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一口血哽在喉咙里，原来珐隆还在认为她是心疼男婴，才说男婴们不如别被生下来，省得受罪。被这样误解的感受不亚于被造谣说她平时吃屎，生气都得先放一边，主要是恶心啊！
丹妮斯被恶心得失去了斗志，也跟多尔一样，扑通坐到地上，反复抹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珐隆继续劝多尔：“行了行了，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刚生产完，别在野地里吹风，我送你回去吧，你躺床上慢慢想去。”她从怀里掏出手帕，蹲在多尔面前，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与鼻涕，“孕产期的女人性格和想法都会变得不一样，这只是那个「东西」在影响你，不是你真实的想法，给自己点时间冷静冷静，过不了几天，你就要笑话现在的自己犯傻了，就像咱们之前偷偷嘲笑克莱尔一样。”
“还有你，”珐隆拧过身对着丹妮斯说：“你还想不想了解科瑞斯特尔了？”
丹妮斯点头。
“那你就消停点。”珐隆严肃地警告她，“我们有着不同的文化，你想在旁观察，我们欢迎。但你若是站在你习惯的文化背景上批判我们，我们就会让你滚出去，明白吗？”
“明白了。”丹妮斯满面忧愁地应下。
得找个机会跟珐隆解释她真的不心疼男婴，不然她要被恶心死了。

第119章 敬神的祭祀1
珐隆住在死神山西边山腰处的村子里，这处村子比丹妮斯想象中的规模大很多，二人将多尔送到她焦急的母亲手里后，珐隆才开始为丹妮斯介绍她的老家。
“这个村子叫祭礼村。我们科瑞斯特尔人起名都很直接，不像你们引经据典地起那些拗口的名字，我们的地方，都叫王城、圣城、祭礼村之类的，一听就知道是干嘛的。”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村民纷纷走出家门，热情地跟珐隆打招呼，珐隆向她们介绍异国来的探险者，“学院的。”她说。
村民们发出此起彼伏地惊叹声，无论在哪，擅长魔法的人都备受欢迎。
“来了位厉害的魔法师！要去城里跟基厉安姐姐说一声吗？”一个村民问。
“明天再说吧，我们一晚上没睡，先歇一天。”珐隆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大伙都知道珐隆晚上是干嘛去了，纷纷赞扬她不辞辛苦，“神会满意你的。”村民说。
珐隆耸耸肩，“但愿吧。我只是在做对大家都好的事。”
丹妮斯仔细观察，老少村民身上穿的都是款式实用、针脚扎实的衣物，科瑞斯特尔种不出棉花，衣料多为麻，偶有鞣制兽皮，没有染色，显得很古朴。沿途见到的屋舍大小都差不多，材质也一样，可以看出是从附近山上伐木搬石所建。每家都没有院门，只用低矮的篱笆分出内外，篱笆也并非是起阻隔的作用。而是为了给豆角、茄子、黄瓜等作物提供生长的空间。
早听说科瑞斯特尔穷山恶水，土地贫瘠，不适合大部分农作物生长。如今一见，方知传言非虚，植物藤蔓蔫蔫地挂在枯枝扎成的篱笆上，零星几个茄子长得干干巴巴，还没丹妮斯手指头长。
丹妮斯想问很多问题，但这会儿已经走到珐隆家门前了，正赶上她妈跟她大女儿背着弓箭出门。
又是一番介绍，希菈热情地上前拥抱丹妮斯：“你好，远方来的客人，希望你会喜欢这里。”
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长得很结实，身高不比丹妮斯矮多少。丹妮斯像个好阿姨那样，和善地拍拍她的后背，很明显能感受到这绝不是缺衣少食的环境中养出的孩子。
“你就在我的房间住吧，”希菈指向一间屋子，“里边的东西你需要就随便用。我这段时间搬去我妹那屋。”
“谢谢你，希菈。”
希菈扬起她饱满的圆脸，娇傲地说：“不客气，照顾客人是我这个一家之主应该做的。”她的妈妈和姥姥也随着她露出娇傲的笑容。
年轻强壮的猎人带着她年迈而富有经验的辅助者离开了，珐隆朝她们挥手作别。直到她们消失在路的转角，才又打了个哈欠，对丹妮斯说：“你随意就好，我可是撑不住了。”说完便回屋把自己摔在床上。
丹妮斯不想搅人休息，可问题留在心里会很不舒服，她躺在希菈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靠着窗子，从储物镯里取出纸来，又翻了半天，才想起魔法笔已经被用来给格雷戈传信了。
“你干嘛呢？”女孩的声音自窗外响起。
这应该是珐隆的二女儿霍普，十二三岁的样子，丹妮斯跟她打招呼，然后回答：“我在思考，想将想法写出来，但没有笔。”
霍普快步跑回自己房间，拿了根碳条回来，弄得孩子手心黢黑。
“谢谢。”丹妮斯接过，也将自己的手心弄黑了，然后才催生起窗边杏树树枝，让它将碳条缠绕住，做出个简易笔壳来。
丹妮斯为霍普演示，“这是可以重复利用的，像这样——”她将碳条拔出，又塞回去，“你就可以更换内芯了。”
霍普瞪圆了双眼，惊叹道：“原来你是大魔法师呀！”
“不算大魔法师，我只是学院的学生。”
“学院！那也很厉害！我姐姐就想进学院。”女孩子似是有使不完的活力，霍普撑着窗台，一个前翻落在床上，又扑棱着起身，与丹妮斯坐在一起，“你在思考学院的知识吗？”
“不是，我在思考科瑞斯特尔，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像我这种外国人，会有很多不明白的问题。”
霍普将脊背挺得溜直，拍着胸脯道：“你可以问我呀，我什么都知道。”
“真的吗？”丹妮斯十分捧场，“那我可就问了。”
“嗯嗯。”霍普像个老学究似的危襟正坐，等候学生发言。
“第一个问题：科瑞斯特尔真的很穷吗？”
“不穷啊。”霍普毫不犹豫地回答。
“但我看这里的土地很贫瘠，瓜果蔬菜都长不好。”
霍普迷惑地抓了抓脑袋，“长得挺好的啊...我们都能吃饱，姐姐或姨姨姥姥们打到猎物的话，还能加餐，圣城也会往这边运面粉之类的食物。”
丹妮斯手中碳条顿住，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思想误区，那就是只有能产出大量农作物的肥沃平原才是适合生存的。但其实，不适合耕种的山地未见得没有资源，这里有树林，就一定会有动物、果子、水源，「不适合耕种」也并不等于「完全不能耕种」，这里的粮食产量肯定无法跟歌德兰德比，但绝对足够现有的人吃。
当然，这个「足够」也是有前提的，既科瑞斯特尔一直在有意识地控制人口，将不必要的男人扔掉。「足够」不意味着粮多，而是人少。
丹妮斯纠结地写下「贫穷」与「富裕」两个词，脑子比纸上的字迹还乱。科瑞斯特尔资源不甚多，女人尚知克制生育、控制男量，将所有资源集中起来养育女儿，歌德兰德资源充足到可以漫天撒钱。反倒弄得男宝满地跑，底层男如帕伍林、大小猫等，找得着工作赚得到钱，不缺吃不缺穿，中层男如紫裙男、柯琳等，享受着母姐充足的供养，还有闲心到女儿节上膈应人，高男如伊内丝、凯伦，已经到了要复辟男权的地步了。
她还记着自己曾经为这一现象找的理由：无法决定胎儿性别、生育成本太大、需要通过纳入获得配子暂无法完全舍弃雄性。
那时的她，住在雕栏画栋的豪宅里，蹲在充满艺术性的纯毛地毯上，砸碎了镶金嵌银的玻璃镜，用自己的血在精磨细铺的光滑大理石地砖上写下了这些，然后用千工万绣的鞋子将它们抹掉，她喊一声，门外的仆从就会进来帮她收拾好一切。
她想帮女人们抛弃掉男人——毫无疑问。
她想通过筛选配子和双雌生育这两种方法来实现这一点——她的确这样做了。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完全不用——只要让女人们够穷就行了。
科瑞斯特尔的女人可以决定胎儿性别吗？生育成本不大吗？不也没有发展科技，需要通过纳入获得配子吗？但她们就能排男，根本不需要有个丹妮斯忙死忙活天上海底地为她们奔走。
难道资源有限，反倒比资源充足更好吗？
丹妮斯抱住自己的脑袋疯狂摇晃。她刚意识到，她犯下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大的过错。
霍普没有被她的奇怪举动吓到，只是觉得她好笑，戏谑道：“怎么了？我只是说我的母国没有穷到吃不起饭而已，就把你吓到啦？”
丹妮斯猛地将头从双手的禁锢中拔出来，问道：“第二个问题：在科瑞斯特尔，像多尔这样的女人多吗？”
【“这人是不是有点疯啊？”】霍普没理解她在问什么。
于是丹妮斯将昨晚发生的一切讲给霍普听，霍普毫不在意地道：“当然不多啦，科瑞斯特尔又没封边境，不接受的人就走呗，留下的都是能接受的。一来二去，我们剩下的就都是不愿留男婴的女人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多尔阿姨才不像你想的那样，她只是一时没想通，过段时间...不用多久，我猜就在祭礼之后，她就会恢复正常的。她可是个很虔诚的人。”
说到虔诚...丹妮斯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们信仰的神，怎么听起来不太像母神呢？”
“噗。”霍普忍不住笑出声，像是有高才学的人在蔑视无知者，她在脑中想象等一下面前这人的反应——惊讶、恐慌，还是恼怒？无论哪种都会很有趣。
小女孩凑到丹妮斯耳边，像是在分享秘密般悄声道：“我告诉你——母神早死啦！我们是新神的子民。”

第120章 敬神的祭祀2
丹妮斯的反应很平淡，没达到霍普的期待，霍普觉得这人无趣得很，噘着嘴翻身下床，掐着腰问：“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
“不，我信。”丹妮斯可是亲自去神憩庭园证实过了，“相比于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我更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先知说的。”
“先知？”
“是啊...哎呀，光用嘴说也说不清，你要是不睡觉的话，就跟我来吧。”霍普向门口走去，招呼她跟上。
丹妮斯非常想会会这位「残忍疯狂」的新神，便怀着忐忑的心跟在霍普身后，前往祭礼村神殿。
这里的神殿当然并不是「殿」，丹妮斯来时便从这间房前经过。但完全无法凭外表将其与普通村舍区分开，唯一的区别，就是它门前更热闹些，好多人在往里头搬运东西，比如食物、木质餐具、黑色布料。
丹妮斯注意到那些布料，这是她在祭礼村见过的，唯一染色的东西。
霍普这次猜对了丹妮斯的反应，为她解释道：“我听说你们和歌德兰德的神殿都很宏伟。但说真的，神根本不在乎这些，无论是母神还是我们的神。所以我们就随便选了一间房做神殿。”
“我知道像你这样信仰母神的人，肯定对我们的新神充满警惕。但请放轻松，你的顾虑只是因为还不了解。我有预感，在了解新神后，你会选择加入我们的。”霍普自信满满地说。其实她的预感更多是因为丹妮斯没有在她说出「母神已死」后生气，看起来不像是特别敬爱母神的样子。
“我确实很想好好地了解了解。”
“你真幸运，我们的祭礼五年一次，你刚好赶上。想了解科瑞斯特尔和新神，没有比祭礼更好的渠道了，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我把参与祭礼准备工作的机会让给你，让你亲身体会，千万别跟我客气。”
恰有一名村民背着烟熏野猪腿路过，她笑道：“霍普，你又忽悠人替你干活了。”
霍普瞪了那人一眼，“什么话？我明明是在为神招揽更多信徒。神会理解我的。”
那人大笑，“哈哈，好，神会满意你的。”说着便走进神殿。
霍普盯着丹妮斯道：“怎么样？你要不要替我干活？”
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丹妮斯微笑着说：“我愿意，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二人走进门，最外层的房间像是仓库，许多人在里头收拾物品。虽然门窗大开，空间也宽敞，但不知为何光线晦暗，仿佛太阳光在躲避这间房屋。屋内干活的女人们浑然不觉，边说笑边做事，热情地问候远方来的客人，和谐的氛围将诡异的阴沉驱散。她们个个高大健壮，外表粗糙而质朴，许多人干活热了，就脱掉上衣，露出深浅不一的疤痕。
她们打猎、采石、伐木，偶尔因此而受伤，疤痕在这里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或许这就是一直没人对丹妮斯脸上那道「很帅」的爪痕感到好奇的原因。
她们没有良好的医疗条件。丹妮斯想。
丹妮斯还在纠结着，「资源丰富生活条件好。但有富余养男」，和「资源较少生活辛苦。但排男将全部资源集中给女」之间，到底哪个更好些的问题，正好霍普想找的人没空，二人干站在原地等候，丹妮斯便趁机半蹲下身子，压低声音，直接询问这位聪明伶俐的女孩。
【“这人真的是学院的天才吗？怎么傻乎乎的，问出这种蠢问题。”】霍普忍着嗤笑回答：“这还不简单，当然是资源丰富，又将全部资源集中给女最好啦。”
这种答案丹妮斯当然也想得到，“可是真到了资源富足的环境里，女人们就不会想杀死自己亲生的骨肉了，哪怕牠是个男的。”丹妮斯这一结论也是观察后的结果，比如布莱德黎曾表明扔男对科瑞斯特尔的女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而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多尔这样的女人，莫说什么她之后想不想的通。若不是珐隆态度强硬，她都根本不会有「想」这一步骤，只会抱紧她血脉相连的男儿，哺育牠、抚养牠，尽力帮助牠长大。
“要乐观，丹妮斯，不要只关注事情坏的那面。并非所有女人皆是如此，就算把我或我妈妈姐姐放在资源丰富的环境中，我们也不会抚养男儿的。至于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不否认它存在的事实，但神会解决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地，霍普将答案抛给了她们的神，“神会让资源落到我们手里的，那些养男的白痴只是暂时拥有它们，神不满意她们，而未来的世界只会属于让神满意的人。”
“嘿，霍普！”一个女人从里屋探出脑袋招呼道，“姊姊忙完了，去神龛那儿找她吧。”
“好嘞，马上去。”霍普示意丹妮斯跟上，二人朝更里层的房间走去。
丹妮斯想到霍普之前说的「边境又没封」，想拥有更多资源足以抚养男儿的人随时可以走，不由说道：“听起来像神在筛选你们。”
她这话又把霍普逗乐了，“筛选我们？不，是我们在筛选神。”【“神或许是个傲慢的家伙，觉得她可以筛选我们...毕竟是神嘛。但我们并不认同她的傲慢，我们认同的是别的东西。”】
“先知来提前通知了我们——不是威胁，不是强迫，只是通知而已，我们并非是出于对神的恐惧才想让神满意的。无论有没有神，我们都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既然恰巧这样的事可以令神满意，进而让神愿意帮我们获得更多更好的东西，那我们干嘛拒绝呢？”
霍普停在放置神龛的房间前，转回头坏笑着问：“准备好认识我们的神了吗？”
读心术永远让丹妮斯失去惊喜感，她已经知道神龛上放着什么了，但她还是装作紧张说：“准备好了。”
霍普笑嘻嘻地推开门，先跟坐在长椅上理黑布的中年人打招呼：“喀斯特尔姊姊，这段时间辛苦了。”
“你要是每天按时来帮忙，我能不辛苦得多。”喀斯特尔连头都没抬。
“力气用得多不如用得巧——我姥姥跟我说的。”
“我确信你姥姥是在说打猎的技巧，而不是偷懒的技巧。”喀斯特尔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和心声可一点都没有埋怨的意思，拌嘴是她跟霍普心照不宣的愉乐项目。
“我今年可是有大功劳的。”霍普将丹妮斯领到神侍姊姊面前，“我用我优秀的口才，劝这位擅长魔法的女士来给你帮忙，这不是比十个按时到岗的霍普更有用么？”
“倒不必这么说你自己...”丹妮斯说着，被霍普一个不乐意的眼神打断。
喀斯特尔这才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她们，道：“我听说村子里来了客人，可她不是你妈妈带回来的吗？”
霍普挺直腰板，义正严词道：“我妈的功劳就是我的功劳。你说是不是，丹妮斯？”
“啊，是。”被突然点名的丹妮斯连忙表示赞同。
霍普有意显摆，问道：“你会用保温魔法让食物不变质吗？”
“会。”
“你可以用魔法打磨礼器到光滑吗？”
“可以。”
“祭礼需要的场地你可以用魔法运输物料搭建吗？”
“没问题。”
“如果神在今年的祭礼中降临了，你可以把这些贡献全说成是我做的吗？”
“霍普！”喀斯特尔的语气重了些，表示她的不赞同。
“没关系的，我本来也只是想了解科瑞斯特尔的风俗文化，无所谓神满不满意我。”丹妮斯帮霍普说话。
“您不该这样惯着她，霍普是要成为英雌的人，她需要有更多的责任心。”喀斯特尔明贬实褒，将手中的布料塞进霍普怀里，“去把这些裁了，尺寸表在你夏朴阿姨那。”
霍普的脸被一大摞黑布挡住，她声音闷闷地说：“丹妮斯，你...”
“我不会裁衣服。”丹妮斯说，这个她真的不会。
“好吧。”霍普闷闷地去找她的夏朴阿姨了。
“您别见怪，我们不常让小孩子干活。但祭礼很重要，我们希望每个人都参与进来。”喀斯特尔站起身，跟丹妮斯握手，“霍普那孩子带您来是对的，您想了解科瑞斯特尔，就需从神开始。”说着，她牵着丹妮斯的手，将她带到神龛前。
这是丹妮斯见到的第二件被染色的东西——一块漆成黑色的长方体石头，上面没有放置任何东西。
“神龛是空的。”丹妮斯说。
“不完全是，您请触摸这里。”喀斯特尔指向石台中间。
丹妮斯用手抚摸，原来上面刻着个图案，只是屋内太昏暗，图案和石台又都是全黑的，所以不显眼。
丹妮斯的手指从三角脑袋开始，沿着布满凹凸鳞片的身体，画了个圈，又重新回到三角形上。这是个熟悉的图样，在另两国的神殿也很常见——衔尾蛇，传说中母神诞生于凡世，一条追着自己尾巴的蛇将母神带到了神憩庭园。
“这是你们的神？”丹妮斯问。
“不，这是我们的先知。”喀斯特尔回答，“我们还不知道神的模样，无法为她雕琢偶像。我们正在按先知的指示，在这座山附近静候神的降临，这也正是祭礼村和圣城存在的原因。”
“先知没说神什么时候会降临？”
“没有，我们的先婃也曾询问过，先知似乎并非不愿告知，而是无法理解我们的问题。”喀斯特尔笑道：“先婃教育我们，要有耐心，反正只是如常生活而已，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丹妮斯的手指一圈又一圈地在衔尾蛇图案上划过。
“这座山叫死神山。”丹妮斯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
“是的。”身着黑色长袍的神侍对她微笑，“请别忧心，无论您通过这一称呼想象到了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神究竟何时降临，或许就在下个祭礼，或许要等到千百年之后。在那之前，请同我们一起，做个快乐的人，享受食物、美酒、舞蹈和聚会吧！”
喀斯特尔让丹妮斯稍等，自己去另一个房间取东西，是件半新不旧的黑袍。相比于喀斯特尔身上朴素的样式，这件黑袍后背的位置还绣着衔尾蛇图案。
“相信您也看得出来，我们这儿物产不算丰富，布料是有定数的，没预备您那份。这件是我们大祭司五年前穿的，她就穿过那么一回。”喀斯特尔将长袍放丹妮斯身上比量，“大祭司稍微比您矮了点，应该不影响。”
丹妮斯披上了它，放量很宽松，虽然袖口和下摆都短了点，但确实不影响活动。
“很合适，谢谢。”
“您太客气了，是我们该谢谢您。”喀斯特尔说，“您要是没有其它问题的话，就先从保存食物开始吧。”
“还真有一个问题。”丹妮斯问道，“外面堆放的物资，都是要给神的祭品吗？”如果是的话也太浪费了。
“哈哈，当然不是。祭礼时全国各地的信徒都会赶来，这是预备着给大伙享用的，过段时间圣城还会再运来许多呢。”喀斯特尔顿了顿，“至于神，我们为她献上别的东西，以博得她的欢欣。”

第121章 敬神的祭祀3
丹妮斯成了人形冰箱加通风系统，冰魔法维持着肉类的新鲜，风魔法令稻谷保持干燥，原本这工作也是有会魔法的人做的。但丹妮斯明显比别人做得更好，这让她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丹妮斯能留下就好了，留下来成为我们的一员...”】类似的心声从不止一两个村民的心里冒出。但丹妮斯清楚地知道她总会离开的，像之前在女巫军身边那样突然消失。
几天后，圣城的运输队到来，她们预告着祭礼的开始。
城里人的穿着应用并没比村里的好多少，但她们有更广的信息源，还有酒。
丹妮斯这才第一次意识到，酒是奢侈品，它的存在意味着粮食多到吃不完。在科瑞斯特尔，酒毫无疑问是只有重要场合才能享用的东西。
“咱们喝的酒不算烈，你要是喝惯了另两国的酒，这个就跟饮料一样。”珐隆将酒坛放到丹妮斯脚边。
丹妮斯正在清点物资数量，闻言搭话道：“也挺好的，酒醉伤身。”
“嘿，丹妮斯。”珐隆左顾右盼，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趴在她耳边小声道：“能喝醉的烈酒也有，但那是给尊贵的人喝的，我们偶尔...好吧是每次祭礼，都会偷偷取一点，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丹妮斯实在是忍不住乐，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之前——哦，在这个时间点上的话，应该说是好久好久以后——她在豪克家撺掇娥妮和拉嘉偷酒喝，想着想着还有些怅然。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同意加入珐隆的偷酒计划了。
“你好啊，丹妮斯！我们远方来的贵客！”福兰科利也在往这边搬运酒坛，她是圣城人，虽然刚到不久，但已经通过圣城与祭礼村之间的人来人往听说了这位学院学生。
福兰科利抹了把汗继续说：“基厉安姐姐听说今年有客人参加，诚邀您随今晚返程的车队前往圣城。等祭礼正式开始时，再随我们一块儿过来，这样才能体验到完整的流程。”
“这...”丹妮斯犹豫道，“我答应了大家要在这儿帮忙的。”
“嗐，这有什么，假若你今年没来，这些活我们还不干了不成？”珐隆上手抢过丹妮斯记录的纸笔，放到一旁，“大祭司邀请你，你就去嘛，在那帮忙也是一样的。”
福兰科利附和道：“是啊。再说不是所有人都会进山，好多人会留在圣城狂欢，你满可以把三个地方的热闹都凑了，多有意思。”
“丹妮斯，”珐隆凑近，用极低的声音说：“你去，给我们做内应。”
“噗...好吧。”丹妮斯答应下来，就要跟福兰科利走，却又被珐隆拦下。
“对了，我还想再嘱咐你两句。请记得我之前说的——不要站在你习惯的文化背景上批判我们。如果你想观察，就好好观察下去，好吗？”
丹妮斯先是愣住，紧接着是惊愕、不解，又想到自己正在如珐隆说的那样，站在已习惯的文化背景上推测她们。
给她们点信任。丹妮斯想。她们看起来都是很好的人。
方才引起丹妮斯这番纠结的，是珐隆的心声：【“丹妮斯这家伙，见到男王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科瑞斯特尔的王，是个男人。
深呼吸，丹妮斯，深呼吸，冷静下来。她这样告诉自己。微笑，丹妮斯。
丹妮斯正坐在返回圣城的货车上，由驴或牛拉着，下山时的颠簸令车板吱嘎吱嘎地响，女人们坐在车上玩笑，谈论最近发生的一切新鲜事。
“又是塔提思，毫无疑问又是塔提思家。”
“她们家出了几个王？三个？”
“算上今年是第五个了，真是吉利的数字。”
“你们说，哪个塔提思男王最漂亮？”
“谁知道呢，我看牠们都长一个样。”
“嘿，别这么说有异域血统的人，她们听见了会生气的。”
福兰科利见丹妮斯不说话，只是扯着嘴角傻乐，猜想她是因为参与不进大家的话题中而尴尬，便从另一辆车上跳到丹妮斯身旁坐下，热情地揽着她的肩：“有疑问就打断我们，问就是了，别跟我们见外。”
“好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丹妮斯也抬胳膊揽着福兰科利，问道：“我以为科瑞斯特尔的王室姓帕沃尔。”
“不，是祭司们姓帕沃尔。王室不一定，一般是五年一换，当然了，也有蝉联的，比如塔提思家。”
“五年一换，和祭礼的周期一样。”
“是啊，王可是祭礼中最重要的...喂，你们快把车弄散架了。”福兰科利说到一半，又站起身来跳到另一辆车上，阻止两个打闹的少年。
“祭礼算是男王的登基仪式，”同车的另一个女人说，“标志着牠要对科瑞斯特尔负起责任。”
“不是想批判，”丹妮斯给自己叠了个甲，“但对国家负责这种事，或许应该由女人来做。”
那人没觉得冒犯，而是和同伴们一起大笑，然后说：“当然了，大部分的责任是，但男王能起到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我们应该给你留些悬念，你到时候就明白了。”
丹妮斯听到了她的心声，于是也笑起来，没有惊喜感真的不算好，但至少她现在已经无需紧张了。
待丹妮斯闻到鲜花的味道时，她们便已进入圣城地界。这座城没有城墙，数排丈高的长杆挑起十几米长的黑色布料，呈层峦叠嶂之势，一路延伸到城中央的广场上，间或有微风吹拂，黑布随之飘荡，将原本在缝隙间勉强安身的光线斩断，居民们正在长杆上挂装饰，大多是附近山上采来的野花，也有用藤蔓或野草编织成的精致小物件，丹妮斯见一位老人挎着篮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草编动物，十分有趣，老人见她盯着瞧，热情地将篮子怼到她怀里，让她随便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