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高门后死遁了by白月轻舟
白月轻舟  发于:2025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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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洲一回头,果然是贺知煜。
他想要抽动自己的身体,却被他箍住,动弹不了。
当船越发远离岸边,贺知煜才丢下他,自己却跑了几步助力,又一个飞身跳到了船上。
江时洲气急,却眼睁睁看着船离岸边,自己没有这般功夫,却是再也过不去了。
他冲船上的贺知煜怒喊道:“贺知煜!不是说是朋友吗?”
贺知煜却笑了,远远回他道:“偶尔也是敌人!”

第56章 追妻 伤害你的人,我亦无法原谅。……
李笙笙看到刚刚发生的这一幕, 又看了看在她身边站着,一脸笑意的贺知煜, 觉得一切恍若幻觉。
旁边这个人,顶着一张贺知煜的脸,却时常流露出让她觉得陌生的表情。
早上的时候就是,现在也
李笙笙不由得想在记忆中搜寻能和眼前人对得上的神情,搜肠刮肚也只搜寻出寥寥片段。
她大概也是见过他笑的。
比如似乎某次给他送汤时,好像是朝他要月例银子,他便笑得莫名其妙, 让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令人觉得好笑的话。
不过太久远了,久远得让她记不清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记忆的错乱。
贺知煜今日的心情实在是太好, 他自顾自开心了片刻, 察觉李笙笙满脸不解地看着他,忽然心中惊觉:我刚才这是做了什么?
他看到江时洲从戏园子里起身要走的时候, 虽没问什么, 其实偷偷上了心。他悄悄跟着来到了湖边, 发现果然江时洲是跑来见夫人了。一时没有忍住,便做了刚才的举动。
早上他和江大人说的话, 确是真心话。但理智是一回事,行为又是另一回事, 他有些管不好自己。
“我……”贺知煜收起了笑容, 换上了日常的清冷神色, 多年的习惯遗留开始让他给自己的行为做合理的解释:“我……”可确实在想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干脆开始瞎编:“江大人下午说他有些晕船。”
李笙笙才不信他拙劣的鬼话,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果然还是以前的贺知煜, 不管做什么都得师出有名。
但她的礼貌已经彻底用完了,无法再客客气气的喊什么“贺公子”,面上已染了些薄怒神色:“贺知煜,你到底想做什么?”
贺知煜看着她已然有些生气的样子,没敢说话。
李笙笙语气中已有些不客气:“是我有什么话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吗?”
贺知煜轻声道:“没有,你说清楚了。”
李笙笙压了压脾气,但想着自己也不能太不客气,耐着性子说道:“那你这是做什么呢?我与友人相约游玩,碍着你什么了呢,要如此捉弄我们?”
贺知煜解释道:“也……不是捉弄吧,就是白日同江大人一起逛了逛,有些熟悉了,就……开个玩笑而已。”
李笙笙心道你居然还会和人“开玩笑”,有些不悦:“我也不想看了,想回去了。”
贺知煜为难道:“可也……回不去了呀,你看这船,开出好远了。我刚才问过了,要返回最快也得一个时辰之后了。”
李笙笙也有些无奈,知他说的是实情,但仍是替江时洲感到愤慨,一时无话。
贺知煜看她没有说话,试探问道:“你同谁游玩不是游啊,我也是从汴京千里迢迢过来的。我们一起游玩不也可以吗?”
李笙笙看着他,烦闷从心而生:“为什么我要与你同游?很是奇怪,我和江公子是朋友。”
李笙笙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和贺知煜之间,其实是那种无法和和气气再做友人的关系。
什么心平气和,什么大度宽容,她有些装不下去。
假作一时还是可以的,但让她长时间客客气气地把他当做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又是笑颜如花地招待,又是平和友善地聊笑,一起闲逛,一起用饭,她觉得难以办到。
李笙笙是那种做事喜欢留有余地的人。除非像永安侯那般真的把她逼急了的人,其他人她都不愿当做什么真正的敌人,在她能做到的范围内,能谅解的她都不愿追究。
但此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心中仍留着些微难察的怨恨。
平日里全然没有,见到这人在眼前不停晃悠,便在那些封存记忆打开之后,又开始有些冒头。
怨恨这人当年没有护好她,让她在永安侯府里举步维艰。
怨恨他冰冷如霜的性格,让她出尽百宝才能讨好。
怨恨他说要娶公主。哪怕那个时候她已经决意要走了,哪怕她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对,要娶公主,这件事才是她最耿耿于怀的。比他不能反抗他那个爹还让她觉得可恶,可恶至极。
你现在又说什么这里那里的只有我一个夫人,现在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用,到底还能改变什么。以前还不是说想娶公主。
娶你的公主去吧。
不过这种怨恨也并不多,只是让她有些烦闷,还没有到让她想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一通的程度。
她仍想保留体面,客客气气说一声“再见”。不过此时她仍是有些不悦。
两人一时无话。
贺知煜悄悄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想起几年前他费尽力气想让夫人为自己生一次气,说了让两个人之间最不能说,以致于无可挽回的话。
如今自己可真是求仁得仁了。
她又生气了。依旧是和自己想要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船到岸了,李笙笙心中烦闷,自顾自地上了岸,也没等贺知煜自己便往前走了。
贺知煜一直觉得自己的不爱说话只是一种选择,是“不爱”而不是“不能”,从小的规训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说出来也是无用,那还不如不说。但如果是需要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也可以侃侃而谈的,尤其是为一些正事。
但他发现自己面对夫人却是真的说不出多少话来。
自己那些面对旁人、面对正事可以做到的据理力争、条分缕析全然失灵了。
他心中很是着急,想解释些什么,可越想说越觉得哪句话都不对,只能默默跟在李笙笙的身后。
李笙笙知道他跟在自己后边,很想回头说“你别跟着我,不想同你一起逛”,又觉得其实人家虽然做得事情有些不靠谱,但也不算错得离谱,自己若是如此做实在太过不礼貌。
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走了一段路。
贺知煜终于想到一个可以聊的话题,也不敢再追着李笙笙叫夫人了:“云芍……”
李笙笙忍了忍脾气,微笑道:“叫李娘子吧。”
贺知煜又道:“笙笙……想吃些东西吗?那天无意中听见你说……喜欢吃些街上卖的吃食,我看这里有卖些。”
李笙笙也懒得再纠正他,由得他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假笑道:“怎么贺公子连这个都知道呢?所以你之前几天也跟着我吗?你到底要做什么呀?你堂堂一个世子怎能如此做呢?很是没有礼数的。”
她说完,又道:“还有,我说了让你别再为难江二公子,你也答应我了,你现在这又是做什么?你有什么不满意,冲着我来就好。”
贺知煜解释道:“我没有为难他。”他心道不过抢了他的船票而已,也不值几个,算不上为难吧?
李笙笙却不买账:“这便是为难了。”
贺知煜也没再继续解释,拉了拉她的衣袖,道:“这边有个糖水铺子,进去尝尝?”
李笙笙抽出了衣袖,简单道:“吃不下。”
糖水铺子门口的小二看见两位站在门前,询问道:“二位客官,用些糖水吗?”
李笙笙还没来得及说话,贺知煜道“是”,便又拉上了她的衣袖进去了。
李笙笙没用晚饭便过来了,也是有些饿了,见小二一脸的热切,也没再挣脱。
两人坐定,李笙笙心道反正是进来了,不如索性把自己想吃的全点上,七七八八点了不少,一会儿便上齐了。
她专心拿着碗蜜豆奶冻一勺勺舀着,故意不说话,想看看对面这位到底能沉默到几时。
贺知煜犹豫了许久,道:“其实,只是想同你说声抱歉。”
李笙笙浅笑了一下:“那我收到了。”
两个人又是无话。
贺知煜看她吃得专心,轻声问道:“那药……还需要吃吗?”
李笙笙怔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药?”
贺知煜垂下眸子,道:“就是从前,不是因为戴那镯子,伤了身体,需要吃药吗?还在吃吗?”
原来说的是这事,她都有些忘了。
大盛这边颇有些游医,擅治奇难杂症。到了此地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她寻到了一位民间高人,擅治夫人之症。给她重新开过药之后,需要吃药的周期从三年缩短到了一年多,她早已不吃许久了。
也不知贺知煜后来是如何得知的这事情。
李笙笙轻笑了一下,道:“谢谢贺公子关心,已经好了。但你既然知道了此事,便该知道我从前在侯府中都过得什么日子。”
贺知煜低声道:“不止是这个,其他我也知道了。”
李笙笙有些没有想到,但她不知道他能知道到何种程度,时过境迁,自己也不愿再搅和人家的家务事,
坏了人家的亲情关系,只试探问道:“那还包括什么呢?”
贺知煜猜到她想问什么,直言:“包括从前永安侯想害你的事情。”
李笙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连此事他都已经知道了。
她安静地一勺勺挖完了碗中的奶冻,又换了一碗黑芝麻汤圆子。
明明周遭很是嘈杂,充斥着吃糖水人们的笑闹,却又仿佛很安静。
李笙笙有些看不懂贺知煜。
她本以为他是得知了她没有死,要来找她算账的。且便是如此想,她也觉得定不是专程为了算账而来,这千里迢迢的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定是因为有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他随使团过来出使,偏巧发现了她;再不济也是来此游玩,阴错阳差找到了她。
可似乎不是。
也许如他所说,是想来致歉的?
她觉得这个倒是有可能,符合他规规矩矩的性子。这种正正经经的理由倒是值得他如此远地跑一趟。
也许终有一天他知道了当年真相,知道了她曾有过的无奈,受过的伤害,想要来替自己那些伤害她的家人说声抱歉。她虽有些怨恨,但知道其实他本质上是个正正经经的好人。
“你别光吃那一种,全都尝尝吧。”贺知煜见她只挖着那黑芝麻汤圆子,把桌子上的糖水点心都朝她推了推,又递给她一个勺子:“吃不完剩下的给我。”
李笙笙却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语气和缓了些,道:“贺知煜,你刚才的道歉,我刚刚说收到了,其实是也不是。”
她继续说道:“表面上呢,是收到了。但我也没那么大度,可以因为你一句抱歉就在心中把一切都一笔勾销。我不知道你今日所来为何,是给自己求一个心安么?但我可能让你失望了,我没办法原谅你爹对我做的事情。至于你,”
她顿了顿,决定把之前心中的那丝怨恨忽略不计,道:“许多事情本也不是你的错,我分得清楚。这点你可以放心。”
她说完这些话,发觉自己不想问的太清楚。
其实她心中一直有些不敢让贺知煜知道永安侯那些事。
当年是,现在也是。
她当年就问过自己为什么。是不想让他为难?
不是,她没有那么好心。
是害怕让他知道之后,需要两相抉择。她怕到了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他心中,根本就不重要。便是他知道了,恐怕会有些难过,会有些质疑,可最后仍是对他父母的妥协。
感情是经不住挑战的东西。
便是早就此去经年,她已心无波澜,但仍是不愿知晓答案,破坏自己心中最后的一点美好。
像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不知道,便是不存在。
她所求不多,甚至允许那些事情默默发生,别让她知道便是。
她有些怕他此刻把这最后的答案说出来。比如“父亲当年也有苦衷还请你能谅解”“其实父亲他当年不是那个意思你有所误解”“你当年不也射了他一箭为何还要揪着不放”,哪一句都足够把她藏在心里的一丁点最后的好撕得稀烂。
李笙笙开始想要转移话题,她也递给贺知煜一只勺子,道:“你也尝尝,盛京的糖水很是不错,与汴京不同。”
贺知煜接了过来,语气平和道:“他已经流放了。”
李笙笙惊了,确认道:“谁?”
他似乎没有很在意,自然地舀了一颗圆子进碗中,抬头看着李笙笙道:“伤害你的人,我亦无法原谅。”

李笙笙听了这话, 心里连连惊奇。
永安侯流放了?这可能吗?那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永安侯?
虽然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变化吧。
以及就算是真的, 恐怕也是永安侯自己咎由自取,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也不该和贺知煜有关吧?他那么尊重乃至敬仰他那个爹,还曾因为李笙笙言语不敬不悦。
贺知煜说完这话,却似乎浑然未察,又低头专心吃起了圆子。好像他刚才说的话再自然不过。
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说也不说得详细些。
李笙笙没了吃东西的心思,看着贺知煜修长而有线条的脖颈上喉结随着吞咽滚动, 忽然想起件十分不合时宜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和贺知煜圆房的那天,这人平时闷不作声,那天却毫无铺垫, 十分直白地对着她说什么“孟氏, 我们今日圆房吧”,让人讨厌的很, 现在想来亦是哭笑不得。
不过距离这么近看, 他长得确实是不错。
英气俊朗, 眉眼清俊,虽是有些清冷气质, 但这份姿色可堪担任她首饰店门口的迎宾,和自己那个美少年小徒弟可谓是各有千秋。如果贺知煜想来, 她觉得自己可以开出一个堪称丰厚的价码。
李笙笙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被自己逗笑了, 恢复了胃口,又挑挑拣拣着自己喜欢的每样吃了两口,也没有急着再问永安侯的事情。
她不想听到的话他没说,她便觉得足够了。
永安侯流放了, 她虽觉得是件稀罕事,但说到底这事情已然过了太多年,知道个结局也就罢了,至于个中细节,她无甚兴趣。
她拣完了,对贺知煜道:“你说的,可要都吃完,不要浪费。”
贺知煜看了看,笑了笑:“这也没什么东西。早上和江大人用完饭,中午他说不饿,到现在都没用饭。”
贺知煜抬头看着李笙笙,忽然道:“其实……我还有话想说。”
“笙笙姐!”一个悦耳响亮的少年声音传入贺知煜的耳膜。
贺知煜转头一看,说话的大约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那少年生得昳丽,人群中十分扎眼。
“阿染!”李笙笙也转头,看见了那少年:“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少年走过来,语气中带些娇嗔道:“笙笙姐这几日不在,事情全都丢给我,自己却是在这里看花灯呢。”
李笙笙温柔一笑:“好,赶明儿让你休沐。”
那少年却笑道:“我不要休沐,要和笙笙姐一起筹备竞选皇商之事。只是我得和笙笙姐一起准备,才有意思。”说着他自顾自地坐在了李笙笙的旁边,把手里一盏玲珑可爱的兔子灯递给李笙笙:“看,本来是不得闲的,今日是特地早早订好了船票,抽空过来给笙笙姐买灯的,好看吗?”
贺知煜觉得这少年说话也太直白夸张,十分不妥,这些话他觉得自己便说不出口,皱了皱眉头。
李笙笙却浑然不觉,笑了笑,朝贺知煜介绍道:“这是我徒弟,阿染,今年刚满十九岁。”
那唤作阿染的少年好像这才看见李笙笙对面坐着的贺知煜,他刚面对着李笙笙的笑容散了些许,一双桃花眼并不友善地上下打量了贺知煜片刻。
那少年又勾了勾唇角,问道:“你是谁呀?”他又转头对李笙笙道:“笙笙姐,不会又是哪个想来同你提亲的吧?之前不是说好了,都得我帮你把关吗?”
李笙笙倩然一笑:“不是,一位故友。”
贺知煜面上客气道:“你好,鄙人姓贺,名炎,字知煜。”心中却暗道不好,听这少年的意思,仿佛平日想求娶夫人的人颇多。
贺知煜暗暗叫苦不迭,这白日里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了些由头去劝了江大人,都还不知效果如何,这晚上又冒出来其他人。且莫说是他人了,便是眼前这少年,瞧着便颇有敌意。
可他一想也是,夫人美貌聪慧,优点无数,这都几年过去了,怎会还等着他这个无聊无趣又伤透了她心的冷淡之人?没有再成亲已是万幸了。
他实在是太晚才意识到,是老天可怜他这个世子当得难受,才把夫人送来到他身边。
他竟然开始还嫌什么孟家动机不纯背信弃义,还自以为是好恶分明,不喜欢这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算计的婚事,先冷落了她一年,还想要和离。
还一直同自己说,其实自己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只喜欢性子纯良走正道的。从前到底在装些什么啊?
贺知煜不太敢回忆。他的幸运已经被自己作没了,被老天收回了。
唉,悔恨,悔恨,悔恨。
贺知煜觉得自己的心绞之症又要犯了。
那少年听他言语,似粲然一笑,面上却又带了些讽刺,一副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
从前欺负笙笙姐,同笙笙姐和离了的那个。”
李笙笙惊奇道:“你还知道谁同我和离了?”
阿染却道:“我关心笙笙姐,当然知道。”他冲李笙笙笑了笑,许是因为一双桃花眼的缘故,笑中带了些勾人的魅气:“我偷偷看过你的和离书。”
阿染抬起双眸,又对贺知煜道:“你现在又来做什么?后悔啦?想追回笙笙姐?没门!我不同意!”
李笙笙听他言语越发出格,阻拦道:“阿染,乱说什么呢,贺公子途经盛京,我们不过叙叙旧,你不得无礼。”又对贺知煜嫣然一笑:“他不过孩子气,你别同他计较。”
好客气。
那语气,仿佛他们两个才是家人。同他不过是客气的路人。
贺知煜很想说“他不是乱说,我是啊,我就是后悔了,后悔得不得了,我就是想要你回我身边”,可他看着周遭人群嘈杂,那唤作阿染的年轻人也灼灼盯着他,他有些说不出口。
贺知煜的心陡然跳得快了起来。
还是说不出口,好难。
说不出口就没有夫人了。必须得先让夫人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他暗暗告诫自己。
硬着头皮说呗,要脸还是要夫人?要夫人。
贺知煜艰难开口:“我是……”
他刚一张嘴,外边一阵轰隆之声,接着又传来一阵欢呼,压过了他的声音。
“笙笙姐快看!外边在放礼花!”阿染指着窗外道:“离中秋还有段日子呢,今年可真是热闹,这么早就上了花灯不说,还有如此花样。”
他又探头往外看了看:“笙笙姐,外边还有杂耍喷火的,咱们快出去看吧。”
李笙笙对他一笑:“好。”
她刚刚似乎隐隐听到贺知煜说了两个字“我是”,是什么?不会是想说就是后悔了吧……
难道他同江时洲争辩时说的话不仅是为了气对方?看他这几天的行为,以及那天盯着她的眼神,若要如此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隔了这么多年了,这又是忽然折腾些什么呢?
李笙笙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劝贺知煜不要作此妄想。
想要同她成亲的人多了,贺知煜算哪个?她甚至不想在自己心里的名册里给他排个号。
从她离开,差不多有三年半了吧?三年半都没发现她其实没死,可真是对她有够用心的。但凡这三年半之中,他能有一次踏进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她曾经用过的东西,也早该发现了。
他那个爹流放了,不管同他有没有关系,她觉得自己的怨恨可以稍微减减,但仅此而已。
现在能开口说话了?可是她不想听了。
所以也就别说了吧。
李笙笙站起身,对贺知煜道:“贺公子,我们先出去看了。”
贺知煜抬头道:“哦,那我一起去吧。”
李笙笙嫣然一笑,看着桌上还剩不少的吃食:“贺公子不是说要吃完吗?这还剩许多呢,我最看不得浪费了,”她抬起一双杏眼,盈盈看向他:“还请你,履行承诺。”
阿染站在旁边道:“你们叙旧也叙完了,我们要走了。看在笙笙姐的面子上,同你说声再见吧。”说完便和李笙笙一起出去了。
贺知煜有些无奈,慌忙喊小二把剩下的东西都打包了,拎着食盒追了上去。
阿染看到他又过来了,有些不悦:“你怎么又来了,刚才不是说了再见了。”
贺知煜没理他,打定心思今日必得和夫人说个清楚,上前了几步,想离她近些。
李笙笙有些不想理他,故意闪了身离开了,问阿染:“阿染,你在哪里见到我的和离书?”
阿染:“在李府啊,素月不小心说漏了嘴,才告诉我地方的。上次我去府里送那批珍珠头面的样货的时候偷偷去看了。”他一双桃花眼不屑扫过贺知煜:“上面的签名很是清楚呢,我才印象深刻。哦,那字写得是不错。还有一个叫做永安侯的印章,好是气派呢。”
他故意在面上做出一副胆怯样子:“侯府高门,叫人生畏。咱们这些商贾可高攀不起。”
李笙笙微蹙了下眉,斥责他道:“没大没小的,不要直呼素月,也该喊声姐姐。还有,不要这么妄自菲薄。”
阿染却笑得纯真一片:“是,笙笙姐说的对,不能妄自菲薄,只怕是有的人自以为是看轻我们。但我只认笙笙姐这一个姐,旁人都不是。”他又道:“断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谁敢欺负笙笙姐,我便同谁拼命。”说完,一双明亮眼睛中似现出些狠厉,挑衅似的看着贺知煜。
阿染是大概两年多以前,李笙笙好心收留当学徒的一个孩子。
当年她在汴京,听了江时洲当时给她张罗的几次商课,且她年少时也常看到江家传道授业讲学的场景,觉得很是不错。虽是主做首饰头面的生意,但仍是尝试开了个讲授经商要事的学堂。
她从永安侯处当年拿走了不少银子,延请名师、租赁地点、筹办课程都不在话下。一则给自己给他人习得此道行了方便,二则因为极为稀缺,也渐渐成了门好生意。
有个穿着破烂但是形貌昳丽的少年,便总是趴在窗边听课,且极为认真。次数多了,李笙笙看他真有兴趣,便邀他入内听讲,不要酬劳。可那少年是个性子倔的,觉得自己没交学费,总是不肯入内。
那时候李笙笙自己也刚到盛京不久,她同素月两个孤身女子,不愿给自己招惹些麻烦,便也没有强留。
后来有一次,那少年拖着一身的伤,又来了。他一边的漂亮桃花眼被打得青肿,走路也是一瘸一拐,衣服上的口子上血迹斑斑,叫人看着惊心。
李笙笙问他怎么了,那少年说自己叫阿染,父母都过世了,有匪人抢夺他母亲的遗物玉佩,他拼了命才夺回来。盛京的治安有些不如汴京,匪人洗劫乃是常有之事。
李笙笙自己亦是无父无母,有些动容,心中不忍便寻了大夫将他好生医治,莫年纪轻轻落下什么病根。又给他置办了新衣,管了几日饭食,都是些不值什么的东西。
可那少年后来医治好了,却跟着李笙笙不肯走了,她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说除了母亲从未有人待自己这样好过。李笙笙有些无奈,又看他情真,便收留他做了学徒。
阿染极用心也极聪明,说什么一点极透。且他机灵活泼,果敢中甚至带着一丝狠厉,适合做这一行。
且李笙笙渐渐发现,素月其实更喜欢专注做些设计珠花、梳理账目之类不需同人打交道的工作。但经商上的事情,她确需要个帮手,且需是个男子,帮自己跑东跑西,比如同供应原料的商家周旋,去采办器具的货场挑选,甚至在与其他商家签订契约时帮她撑撑场面。
她同素月两个女子,再如何也是有所不便的。阿染对她忠心,又恰能帮她分担,渐渐成了她身边除了素月之外最信任之人。
贺知煜看着这少年待自己仇敌一般的样子,有些无语。但想到这是同夫人亲近之人,也不好出言得罪。
贺知煜没理他,可是几次想靠近李笙笙,不是被阿染挡了过去,就是李笙笙自己跑走了。
阿染还喋喋不休,不停与李笙笙聊起些盛京流行的首饰样式、常来采买的京中贵妇近况、经商学堂的招生人员爆满、以及李笙笙唯一一间湖边书肆进项不佳的事宜。
贺知煜听出来了,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不断提醒自己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了解,勿要靠近。
“你躲我做什么?”他终于趁阿染在前边摊子上低头挑些新奇小玩意儿的瞬间,一把拉住了李笙笙,两人闪身进了暗色的巷子。
李笙笙转身要走,又被贺知煜拉了回来,他贴近了她,又用一手支住墙,以防她逃走。
贺知煜离李笙笙有些近。他的呼吸很轻,仿佛就落在她颊上。有些热。
他还在用那幽兰松
柏香。他到底是从哪里弄的?李笙笙脑子乱乱的。
“躲我做什么?”贺知煜轻声问:“怕听见什么?可我今日偏要说。”
李笙笙稳了稳心神,仰头看他假笑道:“贺公子勿要妄言,我几时躲你了?时间差不多了,当回家去了。”
贺知煜却恍若未闻,盯着她的唇,轻轻笑了一下。
李笙笙一阵脸热,猛的推开了他,喊道:“阿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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