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是魔族圣女,绝无与天族成婚的可能。
裴泠缄默一瞬。
可,看着失落的妧妧,裴泠想为自己活一次。
白皙到有点泛红的手指垂在红衣袖下,缓缓握紧成拳,裴泠暗下决心。
这一次,哪怕就这一次,我愿为她与世?界为敌。
“清汀道长,我知您是好意提醒,但妧妧的情况再无人比我更清楚的了,”裴泠屏住呼吸,对上清汀的眼睛,“她绝非魔族后裔。”
“今日这婚,裴某我非成不可。”裴泠说。
可时机恰逢是那么巧,他?们好似是命定该错过的人,就在这番表忠心的言语之前,妧妧因?遭受打击太大,重重昏倒在地。
绝美凤冠于高处坠落,顺着红衣,零落成碎。
头颅坠地的前一秒,她依稀记得裴泠力排万难,护住她的脑袋,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安抚,“妧妧,你怎么了?”
可她无精打采,无力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笑得酸涩。
下一秒,眼皮突然间变得好重好重,她不堪重负,闭上双眼。
耳边只?剩裴泠的呼唤,“妧妧!别睡!妧妧!”
清汀说的话?,她一点也不相?信。
她才不相?信呢。
她怎么可能是魔族后人呢?
她可是被选中,下凡助仙君剔除邪魂邪魄之人。
她怎么可能是魔族的后裔呢?
哈哈好笑,真是荒谬,想不到清汀道长为了阻止婚礼,竟编织出?如此无稽之谈。
梦里?,妧妧坐在巨大的岩石边,不屑的想。
海浪喧嚣,涌过她的脚踝,一双细长白皙的小腿悬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此处,甚好,没有尘世?喧嚣,只?有隔岸观火。
不远处的峭壁上,灰黑色浓烟密布,伴随着愈烧愈旺的火势,将?整个海水映成鲜艳的橙红色。
很快,两个,哦不,三个人影出?现在妧妧眼前,出?现在峭壁之上。
妧妧边看边想。
我才不相?信清汀的鬼话?呢,待我嫁与天族皇室,查明父母身份,倒要看看清汀届时怎么圆谎。
对面,熊熊大火之中,衣衫褴褛的女子跪倒在地上,白衣染上鲜血和泥泞,那女子跪在男人脚边,一手拽住男人的裤脚,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声嘶力竭叫着,“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救妧妧,救救我的孩子……”
妧妧也不知为何,今日之梦做的格外?真实,她仿佛就站在女人身边,切身感受着她的痛苦。
疲惫的神色依旧是遮不住女子的绝世?容颜,她生得美艳,是那种夺人心神、摄人心魄的美艳,见过一面便再也无法忘却的美艳。
削瘦的身躯侧卧在地,两根白皙的手指楚楚可怜拉着男人的裤脚。
她宛如一朵无力招架的娇花,却又浑然天成带着一股神秘与高傲。
许是真的走投无路,她才会向天族低头。
女人扯住男人的裤脚,不肯撒手。
也正是这个时候,妧妧才对那男子的相?貌产生好奇。
到底是何方俊美的男子,才会叫这般的绝世?美人为之恳求呢?
而就在男子缓缓回?头之时,妧妧霎时间愣住。
那相?貌太过熟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梦里?看见他?。
那个与她朝夕相?处,教育她长大成人的人。
年轻时的清汀并无现在这般老成,见女人拦他?,他?瞬间于心不忍,转过头来,蹲在她眼前,“你的孩子,叫妧妧?”
那一年,清汀且刚上任,成为年纪最轻的道长。
“是,”女人低头,眉眼温柔,轻抚幼婴的脑袋,“她叫妧妧。”
要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将她托付给他了。
她看着清汀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眼神中向他?传达魅意,“这孩子亦是天族的子嗣,道长您行行好,可否将?她带回?天族抚养长大呢?”
唯一一次,
这是她唯一一次运用自己的法力,魅术,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只?为了让她唯一的孩子平安长大。
没成想过,一句话?,就叫一个陌生人,默默爱了她一辈子。
语毕,她将?孩子托付在清汀怀中,清汀看着她,“你……”
女人重重的咳嗽,纵使咳出?了鲜血,脸上依旧在笑,“我已?经?快不行了。”
“请你照顾好她。”
说完,大火瞬间涌来,席卷女人的整个身子,就在清汀眼前,将?女子烧的一干二净。
“不要……不要!”这一切好似真实发生过一般,妧妧冒着冷汗惊醒。
睁眼,身边依旧是裴泠那张忧愁满面的脸,四目相?对,裴泠关切道,“妧妧,你终于醒了?你可有事?”
妧妧失魂落魄,好一会儿,才看着他?的眼睛,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清汀现在在何处?”
裴泠被问的发懵,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妧妧像变了一个人,陡然间急不可耐,瞪大双眼,“我问你清汀现在在什么地方!”
清汀因?擅自带魔族之人在天宫潜伏二十余年被关进水域。
闻讯,妧妧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赶来水域询问的时候,清汀肉身被摧残的不成人样,整个人被悬吊在水面上,奄奄一息。
见此情状,妧妧的脚步不由得放慢,她光着脚,缓慢靠近清汀身前,仰头看他?。
“清汀,你于我大婚之日那番话?,究竟是为何意?”妧妧问。
“滴答滴答。”
四面八方传来的水滴声让妧妧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清汀整张脸被掩在蓬乱的长发下面,听见妧妧的声音,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后,才动?了动?脑袋。
他?头顶对着妧妧,垂头笑道,“你是魔族后裔的事情,想必你自己也相?信了吧?否则也不会如此着急来问我。”
“我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句就轻信。”妧妧看着清汀。
清汀了然她的言外?之意,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多年以前,你的母亲,也就是魔族圣女,和我天族一顽劣小官私定终身。”
他?陷入回?忆,徐徐说,“众神贪恋而不得的圣女自降尊卑,愿与天族一蝼蚁成婚,此事传入老魔君耳中后,老魔君顿时怒不可遏,不惜以驱逐圣女出?境为借,妄图斩断二人间的联系。”
说到这儿,清汀顿了顿,好久之后才继续说,“老魔王的这一招确有其效,那嫌贫爱富的男子即刻逃回?天界,应下母亲讨来的婚约,阶级一朝飞升,成为不小的天官。”
“可这消息最终还是被老魔君知道了,老魔君爱女心切,不忍圣女伤心,是故未曾在圣女面前提过此事。可圣女一心夫婿,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终于累垮了身子。”清汀说。
“也正是因?为这次忧愁过度病倒,圣女被查出?怀有身孕。”
“也就是你。”清汀抬眼,看了眼妧妧的表情。
妧妧面无表情,藏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早已?暴露她内心的惶恐。
见她无所回?应,清汀重新低下头,“老魔君不计前嫌,希望那男子能够休了现在的结发妻子,重新迎娶圣女为妻,并许诺荣华富贵一生。”
“男子答应了。”清汀说。
陡然间,清汀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魔君兴高采烈回?魔族,意欲为圣女筹备一场盛大婚事,可那男子竟在转头之间将?此消息传到天君耳中,以表忠心。”
“至此,那一年,天君才会在整个魔界最轻敌之时率众军攻得魔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一把真火点燃了整个魔界,”清汀看着妧妧,似乎想起什么,神色不由得柔了几分,“而你的母亲,也就是圣女,也正是在大火燃尽整个魔族的最后一秒,将?你托付给了我。”
“因?为她知道,自古位高权重者都?阴狠狡诈,天君作?为最高统帅,更不可能让魔界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故事到这里?,结束大半。
气氛就此安静下来。
妧妧没有说话?。
清汀自嘲的笑了笑,“说来惭愧,我为何对此事如此熟悉呢?”
“因?为当年那个负心汉,是我的哥哥。”他?垂下眼,“现在你可相?信我的话?了?”
妧妧红着眼睛瞪他?,一字一顿,“不、信。”
“还是不信?”清汀叹了口气,“无妨。那你便去魔族看看吧。”
“你是魔族圣女。多少年来,魔族一直在找的皇室血脉。那里?的人是绝不会欺你的。”
说完,妧妧真的转身,朝水域外?走去,而至于她是否真的顺从前往魔族,这点清汀不得而知。
望着妧妧的背影,清汀自言自语般嗫嚅道,“走吧,走吧,快些走吧。再晚些,怕是连裴清岐也护不住你了……”
在他?的注视下,女子缓慢向前。
明明是一条不远的路途,不知怎的,竟这样难走。
妧妧脑中一遍遍回?忆着清汀所说的细节,一边回?忆一边向外?走。
整个人处于明暗交界处之时,她好似突然被点了穴,一瞬间血流上涌,头颅被安插/进零零碎碎的尘封回?忆。
长发竖起,被忽起的妖风吹散,显得阴森可怖。
血脉觉醒的这一秒,妧妧突然知道为何这段时日以来,身体里?总有另外?一个女人在同她说话?。
原来,那才是她的魔魂。在叫嚣,在呐喊,在撕裂她的躯壳。
多亏了清汀的提醒,现在,她全都?想起来了。
妧妧笑着回?头,看向清汀,“谢清汀道长。”
现在,她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合二为一了。
体?内魔魂觉醒,进入魔界领域就不再是难事。
不费吹灰之力,妧妧腾云驾雾,打破结界,只?身一人闯入当今魔王的地盘。
不过,和她想象中乌烟瘴气的泥泞之地不同,这里?金碧辉煌。
且刚闯入结界,最夺目要数直冲云霄的那座参天楼,肉眼数不清楼层,殿外错落绵延不绝的壁画,刻画着各路妖鬼蛇神。
各种细节来看,此处似乎将?荒诞和美?丽推崇到了极致。
人也因此被分为?上中下若干等。
其中,相貌丑恶或连人形都不存在的,属最下等人;
具人形行低等劳动且面目可?憎者,属下等;
形似布衣凡人者为?中等人;
魔君的忠实信徒、穿着华丽且面容姣好?者属上等;
而只?有魔君亲信、外貌极其美?艳者,才属是最上等。
也难怪,这就解释了为?何精美?绝伦的参天楼门外,镇守的是两个长相怪异丑陋者。因为?他们还不够格进入参天楼内。
只?见那两个怪物,人脸羊身,四只?眼睛,其中两只?长在手背,两边额头上各长着一对长犄角,身后尾巴巨长无比,尾端似能喷火,此刻他们正拿着三?叉戟,佝偻着背,镇守在结界处来回踱步。
许是心理作用,妧妧闯入结界后,顿感?此处气息与自己相投,于是上前,点?名道姓要见魔王。两妖鬼面面相觑,问其缘由,妧妧自报家门为?当今圣女。
不料话音落下,看守的两个怪物相视一秒,忽而捧腹大笑,“圣女?”
难听的嗓音连同污言秽语一齐从?嘴巴里?冒了出来,“我看是妓/女还差不多?”
另外一个帮着附和道,“莫非魔君看我俩兄弟日夜操劳,特?意找来滋润我俩的?”
说罢,两人视线不约而同,上下打量起妧妧。
女人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衣白袍,周身无任何多余装饰。可?还是轻易牵动异性的心。
“陪我们两兄弟春宵一刻便罢,还圣女?”两个妖怪笑着说。
这已是今年第六个敢来假意冒充圣女,行招摇撞骗之事的了。加之妧妧生?得美?艳,不免联想到一些龌龊事。
这话却激怒了她,女人面无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袖中取出两根毒针,瞬间从?衣袖中飞出,刺入二人眉心。
毒针上沾着黑色的血液,威力巨大,很快便逐渐蔓延,蚕食掉人的整颗头颅。
妧妧淡漠的看着他们灰飞烟灭在眼前,只?是低语,“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所以……现在可?能告诉我,魔君身在何处了?”
这一边,魔君的地理位置刚刚暴露,那一头,消息就已然传到了魔君的耳朵里?。
参天楼第21层内,灯光幽暗,迟浸月此刻正漫不经心躺在魔君之位上。
这人亦是古怪,左腿屈起,另一只?大剌剌垂在上,姿势桀骜不驯,可?偏偏手中把玩着一件精美?的紫水晶,眼眸中虔诚不已,似是在睹物思?人。
只?见他薄唇微张,唤着某位女子的小?名。
未叫人听清那女子名讳,“不好?了魔君!大事不好?了!”
下一秒,手下踉踉跄跄闯入诫心殿内。
迟浸月淡淡回眸,映入眼帘是被剜去一只?眼珠,鲜血不止的奴仆。
半红半黑的血液在迟浸月眼中看来,肮脏不已,顺着华美?的衣袍落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玷污。
“啧,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迟浸月慢条斯理把玩着手中水晶,仅一秒便不再去看那人的惨状,“好?歹穿着华丽,属上等人,怎的鲜血淋漓、落魄成这般模样?”
他语速极慢,语调中充斥着不屑和鄙夷,却独独没有体?恤,仿似奴仆对他来说,就是毫无感?情的工具,是死是活抑或是伤,都无伤大雅。
闻言,掌管参天楼门禁的保灿一惊,赶忙做出一副下跪求饶的姿态,“魔、魔君您有所不知?,今日有一魔女私自闯入参天楼内,那女子妖术极怪,不光是凭一己之力将?楼外的弟兄打了个半残,楼内的也是一样……”
说着说着,保灿的脑袋埋得更低。
作为?掌管此处门禁的统领,他是发自内心惧怕迟浸月找他问责。
然迟浸月好?似并?不在意,“又是冒充圣女的?”
保灿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这下,迟浸月才收起那块来历不明的水晶,双腿落地,双肘撑在膝盖骨上,笑,“本座养了你们这么久,你们竟连一个小?女子都打不过?”
他那语气委实阴森可?怖,叫保灿听了不禁冒出好几层冷汗,“是属下失职。”
“真是废物。”迟浸月面无表情,并?不打算去见那位素未谋面的“妖女”,“区区凡人,还用不着本座亲自动手。”
此话一出,保灿倒是急了,他猛地抬头,对上迟浸月的眼睛,“魔君可?还记得上次那个凡人单枪匹马闯入大殿,今日之事一如那日,属下怕……”
“怕什么?”迟浸月反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到徐让欢。
迟浸月整个人身子一僵,缓慢偏头看他,“依你的意思?,整个魔界只?有我能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
“属、属下不敢!”保灿吓得连连低头,“属下这便派手下去将?那妖女生?擒。”
迟浸月眯了眯眼,就这么看着保灿,看了几秒抑或是十几秒后,这才缓慢起身。
罢了,徐让欢那日的惨状,他迟浸月还不想这么快再经历一遍。
迟浸月手下的这群喽啰还不至于毫无用处,至少,他们耗费了妧妧不少精力。
迟浸月到的时候,女人一袭白衣白袍,脏兮兮单膝跪地,她手中持一长剑,插/入脚下泥土之中。
散落的长发随风飘荡,宛如一位战损的公主。
起初,迟浸月只?觉面前女子远抵不上那日忽闯入魔界的男子来得杀气腾腾。
只?见那女子气息微喘,半跪在地,如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花。
就在那朵白花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
迟浸月早前准备好?的狠话,一字都未能从?唇中吐出。
胸口猛然剧烈跳动起来,迟浸月瞪大眼睛,左手不自觉抚上胸口。
“扑通扑通。”
不仅仅是他的心脏,怀揣在胸膛的那块紫水晶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逐渐发热、发烫。
“你……”迟浸月一时间语塞。
实在是太像了。
她死之后,他头一次遇见与她这般相像的女子。
每一个表情,一个皱眉……一举一动都好?似故人重归。
“什么人?”妧妧看着眼前陌生?人,语气不善。
就连顶撞他的语气都如出一辙,迟浸月嘴角抽动,心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彻底愣在原地。
是她……
是他那个不听话的妹妹回来了。
那个与天界相恋不得善终的妹妹……回来了!
第76章 肠断歌(三)
“你……”望着妧妧那?张似曾相识的旧人脸,迟浸月全身不?自觉颤抖起来,“你、你是我的……”
他们现在身处参天楼三楼,此处原本充斥着各类“上层人”的叫嚣声,他们尽情挥洒腰包中的钱币,给二楼那?些苦不?堪言自相残杀的“兽类们”打赏。
这里?就是为满足“上层人”□□而打造的斗兽场,不?过他们斗的不?是兽,而是下层人。
他们冷眼看着下层人互相屠杀,只为博得他们一笑,极大程度满足了他们身为“高位者”的自尊心。
原本喧嚣不?已?的楼台上,在迟浸月现身的这一秒,瞬间静的不?像话。
众目睽睽盯着那?位鲜少现身的魔君和一位美丽女子,不?自觉屏住呼吸,开?始猜疑二者的关系非同一般。
顺着无数道目光看去,只见迟浸月低头垂眼,以一种?难得一见的温柔之?态与妧妧对视。
四目相对,男人的双瞳不?自觉颤动。
只可惜还未等迟浸月顶着那?张不?善言辞的嘴唇说些煽情的话语,就被妧妧抢先一步,打断施法,“……我?”
她微弓着背,缓慢的从地上站起,将手中断剑横起,对着迟浸月的脖颈,“我什么?我?”
女人眉目淡淡,淡到?几乎蔑视这里?的一切,包括迟浸月。
看到?女人如此无礼的行为,守在一边的侍卫们纷纷拔刀相向,作势要?将她生擒,千钧一发之?际,被迟浸月呵斥,“滚下去!”
闻言,手下们动作一顿。
奈何一个刚来不?久的毛头小子不?识时务,硬朝着妧妧扑了过去。
随即,一道刀光划破,女人直接挑出那?人的眼珠。
鲜红的血液溅在妧妧白皙的脸上,叫她看起来像一尊十恶不?赦的恶鬼,女人冷笑着抹去嘴角鲜血,“一群有眼无珠的废物。”
“既不?相信我是你们魔族的圣女,就别怪我血洗你们整个魔界!”妧妧勾唇。
而就在她准备大打出手的前一秒,迟浸月毫不?反驳,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信。”
“什么??”妧妧皱眉。
迟浸月重复道,“我信。”
就凭她这张与家妹十分?相似的脸,她说什么?,他都信。
生性多疑的迟浸月一反常态,竟毫不?怀疑的将一个外来女子带回?大殿,这事传出去,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好在二人血脉相通,都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
大殿内,妧妧淡漠的坐在迟浸月身边的位置上,面?无表情任由?其手下们的肆意又?怯懦的打量。
直到?迟浸月发话,“都下去吧。”他们才倏忽低下头,做出一副不?敢看观音的模样。
这其中,只有与迟浸月来往密切的保灿敢提出疑问。
保灿跪在迟浸月脚下,磕头在地,俯首称臣道,“魔君,您与这外来者独处一室,属下恐您安危有……”
未等保灿说完,迟浸月冷下脸,“怎么??如今本座说的话……可是不?管用了?”
“自、自然不?是……”保灿连连将头埋得更低,“属、属下只是……”
迟浸月盯着保灿的头颅,皮笑肉不?笑。
吓得保灿不?再说话,“属下遵命。”
说完,便率领手下们迅速离开?大殿。
一阵喧嚣过后,大殿瞬间只剩二人,缄默一瞬,迟浸月率先打破僵局,“像,实在是像。”
他看向妧妧的神情,仿佛在端详一件艺术品。
“真是……真是太?像我家碧柔了。”迟浸月眉眼温柔,抬手欲用手背轻抚妧妧的脸庞,不?料被妧妧躲过,妧妧看着迟浸月,皱了下眉,“你口中那?‘碧柔’……”
她抿抿唇,“可是我生母的名字?”
迟浸月不?假思索的点头,“是。”
“迟碧柔。”迟浸月缓慢垂下手腕,朝她笑笑,“她既是你的生母,亦是我的亲妹妹。”
说到?心中柔软之?处,迟浸月脸上不?自觉闪过一丝落寞。
妧妧沉默半晌,“当年的事情。”可否详细说明?
迟浸月看着她的眼睛,而后又?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陷入回?忆,“……也好。”
“家妹碧柔……是一个非常温柔美丽的女子……”
诚然,作为魔界圣女,迟碧柔纯洁善良,只是善良过头,不?像魔女,倒像是仙女。
她从不?靠魅术俘获人心,只凭那?副绝佳的骨相和皮囊便已?然引得推崇者无数。
偏偏,她在这群人中挑选了最烂的那一个。
那?人与众不同的气质很快叫年岁尚浅的迟碧柔陷入爱河,她开?始对魔族之?事不?管不?顾,终日同那?男子外出郊游。
他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与这魔族内所有男子都截然不同的。因为他本就不?是魔族,而是仙族。因在天界犯了些事儿,不?得已?逃到?此处,他亦未曾想到?,自己竟能与圣女染上关系。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爱情的滋味,她觉得她遇到?了那?个懂她、爱她、可以护她一世周全的男人。
她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她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告诉父亲,欲要与那外来男子成婚。
也不?知父亲是怎么?了,闻此消息,暴跳如雷,要?他们滚出魔族。
风头躲过去了,那?负心汉见没有好处可捞,便抛妻弃子,拍拍屁/股回?到?天族去了。
那?一年,迟碧柔第一次尝到?爱情的甜和苦,这种?极致的对冲叫她有种?从高空坠入悬崖的感觉,一度叫她精神失常,苦不?堪言。
被抛弃的她最?终被自己的亲哥哥——迟浸月捡了回?去。
瞒着父亲,迟浸月悄悄将她藏在自己殿内。
不?久后,迟非妧降生。
只可惜,终日呆在清冷殿内的她的母亲迟碧柔早已?变成一个神情木讷、不?愿说话的疯子。
她确实疯,
疯到?不?肯死心,非要?执着于那?个天界男人。
即使她心里?也清楚,他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抛弃她了。
女人清醒的望着自己一步步沉沦,却无力自救。
孩子出世后的两个月,迟浸月殿内总传出婴儿啼哭的声音。
迟浸月知道,此事定是瞒不?住了。
很快,魔君洞悉这一切。
迟碧柔原以为她那?位高高在上的、看不?惯天族作风的父亲会再次大发雷霆,扬言要?将她们母女二人赶出魔界。
没成想,一贯爱惜自己颜面?的魔君竟亲自去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领了回?来。而至于魔君使了什么?手段,是威逼还是利诱,这点不?得而知。
看到?心爱之?人,迟碧柔开?心极了,迫不?及待与他大婚。
可,这如梦般的美妙当真能持续一世吗?莫非是黄粱一梦,空欢喜?
就是大梦一场。
连一天也无法持续。
大婚当日,那?可恶的天族男子丢下新娘子,与天族将士们里?应外合,在魔界放了一把熊熊大火。
后面?的事情,妧妧都知道了。
魔族损失惨重,迟碧柔无奈将未曾疼爱过一天的孩子送予他人。
清汀没有骗人,迟浸月所说的一切,都和清汀所说一模一样。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迟浸月说。
妧妧没有看他的眼睛。
因为这人实在奇怪的厉害,看她的眼神过于炙热,仿似重获珍宝。
作为舅舅,迟浸月确实对她很好,在她重回?魔界后立刻为她加冕,为她打造了一座极为华丽的宫殿,作为休息之?用。
“太?好了,这世上,我也有亲人了。”迟浸月痛哭流涕,与他高大的形象形成了极致反差。
他领她来高台,向所有魔族人说明她是新一任的圣女,任何人不?得对她无礼,甚至众目睽睽之?下斩杀了言语戏弄妧妧的那?两个看守人。
迟浸月对她好,不?求回?报的好。
与此同时,他亦会给她亲人角度的建议。
比如——
“妧妧,你来魔族也有些时日了。”迟浸月踏入她的房间,于梳妆镜前的女子身后站定,缓缓铺垫道。
“本座听闻一些风声,说你曾与仙君有染……可有此事?”
不?怒自威,迟浸月天生的气质。
妧妧眼也没抬,不?置可否,“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
迟浸月继续说,“既然如此,何不?斩断情丝,消除和天族的记忆,潜心留在魔界与本座共同打理事务,可好?”
提及那?段旧情,提及裴清岐这个人,迟非妧心中难免“咯噔”一声。
她缄默一瞬,抬头看他,抿抿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
第77章 新生(一)
听了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之人的话,迟非妧于夜里独自前往幽兰谷,没人知道她望着那一弯皎洁的明月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
世人只?知回到迟浸月眼前时,女人眼中的戾气全无,想来是将天族那群无情无义之人全部忘了个干净。
大殿之上,迟浸月半撑着头,微眯着眼看她。
看她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朝他行礼,“参见魔君。”
迟浸月这才?懒洋洋抬了下手,示意依偎在他怀中服侍之人退下,待到那妓子离开,迟浸月才?正襟危坐唤妧妧起身。
他温柔的看着她,“妧妧既已?消除了那些不?好?的记忆,本座以?为?,娶亲之事,也该提上日程。”
毫无铺垫的平铺直叙。
着实没想到迟浸月开口竟是这个话题,话音落下,妧妧先是一顿,而后产生一种本能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