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岫将瘦弱的少女揽住,弯了弯眼眸,打趣道:“如萧宗主所说,咱们是个来路不明的宗门,你留在这,条件可没乾山好。”
徐月抬起头,看了看云青岫,又看了一眼目光沉沉盯着她的裴宥川,少年眸光虽阴沉,却没有杀意,只有烦躁不悦。
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底生出。
浸过泪的眼眸弯弯,璀璨动人。她语气坚定:“不会的,没有比流云宗更好的地方。”
她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四洲八城中最厉害的丹修。
让仙门百家看见,流云宗就是最好的。
九道比试结束,仙门大比进入第二阶段——
宗门混战。
符合条件的弟子皆可参与,随机对战,赢了便下一场,输了便淘汰。
这一场关乎仙州天骄榜排名,亦是各宗门荣耀象征。
可今年出了个不讲道理的变|态。
各宗宗主与长老唉声叹气,心道今年天骄榜魁首是没指望了。
谁知,大赛当日,他们的眼中钉悠闲坐在观战台上,气定神闲往门中两位弟子身上押了大笔灵石。
消失的笑容又回到了众人脸上。
青铜钟声回荡,水镜接连亮起。
大赛开启。
水镜旁,悬着实时变动的积分榜单与淘汰情况。
大赛刚开始并没有什么看头,参与的修士众多,只有到后半日,滥竽充数的被筛出去,才会渐渐好看起来。
云青岫下完注,往摇椅上一瘫,以扇掩面,睡着了。
观战台上的议论声议论声就没停下来过。
云青岫迷迷糊糊睡醒一觉,徐月已经坐在一旁了,见她醒来,及时端来一杯热茶。
“感觉如何?”
丹修不擅正面对战,徐月刚修道不久,修为不高,因此参赛前,云青岫特意让她只当去吸取经验。
徐月面上不见气馁,眼眸亮晶晶道:“师尊,我这昨日炼出一锅废丹。对战时不小心砸了一颗出去,对方就被炸飞淘汰了。”
云青岫:“……”
先不说废丹为什么会留在身上,谁管能把人炸飞的叫废丹啊!
“还有吗?给为师看看。”
徐月掏出一枚黑得发亮的丹药递给云青岫。
云青岫挥手凝出结界,然后将其往里一扔。
“砰——”
观战台轻微晃了晃。
“怎么回事?地震了?”
“炼丹炸炉了吧。”
“说起炸炉,那流云宗弟子真是邪门,掏出一颗诡异丹药,竟将我宗内弟子炸飞了!”
云青岫看徐月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加油,努努力,以后咱们仙州也能用上核|武。”
说不定,几枚“核|武”丹药下去,无间渊也能被移平。
徐月听不懂云青岫在说什么,但她认真点头:“师尊,我会努力的。”
云青岫看了眼积分榜。
大批名字已经飘红,是被淘汰状态。
裴宥川赫然在第五,名字后跟了一串夸张的数字,那是被他淘汰的人数。
水镜中,白衣少年站在四方擂台上,手持灵剑,眨眼间又将一位对手挑飞。
他的名次又进一位。
观战台上的众人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走了一个变态的,又来一个。
这流云宗简直就是妖怪窝,没一个正常人!
没有被淘汰的弟子所剩无几,都是仙盟九宗这一辈的天骄。
下一场,必会撞上。
合欢宗宗主的面色有些阴沉。
按水镜中的战况,下一场与裴宥川对上的,极有可能是合欢宗弟子。
那是合欢宗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年轻弟子,甚至能与乾山弟子和剑宗弟子一较高下。
少年持剑站在四方擂台上,幻光波动,下一位对手匹配成功。
来者腰佩合欢宗玉牌,身穿紫红校服,正是那日在灵宫门口公然讽刺流云宗的青年。
林青阳很诧异会在这遇到流云宗弟子。
但他牢记宗主给的任务,在混战中挤入前三,在天骄榜上占一席之地。
“请道友赐教。”
寒暄刚落,一道长鞭破空扫来。
水镜外,有许多人更看好林青阳。
一个是筑基修士,一个是金丹后期,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水镜内,白衣身影在炫目银光中游走。
众人议论纷纷。
“流云宗的怎么不交手,光躲有什么用。”
“那可是用东海蛟龙筋练的法器,合欢宗宗主请乾山宗主亲自锻造的,他手中那灵剑,对上一绞便碎了。”
“这样的法器,不是欺负人呢?”
“嘿,谁叫人家是合欢宗呢,有钱背景硬。”
只有林青阳知道,他的每一次出鞭,都擦着少年的衣角过去。
并非他在戏耍对方,而是对方在明晃晃戏耍他!
灵力渐渐被消耗,林青阳操纵这银鞭本就有些吃力,屡屡不中,他又气又恼,恨不得把裴宥川大卸八块。
“唰!”
又一鞭落下,朝着裴宥川的脖颈狠狠卷去。
狠辣得毫不掩饰。
少年似笑非笑弯了弯唇,游刃有余地前撤一步,银鞭再次落空。
下一刻,璀璨灵剑擦着银鞭,以锐不可当之势直刺林青阳。
合欢宗宗主的神色也越来越沉。
任谁都看得出来,林青阳灵力不济,已经逐渐落了下风。法衣破损,长发还被削去半缕,好不狼狈。
剑光再一次扫来,在林青阳右臂留下一道汩汩流血的剑伤。
近身时,少年似笑非笑,看林青阳如看勉力挣扎的蝼蚁。
他彻底确定,裴宥川就是蓄意戏弄他。
只要裴宥川想,随时都能将他逐下台。
可偏偏要让他在众人面前丑态百出。
林青阳已经无暇思考为什么一个未结丹的修士能这样作弄他,连番的戏弄使他怒火中烧,屈辱和不甘逐渐化作恶毒的恨意。
一个寂寂无名的破落小宗,怎么敢在合欢宗面前耀武扬威!
念头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再下一道剑光再次逼近时,林青阳长袖一挥,几* 道寒光极不起眼地飞出。
裴宥川的侧脸浮现出细细血痕。
毒纹顺着血痕迅速扩散。
滚圆的血珠映着那张眉目昳丽的面容,添了几分森森鬼气。
水镜之外,灵宫掌事眼前一花,蓦然被青衣女修攥住手臂。
那张向来温和的面容覆满霜色,逐字道:“即刻打开幻阵。”
“云、云宗主……”灵宫掌事额角渗汗,“这不符合规定,四方擂台上,必须有其中一人认输或被逐下台才能离开。”
四方擂台上。
林青阳抓住机会,将所有灵力灌入银鞭,向裴宥川挥出一道凶悍灵潮。
这一次,对方躲不开了。
他无比笃定,因为中了此针者,灵力五感渐失。
携带违禁法器又如何,只要能赢,死一个小宗门弟子算得了什么。
比试嘛,刀剑无眼,总有失手的时候。
林青阳已经开始思考等会要用什么借口蒙混过去。
巨力忽然顺着银鞭传来,指骨修长的手攥住了挥去的银鞭,从指尖至手臂,无一不是血淋淋的。
林青阳对上一双如墨黑瞳。
黑沉沉的,像仙州之外的无间渊。
难以言喻的恐惧从背脊处炸开。
林青阳似纸鸢被飞拽,转眼到了裴宥川面前。
鲜血淋漓的手松开银鞭,按上他的后颈,猛地往地上砸去。
“砰——”
“轰——”
砖石混合着鲜血四溅。
劫雷凝聚在灵宫上空,直直劈落。
紫电雷劫里,少年白衣染血,面似修罗,一拳又一拳向下砸去。
灵潮顺着每一拳炸开。
细弱的、断断续续的求救声夹杂在结丹劫雷之中。
“我、我认——”
“输”字混合着血沫被卡在喉咙里,被一拳猛地打断。
合欢宗宗主倏地站起身来,疾言厉色道:“对待同修如此狠辣,开幻阵,将此人逐下台!”
“狠辣?”云青岫冷冷盯着他,“比不上顾宗主的好弟子狠辣,私带违禁法器,意图毒杀同修。”
话音落,失去意识的林青阳重重飞出擂台。
最后一道劫雷落下,金丹结成。
少年半边白衣染血,毒纹已扩散至脖颈。
众人屏息着水镜中的这一幕,无不胆寒佩服。
幻阵中的四方擂台迅速恢复,并亮起灵光,这代表休整一炷香后,即将进入下一场。
这是最后一场,将与太上剑宗弟子对上。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哎哟,再打一场,可就医圣都难救了……”
“那合欢宗也太阴毒了,这可是奔着要命去的。”
“嘘,慎言呐。”
“停赛。”清润微冷的声音沉沉传遍观战台,“将人接出治伤。”
灵宫管事做不了主,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九宗。
合欢宗宗主见云青岫如见眼中钉,冷嗤道:“仙门大比的规则,岂能容你说改就改!”
云青岫面无表情扫视神色各异的一众修士。
虚伪,冷漠,只顾利益。
一向如此。
怒意一点点生出,云青岫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怒。
她克制着随怒气生出的杀意,平静道:“合欢宗弟子私带违禁法器意图毒杀同修,仙盟赛前督查不力,你们的过失,为何要我流云宗弟子承担?”
“这个公道,仙盟给不了,身为人师,我自会为弟子讨回。”
剑簪化作流光,在手中凝成长剑。
还未散去的劫云再次聚拢,隐隐几声雷响,云青岫连破两境,步入金丹大圆满。
姜白溯很清楚。
因为她灵海有缺,修复前只能到金丹大圆满,否则降下的或许是元婴,甚至化神期的劫雷。
他默默吸了一口气,开口:
“云、云宗主,冷静,冷静!”方清和上蹿下跳开口,“诸位宗主,诸位前辈,那毒针毒性暴烈,实在是不能拖延。晚辈觉得,规矩不应是死的,特殊情况该先救命吧!况且,下一场是剑宗道友与裴道友对战,若不治伤,岂不是胜之不武,这……这不好吧……”
姜白溯默默将话咽回去。
弥珍率先开口:“我同意,人命要紧。”
萧灼自昨日离开流云宗暂住的小院后,面上阴云密布,冷冷道:“胜之不武,有什么可看?”
有人开了头,赞同之声陆续响起。
合欢宗宗主冷哼一声,“为他一人开先河,岂有此理,老夫绝不同意。”
众人看向眉似霜雪,不曾开口的剑宗宗主。
谢倦安看着那道为了弟子,持剑向仙盟施压的雾青身影,神色幽幽。
一人款款而来。
雾绡衣流光溢彩,腰间佩环叮当悦耳,一张脸明媚俏丽,唇角总是微翘,令人心生亲近。
兰灵月在云青岫身旁顿足,侧目注视一眼后,在谢倦安身旁落座。
“弟子安危要紧,但规则也不可废。依我看,先开阵医治,合欢宗弟子有错在先,是该处罚,流云宗弟子也应得到补偿。”她眉目盈盈,柔柔开口。
弥珍笑了一声,挑眉道:“此事有九宗宗主裁决,兰长老未免有些越界。”
兰灵月俏含笑的唇角变得平直,但很快又弯了弯杏眼,看向身旁冷情如霜的青年,“师兄觉得呢?”
众人悄悄看兰灵月与谢倦安。
这对师兄妹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婚期也将近。可坐在一块,却不太像即将成婚的道侣。
特别是前些日子,魔主从剑宗宗主的明心峰抢走了从前大师姐的牌位,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兰灵月近两个月都不曾出门。
兰灵月是剑宗老宗主的掌上明珠,千娇百宠养大,不止在宗内,在仙州也风评极佳。
许多人以为这桩婚事会作废。
没想到,兰灵月竟忍下了。
众人都有些扼腕叹息,为她不平。
四方擂台上,休整时间将要结束。
云青岫没耐心继续争论,提剑转身,准备强行破开幻阵将裴宥川接出。
“开幻阵。”音似碎玉,冷冷响起。
“此事由赛前查检疏忽引起,合欢宗弟子违禁在前,不应牵扯他人。”
仙盟盟主发话,一锤定音。
系统吃了一天瓜,忍不住感叹:“师弟终于做人了呢。”
云青岫回身,与谢倦安遥遥相视,对方仍一派的端庄漠然。倒是身边的兰灵月,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幻阵打开,裴宥川被送至灵宫看诊堂诊治解毒。
云青岫本想训斥徒弟死心眼,但见到蔓延的深紫毒纹和鲜血淋漓的手臂,终究没忍心斥责。
蓬莱宗医修忙忙碌碌炼制解药。
“疼不疼?”她放出灵息为裴宥川缓缓调息。
裴宥川在路上已经听说在观战台上发生的事,面容苍白,眉眼笑盈盈的:“不疼,让师尊忧心了,弟子有错。”
“你还知道自己错了。”云青岫不悦道,“争一时意气,将命赌进去,是最不值当的。”
“师尊教训的是,弟子谨记。”他一口应下,被训斥了仍在笑,看起来很是高兴。
云青岫叹了口气,揉揉徒弟的脑袋,有些忧心。
该不会是被毒傻了吧,傻乐傻乐的。
有蓬莱宗医修诊治,裴宥川的毒很快便解了,身上的伤也痊愈。
最后一场对决在万众瞩目中开始。
裴宥川对上的是剑宗剑修,这辈修士中的佼佼者。
不出众人意料,这一场打得格外精彩,一人快而凌厉,一人古朴持重,相较许久才勉强决出胜负。
流云宗弟子险胜半招。
众人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从心底里佩服流云宗。
虽然只有三个人,硬生生在天骄云集的仙门大比里杀出一条路。
混战结束,流云宗夺魁,剑宗居于其下,乾山次之。
合欢宗因违禁,并未计入。
观战台上的修士陆续离去,合欢宗宗主的脸色最为阴沉。
混战结束后有三日休整时间,三日后是仙门大比最后一项,秘境试炼。
云青岫在心中盘算,若无意外,前三是拿定了,任务也能顺利完成。
系统面板上生命值余额已经快逼近个位数。
这大概就是,死亡倒逼咸鱼变成卷王吧。
剑宗,明心峰,宗主居所。
谢倦安与兰灵月一前一后步入殿中,在桌案前落座,相对无言。
沉水香从博山炉里袅袅飘出。
兰灵月看了他半响,忽然道:“师兄,似乎格外袒护那位流云宗的宗主?”
谢倦安冷淡道:“素不相识,何来袒护?”
“哈。”她弯了弯眼眸,眼中并无笑意,“师兄今日当面与我唱反调,旁人讥讽你也不管,还不算袒护?”
“还是说,牌位被夺了,想寻个替代品?”
兰灵月杏眼弯弯看他,语气轻柔,却句句相逼。
“当年她亲手杀了我爹爹,不认罪不伏诛,重伤宗内太上长老与仙门百家的同修。这些,师兄有目共睹。”
“你将她杀了,她死有余辜。可你放在心上念念不忘,做给谁看?”
谢倦安闭了闭眼,不欲多言,朝内殿走去。
“师兄可知,我成了整个仙州的笑话。”
兰灵月的声音终于没有了笑意。
“若是不想成婚,明日就可以告知仙门百家,不必来赴宴了。”
谢倦安脚步一缓,终于转身看向兰灵月。
那张略带稚气娇憨的脸与如今缓缓重叠,又分开。
他道:“这桩婚事是师尊定下,既应下,便不会毁诺。”
“小师妹,我从很久前便想问你,为何一定执着于这桩婚事?”
哪怕他曾直言无心情爱,这桩婚事只会存在于表面上,兰灵月仍旧固执地要成婚。
兰灵月答得不假思索:“因为我心悦于师兄。”
此事众人皆知。
兰灵月与谢倦安、云青岫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忘记从何时开始,云青岫的身影渐渐淡出了三人,形影不离的成了她和谢倦安。
回忆如吉光片羽掠过。
兰灵月忽然想,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谢倦安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最黏云青岫,最喜欢这位温柔随和的大师姐。
两人同住一屋,她总是云青岫给讲故事,为她扎辫子,虽然扎得很紧也不对称,但她依然很喜欢。
她们一起下山诛魔除妖,秉烛夜话,形影不离……
兰灵月忽然感到烦躁,一向明媚娇俏的脸沉了下去:“这些根本不重要。总之,宗主夫人与盟主夫人只能是我。”
“我爹爹待师兄如同亲子,如果你还感念他老人家几分恩情,就离她远点,不要在大婚前再生波折。”
“成婚后,师兄便是造千万座牌位供着,我也不会管。”
那双俏丽的眼眸暗沉下来,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三日休整结束,秘境试炼在即。
年轻修士们乌泱泱聚集在灵宫广场,足有上千人,等待着试炼的开启。
许多黑白相间的鸟雀在修士上方盘旋。
灵宫掌声正声情并茂诵读着试炼的规则。
云青岫昨日打听到,这方秘境在百年前开启,位于南洲坤地外,与无间渊很近,里面妖兽魔物横行,但仙盟派修士清查过,并在里面划出一块区域,撑起结界,当做试炼场地。
在此之前,已经平安举行过七届仙门大比。
“试炼为期七日,灵宫内布千里阵,可直抵秘境入口。秘境中有妖兽魔物无数,取得内丹,放入仙盟提供的乾坤袋中,将会换算为宗门积分。”
“试炼期间,不允许携带任何联络法器,严禁对同修出手,除本命法器外,至多携带一瓶丹药。以上,若有违反,即刻取消宗门排名,五届内不得参赛!”
“诸位不要不要侥幸,你们头顶的天珠雀会时时反馈秘境中的一切。”
灵宫掌事严厉的声音震慑了不少心怀鬼胎的修士。
青铜钟声悠悠,千里阵金光浮动,试炼开启。
侍者尽职尽责查验每一位修士所携带的物品是否违禁。
一道人影匆匆挤来,方清和将一张清单交到云青岫手上。
“云宗主,我师尊让我转交给您的!”他指着清单上的内容,叽里咕噜解释一通。
上面将修复灵海所需物品全部列出,除去涅槃羽,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宝。
不过其中大部分已经被划去,都是蓬莱宗内有的,无需再准备。
缺的几样,都产自即将开启的小秘境。
这几样里最不好采集的是天心莲,数百年结一株,生于极寒之地,雪山之巅。
“天心莲生长之地,常有雪魅出没,且善伪装,引修士迷失在风雪中。师尊让您要格外小心。”方清和唉声叹气,“我出去采灵药时,也不见关心我,心好痛啊!”
没嚎一会,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千里阵中。
紧接着,云青岫带着两位弟子也踏入了千里阵。
瞬息间,眼前的灵宫消失,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入眼皆是美丽的红白之色,小片花海盛开在密林中。
云青岫一眼认出这是清单上的婆娑花。
身旁空无一人。
数千人入秘境,如鱼入大海,很难开局就碰见。
“哇,这次运气很不错哦。”系统高兴道,“以前进秘境,总是开局就要打架呢。”
“停,别给我插旗。”
云青岫踏入花海,俯身薅了一把准备走人。
这一脚下去,像是踩在了一堆蠕动交织的东西上,她缓缓低头——
花海间隙的每一处都是蛇。
它们缠绕在一条巨大蛇尾上,沉沦在香气中,不断交合。
巨大蛇尾延伸至花海之外。密林古树中,探出三角蛇头,一对蛇瞳像黄澄澄的灯泡,盯着不速之客。
然后,猩红蛇信猛地从獠牙中吐出,刺向云青岫。
云青岫:“……”
系统:“……”收回刚刚说的话。
剑光横扫,红白花瓣纷纷扬扬飘散,像下了一场花雨。
云青岫在雨中与蛇妖缠斗。
婆娑花的香气越发馥郁,与蛇妖汩汩流出的血混合成古怪的气味。
一条小蛇在打斗时,从蛇尾掉下,悄无声息落在了云青岫肩头。
灵剑本已朝着蛇妖逆鳞刺出,云青岫一侧头,就与小蛇四目相对。
“……”
意识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云青岫脑海里盘旋滚动着无数的“蛇”字,如同精神污染。
蛇妖抓住她片刻分神,张开血盆大口兴奋咬来。
“簌簌——”
白衣少年踏花而来,一手扼住小蛇七寸甩出,另一只手持剑刺向蛇妖逆鳞。
小蛇在空中炸成血泥,蛇妖嘶鸣一声,重重落地,气息渐渐低弱。
裴宥川收剑转身,忙道:“师尊可有被蛇妖伤到?”
云青岫正要开口,蛇妖忽然抬起头,临死前吐出大片毒雾,直冲裴宥川后心。
“避开!”
毒雾被灵潮击溃,其中一缕顺着指尖钻入云青岫体内,瞬间消失无踪。
轻微眩晕感袭来。
“师尊!”裴宥川捉住那只素白的手,看见指尖有一点黑紫。
“没事,低阶蛇妖的毒,休息一夜便解了。”云青岫只瞥了一眼,道,“见到你师妹了吗?”
裴宥川凝视着那点黑紫,道:“不曾。”
他提剑将蛇妖内丹剜出放入乾坤袋。
除了一点眩晕,云青岫没感到其他不适,便招呼裴宥川赶路。
秘境中禁制内斗,结界内的妖兽魔物品阶也不高,倒是不用担心徐月的安危。
从密林外眺望出去,阴沉天幕下有数座连绵雪峰。
得先将天心莲拿到手。
两人赶路离去不久,地面巨蛇的尸体毫无征兆炸成一滩烂肉。
雪峰遥远,疾行至日暮时分,云青岫在路上遇见了几拨修士,但没见徐月。
云青岫决定先休整一夜。
夕阳染红了波光粼粼的湖泊。
湖面还有几只栖息的鸟妖,天珠雀在天空中盘旋。
云青岫坐在古树下,面前是一堆点燃的柴火,小铁锅架在上面,正烧着一锅水。
她清点着乾坤袋内的妖丹与魔丹,已有五十余枚,一阶到三阶不等。
除了内丹,还采了不少灵植仙草,在乾坤袋内堆得像小山。
云青岫可不管清单上有没有,只要路上遇见便薅一把。
秘境内所得,都归自己所有,拿出去倒卖或炼丹炼药都很不错。
这也是许多小宗门挤破头都要参与仙门大比的缘故。
若是运气好,能在秘境中得一两件宝物,就能翻倍赚回本了。
铁锅内逐渐咕嘟咕嘟。
身旁传来簌簌脚步声,少年挽起衣袖,露出结实漂亮的手臂,手中提着许多猎物回来。
“师尊。”他眼眸弯弯唤道。
夕阳映在他身上,衬得眉目愈发昳丽。
恍惚间,云青岫想起了扶光。
在许久以前,她曾带着扶光在外游历,有很长一段时间,师徒二人席天慕地,就像现在这样。
湖面映着点点星子,四野寂静。
火堆上的小锅已被收起,跳跃的火光映亮了一小块黑暗。
结界泛着微光,笼罩着火光的范围。
云青岫支着额头,白日里轻微的眩晕有加重的迹象。
少年正忙忙碌碌,细致清理着古树下的一小块地面,然后铺上多重毯子、软枕。
一张舒服的床诞生了。
“师尊,铺好了。”裴宥川笑吟吟看向她。
“怎么只铺了一处?你的呢?”
“弟子打坐,在哪里都可以。师尊今日中了蛇妖毒雾,需要休息。”
他不由分说,硬是将云青岫扶到了铺好的床前。
云青岫这一躺就爬不起来了。
柔软将她裹了进去,眼皮瞬间如千斤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夜雨婆娑,竹窗未关,雨夜的风很凉,吹得灯盏摇曳。
云青岫被几丝凉意惊醒。
怀中玉简亮起,是师尊传来急讯。
掌门试炼在即,命她即刻回剑宗,并到主峰见他。
云青岫手边,玉冠与玉簪上的深奥阵法符文刻了大半,灵光流转。
她思索片刻,将其锁入匣中,披上外裳推门而出。
闷雷声声,雨骤然急了,打得院中的花草蔫头耷脑。
云青岫指尖一弹,灵光将它们笼罩起来。
旁边的竹室忽然推开门,黑衣少年宽肩窄腰,脸上覆着银面,只露出薄唇与下颌。
“师尊要出门?”
“宗主急召,为掌门试炼的事。为师过两日就回来了,给你过生辰。”
“……弟子不能去吗?”
云青岫朝他笑笑,道:“何必跟着奔波一趟,你就在这,等为师回来。今日教你的剑法好好练,回来检查。”
少年默然片刻,点点头:“那,师尊要早些回来。”
“好,好。处理完便回来,一刻也不耽搁。”
雾青身影消失在婆娑夜雨中。
云青岫从东洲赶回北洲艮山,只用了一夜。
在外游历数年,她已是炼虚期大圆满,半步大乘,名副其实的仙州第一人。
天光拂晓之际,长阶薄雾淡淡。
云青岫拾级而上,步行至主峰宗主殿外。
宗主殿今日出奇的寂静,一路上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宗主殿正门大开,内里同样寂静。
她踏入殿中,还未来得及开口,邪魔荒息便铺天盖地而来。
云青岫下意识出了一剑。
殷红的血滴滴答答,染红了银灰金纹外袍,那张向来冷肃威仪蓄着长须的面容呈现出邪魔之态,眼瞳里满是赤色。
“青岫……”老宗主从喉管中艰难挤出几字,“快、快……”
话音未落,他瞪着一双不甘的眼,无声无息倒地。
圆日爬过主峰,大片灿金照亮了满地殷红的大殿,也照亮了那道默然的雾青身影与染血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