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洲进了门,却对他道:“我找你们掌柜。”
那伙计询问道:“我们掌柜?可否有提前与掌柜约好呢?”
江时洲笑了笑:“没有。但我与你家掌柜是挚友,若她在此,还请通报一声。”
伙计有些犹豫,但又看这位公子衣着考究,气质不凡,思忖片刻道:“请问您如何称呼?那我进去问问,您请稍候此处。”
此时,却有一个女子似是听见了外堂的声音,从内阁之中走了出来,问道:“外面是谁呀?”
江时洲看见一女子,亭亭而立,浓墨长发如流瀑,容色明艳如春棠。
她着一身早樱色淡雅长裙,又有清雅绣纹点缀,是大盛常见的服饰样式,却又别有明丽风情。
他脸上霎时露出了春风和煦的笑容:“阿笙!”
“江宛?你怎么来了?也没有来信同我说。”
那说话的正是孟云芍,不过自从回到了大盛,她便改回了自己本来的名字,李笙笙。
且从前她在侯府中,总为着规矩体面穿些沉稳老气颜色,如今换上了合适衣衫,却更像肆意盛绽的春花,比以前更是年轻娇妍了几分,衬托出了那出水芙蓉般的天生丽质,明艳不可方物。
李笙笙盈盈一笑,道:“得亏是我今天在这店里,若是没有,你千里迢迢过来,岂非扑了个空呀?”
“我若告诉你,你又该说,让我不要费力气过来。”江时洲道:“如今这生意可真是做得大了,门口那个竟还问我有没有提前与你约好,想见你一面也是不容易了。你如今到底有多少铺子了,今日在这里明日在那里的,上次来差点都没寻到你。”
李笙笙莞尔:“那是,如今可都不是谁都能见我的,你该珍惜。”她想了想又道:“算上这间,在盛京有十三间吧。这里因为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环境雅致,我便常在这处。”
说着,她领着江时洲进到了内里一雅阁之中。
江时洲笑道:“你可真是有能耐啊,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李笙笙笑着望向他,道:“先等我选上了大盛的皇商再说吧。”
江时洲有些震惊:“皇商?你真是野心甚大,还当真要一直在大盛待下去了?我跟你说啊,我这次来可没多少日子,你得陪我,把你那些事情全推掉。”
“凭什么啊?你自己要来的,一声招呼不打,又不是我让你来。”李笙笙如此说,却唤了旁边一个管事道:“看看这几日有没有什么要紧安排,若没有便都推掉吧。”
那管事得了令,便出门去安排了。
雅阁之中只剩下了李笙笙和江时洲两人。
江时洲见周围没了人,低声道:“总叫人跑这么远,什么时候嫁我?”
李笙笙却粲然一笑:“你少来啊,之前便同你说了,我忙得很没那心思,让你也别来。再说了,一年都见不到你两次,你让我如何嫁?”
江时洲面色有些为难,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也是,要不辞官吧?之前本也不想当官,如今却更是被困住了。日日都要上朝,休沐都由不得自己,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货与他们萧家似的。”
李笙笙看他正经,亦是认真道:“不要乱做此想。你嘴上如此说,还不是做了这么多年。入朝为官虽像你刚才所说有些束缚,但真要实现抱负又能去何处呀?你又不是为了他们萧家才做的。从前我便觉得,虽然治学是你所长,但你与你父亲不同,终有一日会入仕做些实事的。”
江时洲叹了口气:“便是什么都逃不过阿笙的眼睛,我却是作茧自缚,给自己出了难题了。”
他停了停又道:“阿笙啊,我其实之前也是总想着,给你些时间,让你忘了从前那些事情,可以重新开始,别逼你太紧。以后……你还有可能接受我吗?”
李笙笙似乎是想了想,道:“我之前两年于婚嫁之事是有些排斥的,但如今也是没有了。若是有好的,我可以嫁,若是没有,我也可以不嫁,自己如今也过得很是潇洒自在了。”
她调皮一笑,道:“你若真想让我接受……那你得努力才行。如今这样,定是不行。难道要我这样放下一切跑回去,做你们江家的媳妇,讨你爹娘欢心,给你做个贤良内助吗,我做不来。况且你家书香世家,都知你文采风流,我一无所有地嫁过去,怕都是觉得是我把你拐跑了吧。”
江时洲听她振振有词,笑道:“好!知道了!你容我想想我当如何努力,这条件可是不低呢。”
说完又道:“那我总该比旁人有些优待吧?”
李笙笙很是慷慨:“这个可以。”
江时洲停了片刻,道:“我这一路走过来看见街上张灯结彩的,今日是大盛的立国日吧?我听说大盛好舞乐,到了这日子,人人上街欢庆舞蹈,热闹非凡。”
李笙笙点点头:“是呀,所以今日这店里的人才少。往日可不是如此清净了。”
江时洲对伸出手来:“那我们一起去跟着人群热闹热闹,踏歌舞乐,漫步出游。先把这些愁人的事情放在一边,今日便先开心开心。”
李笙笙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抬起一双秋水明眸,问:“伸手干嘛?还踏歌舞乐,你会跳吗?”
江时洲面如和风:“不是说要给我优待吗?先给我牵牵手。”他又道:“怎么不会跳,上次来大盛出使,还特意学了,这种欢庆性质的踏歌,不过几个动作,男子女子都能跳,有多难啊,不过图个氛围。”
李笙笙却看着他的手撇撇嘴:“不要,不给牵,这个不算。”
江时洲却没理她的拒绝,径自拉起了李笙笙的手。
那手玉指纤纤,柔若无骨。
李笙笙微蹙着眉头看着他,一副看穿他诡计的样子,
却终是没说什么,被他拉着一起出门了。
贺知煜这边,把江时洲跟丢了。
从出关开始,他这一路跟着,江时洲似都没有什么反应。
人都已到了盛都,他心里想到马上就要揭晓答案,心中有万般情绪流淌,似有些“近乡情更怯”之感,微微有些走神。
谁知一个不察,那江时洲竟闪身进了巷子里,没了踪影。
盛京多巷道,若非熟悉之人,实难一时片刻从里面绕出来。贺知煜在里面绕了半天,连江时洲的半片衣袂也没见到,只好又出来了。
贺知煜心下焦急难言。好不容易追到了这里,难道又要无功而返?
他漫无方向走在大盛的街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却再也寻不到江时洲的身影。
这天好像是大盛的什么节日,满城的树木上都挂着红色的喜条,似在庆贺什么。让他想起了遥远记忆中,也曾有一棵这样的树木,于树上挂满了红色喜条,寄托着情人的祈愿。
街上渐渐聚起了欢庆的队伍,笙乐齐鸣,热闹欢腾。
真是个欢乐自由的日子。
贺知煜却似隔离于人群之外,丝毫感受不到喜庆的气氛。
人潮汹涌,他被挤到了街边。
贺知煜有些沮丧。
就在此时,一个悦耳的声音忽然于不远之处,从风中钻进了耳朵:“喂,你别进那地方,真要跳吗?”
贺知煜猛然一惊,心跳先于大脑反应了过来,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那是孟云芍的声音。
“让一让,让一让!”他发疯一般想要挤开人群,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却根本无法推开人流。
而那声音,又仿佛只是他一瞬的幻想,消散于风中,再也没有出现。
贺知煜固执地请人们让开,想寻到那声音的来源,却似于水中捞起稀碎圆月般徒劳无功。
欢庆典礼已至吉时,正式开始了。
数百发礼炮齐鸣,在天空上绽开了绚丽的色彩。整个盛京都沉浸于一派欢愉自由的气氛之中。
乐声四起,舞蹈纷呈。行进的队伍开始踏歌起舞,路边观赏的人群欢声闹喊。
“不是说会吗,你跳的这是什么?”
又听到一声!
人群本是嘈杂,那声音并不高,却直钻人心,仿佛就在贺知煜身后不远。
他挤在路边看热闹的人群之中,猛的停住了请人们上开的双手,蓦然回首,望向了正在踏歌舞蹈的队伍。
长发如雪泄的明丽女子牵着江大人的手,正伴着欢声乐声,踏歌起舞。
她似乎没怎么练过,动作有些跟不上,江大人应该更是。但两人相视而笑,十分开心。
那是他的妻。
那是让他日思夜想、肝肠寸断的妻。
她笑着,是那样的畅快、鲜妍、自在,和他见过的每一面都不一样。
原来你还活着。
他距离孟云芍已不过几步之遥,他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藏了起来。
贺知煜低下了头,趁着人群挪动的间隙闪身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之后,藏匿住了自己的身影,以防被两人看见。
原来你只是不要我了。
第53章 追妻 夫人,知煜来接你回家。
贺知煜失魂落魄地跟着行进的队伍走了很久很久, 只靠着本能跌跌撞撞向前迈步,又在她几次侧脸的瞬间慌不迭地躲藏起来。
有几个不小心被撞到的行人初时骂骂咧咧, 但看贺知煜神色戚戚,喃喃重复着“对不住”,也没再多言。
周遭的一切声响似乎都如潮水般褪去了,只剩下灰白一片。只有孟云芍的惊鸿倩影,仍保留着鲜妍色彩,格外清晰。
她比从前更加美丽了,许是因为妆扮更加适合的缘故, 也许是因为杏眼里那份神采奕奕,给整个人带来了灵动活气。
离开了自己的她,过得如此好。
再反观自己, 只会叫人伤心难过。
贺知煜的眼神无法从孟云芍的身上挪动。但他心中在想, 如果她幸福安康,那他是不是应该放弃了?
李笙笙和江时洲两个人在街上玩了许久, 一直到天色渐暮, 才又回了琼华宝肆。
琼花宝肆的**种着些翠竹, 幽静雅致,也有些客房。李笙笙已差人打扫了, 安排江二公子住下。
“晚上要不要去夜市?”江时洲在外面逛了大半个下午,仍是有些意犹未尽。
“明日吧。”李笙笙笑道:“从那汴京过来路途遥遥, 下午又是一通折腾, 你早些休息。晚上我也把这几日的事情安排下, 明日才好专心陪江二公子出门逛去。我先回家去了。”
江时洲连日奔波,也确是有些累了,笑道:“好。”
李笙笙推门便要走了,到了门口, 忽然转过身来,道:“今日……我们在街上……可有闻见什么……奇怪的香气?”
江时洲有些不解:“香气却是没有。但满街都是礼炮硝烟的气味,冲人的很,你是说这个吗?”
李笙笙点点头道:“估计是街上太乱了,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多少年前的东西了,早该没了。”说完,却仍是没有启动脚步,停在门口。
江时洲见她似是有些话要说,笑道:“干嘛这是,要说什么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笙笙却再没问什么:“没什么,回去了。”说完转身出门了。
贺知煜站在琼华宝肆门外的街边转角处,定定地看着孟云芍和江时洲牵着手走了进去。
他看着这里似是一个气派的商楼。
过去自己虽对孟云芍想要经商并没什么意见,但奈何永安侯不喜,自己不仅没有帮着夫人,反劝说她收敛些。
反观那江公子,还特意寻了人教她。
这也是夫人离开自己的原因之一吧。
夫人没有错,果真是自己自作自受。
如今看她过得好,自己也该是可以死心了。
可是想到“死心”这个词,贺知煜心猛烈地抽痛了起来。
过了不多时,孟云芍又自己从琼花宝肆里出来了,朝长街的另一头走去。
贺知煜见她一个人出来,在后面悄悄跟了上去。
他看着她漫步在盛京黄昏的街头,霞光散落在她的肩头,染上淡淡金晖。
她停下,他也停下,她走起,他也走起。
他们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又仿佛隔着生离死别,千山万水。
孟云芍仍在,但是心悦于他的夫人却已然不在了。
街道长长,她走了许久,也仿佛只走了片刻。
到了街角,孟云芍走到了一处府邸进去了,上面写着两个字“李府”。
贺知煜在门口停住。
夜幕降临,孟云芍再也没从府中出来。
贺知煜倚在门口的一颗梧桐树下,就这么从天黑站到了天亮。
大盛的天气比汴京要暖上许多,但到了夜间,仍是瑟瑟风凉。
秋夜晴好,万籁俱寂,几只萤火虫悄然低语,燃起些许光亮。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贺知煜抬头看漫天星河,已经没有了什么思绪,他甚至不愿去想,她和江大人到底现在是何关系。
那是他的夫人,他的夫人还在人世间。
便是她不再心悦于自己,便是她因为个中难处决绝离开,可她还在这人世间啊。
他只想站在能够离她最近的地方,和她一起呼吸,一起心跳。
哪怕是她早与旁人两心同,这几年他不过是痴心错付,但在他的心里,那永远是他的夫人。
随后几日,李笙笙带着江时洲在盛京里转了个遍。
盛京的风物景色与汴京不同,这里山水景色秀丽,更适宜游玩。虽则江时洲之前来过,但四时景色不同,也是常看常新。
一日,李笙笙提议去盛京一片沿湖的古城街区游玩,那里离琼华宝肆亦是不远。两人一起步行了不多时便到了。
江时洲看着街巷繁华,问道:“怎么总喜欢来这里?之前几次也都是。”
李笙笙嫣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主要一是风景不错,二是这里贩卖的吃食种类繁多,和家里的味道不同。虽是离得不远,但也许久没来过了,想要尝尝。”
江时洲看着她道:“刚才用过了早饭,又要吃啊?”
李笙笙笑着夸口道:“怎么了?我碰见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是有两个胃,什么都能吃得下。”
江时洲看她眼神都有些发光,道:“好,那想吃什么?咱们去买。”
李笙笙想了想,道:“糖水丸子,
还有那边的炸酥糕,现做的红豆乳酪饼,刚出锅的小黄鱼,我都想尝尝!“说完她一双杏眼盯着江时洲道:“可我吃不完。”
江时洲笑了:“刚怎么说来着?还夸口说有两个胃。吃不完便扔掉吧,咱们还要逛上一天,也不好把剩下的一直拿着了,等回去估计要坏掉了。”
李笙笙撇撇嘴:“可是也不好浪费了。算了,晚点再说吧。”
江时洲看她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笑道:“行了,多大点儿事,这还是盛京的大掌柜李笙笙吗?咱们划船去,在那边!”说着便朝湖边一溜小跑过去了。
李笙笙看他走了,也赶忙跑着追上去:“你慢些,我都赶不上了。喂!”
两人租了游船,在湖中划了许久。湖中碧波如染,柔风惬意。
李笙笙看着水波荡漾,野鸭游走,忽然没头没脑道:“贺知煜……怎么样了?”
江时洲不知她怎么会忽然冒出这句话,不是很想细说:“活着呢。”
李笙笙瞪了他一眼,道:“这什么话。”
江时洲一脸的油盐不进,故意道:“实话啊,能活着不错了。人家是将军,动不动就要打仗的。那战场上可是闹着玩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你听过没有?”
李笙笙却似当了真:“啊?从前北境都是安定,也没见他出去过几次。如今怎么了?”她久在盛京,已早不闻北境之事,且前两年她也刻意避着些和旧人旧事相关的事情,好让自己能顺利忘个干净。
江时洲蹙着眉看了她半天,没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跟我提他做什么?”
李笙笙一脸的理所当然:“怎么,不能提吗?若是前两年,我刚离了那侯府,还指定不会主动提呢。我如今肯提,恰是没那么在意了。不过觉得……也算是认识,好奇些近况罢了。”
江时洲却不接受:“没‘那么’在意?”
李笙笙见他不想说,也道:“没有在意!行了吧!爱说不说。谁想知道似的。左不过就是同哪个高门小姐成亲,生了几个孩子。我不过随口问问,跟我有何关系?”
江时洲故意模棱两可道:“是,升了,刚升的。”他不想说太多,语气和缓了些,对李笙笙道:“咱们不提那鳏夫。”
“鳏夫?”李笙笙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说他鳏夫,可我听着这话像是咒我呢!”说着她笑了起来,伸手要去拍江时洲。
江时洲笑着挡道:“你别闹!一会儿把你晃下船了!”
船上的笑闹落进了贺知煜的眼睛里。
他站在岸边,远远地看着两人的嬉闹。
出神间,忽然有一人叫住了自己:“侯爷!”
贺知煜转头,竟是竹安。
他才恍然想起之前和竹安虽约定了地点,但自己最近日日精神恍惚,白天跟着孟云芍四处逛荡,晚上在李府对面租了间宅院,时常坐于二楼望着对面出神,全然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竹安兴奋至极:“我的天呐,我竟然碰上侯爷了。可也太巧了,我已到了两日了,去了那银庄,可也没见你留下的记号。”
贺知煜兴致却不甚高:“哦,对不住。这两日事多,我忘记了。”
竹安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喋喋不休:“侯爷,盛京这风物还真是与汴京不同,我还从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你当时说了,我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还是该来看看。第二天我先去……”
他说着,却发现贺知煜仿佛毫无兴趣,仍是定定地看着远处。
竹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谁人在那儿呀?侯爷看谁呢,瞧着像是……江大人?”竹安一直跟着贺知煜办事,见过江时洲,也渐渐知道了他就是那个曾经和自家少夫人定过亲的“江二公子”。
贺知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竹安又伸着脖子想要自己看个清楚。不对,江大人旁边的人那人是谁呢?那人?为何?和少夫人长得如此像?
竹安猛然心惊。
他大惊道:“侯爷,那人怎么和少夫人长得一样!”
贺知煜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道:“你挡住我了。”
竹安看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又回忆起贺知煜来时种种异常的反应,结结巴巴道:“不会……不会……那真的就是少夫人吧……少夫人她没死?”
贺知煜看了他一眼,一脸的一言难尽:“你低声些。”
竹安却冷静不了,他一直跟在贺知煜身边,亲眼见过了这几年他的悲伤欲绝,已然出离愤怒:“少夫人竟然没有死?那她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告而别让侯爷以为她死了伤心难过?现在竟还和江大人在一起!”
贺知煜却对他道:“你……你再说这些话,你就立马给我回去。”他伸手把竹安往暗处拉了拉,道:“你只会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你想想夫人,她没做错什么,是我对不住她。”
竹安恨恨地闭了嘴,面上却仍是一副生气的神色。
游玩毕,已到了黄昏,江时洲和李笙笙两人回了琼华宝肆,直接去了后面的庭院。
这里**本就十分清净,只有李笙笙和不多几个仆从在,此刻更是十分安静。
李笙笙送江时洲回了客房。
江时洲对她道:“阿笙太是客气了,都不让我送你回去,反倒要总来送我。”
李笙笙粲然一笑:“本也是过来拿些东西,顺便的事情。那我走啦。”
江时洲忽然上前几步,关住了门。
李笙笙笑道:“喂,做什么,盛京这里对于男女大防虽是不如汴京严格,但也注意些吧。”
江时洲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上前拉住了李笙笙,低头道:“阿笙啊,人总是贪心的。我来之前想着,若这次能牵你的手,便是好的。可我如今又不满足了。还有你今天说的话,让我心里不安。”
他说完,一双眼睛灼灼看着李笙笙,小声道:“让我亲一下。”
李笙笙没想到他竟然提了这样的要求,心里有些发慌。
她觉得自己没有想好,但她又觉得自己不应当拒绝。
她是个现实的人,知道若是两个人真要在一起还有许多困难需要跨越,她有些没有信心,也有些没有动力。
但是江宛一直对自己这样好,也是事实。若是别人,她定是要拒绝。但这是江宛,她有些左右为难。
江时洲却没有给她想好的时间,他把她拉近了一步,想要吻上来。
竹安耷拉着脑袋和贺知煜一起在琼华宝肆门外盯着。
他真的有些理解不了贺知煜。不过他也从来没有理解成功过。
若是他站在贺知煜的角度,看见了此般情景,要么暴怒一场,上前怒骂一番;要么文雅些,直接愤然离去。总之是肯定不能再成了。
贺知煜这既不上前,还要盯着的行为,着实让他看不明白。
贺知煜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异常,同竹安道:“也不知在里面说些什么。马上都要一刻了,怎么还不出来?”
竹安脸上有些嫌弃,恨铁不成钢道:“侯爷!人家还能说什么?!这都几年了,三年多都过去了,人家要做什么早就做了。别说是成亲了,没准孩子都有了。这里是盛京,又不是汴京,咱们汴京的法也管不着。侯爷,你趁早放弃了吧!”
贺知煜却似神思不属:“是啊,趁早放弃。”他又问竹安:“那为何还不出来?”
竹安心中觉得自己真真是对牛弹琴,因着对方是自己多年跟随的主子,仍是苦口婆心:“侯爷,你不是说是你做的对不住少夫人吗,那咱们也别上前去找他们
麻烦了,就这么麻利走吧,放弃吧。”
贺知煜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对,是我对不住夫人。我该放弃。”他又道:“我那天悄悄进去看过,江大人住的那间屋子离这出口不远。怎么夫人还不出来?”
竹安恨恨道:“你都放弃了还管那么多干嘛?走了走了。”说着他想拉起贺知煜离开。
贺知煜心神不定,跟着他走了几步,眼睛却盯着门边的日晷,忽然对着竹安道:“整一刻钟了!”
说完,贺知煜朝琼华宝肆里冲了进去。
竹安看着身边的人一阵风一样没了踪影,惊得目瞪口呆。
他大步流星,一双长腿跑的极快,从琼华宝肆里穿堂而过。
已过了打烊的时刻,宝肆中只有几个在打扫的伙计,看见贺知煜风一样跑进了**,后知后觉喊道:“喂,**不可进!”
贺知煜已然到了江时洲所住之所,房门紧闭。
他脑中一热,飞起便是一脚,“咣当”一声踹开了大门。
房中,江时洲正拉着李笙笙的手,两人挨得很近,好像片刻便要亲吻似的。此时见到贺知煜忽然闯了进来,俱是一惊。
李笙笙放下了手,看着门口的人,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不确定道:“贺知煜?”
江时洲亦是不知这人是从哪里飞出来的,惊得说不出话来,全然忘记了自己想做什么。
贺知煜自己亦有些尴尬。
他停顿了片刻,对着李笙笙道:“夫人,知煜来接你回家。”
“夫人”,多么陌生遥远的称呼。
她好像霎时回到了在侯府的日子, 她还是孟云芍的日子,而贺知煜仿佛只是出了趟远门,可能去的是北境,也可能去的是南洲,一段日子的风吹日晒下来,他肤色比从前微微深了,人也瘦了些。
回到家中, 恰巧碰见她出门去了,可能是回了孟家,也可能是出去采办。
他定是给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夫妻和顺家族昌盛”, 才说服自己出来,来接她回家。
记忆中的封存的碎片仿佛在宝匣中蠢蠢欲动, 于黯然沉寂中被点亮, 浮现出来。
和眼前这个人相关的事情如潮水般涌现。
有些充满酸涩, 有些不失美好。
但回忆只是回忆。
回忆中的情感只存在于回忆中之人,并不依附于眼前的这个人。
光阴流转, 时移世易,她早已心如止水。
李笙笙就是因为太过清楚得知道这一点, 才迟迟无法和江宛重新开始, 只能堪称一声“知己”;贺知煜这个从来都没有弄明白过自己如何想的人, 情况就要更差。
之前这人没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愿意在记忆里给他一些宽容厚待,只记得他有过的真情;如今他从现实中跑了出来,那情况就又完全不同。
她瞬间想起了这人的无数缺点, 比如太听爹娘的话,太教条守规,太闷不作声。最最重要的,还是他那个牢笼一样的家,曾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提醒着自己他身边是危险区域,切勿再次靠近。
更何况,她已经往前走了太多太多了。
她不再是侯府里需要靠着贺知煜施舍的一点情义才能安身立命的孟云芍了。
她现在是李笙笙,是在盛京商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是她三年来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给自己挣得的身份。
“贺知煜?”江时洲仿佛明白了什么,皱眉道:“所以这一路不是我的错觉,是你一直在跟着我对么?”
贺知煜有些心虚,但他征战沙场多年,知道临到阵前最不能的就是胆怯,现在显然便是生死之战的时刻,气势不能输。
他摆出自己惯常吓唬敌军的霜雪冷脸,微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冷冷道:“我来见我夫人。”
他这几日混混沌沌,脑子在劝自己放手给孟云芍自由,眼睛却是片刻都离开不了,神魂更是难以脱离绕着她打转。
而于自己已然失去理智控制冲进来的此刻,贺知煜反而忽然身心魂合一,做出了决定:城不能丢,妻亦不能丢。
让他放弃?真他娘的就是笑话。
他从小到大,还从没说过脏话,反倒是萧明征因为自己那几个不干人事的亲兄弟经常不顾自己太子的身份随意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