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日光照入竹窗。
云青岫醒来时,看见守在床榻旁的裴宥川。
他单手支着额头,靠在床榻边缘,似在小憩。
云青岫刚一动,那纤长的睫羽一颤,碎金般的日光便掉进他眼中,倒映着云青岫的面容。
“师尊!”他又惊又喜。
“为师躺了多久?”
“师尊伤重不醒,已经三日了。”裴宥川将她扶起,抽来软垫靠在她背后,又端来一杯温水。
云青岫内视灵海灵脉,看起来已经医治过,但情况仍有些糟糕。
近来都不能动用灵力了。
“你呢?可有受伤?”
裴宥川弯了弯唇,接过她手中的空盏,“方道友已送过灵药,弟子无碍。”
门外忽然“叩叩”两声,竹门推开,徐月与端着灵药的方清和走入。
“师尊!”徐月小跑过来,面上绽开笑容。
“云宗主,您终于醒了!刚熬好的药,快趁热喝。”
云青岫一手接过温热的灵药,一手摸徐月的脑袋,忽然发现徐月竟然结丹了。
“小月,你何时结丹了?”
徐月抿唇笑,颊边泛起一个浅浅的笑涡,将那日的惨烈一言带过:“守阵时结丹的。师尊说得对,没什么比打架更快破境了。”
云青岫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昏睡的这几日,还发生了什么?”
方清和话匣子打开,嘴皮子飞快:“您斩杀赤蛟伤重不醒后,仙盟的宗主与长老们都到了,联手剿灭了魔潮。这一次秘境里,死了许多宗门弟子,如今都在向仙盟讨要说法呢,连大比前三甲还未来得及公布。”
“那赤蛟只听那位魔头的,仙门内有人通敌,里应外合,这才破坏了千里阵传送点,想要将这一代的年轻弟子都折在里面。幸好有您,不让咱们都已经在黄泉相聚了。”
“如今仙盟正在从里到外排查,听说是负责灵宫内负责管理传送阵的修士做的,事发后逃之夭夭,还在追捕。”
方清和一口气说完,眼睛亮晶晶看向云青岫,道:“云宗主,您是怎么知道那赤蛟逆鳞的?以金丹修为斩杀赤蛟,论坛上都刷疯啦!”
云青岫看了裴宥川一眼,少年的面容逆着光,隐在阴影中。
“偶然从古籍中得知,运气好罢了。”
见她不愿多说,方清和便换了个话题:“云宗主,我师尊说等仙门大比结束后,请您到蓬莱宗小住,修复灵海。”
云青岫欣然同意。
次日,通敌叛徒在西洲边缘被找到。
但人没带回来,他当着追捕修士的面,跳下了无间渊,尸骨无存。
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魔主的内应,又是如何布局,便无从查起了。仙州修士对阴鬼蜮又多了一份忌惮与痛恨。
叛徒之事解决完,仙盟召集了参与大比的仙门百家,在灵宫观战台公布名次。
巨大水镜悬在广场半空,正是秘境试炼里各宗门的累积分数。
流云宗一骑绝尘。
但这回无人质疑了,谁让流云宗有本事拿赤蛟的魔丹呢?
况且,自家弟子全赖云青岫才捡回一条命,众人便是想说,也不好意思开口。
灵宫掌事气息绵长,公布了三轮综合得分的名次。
万年第一的剑宗成了第二,璇玑宗后来居上得了第三。
“本次大比魁首为流云宗,贺喜云宗主!”灵宫掌事朝云青岫拱手见礼。
虽早有预料,众人仍觉得离谱。
一个刚建立的宗门,就三个人,第一次参加仙门大比,竟然就夺魁了?!
夺得魁首,意味着仙盟九宗都要送上一份贵重贺礼,更重要的是能分得新的灵矿脉,宗门能迁至北洲艮山,还能争一争仙盟九宗的位置。
最让人眼馋的,是进入玄天秘境的资格。
玄天秘境是上古时期大能陨落后形成的大秘境,千年开启一次,开启时间将近,只有大比前十的宗门能进入,不限修为,也不限弟子数量,所以这一届众人铆足了劲想争名次。
系统提示音响起。
【支线任务2:在仙门大比中夺得前三。奖励:涅槃羽,任务点数+100 】
【经检测,任务已完成,奖励发放中】
云青岫袖中多了一枚乾坤袋。
她瞥了眼所剩无几的生命值,勒令系统把点数全部换完。
灵宫掌事笑容满面将一枚乌金小令双手奉上,解释道:“云宗主,这是玄天秘境的通行令,秘境开启前,令牌会有异动。”
云青岫伸手接过众人眼馋的令牌。
“等等!”一声大喝忽的传来。
方脸浓眉的蓝衣男子站起,他先朝仙盟九位宗主拱手,随后一指云青岫,朗声道:“诸位宗主,在下是青山宗宗主。这位流云宗宗主,是我的小师妹,乃青山宗内人。”
“她并未与青山宗解除弟子关系,便私自另立宗门,在下认为,云秀所得积分,都应算在青山宗上!”
云青岫神色平静,静静看对方得意张狂的模样。
青山宗宗主段卓目光灼灼,已经在幻想一飞冲天的好日子了。
他忍了许久不说,正是为了此刻!
没想到,一个神魂残缺的傻子,能有这样的造化,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青山宗。
“哪来的穷酸小宗,竟然要抢魁首?”
“呸,老子第一个不答应,流云宗有实力,认了。这青山宗又是什么东西!”
“所以这云宗主,到底是不是青山宗的人?”
肆无忌惮的议论声箭一般刺向青山宗众人。
宣黛等人已经羞得无地自容。
“师尊,师尊,这到底怎么回事?云宗主在秘境内救了弟子们,为何要这样……”
赵文镜拼命拉自家师尊的衣袖,结果被反手挥了出去。
“段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师尊对你这么好都到狗肚子里了,当初你把小师妹送去合欢宗换取参赛资格,如今还有脸说出这番话!”
紫衣身影蓦然站起,如云乌发下是一张温柔如画的面容,此刻因愤怒涨红。
云青岫脸色微微一变。
众人又是一番惊叹,比在茶楼听书还入迷。
谢倦安神色冰冷,道:“查。”
剑宗弟子领命而去。
几番波折后,果然查出云秀是青山宗原本的人,是青山宗老宗主的独女,生来便神魂残缺,形同稚童。因资质特殊,老宗主将她养在宗内僻静之地,除了三位弟子,谁也不知道云秀的存在。
而这三位弟子,便是如今的宗主段卓,二长老洛云语,以及三长老百里竹。
但问题在于,老宗主是云秀她爹,她并没有拜师,也没有入青山宗弟子碟。
严格来说,不算青山宗弟子。
一番峰回路转,段卓的表情彻底裂了,恶狠狠瞪向搅事的洛云语。
百里竹站在洛云语身侧,目光冰冷回望他。
一对二,段卓落了下风,周围之人都在奚落,他气得拂袖而去。
云青岫看向青山宗的席位。
洛云语朝她温柔一笑,目光很是复杂。她身旁的百里竹清俊挺拔,神色冷淡,看她的目光却很是温和。
至于赵文镜三人,因为段卓的一番操作,都不敢看云青岫。
这段插曲被轻轻揭过。
仙门大比的结果尘埃落定。
众人纷纷贺喜,相熟的宗门已约着今夜要到艮山城内设宴庆贺。
方清和已经找过来,邀着云青岫和裴宥川徐月一起参加蓬莱今夜的宴席。
云青岫道:“你们先去,为师还有点事。”
话音刚落,灵宫掌声便找了过来,“云宗主请留步,仙盟九位宗主邀您议事。”
云青岫颔首,转身随他离去。
裴宥川被方清和拉着说话,回头看时云青岫的身影已消失在殿宇阁楼中。
灵宫议事殿。
谢倦安落座主位,兰灵月坐在他身侧,大殿左右两侧各坐了八位宗主,以及地位超然的药圣姜白溯。
云青岫神色平静踏入殿中。
云水宫宫主慕容妙是最随和没有架子的,她笑道:“恭喜云宗主夺魁。请云宗主过来,是为了月前的一桩旧事。”
“合欢宗四长老,云宗主可曾见过?”
数道目光落在云青岫身上。
尤其是合欢宗宗主,格外阴沉。
云青岫颔首:“的确见过。”
测谎石泛起柔和绿光,慕容妙继续道:“还请云宗主将所发生之事详细说来。”
云青岫知道仙盟在追查杀了四长老的邪魔踪迹,她无此事无关,但关键在于,这件事极有可能牵扯出她重生。
有测谎石在,必须要充分发挥语言的艺术性。
她三言两句概述了自己醒来时已在飞舟,残缺的神魂归位,然后过了五日才见到合欢宗长老,与之交手后,离开了飞舟逃至兑泽城。
“听见四长老遇害的消息,已是我到兑泽城的第二日了。”
测谎石一直泛起柔和绿光。
云青岫说的全是真话,但只说了一半。她隐瞒了船上有其他修士,以及合欢宗长老被逼得弃船离去这一段。
慕容妙颔首,青山宗将云秀送给四长老的时间,与云青岫所说的能对上。
“如此说来,云宗主并未见过残害四长老与合欢宗弟子的邪魔?”
云青岫答:“我不曾在飞舟上感受到邪魔气息。”
测谎石依然泛绿光。
玄元宗宗主乔见山,窄脸长眉,眼似寒潭,身穿云灰锦袍,淡淡道:“云宗主从前神魂残缺,如何知道修炼之法?又如何与一位法宝在身的元婴修士交手呢?”
这句话把盘问的重心从四长老移到了云青岫身上。
云青岫扫了一眼殿内众人。
不少人起了疑心,看她的神情有些忌惮。
特别是天机阁阁主照临,从进殿时就盯着她瞧,手中掐来算去,嘴里念个不停,神情变幻莫测。
云青岫道:“说来也是运气好,与四长老交手时,正巧结丹,便交手了几个回合。”
“至于修炼之法,生来便会,大约是天资好?”
她的语气太过随和自然,就像在讨论下一顿吃什么。
测谎石亮起柔和绿光,殿内寂静了一会。
天资好,刹那结丹,生来就会修炼……
瞧瞧,这是人话吗?
弥珍翘着腿道:“那这事就和云宗主没什么关系了,那邪魔还需继续追查,今日便散了吧?”
这是要结束议事的意思。
兰灵月柔柔一笑,似叹非叹:“距云宗主神魂归位不足三月,便能做到九道涉猎颇深,这样的天资,倒是让我想起了……”
话没说完,可所有人都知道兰灵月想说谁。
哪怕过去三百年,那个名字依然高不可攀,又让人胆寒。
“难不成……是夺舍?!”
“如何可能,神魂都已散尽,这些年什么法子都用了,不也没招回来么。”
“要真是她,一切也就能说通了。”
谢倦安似霜雪冰冷的视线钉在云青岫身上,像是要看透皮囊,窥探神魂。
他从主位起身,步步走来。
“仅凭一句天资好便想蒙混过关。仙门百家,不容浑水摸鱼之辈。”
熟悉的紫光从谢倦安掌心亮起,忽的点向云青岫。
又要搜魂!
云青岫下意识想要避过,灵脉刚运转,就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紫光转瞬即至!
云青岫被往后一拽,恢弘大阵在面前蓦然铺开。
赤金离火迎上谢倦安。
淡绿灵光化作结界,将云青岫护住,姜白溯冷冽道:“云宗主伤重未愈,不宜搜魂。”
弥珍冷笑,语气讥讽:“我看谢宗主这疑心病是越来越重了,蓬莱宗宋宗主就在这,不如现场治治?”
殿内的情景只能用乱来形容。
云青岫被弥珍护在身后,姜白溯的结界同样护着她。
萧灼掌心离火与谢倦安针锋相对,眼瞳的赤金之色越发夺目。他一言不发,但站在云青岫身前已经表明了立场。
剩下之人,神色各异,但不约而同没阻止。
当年云青岫一己之力重伤仙门百家一众长老宗主,这阴影可还没散呢。
搜一搜,也好让人安心。
只有天机阁阁主照临清咳两声,举起一面莲花古镜,“我有一物,可证明云宗主清白。”
“此物名唤往生,可看体内神魂过往,是不是夺舍,一照便知。”
修士不入轮回,若死而复生,只能是夺舍。
殿内众人纷纷点头。
云青岫被弥珍拽住的胳膊一紧。
谢倦安撤去掌间紫光,冷声道:“那便用。”
照临身为九宗宗主之一,言行举止更像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扎着道髻,笑眯眯将往生递来:“云宗主,请滴血入镜。”
“谢宗主似乎格外厌恶我,三番两次要搜魂。”云青岫顶着许多视线,接过往生,“我可以自证清白,也请谢宗主今日之后,收起你的疑心。”
一滴血滴入镜中。
殿中的呼吸都轻了几分,众人无一不看向往生镜。
谢倦安握剑的手指节泛白,盯着逐渐泛起波纹的镜面。
往生镜中,浮现出一幕——
少女懵懵懂懂,玩花扑蝶,二师姐洛云语守在一旁,笑容温柔。
镜中是云秀的过往。
证实了没有夺舍一事,谢倦安的神色反而愈发冰冷阴沉,一言不发离去。
这场闹剧不快而终。
见误会解开,宗主们看云青岫的眼神都和善多了。
众人陆续散去。
萧灼一如既往高傲,目不斜视从云青岫身旁经过,丢下一句,“之前说过的,依旧作数。”
琳琅金饰之声远去。
云青岫听出了萧灼的言外之意,之前他曾说乾山藏器阁随她挑选,这话还是作数。
姜白溯并未多言,只是递来一枚玉令便走了。
上有“浮玉”二字,可以自由出入姜白溯所居住的瀛仙泽。
弥珍正欲说些什么时,兰灵月款款上前,浅笑着挽住云青岫的手臂,姿态自然亲昵。
“云宗主,今日师兄失礼,误会一场,还请多包涵。你重伤未愈,我送你回去。”
日光下,烟粉色绛云纱逶迤铺开,衬得女子面容愈发白皙明媚。
兰灵月挽着云青岫缓步行走在灵宫中,精致发髻中缀满华美珠钗。
云青岫的视线落在一支琉璃簪上,比起其他的珠钗,它看起来便显得过于朴素了。
这是兰灵月某年生辰时,她送的生辰礼。
竟然还在,倒是有点意外。
注意到云青岫的视线,兰灵月微微一笑:“云宗主真受欢迎呢,这才多少时日,仙盟中最不好相处的三人都为你神魂颠倒了。”
“……”
云青岫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个修忘情道的,和神魂颠倒这种词怎么沾边?
明媚面容忽然贴近,纤长柔软的手虚虚抚过她的侧脸,兰灵月发髻间的琉璃簪在日光下透亮耀眼。
漂亮杏眼倒映着云青岫的面容,以及刻骨恨意,与一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师姐。”清凌凌的声音轻柔至极,吹过耳畔。
“往生照不出来,但我不会认错。”
纤长手指从面庞滑落到咽喉。
“你千万藏好了,如果哪天露了破绽。”兰灵月眉目盈盈,“我一定杀你。”
“兰长老连天机阁主都信不过?”
云青岫面上淡然,心里长叹。都死过一次了,上辈子的债就不能一笔勾销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
兰灵月与她对视良久,眼中的笑渐渐褪去,一点幽紫从指尖浮现。
又见搜魂大法。
云青岫有点麻木,只能友好提示:“我重伤未愈,可经不起兰长老这一搜。”
那抹紫光最终恨恨散去。
兰灵月离去前,只冷冷留下一句话:“离谢倦安远点。”
西苑,流云宗小院。
这几日,僻静小院的门槛都被踩破了。
流水般的礼送来,除了仙门大比夺魁所得的,还有各宗门送来的贺礼。
宗主长老们都是人精,都看出云青岫不是池中之物,流云宗说不定不久后就会成为新的仙盟九宗之一,上赶着留个好印象。
云青岫回来时,交代徐月和裴宥川将这些东西登记在册,然后分类收入乾坤袋中。
被前师弟和前师妹纠缠了一顿,她心累至极,径直进屋瘫着。
还没瘫够三分钟,房门忽的被打开。
红衣身影风风火火闯入,顺手又把门关上,还落下一道隔音结界。
“云青岫!”
一声大喝如同石破天惊。
桌面的茶水被这一声震得泛起波纹。
云青岫瘫在美人榻上,并不想爬起来,幽幽道:“弥* 宗主,你认错人……”
还没说完,弥珍就扑上来掐住她的肩膀猛摇,怒骂道:“别给老娘装蒜!他爹的吃瓜子非要嗑五个吃五个,还有你那挂逼一样的眼神能不能收收味!你不是云青岫我倒立拉屎给你看!”
“……”云青岫把她的手拔下来,语重心长,“道友,修仙者已辟谷。”
弥珍大怒:“别给我整虚头巴脑的,到底怎么回事!活了也不联系我,塑料友情一吹就散?”
云青岫终于起身,叹道:“说来话长了。”
弥珍挤到她旁边坐下,“三百年前我去趟秘境的功夫,一出来,整座仙州都在传你的死讯。”
“剑宗老宗主的死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都说是你杀的,兰灵月也说亲眼看见你捅了老宗主。”
云青岫上辈子交好的人不少,但能称为挚友的,只有弥珍。
“是我杀的。”云青岫没打算瞒她,垂眼道,“那夜我收到师尊急召,连夜赶回剑宗,主峰无人,宗主殿内有荒息,我以为是邪魔作祟,一剑刺去。”
“然后,老宗主就死了?!”
“对。”
弥珍沉默了。
云青岫上辈子死前修为是炼虚大圆满,半步渡劫,老宗主也不是等闲之辈,是炼虚中期大能。
岂会因为一剑就死了?
“而且,那一剑后,师尊还未说完一句话便仙逝了,身上堕魔的征兆也消失无踪。连那条急召也凭空消失了。”
当年,她不甘认罪,据理力争。
但,剑宗请来蓬莱宗老宗主和姜白溯查验老宗主的遗体,最终没有发现半点荒息与任何堕魔征兆。
那日是太上剑宗的宗主试炼大会,仙门百家都应邀前来。
因为某些原因,云青岫与宗门、师尊有些矛盾,在外云游已久。
众人都说她是因宗门矛盾,生了心魔,因此怀恨在心,痛下杀手。
她叛宗弑师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是谁想要你死……”弥珍听得心惊肉跳,一环又一环,简直是蓄谋已久的杀局。
云青岫揉了揉眉心,“算了,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的任务是做完系统安排的任务,早日回原世界躺平。
上辈子那些恩恩怨怨,她并不想去纠缠。
弥珍叹气:“就你豁达,这都不放在心上。那重生又是怎么回事?那小王八蛋一剑碎你神魂,我这么多年布阵招魂,都没个回音,还以为你死透了。”
云青岫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这是契约。
“我也不知道,眼睛一睁,就发现又活了。”
“我看是老天爷稀罕你,舍不得你这样的挂逼死。”弥珍酸溜溜道。
“呵,你是没看见这三百年有多精彩,就今天这事,隔三差五就有。”弥珍啐了一口,“呸,见到棺材知道掉眼泪,早死哪个坟头去了?”
“哎,别骂了。”云青岫无奈,“和你说点正事。”
她将飞舟上合欢宗强掳修士当炉鼎,草芥修士性命以及,以及在风渡城接到委托后被化神期追杀的事娓娓道来。
弥珍听得一愣一愣,“你重生三个月,怎么遇见这么多事。”
“合欢宗毕竟是九宗之一,不好动。如果你真想动它,一定得拿出让它永远翻不了身的罪证,否则后患无穷。”
“风渡城的事……”弥珍沉思片刻,“听着太蹊跷了,我先暗中查一查,有线索告诉你。”
云青岫也明白这些道理,颔首应下。
“对了,那个小王八蛋要和兰灵月成亲,你知道吧?”弥珍转而开始八卦。
小王八蛋特指谢倦安。
“知道。”云青岫倚着软枕啃果子。
这是灵宫特供,有点像苹果与樱桃的结合体,脆甜脆甜的。
“有什么打算?”弥珍目光灼灼盯着云青岫,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在大婚之日攻上剑宗。
她琢磨了一下,商量道:“我就不去了。你去送礼的时候,帮我顺便捎一份?”
此言一出,弥珍气得差点撅过去,“我日你……!他一剑给你捅死了,你还惦记着送贺礼?”
“姑奶奶,太祖宗,你们修太上忘情的真不食人间烟火,都不带生气的吗?”
“不行,想着我就生气,现在就去给他来一锤子!”
云青岫连忙把炮仗似的人拉住。
“他以前救过我,就当还了这个人情。再说,你也打不过他。”
弥珍抱拳行礼,“行行,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修来修去都是这鸟样,原来是心境不行,受教了。”
“笃笃。”门外忽然被轻敲几下。
“师尊,可要用些点心。”
云青岫让弥珍撤去结界,朝外道:“进来吧。”
裴宥川端着荷花酥进来,一身雪青圆领袍,双腕扣着银护腕,乌发高束,看着格外清俊昳丽,身形修长。
“师尊,弥宗主。”他先是见礼,依次为两人添了热茶,然后静候在云青岫身侧。
弥珍摸着下巴,摇头叹道:“模样好,资质好,做事周到。我怎么就收不到这样好的弟子。”
云青岫笑:“不给份见面礼?”
弥珍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哟,你这师尊倒是一如既往称职。”
“我身上也没带合适的法宝,什么都不如灵石好使,这个就当见面礼了,好好侍奉你师尊。”
装满灵石的乾坤袋抛到裴宥川手中。
不过这个乾坤袋转手又被递给了云青岫。
弥珍蹭了两枚荷花酥,正准备离开,见到这一幕,称赞道:“倒是比你以前收的那个开朗乖巧。”
云青岫心中一动,看了眼裴宥川,道:“宥川,我与弥宗主有事相商。”
裴宥川垂眸应了声好,乖巧退了出去,还掩上房门。
“你知道我死后,扶光的去向吗?”云青岫问。
“你那徒弟……”弥珍叹气,“你死之后,他提剑杀上剑宗,伤了许多同门,被谢倦安和众长老制服,受了鞭刑后,被废了剑逐出剑宗。谢倦安命仙州不得再提起你师徒的名字,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抹去了。”
“自此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
“我曾找过,寻遍仙州也只找到了这个。”
一枚淡青色剑穗递来。
穗子染了血,陈年血迹成了暗褐色。
云青岫接过后沉默了许久,“在哪找到的?”
“无间渊附近。”
满室沉寂。
云青岫缓缓摩挲失去光泽的剑穗,这是赐剑那日,一同送给徒弟的,里面有一缕她的神魂,能抵炼虚大能一击。
三百年前的仙州,炼虚大能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楚,且都和她打了一场受伤不轻。
那会是谁将她的徒弟逼落无间渊?
无间渊是初代天魔之主的尸身所化,修士入内不可能生还。
似生非生,似死非死,无处可寻。
这是她当初起卦算扶光下落,得出的结果。
云青岫不知道扶光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活着,如今又在哪里?
“我帮你查查是哪个龟孙干的,就是过去三百年了,需要点时间。”弥珍拍了拍她的肩膀。
云青岫点头:“好,麻烦你了。”
见她神色并无太大波动,弥珍摇头叹气:“要是我哪天死了,怕是骗不到你一滴眼泪。”
“去去去。”云青岫轻踹了她一脚。
弥珍灵巧避开,洒脱道:“走了,用得上我的地方,传音令联系。”
仙门大比结束,各宗门没有在灵宫久留,许多都乘坐芥子舟走了。
流云宗建宗后,还没来得及选址。
一举夺魁后,流云宗有了迁至北洲艮山的资格,连宗门选址都被安排好了。
位于艮山北部,离苍山不算远,坐落在翠微山的灵矿脉上。
青山绵延,山门古朴大气,上书流云宗三字。
宗门基础设施一应俱全,亭台楼阁殿宇具备,主峰上有一汪灵泉,云青岫对此很满意。
只是,偌大一个宗门,只有宗主和两位弟子,实在是有点寒酸。
云青岫带着徒弟们在宗门内闲逛,琢磨着要怎么把宗门彻底建立起来。
等她将来任务做完离开修仙界,还能给徒弟留些遗产。
遗产听起来怪晦气的,但云青岫一时半会也没想到更合适的词。
“宗主,青山宗在山门外等候,想见您一面,有事相商。”
一位杂役打断了云青岫漫无边际的神游。
山门外,洛云语和百里竹领着三位弟子在等候。
一见云青岫,三位弟子都抬不起头来。
赵文镜带着师弟师妹朝云青岫深深作揖长拜,羞愧道:“多谢云宗主在秘境中的救命之恩,我与师弟师妹没齿难忘。我代师尊向您道歉,实在是对不住……”
云青岫挨个把人拉起,温和道:“不必为旁人的错过感到羞愧。”
宣黛眼圈一红,忍不住喊道:“小师叔……”
这样好的人,本来是他们的小师叔,可是阴差阳错,再也不可能了。
想到这件事,少女少男们便难受得不行。
洛云语越过弟子们,摸摸他们的脑袋道:“好了,像什么样子。”
三人垂头丧气退至一边。
洛云语望向云青岫,神情复杂,轻声道:“秀秀……你还记得师姐吗?”
温柔秀美的面容,柔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