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by白羽摘雕弓
白羽摘雕弓  发于:2025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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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狷素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下来,他转头一看,面露惊恐。两人很快缠斗成一团,狷素随瓦砾掉下房檐之前,放出了示警鸣镝。
鸣镝进厢房内,群青加快了速度。她已让崔伫翻开第二本账册,这本账册内容倒是对得上,只是崔伫的印信她不识真假,群青正在犹豫,身后的文娘瞥着账册,忽然发出了一声抽泣。
群青眼睫一颤,崔伫狡兔三窟,这也是假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旁,宁远将军到底是武将,他见群青犹豫,大喝一声,挣脱府军束缚,从群青手中夺过那账册,径直从窗外丢到了楼下。
眼看着账册如蝴蝶般飞下去,砸落进院内的池水中,宁远将军露出几分虚脱的笑意。只是马上,他的微笑便凝停了。
他的身体如铁塔般向后倒下,胸前赫然有一个血洞,身子抽搐着。
那些人从檐上破窗而入的瞬间,厢房内静了静。只见他们身着黑衣,每人面上都扣着一只厚重的面具,长剑上粘稠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陆华亭身后,假装压着他的竹素即刻松开他,将他拉起来护在身后。燕王府遇到无数刺客,他们能辨识出这些人是死士,不顾性命,只管杀人取物,显然是冲着崔伫而来。
这些人的影子落在崔伫脸上,他的脸变成了惨白色。
几乎瞬间,厢房内的形势大变。
杀气袭来,陆华亭横琴抵开一剑,文娘抄起琵琶便砸过来,所有群青“带”来的人,转瞬和死士战成一团,想要拦住他们的脚步。只听数声惨叫,乱战中,无人看管的秦尚书捂着腹部,倒在血泊中。
竹素脸上多了三道剑伤,听见陆华亭说“拦住那人,让青娘子走”,不禁道:“啊?为何不是您先走,青娘子留呢?”
陆华亭侧头看他,眼眸冰冷。
他的眼神并未在竹素脸上停留,紧接着后转,望向群青。
崔伫若死了,真帐便彻底没了着落。所以群青将崔伫提起来护在身后,先对付死士,她削掉了一人的剑,将人踢开,又被另一个被逼得步步后退。
崔伫失血腿软,却趁群青一心打斗,慢慢地向后爬,踉踉跄跄逃出门外。
竹素从身后挟制住那死士:“娘子,长史让你先走。”
刀光中,群青对上陆华亭的眼睛,他的皮肤极白,面上一道血痕,便显得绮艳异常。他望向她的神情自若,眸中还有几分轻松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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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停留,转身便走,只是这一幕在脑中不住闪现,她加快脚步,悄然跟上了崔伫。
脑海中,回想起二人先前的对话。
群青道:“长史以为,可有巧取的可能?”
陆华亭:“崔伫已如惊弓之鸟,到这一步,不会为三言两语所动。”
“那便只能豪夺了。”群青道,“但他若是一心求死,只想同归于尽,你我白白冒险。”
“一心求死?没有人不想活。”陆华亭不为所动,“不信,娘子逼他试试。”
“我可以逼他,但不想逞匹夫之勇。”群青说,“他分明知道,只要不说出账本下落,我们不会让他死。崔伫狡猾,有恃无恐,不会受我胁迫。”
“我们不想杀他,不代表旁人不想。”陆华亭道。
“你说……孟家的人?”群青道。
“离间这数日,孟家不可能不出手。崔伫了解孟光慎,他只会做得比我们更狠。” 陆华亭道,“这样吧。你先让崔伫浅尝一下受伤濒死的滋味,再让他等死。再老辣的人,心防崩溃,便如无头苍蝇,真帐应该可以浮出水面了。”
群青道:“孟家的人也来相争,你我怎么抢得过?”
陆华亭却望着她一笑:“你不是很厉害吗?凭娘子的本事。”
崔伫捂着脖子,踉踉跄跄地穿行在来往莺歌燕舞之间,也借他们遮掩自己的身形。
说来讽刺,厢房内已乱成一片,外面的客人却仍是欢笑热闹,浑然不知肆夜楼的夜晚发生什么。
崔伫失血眩晕,两腿打战,凭借本能打开一个花娘的房门。他为今日,喝了许多酒,但到了这一刻,他发觉壮胆的酒全都化成冷汗浸染周身,脑子却变得混沌一片,恐惧追逐着他,找到被褥下一本账册和换好的银钱放在怀中。
他知道一条逃生的小路,只要真帐带着,他的命还有人护,还有机会……
崔伫感觉身上更冷了,因为地上显出一道纤细的影。
他转过身,冷冷的眉眼,青黑的眼瞳。
群青不知何时,鬼魅般站在他门后暗处,手里拎着一把刀。
她的眼神太冷,一步一步逼近他,令崔伫腿脚发软。极度恐惧中,这张脸仿佛幻化成了笑靥如花的春娘,又化作了那些相似的女子的面孔,最终化作了十六岁时他喜欢的那个舞剑女郎,眉眼间有阳春一般傲然的英气。
后来他凭借肆夜楼壮大祖业,记恨她的嫌贫爱富,便找人杀死了她。崔伫得意时从不恐惧,但此刻,恐惧却如潮水没顶而来,幻觉中,那舞剑女郎陡然一笑,一刀狠狠地捅至他胸口:“崔郎,我与那些姊妹总算能报此仇了。”
崔伫扑倒在地,剧痛之中,意识到群青根本没有动手,背后扎着的,是一根从窗外射进来的弩箭。
在弩箭射进来前,群青就闪到了窗边死角,见崔伫倒下,她以最快的速度捡起掉落的账本。崔伫爬将几步,拽住了她的裙摆,口中念念有词。
群青心下一惊,强按住心绪,取出方才的假账本塞在他怀里,正犹豫要不要补一刀,却听清崔伫说的是“对不起”。
她颤抖的刀尖慢慢放下,他的手慢慢地松开她的裙摆,仰起头,口中嗬嗬地望着她,竟抓紧了假账本,目光转向一旁,仿佛从来没见过她:“去交给……圣人……吧……”
死士破窗而入时,屋内空空荡荡。崔伫倒在地上,已然毙命,手中紧紧攥着银钱和一册账本。
“找到了。”他们将崔伫上下搜过一遍,取出账册,擦了干净,回去交差。

账本揣在群青身上, 以她的习惯,应该直接找机会溜走。
眼前盏盏明灯摇晃,她却折了身, 逆着人潮回返。
孟家对陆华亭下手并非第一次, 若他死在这里,后面的事还有麻烦。
看一眼他死了没。
但她刚走到那层,便瞥见燕王府的暗卫已在出口悄然把守,显然是守株待兔,防止她逃走。
群青觉得自己有点傻, 转身再想混入人群中跑掉, 一个花娘挡住了她的去路。
文娘脸上的胆怯娇弱全然消失, 冲她行一礼:“属下文素, 见过青娘子。娘子要找长史么?随我来吧。”
这文娘,或文素,就是陆华亭在肆夜楼的内应, 群青已经猜到。
文素过目不忘, 群青挟持崔伫时, 多亏文素分辨出印信, 提醒她, 才没叫她被假账本欺骗。
眼下无法直接脱身, 拿到的真帐也需要文素再行确认,群青便跟在她身后。
陆华亭与几个暗卫站在厢房门口, 已经脱身。他看见群青主动返回,微微一怔,目光追随她上了楼梯。
群青走到他面前, 打量他衣裳洇出的血痕,是从右肩到胸口, 因是黑衣,并不明显:“长史伤到哪了?”
陆华亭遇袭已是家常便饭,除了仇敌,没有人关注他伤势的细节,听闻群青开口,直觉有异。他的目光却一点点亮起来,望着她的眼睛:“没有大碍。娘子呢?”
仿佛只要看见她走近,就能充盈斗志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没死,群青自是希望他伤重一些,好无力与她相争。但一抬眼,这张潋滟风流的脸对她却有几分冲击,她的目光只落在他唇上。
比往日苍白,应有失血,他在这里耗不了多久。
知道这个就够了。
“都是皮外伤。”群青取出账本,“真帐已经取到,请文素娘子验证。”
文素看了看群青翻开的鲜红如血印信,有些激动:“不错,这本就是肆夜楼的真帐。”
暗卫们神色激动,却又忧虑,拿到真帐,紧接着就是如何处理的问题。
陆华亭神色如常,问群青:“青娘子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涉及百官罪行,我会将真帐交给御史台的汪大人。”群青道。
“交给某。”
他话语决绝,群青不由看向陆华亭。
陆华亭也望着她:“青娘子拿账本既是为了报玉奴的恩,交给御史台,只会引起百官相互攻讦,中间环节太多,也可能出岔子。某会直接上陈圣人,难道娘子不想让肆夜楼尽早垮塌?”
群青很犹豫,但她的任务毕竟是将真帐交给御史台汪振,临门一脚,自然不会被陆华亭三言两语蛊惑。
“上交御史台,是因这是御史台的职责。”群青道,“长史直接上奏,不合规矩,且不说圣人会不会一怒之下责罚你,长史口说无凭,我又如何相信,你拿了账本后真的会上陈?”
这便是不肯给了。
陆华亭神情凝了凝:“是为了玉奴,还是他人,娘子心里应当清楚。某也并不确定,你会将账册交由御史台。”
她的细作身份早被陆华亭所知,没有动她,还答应合作,想来不过是彼此利用而已,怎能放心她继续完成南楚的任务?
群青望着他:“人皆有私心,长史难道不是为了燕王府?”
陆华亭道:“青娘子对燕王府似乎有怨。”
群青停顿片刻:“我是太子妃的女使,两位殿下势如水火,难道我有喜欢燕王府的道理?”
“此本真账,对某很重要。”陆华亭不肯退让,“某答应娘子,待圣人看过之后,亲手交由御史台。”
“不行。”群青的手摸到了羊头香囊,不愿冒险,“这本真帐,对我也很重要。”
说着,她转身下楼,楼下燕王府的四个暗卫已然守在下面,形成犄角之势。
“某若不让娘子离开呢?”陆华亭的声音背后轻轻传来,似压抑着情绪。
群青道:“那我只好闯了。”
她望了望下面的四个暗卫,那四人方才还并肩作战,现在却要拔刀相对,也面露犹豫。群青压住情绪,视线本能地移向窗框,暗自计算着脱身的可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已经许久没有冒险,手心都被冷汗濡湿了,好在问芳歇要了参片。
“娘子再考虑一下,将真账给某。”陆华亭望着她的背影,如望一抹纤细的月色,“你闯不出去。”
未料群青居然转身,眸中倒映光亮,冲他一笑:“我还没试,你们这么自信?”
陆华亭不知想到什么,瞳色一深。狷素咽了下口水,长史说过,梦里燕王府半数暗卫都折在这娘子手上。不会就是这次吧?
就在这时,一声尖啸传入耳中。
这刀黑影,臂展有七岁的孩童伸开双臂那么大,破窗而入,带着窗棂的碎片冲进楼内。
群青几乎没看清那东西的样貌,疾风扑面而来,在那瞬间,她本能地护住账本,伸臂去挡,没让它叼走。但手臂撞上它坚硬的喙,如被刺了一剑,一阵剧痛入骨。
众人这才看清,是燕王府那只灰隼。
这灰隼力道巨大,发疯似的啄向她,直要将她撞下陡峭的楼梯,群青心下一沉,失去平衡踩空的瞬间,一只手忽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在跌落中拉住了她。
群青在惊惶中望见陆华亭幽黑的眼眸,他反手拔出竹素的剑,却是一剑钉向灰隼,直将它钉在墙上,黑血和羽毛喷溅而出,有些许溅在他玉白的脸上。
什么情况……不是他安排的吗?
那灰隼发出尖利的嘶鸣,还在剧烈地挣扎。其余暗卫也叫这惊变吓呆了,纷纷上了刀剑:“发了疯不成,怎么尺素的隼只盯着青娘子?”
“还不赶快帮着长史!”
群青垂睫,眼眸微转,捉住他手腕,反手一扭,只听喀嚓一声。
“青娘子!”狷素喊道。
剧痛之中,陆华亭抬眼,黑眸中望见的就是群青滚落楼梯的身影。
袖中的左手被她扭错筋骨,指尖还沾着她的血,不知因为何种缘由,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
陆华亭垂眼望着群青,神情难以言语。她故意从他手上摔下去。
腕上筋骨错位的疼痛,却仿佛一路蔓进心里,几难容忍。
一滴黑血,从他一动不动的眼睫上滴落。
群青将自己蜷缩起来,护住心口,顺着力道往下摔,尽可能使自己少受伤。
方才守着楼梯的暗卫跑上去攻击灰隼了,露出了缺口。
算算时间,安凛应该到了。此法虽然冒险,但可以脱身。
有人在楼梯口接住了群青,阻住了她的滚落,他一手将她搀起来,口中道:“不知小心一点。这娘子,摔伤了没?”
不是安凛,但声音很熟悉。
群青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忍着通身的跌痛中抬头,望见一个穿短打、戴斗笠的青年,他斗笠下的一张脸,好奇地看着她。
这人容貌英武,肤色苍白,唇上有青色的胡茬痕迹,脸颊上有一小块淡红色的胎记。
这是没带面具的燕王李焕。
群青浑身颤抖起来。不仅是害怕,还有震惊。她清楚地记得,李焕此时应该还在回长安的路上,她亲手下令,叫安凛伏杀他。
李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焕出现,陆华亭他们却并无意外之色。
群青心念百转,突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与燕王同行的三名暗卫中。有一个名叫影素,擅长易容。上一世,影素曾假扮卫尚书,躺在竹椅上,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一次,应是陆华亭让影素作为燕王的替身,与赵王李盼一起班师回朝。而真正的燕王李焕,早已单骑快马,秘密返回长安,摘掉面具活动,就在眼前。
那折子上的回城军报,是专程写给她看的,为的就是……钓出伏击在路上的南楚细作,一网打尽。
那些细作,恐怕危矣。
群青勉力站起身,仰头望向陆华亭。
她的鬓发散落,那曼妙的裙已挂破,洇出几处血痕,因眸中含着锐利的冷意,那张脸竟显出几分殊艳之色。
陆华亭站在楼梯上,遥遥地回望着她。他鬓边亦有两缕发丝垂下,因为失血,他面色苍白,双眼便黑得深不见底,冷若幽潭。
在此时,有府军来报:“长史,剑南道那边传来消息,一路畅通,没有伏击。”
没有伏击。
陆华亭神色中闪过波澜。
群青却连那论断输赢的视线也收回,转头从李焕身边擦肩而过。
仇人就在眼前,想忍住什么也不做,似乎有些困难。
李焕毕竟善武,几乎是瞬息,他依靠着敏锐的预判力,拿手上长棍拦住群青,从她袖中掉出一片刀片。
长棍再向上,抵住她的咽喉。
谁知群青又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刺进李焕手臂,李焕还想动,却痛得掉了长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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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小的匕首要不了他的命,但会让他血流如注,痛不欲生。
暗卫们始料未及,方才陆华亭没有下令让他们动,眼下不敢大声张扬燕王在此,纷纷奔下去。
群青身影早消失在门外,安凛拉着她跑进夜色中:“走!”
楼内,暗卫将李焕团团围住。
“主上何必跑到这里来呢?”竹素道。
“一回府上,一个人也没有,听说有死士出动,怎好让你们冒险?本来想帮忙,早说你们在堵人不就得了,害我白挨一刀,她跑了。”
李焕咬着牙,因痛露出了青筋,抬臂看清那匕首的瞬间,眼神变了,望向陆华亭:“蕴明,你我在宣城时候缴获的玩意儿,这是你的匕首?”
陆华亭正从楼梯上下来,楼梯上全是群青滴落的血,闻言步子一顿。
他自然看见了,那匕首上的宝石折射出粲然的光。
群青从他那里讨要走的匕首,如今被毫不留情地丢弃,反扎在燕王身上。
“臣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半晌,陆华亭道。
几人都震惊地望向他。办事不力,这么多年,何曾见长史说过这种话?

群青被安凛带回家中。
家中有热水, 她脱去衣裳,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好在除了手臂上灰隼的啄伤一直渗血,其他地方伤都很轻, 手腕还有点痛。
那位叫月娘的妇人取来她的布衣裳, 给群青更换。待群青打理好后,月娘又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汤:“是补血的,娘子喝一点吧。”
安凛道:“多谢夫人了。”
月娘的眼神温柔而又担忧,似乎想问点什么,但见安凛和群青有话要说, 还是退了出去, 轻轻闩上门。
群青在月娘身上看到自己阿娘的影子, 不由问:“安大哥之后怎么打算?”
安凛沉吟:“能怎么打算, 希望乱世中能有一隅安稳生活就是了。”
“现在已经不是乱世了。”群青提醒他。
安凛翻看了账本:“青娘果然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为这账本折了多少人,只有你取回来了。你放心, 得了此物, 我一定禀报主上, 升你为‘天’。”
群青想, 其实也并非她一人功劳,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顿了顿才道:“我想问安大哥一件事。”
安凛见她没有喜色,本就奇怪, 只听她道:“禅师让我们将账本给御史台,只是为了引起百官相互攻讦吗?”
“那想必是了,御史台那汪大人, 是个昏官。”安凛说,“你看这账本上涉及人数有数十人之多, 他不敢一次处理;这么多文官武将,都得闹腾一下,企图脱罪;必是一场混乱,宸明帝要头疼了。”
“那混乱的结果,能让崔家受罚,肆夜楼倒塌吗?”群青问。
“我知你意思。”安凛停顿一下,叹道,“那滚钉板的母女二人,以前就在我们这处做杂工,月娘心地软,还常常接济她们……”
“我之所以留心此事,是因我的阿娘也滚过钉板。”群青在安凛惊讶的目光中淡淡道,“我阿娘给我讲过,她是苗女,少女时因为苗寨的土司占地杀人,她只身来到长安,滚钉板为父伸冤。”
“当时,是昌平长公主亲理案件,不仅为她主持公道,还因为她有一手好针工,把她留在身边做了奉衣宫女,是以我阿娘对长公主的感情深厚无比。”
“我出生以后,便没见过缺衣少食的阿娘,但我见过她脚掌上的钉痕。”群青继续道,“因为那伤,她走不了远路,也无法跟着我和阿兄跑跑跳跳,不是坐在椅上,就是坐在床边。”
所以她才无法想象,朱英是如何用那样的一双脚掌,一路向南跋涉。
“青娘,你不想将账本交给御史台?”安凛道。
“若交给御史台无用,何必要做?”群青道,“短时间内,主上也无法复国,朝中混乱,民不聊生,对你我又有何好处呢?”
“让我想一想。”安凛面色有些难看。
两人都停下来,门外月娘哄睡女儿的轻柔哼唱便传进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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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到一半,安凛将杯中酒饮尽,向群青展示杯底:“青娘,做咱们暗桩的须得提防着人。几天不见,都要仔细对方皮囊下换了颗心,你却一点也没变。不论你是‘天’还是‘杀’,是否我的下属,我都愿意与你相交!”
群青见劝说安凛有望,心中涌出暖意:“只要安大哥愿意帮我换符信就行,我可以不做‘天’。”
“你既这样说了,便按你想的做吧。我会为你作保。”安凛低声道,“账本你已费心取到,不过是上交时出了‘岔子’。就算是禅师也得理解,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安凛将账本还了群青,见她手臂上的伤,道:“今日那些人是谁的人?隼乃猛禽,你能脱身,真是凶险。”
“本就对立,不过相互利用,合作取物,我早有准备。”群青很平静。
做了多年细作,她对谁都有防备之心,更别说陆华亭和她立场有别。因为有准备,所以从无期盼。
手上被拉过之处却浅浅地发热,那触感似乎烙印在她腕上。
陆华亭既然痛恨细作,账本取到,她应该没有利用价值了才对。
然而在那灰隼扑来,她跌落下去的瞬间,他抓住的不是账本,而是她的手腕。
群青并非铁石心肠,但太心软,便易裹足不前。她将红枣汤喝了干净,想到陆华亭的计谋,问安凛:“对了,刺杀燕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动手?”
她一来担心自己传错指令,导致昭太子迁怒她,二来,那些埋伏的细作们毕竟也是人命,若因为她导致几十人全军覆没,她一时也难接受。
安凛惊讶:“不是听你所说,没有擅动吗?那些人原本不服气,背地里骂你,等到燕王的伏兵冲出来,他们才如鹌鹑一样个个不吭声了。”
“我几时说不要擅动?”群青疑惑。她分明记得,自己写的是“动手”,怎会变成了相反的指令?
安凛比她更疑惑:“青娘你传我的蜡丸呀:‘宁愿被罚,不要行事。’”
群青眼眸转动,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下一沉:“完了,苏润……”
安凛道:“苏润是谁?”
苏润正在门边,抖着手展开纸笺,再次确认上面的文字。
“动手”。
短短两字,却似包含着无数重要的信息。
苏润没想到群青会给他这样的答复,可是青娘子做事总有道理,从未出过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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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已经帮衬了他这么多,他若不能领会,总不能叫她如教习小儿一般,次次都掰开揉碎地教他生存吧?
寝宫之内,甜果香充盈,软榻之上,金帐悬起,丹阳公主撑着脑袋,背对他侧躺在软榻。臂弯垂落一件绣鸾鸟的大袖衫,露出脖颈和肩背。
苏润将纸笺藏好,怀着赴死的决心,推门走到了榻边:“臣苏润,奉命来给公主画像。”
丹阳公主一个激灵,下意识将大袖向上扯了扯,只回头讶然地瞧着苏润,疑心此人被夺了舍。
他不是宁死都不肯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吗?
她眸中流露意兴阑珊之意,什么死不死的,惺惺作态罢了。
苏润在画架上挥笔画起来,丹阳公主见他神色紧张,目不斜视,反倒松弛下来,将那袖衫又往下滑了滑,露出整片背部,背上刀戟伤痕纵横。
苏润未料看到这样的景象,笔不由顿住。
丹阳公主见他半晌无声,道:“苏卿,本宫背上有伤,可是丑陋难描?”
苏润许久才道:“听闻公主少时从军,看来是躬身拼杀,臣等坐享太平,又凭什么说丑陋呢?应与圣人、燕王之伤等同,是功勋标志。”
苏润又道:“臣擅工笔,会以金墨描绘公主的伤痕。”
苏润的答复虽紧张,却是不卑不亢,真心实意,丹阳公主不由回身,看了他一眼。
只害怕她不穿衣裳,苏润却将脸偏过去。
他目不斜视,又快步绕到窗前,关上窗,才惊见院中有个人。
是孟观楼,见他关窗,面孔已涨成紫色。
苏润大骇,好在离得远,孟观楼没看见他。丹阳公主笑起来:“他来求我,念在一起长大的份上,不要迁怒于他家人。本宫就是要他看看,本宫过着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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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就画,苏卿为何关窗?看不得别的男人看本宫么?”丹阳公主笑道,“你可是想好了要与其他家令一般讨好本宫?”
“天凉了,秋风渗骨,公主穿得不多。”苏润背对她道,“所以才关窗。”
丹阳公主一怔,拢了拢那单薄的衣衫,轻浮的神情却是淡下。
她披好衣裳仔细地去看苏润的画,目光划过那金墨的伤痕,果然喜欢,半晌,语气柔和了许多:“陆卿说你好,本宫还不认同。如今看来,确实有君子之风,不是虚伪之辈,是本宫折辱你了。你画吧,待到画完,去将案上那张舆图也帮我描了。”
苏润方才见丹阳公主衣冠不整,没有脸红,听闻她的赞许,却是脸红了。
他描着舆图,心里不禁感念群青料事如神,丹阳公主,原来真的不似他想象的那般不讲道理,是他一叶障目了。
燕王府灯火通明。
灰隼的尸体摆在地上,尺素跪着望它一眼,哑声道:“长史虽让属下留在府中,属下担心,违令与一府军对换,跟了过去,未料这畜生听错了号令。”
陆华亭凝望着她:“担心,你是怕你主子担心吧?”
尺素陡然抬眼,神情惊惧。
医官在为陆华亭接手腕,正骨剧痛,他额上分明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仍是面无表情,眸中倒映幽色。
“带下去吧。”
尺素挣扎啜泣,还是被两个府军拖下去。
竹素等人望见此状,脸上一片压抑。
过了一会儿,狡素回禀:“您让属下近日暗中跟着尺素,昨夜属下随行,跟着她到了一处庄子,尺素悄悄去给人送衣食。”
“原来四年前孟观楼找到了尺素的弟弟,将他收进府中做府兵,她弟弟便是那日在东市打我们时,那个带头的泼皮,人被孟观楼安置在庄子内,已被属下抓住。”
“怎会有弟弟?”狷素有些着恼,“长史不都选亲缘淡薄、没有兄弟的人吗?”
“当日尺素和她爷娘伙同村人隐瞒,只当领两份官差是占了便宜。”狡素说,“孟观楼以她弟弟的性命和她的前程相逼,尺素便答应,做了内应……”
“长史要如何处置尺素?”狷素道。
燕王府不容背叛,今日差点抢走账本,想来尺素的命保不住了。
陆华亭的声音如弹弦:“将这二人关在窄牢之内,喂断肠之毒,只放一份解药。她既如此在意弟弟,且让她看看,值不值得。”

李焕舟车劳顿, 十分疲惫,待医官包缠好伤口便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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