着他的力量贮存于其中。
修行者一生所追求,不过力量二字,他亦不能例外。
可未来的他却把力量分给了这女孩,挥霍如泥沙。
他没有解除反杀咒,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当他施加法术时,感受到来自这戒指的威胁。
戒指的力量与他同根同源,一旦他动手,便会立刻朝他发起攻击。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无伤而退。
但他还是想杀了她。
他要她在自己手底下挣扎,要未来的那个人失去一切。
他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已经凌驾于世界之上,为何还要受到制约?
这样想着,沈昼抬手,隔空扼住她的咽喉,她一无所知,嘴角因美梦而微微翘起。
他方用了点力,她便翻过身,做出一个轻拍的动作,呓语道:“沈昼,别闹了,快睡吧……”
他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他现在用的名字是什么?姓陈的那个,还是姓殷的那个?
姓沈的也有好几个,但都不会是她口里这个。
僵持片刻,沈昼松开手,没有表情地转身。
这个人,无知,天真,弱小。
而未来的自己竟与之结为道侣,爱之入骨,视若珍宝。
不可理喻。
正因为不可理喻,所以,多留她一天吧。
沈昼不在房间里,她打开窗户,能看到朝阳升起。
这太阳并非真实, 而是由法术变幻,虽然发着光, 却没有丝毫热度,整个宫殿都阴森而冰冷, 说是阎罗殿也不为过。
她只在窗前站了片刻, 背后就传来响动, 轻轻的一声, 似是提醒她有人来了。
他来得过于及时, 华灯甚至怀疑, 他是不是一直在这房间里,无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这想法有点变态,她立马甩出脑袋, 没回头, 问道:“这里是哪?”
身后的人淡淡回道:“紫阳教。”
华灯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紫阳教是什么, 可以说学过九州史的,没人会不知道。
在她生活的时代,魔教已四分五裂, 不成气候, 而群仙盟有着完善的教育、官僚、律法体系,换句话说能修仙,谁乐意去修魔。
所以很长时间里,魔教都被群仙盟压着打,直到新一任教主,也就是书里三大男主之一的风池即位才有所好转。
不过风池这几年都闭关不出, 有传言称他受了重伤,尚且未知真假。
但群仙盟与魔教的格局并非向来如此,末法时代后,为了寻找登仙梯,无数人走火入魔,魔教势力渐渐壮大,能与仙门百家分庭抗礼。
而一万年前,一位渡劫巅峰魔修的出现,更是将局面引向极端。
他组建新教,吸纳各方势力,以紫阳为号,堪称恐怖地席卷了整个九州。引用书里的一句话,那就是——“凡其所往,仙人俯首,众生称臣。”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为了抵御紫阳教的扩张,仙门百家正式联合,建立起群仙盟的雏形。
然而这点努力如杯水车薪,紫阳教的强大与日俱增,那位教主的阴影覆盖在九州的每一个角落,人人闻之色变。
更有甚者,于史书中称其为“人皇”。
不但是魔教的教主,而且是整个人族的帝王。
后来的紫阳宫,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过紫阳教的一个分支而已,足见当年的魔教有多么强盛。
华灯也在书里看过这部分内容,她记得很清楚,教主应该是姓今。
如果这里真是紫阳教……
她看着沈昼:“你是教主?”
沈昼露出厌烦的神色:“不然呢。”
华灯更加迷惑:“可教主不是姓今吗?”
沈昼顿了下,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睨向她,嘴里喊出一个名字:“今岳!”
话音落下,房间里凭空出现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壮汉左手提酒,右手握刀,双目炯炯划过华灯,却不敢停留,面向沈昼粗声道:“尊主!您找我?”
沈昼不知何时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扔了个金光闪闪的令牌到今岳面前,居高临下道:“我今日退位,让你做这个教主如何?”
闻言,今岳一把扔掉刀和酒,捡起令牌满脸惊喜:“真的吗?属下现在就去准备!”
华灯以为他在开玩笑,可他竟真的转身,颠颠地朝门口跑去,显然把沈昼的话当真了。
是个实诚的好人,可惜遇到不靠谱的主子,华灯默默为他点蜡。
果不其然,他刚跑出没多远,脚底就莫名其妙拌了跤,扑通摔倒在地,还咕噜噜滚出去两圈。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做的,今岳捂着摔疼的屁股,委屈巴交回头:“尊主,您又耍我。”
沈昼却单手撑头,好整以暇地说:“不是本座耍你,是她。”
他朝华灯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道:“她说你比我更像教主。”
华灯: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今岳早就注意到这位姑娘,可他哪敢看,也就是如今尊主发话了,才敢悄咪咪打量两眼,口里说:“姑娘,你真是折煞小人了。”
华灯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起来吧。”
她态度和善,今岳更为惋惜了。
这样一个人美心善的仙女,怎么就落进他主子手里,他主子绝对不懂情情爱爱,会让她死得很惨的。
他这厢痛心疾首,忽而听得主子冷冷的声音:“没听到吗?她让你起来。”
今岳飞快地爬了起来,他心说当然听到了,这不是您没发话不敢动吗?
不过主子居然听这位姑娘的话……他摸了摸额头,疑心是自己烧糊涂,或者撞鬼了。
他主子又说:“给她找个地方,关好了。”
今岳:“……”
今岳很淡定,他已经习惯于应付主子各种无理的要求。
按照步骤,他先观察姑娘的反应。哦,姑娘正在窗边看花,根本不关心他们聊什么。
他又端详了番自家主子的脸色,还是那么阴冷可怕,但今岳知道,他把群仙盟打得哭爹喊娘时,可不会挑起一边眉,嘴角带着笑。
他不笑,那就是要把姑娘关到地牢。他现在这明显心情不错的样子,今岳合理怀疑,他是想金屋藏娇。
于是殷勤地道:“姑娘,您跟我这边走吧。”
华灯收回采花的手,把那朵蔷薇塞到沈昼手里,也不管他脸色多么难看,转头就跟着今岳跑了。
今岳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路上给她介绍紫阳教的情况,完全不担心她是奸细什么的。
“华灯姑娘,您看您喜欢哪间宫殿?这里都空着,您可以随便挑。”他笑呵呵地说,“如果能离归一殿近些,那就更好啦。”
归一殿是沈昼平时待的地方,华灯仿佛没听出他的暗示,不紧不慢道:“就那里吧。”
她指的地方,简直可以说是离归一殿最远的住所了。
今岳的笑容僵了下:“您确定吗?那里光照不太好,恐怕……”
华灯:“连太阳都是假的,还在乎光照?”
今岳:“……属下明白。”
他立刻带着华灯过去,在路上华灯问:“你姓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