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大汗淋漓,心乱得快蹦出胸口,血液沸腾灼烧着每一寸肌肤,手脚不知在哪儿,喉咙干涸得说不出话。
头晕目眩中方怀简快站不稳了,残存的一丝清醒让他看向巷口。
林蓁就觉身后起了一阵风,随即肩上一阵剧痛,骨骼瞬间似乎化为齑粉,她疼得流下眼泪,轻“啊”了一声骤然失去意识。
缠在自己身上的林蓁陡然倒下,方怀简躯体僵直,待回神想搂住林蓁时,时隽已接过林蓁,将昏迷的她放在地上。
“你没事吧”,时隽看向方怀简,他惊魂未定,满脸通红,仍在愣神,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你拿的什么?怎么不推开她?”
林蓁之大胆,时隽前所未见,他不理解,都这样了,方怀简还攥着手里的东西不放,拳头白长的么。他功夫虽比不上自己,但武将世家自小练过基本功,对付林蓁就如大象对蚂蚁,不知为何狼狈如此。
而且往常他在各种燕瘦环肥面前波澜不惊,怎么今日这样。
方怀简看看手中画纸,赶紧塞进袖中:“没什么,一张画,别看了”。
时隽没多问,林蓁都能这样,那画上是什么,可想而知。
方怀简走到林蓁前,目光看向巷口,身体挡在了巷口和林蓁之间。
“林三姑娘?”方怀简轻唤。
见林蓁躺在地上毫无动静,方怀简弯下腰细看,她脸色有些泛白,羽睫上还挂着泪珠,方怀简的心不由自主揪成一团。
方怀简担心地问时隽:“你伤她了?她怎样?这如何收场?”
“放心,我有数”,时隽随手拉起林蓁左手,手指于林蓁手腕处一阵猛捏。
那白玉般手腕顿时像系了红色的粗绳,方怀简看得心里直冒冷气,忍不住嚷:“别捏了!”
林蓁疼醒,茫然睁开眼睛。
一时有点儿迷糊,眼中尽是方怀简,他满眼关切一眨不眨看着她,林蓁才想起刚刚之事。
她想亲吻飞飞,从前日见到他那一刻就想个不停,她很想很想真真切切拥有他,和他有肌肤之亲。
她也想这样刺激飞飞,这个时空里他应从未接触过女子,这样待他说不定他回家辗转反侧会想起些什么。
她亦想到过后果,可她没想到这么疼,她
的肩胛骨似乎已经七零八碎散架了,只有薄薄一层皮肤勉强包裹。
林蓁坐了起来,肩膀脖梗疼得更厉害,稍微动一动都牵扯得五脏六腑跟着痛,她看了看手腕,那里也疼,现在红彤彤一片。
方怀简问:“你可有事,可否走动?”
时隽不满道:“又没碰她腿!一点碰伤,两天就好!”
林蓁撑着右手,艰难站起身,又忍痛勉强弯腰拍拍身上细土。方怀简似乎想帮忙,但他晃了晃身形,终究站在原地未动。
“你真的没事吗?”
“有事你送我回家?”林蓁抬眸看他。
方怀简一时语塞。
林蓁这会儿没心思和他说话,她真的很痛,只想快点回家上点药减缓下痛感。不过看到飞飞愧疚眼神,林蓁还是不忍心,她温声道:“我不怪你”。
时隽一旁冷笑:“你还要怪谁?再有下次我打上英国公府”。
林蓁并未搭理时隽,她的目光始终在方怀简身上。
她问方怀简:“你会这样做吗?”
方怀简无法回答是或者不是,迟疑须臾,他应道:“发乎情,止乎礼”。
林蓁微微一笑:“你别听他的”。
时隽:“你也知道怕”。
“我这样就没想过名声”,林蓁看着方怀简,眸中似有泪光,“我担心以后你回想今日会难受”。
时隽听了心里直咯噔,目光看向方怀简,他那僵硬的表情简直了,他果然被这句话拿捏了!
林蓁道:“我先回去了,以后再约”。
“还想下次?!”时隽亦是佩服,都挨打了林蓁的嘴还硬如铁。
林蓁视时隽为空气,亦未等方怀简回应,转身径直往巷口方向走去。
她的身形似乎在发抖,脚步亦有些歪斜,方怀简盯着林蓁背影目不转睛,她的脖梗似乎红了,乌黑秀发遮掩了大部分,看得并不清楚。
睁大眼睛再欲分辨明晰时,林蓁已拐出巷口。一股难于描述的滋味在方怀简胸口渐渐弥散,似乎有些酸,有些疼,有些空落落,有些怅惘。他垂首,手中紫色绣袋撞进眼帘,他缓缓攥紧了它。
巷内只剩两个斜长的身影,时隽看着发呆的方怀简,这个结果和他想的一样,又似乎哪里有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总归林蓁一时半会不会再出现,时隽懒得多想,拉住方怀简的胳膊也往外走:“喝酒去喝酒去,去去晦气!”
第12章 鸳鸯交颈期千岁,正大光……
芙蓉醉是皇城闻名的酒楼,自制的芙蓉醉别具一格,醇厚绵长,辛辣中有回味良久层次分明的甘甜。
方怀简、时隽常来此处聚饮,店家对他俩已十分熟识。
不用小二引路,两人熟门熟路进了常来的雅间,时隽像往常一样点了酒菜。
见方怀简端坐八仙桌前,两眼空洞看着虚空等着上菜,一改往常爱说爱笑模样,时隽抓耳挠腮,挤出几句安慰的话。
“我在巷口没见一个人影,今儿之事,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你大可放心!”
他本就担心方怀简被占便宜,可林蓁所为完全超出他的想像,她上下其手,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好兄弟身上,不说方怀简本人,他一个看客都眼中冒火,血脉偾张。
幸好他在场,果断结束这场荒唐!
方怀简没说话,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才似回神。
他看向时隽:“你到底使了几分力,她伤得不轻吧?”
时隽大力士无人不知,他捏了林蓁手腕就红肿一片,那一记手刀劈向林蓁,此刻方怀简回忆刚才细节,他都感受到了那阵劲风,林蓁必然伤重。
虽然他未出手,可和他紧密相关,那会儿他还指着时隽救他,此刻方怀简便觉得,那手刀似他劈向林蓁的。
时隽哑口,他还以为方怀简担心事情泄露声名有损,原来都是自己瞎猜!
“打都打了,我还赔罪?”时隽怏怏,“下次这样,我照打不误!”
他眼里向来只有好痞,没有男女之分,方怀简很了解时隽,他从小就是个直爽性情,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也是他喜欢和时隽往来的原因之一,不像自己书多读了几年,常常不自知地束手束脚,时隽素来不服就干,能动手绝不动嘴。
听闻他还要打,方怀简不敢再有下次,即便林蓁再约他,看时隽这架势,他没胆量再约时隽作陪。
“幸好今日有我,不然以你那俩长随性格,估计腿比你先软!”
想想德山德水跟着自己这些年,潜移默化增添不少雅人清致气质,方怀简承认,若他二人在场,可能更比他傻眼。
时隽担心道:“林蓁不到处乱说,这事儿就和没发生过一般,但她这般放肆,只怕就想到处说了人知道,她缠上你,逼你不得不娶她!”
“应该不会”,方怀简对此并不紧张,“这事儿在乡野说出去她会被沉塘,在皇城她会被家人送去庵堂,她还不至于为了嫁人蠢至如此”。
时隽想了想,点点头:“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见她,她总不会当街把你拦下”。
他想像了一下林蓁拦下马车,方怀简拒不下车的情形,林蓁气急败坏中被家人强行捆绑直接塞进马车,送去郊外人迹罕至的庵堂。
“没事了,没事了,喝酒喝酒!”时隽莫名高兴起来,菜还没上自己先干了两大碗。
时隽喝得高兴,方怀简却没什么胃口,往日十分喜欢的芙蓉醉竟是潲水一般,有一瞬他都想叫来小二质问,但看时隽喝得兴致盎然,猜想应是自己出了问题。
和时隽散了回府已是夜深,父母早已习惯方怀简和时隽喝酒晚归,并未多问什么,方怀简请了安回到自己书房。
在芙蓉醉他没什么胃口,酒菜均未吃几口。这会儿他遣开下人,自己点上灯,在灯下把林蓁绣袋里的点头一一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书案。
一共六种式样口味,每样双份,松鹤楼点心精致诱人。
有一样他从未吃过,其余五样他常吃,都是他喜爱的口味,有两样他甚至想得紧,前日叫府中厨房刚刚做过。
方怀简陷入沉思。
便是厨房仆妇,或者父母哥嫂,能立刻说上自己爱吃的口味,但知晓两三个简单,一下子让他们说上五六种,他们未必说得出来。
林蓁就算找人打听,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这么大能耐打听如此详尽?可她就是做到了,她一个英国公府庶女,怎么做到的?
方怀简捡起他从未吃过的那样点心,油炸点心酥壳似根根金丝,金黄脆香,即便从未吃过,看了卖相他就生了品尝的欲望。
他轻轻咬上一小口,金丝齐齐脆断,外酥里软,里面包裹的馅料似蛋黄和奶的混合物,并不凝固,口感丝滑如丝绸,奶和蛋黄的浓郁在唇舌间弥漫。
她怎么如此了解他的口味?
舌间慢慢体味,想起袖中还有一幅画,方怀简拿出那轴画径直放在烛火上。
火苗瞬间点燃轴画的一端,并未冒出火焰,也没有声音,画纸一端迅速萎缩成黑黢黢物质。
然而一瞬间,方怀简改变主意,他手松了瞬,轴画掉在书案上,滚到那些松鹤楼的点心旁,一端已被烧黑。
方怀简展开轴画,虽烧了一部分画纸,所幸那部分本就留白。
这会儿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只有窗前虫鸣,方怀简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重新再看画,哪料却仍和白日一样,在看到画的那瞬,脸皮不可抑制地滚烫起来。
书房静寂无人,便是脸皮发烧,方怀简仍强撑着细细瞧起画来。
林蓁画技极佳。
画中自己形象刻画入微,栩栩如生,连根根发丝都和自己无异。双手自然覆在女子胸前,那混然天成的动作似乎早已习惯成自然。
方怀简强压下心中不适。
怀中女子自然从未见过,样貌比不上林蓁,却别有一番清秀冷冽气质,望之如见山巅雪云间月,偏她躺在自己怀中还带着一抹惬意甜笑,那山巅雪的冷意云间月的孤傲在这甜笑中似乎化为甘甜的山泉轻柔的月辉。
若不细想这画中的男子是自己,倒是一副良缘佳偶的画作。
她为何画个陌生女子而不是自己?
不至于脸皮薄担心画落他人之手?既然一心爱慕自己,似乎应该让自己日日见到她的样貌才是。
方怀简再看画纸,卿卿我我情侣身
后远处画有一红色波浪线,却只有两道连着的波浪,也像两座连绵山峰,山峰顶上整齐小楷写着两字,“交大”。
画上无钤印,亦无他字,方怀简揣摩“交大”含义。
鸳鸯交颈期千岁,正大光明愿百年?
想不出满意解释,方怀简不想再劳心费神林蓁异于常人的心思,他小心把画纸重新卷好,置于书案上卷缸里,旋即想起什么,起身在紫檀梅花多宝柜前后打量,终是把卷缸里的画纸小心谨慎藏在多宝柜里无人注意的一个角落。
第13章 她得对自己心醉魂迷
时隽回了侯府,刚刚下马,长随思礼从檐廊边跑上来,边跑边可怜兮兮道:“二公子,你可回来了!夫人把小的痛骂了一顿!不是大公子说情,这会儿你见不着我了!”说着,举起袖口在眼角边抹了把泪。
时隽拍了一下脑袋,糟了,他忘事了!
他边往里走边揉思礼脑袋,语气有些嫌弃:“大男人哭什么,只要我没死,你被赶出去我也找你回来!”
这话说到思礼心坎上,他哭丧着的脸忍不住裂开一个笑,可想到刚刚发生的事,还是心情紧张地小心叮嘱:“二公子,夫人这会儿还在发脾气呢”。
时隽有些发愁。父亲擢升为金吾卫大将军后离开了京畿外的神策军,每日在皇城里上值,不知自己行踪,是以他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向上峰告假没和任何人提过,亦嘱咐过思礼就呆自己院子里哪儿都不要去。
本想方怀简的事花不了太多时间,怎知林蓁如此惊天动地,竟是个炸雷般人物,以至于他都得喝点酒压压惊,这一惊一乍他忘了给家里捎口信,露馅了!
硬着头皮时隽迈进母亲谢氏的吟月院,内心祈祷哥哥时彦也在。
“母亲”,时隽轻扣几下门环后推开门,视线都不敢直视房内,站在门口唤了一声赶紧垂首,余光见母亲身边站着时彦,心内一阵狂喜。
谢氏正和时彦说话,她合上账本摞起在书案上,转身向时隽走来:“究竟何事你得告假一整日,你爹的金吾卫之职屁股还没坐热,你别给他招事!”
“不过告假而已,能招什么事?”
“你还说!”谢氏站在儿子面前,看他不服气的模样气得发晕,“你是傻子吗,我说过多少遍的都记不住?”
自己夫君时世诚提着脑袋一路浴血,才到今日位置,金吾卫大将军亦算捡漏,前任刚好年岁大了主动请老致仕,时世诚凭借过往军功和对天子的赤胆忠心才得天子首肯,多少人眼红耳热暗暗看着,就指着自家出什么差池跌回原位。
这些话她叮嘱过时隽无数次,让他循规蹈矩夹着尾巴做人,可他真的像傻子似的总不能让她安宁,他爹虽没读多少书,可一点儿不傻啊。
谢氏手指在时隽肩上戳个不停:“方怀简啥事你得陪他一天?他世家出身,他爹他哥大将军,他自己翰林院榜眼,家里文武兼备,啥事得你一个小都统显能耐?”
时隽无助的目光看向时彦。
时彦会意,走到谢氏身边劝说:“母亲,您老闺蜜间还有许多事不语他人,他俩多年好友,哪能没点儿事呢”。
谢氏气道:“他们下值后喝酒,我从来不说,可方怀简好好在翰林院呆着呢,他倒是跑哪儿去了?还故意隐瞒!”
“不回家吃饭也不让人送个口信,我们等你快半个时辰!”
“再有下次,我发卖不了你,思礼思仪和他们的爹娘,我都卖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这可记住了”,时彦对弟弟道,“为了你的人,你也得先考虑好了!”
都知道时隽是仗义之人,绝不能忍受自己带累他人,谢氏能想到对他有点作用的威胁也只有如此了,但愿他真放心上。
“母亲,父亲还在花厅等你散步”,时彦扶着谢氏肩膀往门口走,“我和弟弟细说”。
“让他懂点儿事!”谢氏在忿忿中出了门。毅勇侯府的大园子是时世诚见爱妻喜欢花草,花费多年时间整置的,夫妻俩多年来形成习惯,饭后一起在园子里走一走看一看。
时隽长舒一口气,筋骨都活泛起来。
“一起回吧”,时彦回望着他,“这么晚才回,事情顺利吧?”
时隽“嗯”了一声,跟着时彦出了谢氏的吟月院。
月明星稀,两个大男人没提灯笼,借着月光在小径上安静走着,除了细碎脚步声,只有路边时不时虫吟打破寂静。
时彦开口:“林三姑娘的事了结了?”
时隽道:“算吧,她是我见过的最难缠之人”。
回想她紧搂方怀简,贴在他怀中狗皮膏药模样,时隽直皱眉:“对于她,我们以后绕道走”。
时彦默然,林蓁就是极其难缠的人设,明知亲哥男主四皇子心悦时姝,偏要处处为难她,差点逼死时姝,这会儿男主尚未出场,她和时姝并无直接交集,可这本性倒是暴露得彻底。
既然难缠,对方怀简就这样轻易死心了?
时彦不信,问:“她以后不找方怀简了?”
“反正她明白世之不会娶她,以后世之也会避着她”,时隽似乎不想再提林蓁,眉毛一扬不耐道:“不说她了,晦气!”
时彦适时闭口不言。
心中却有间不容息之感。
四年前原主摔下山崖就此去了,他莫名穿来后完全没有原主记忆,既做不了武官,又得学习和了解这个时空里各种人情世故,幸好凭借前世经验,如今户部郎中做得如鱼得水。
可全家也就不愁吃穿的水平,在封建时代这种人治社会,稍有不慎便是天渊之别粉身碎骨。
譬如父亲如今金吾卫大将军,看似何等风光,可应该做不了两年。按剧情发展,不出两年,皇子们篡权争斗中当今天子会一命呜呼,在皇城一片混乱的权力倾轧中,林蓁的亲哥四皇子会最终胜出。
父亲如今勉强算进入天子视线,可这对今后五年十年全家安稳富贵的生活毫无帮助。自从穿来这个时空,从暗示到明示,时彦多次劝说父亲早做打算,在众多皇子中做出选择尽早站好队,可他就是油盐不进。别的事儿父亲都听劝,唯独站队之事父亲意志坚定,总说没有当今天子的器重,自己根本不会有今天,天子指谁他就站谁,天子在他唯天子。
也是,若无父亲对天子心无旁骛披肝沥胆,守卫皇城安全的金吾卫大将军也轮不上他。
可剧本里,今后是四皇子的天下。时彦想过拜码头进四皇子核心圈,他曾几次找机会在四皇子面前露脸,不知是位卑言轻还是四皇子谨小慎微,愣是一个涟漪都未泛起。大概他不过品阶低下武官出身凭天子恩恤才得的户部郎中,无论官职还是家族在四皇子眼中小得没眼看,根本不值得他给一个眼神。
明年春闱,林蓁弟弟林承俭会高中会元,参加殿试时被四皇子认出佩戴在腰间的玉佩。这玉佩为关键道具,是极顶稀罕的名玉黄金玉,当今天子当年赠给林蓁母亲的,本是一对,四皇子和林蓁各执一块,林蓁在林承俭临考前送予他,祝他高中。
从此林蓁麻雀变凤凰,无论当今天子身前身后,她的富贵荣华显达烜赫如日中天,直到一次又一次作死加害四皇子心上人时姝,最终冲破四皇子底线,送她去庵堂。
明年春闱,不到一年时间,娶林蓁迫在眉睫。
不仅物理上占有林蓁,她还得对自己心醉魂迷,最好山无陵天地合那种,不然大舅哥四皇子如何肯信任提携妹夫呢。
可突然冒出来的路人甲方怀简怎么回事?
时隽不愿深说,时彦只能静待时机。
尚在酝酿向母亲谢氏开口求娶林蓁时,林蓁嫡母陈氏来毅勇侯府拜访。时彦并未见到陈氏,下值回家听到门房提及时颇为意外。
一家人膳厅用晚膳时,谢氏情绪和往常相比明显低落。
毅勇侯府不像别家人口多规矩大各个主子单独用膳,时世诚喜欢热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谢氏也就依了他,五口人从来一起用膳,不能回家用膳的都会捎个口信回家。
时彦刚穿来时很不习惯,他多少年都是独自吃饭。从小读国际学校寄宿制,最初父母周末接回家,不知哪
天起父亲或母亲单独来接了,再后来司机保姆接,一直到出国留学。留学回来后单独住,会和父亲一起吃工作餐,母亲倒是常常打电话约吃饭,可他早就没儿时和父母吃饭的期待,更没那个时间了。
现在时彦倒是渐渐喜欢上这个吃饭氛围,食不言等规矩在武夫家里从来没有过,饭桌上家人说说笑笑间有时能捕捉一些重要信息,用完饭等着被谢氏随机点名陪散步。
感觉谢氏不对劲,时彦给时姝递眼色。她是家里开心果,最会逗趣父母,可今晚她不仅眼瞎,吃饭还飞快,吃完抹抹嘴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了。
时隽有事未归,饭桌上只剩下毅勇侯夫妇和时彦。
时彦隐隐猜到一些,问道:“母亲今晚何事不开心?”
时世诚无奈道:“英国公府陈氏带了厚礼托你母亲做媒,去方府说亲,你母亲急呢。”
就像海上刹那刮起了龙卷风,时彦心内顿时翻江倒海,不过他面上只略略扬了扬眉,笑道:“金玉良缘,全靠红娘成全,母亲这是行善呢”。
谢氏直接翻了个白眼。
第14章 解铃还需系铃人
陈氏骨子里鄙视林若柏林蓁父女俩寡廉鲜耻,行止素来不屑与他俩为伍,可林若柏求她帮衬林蓁这桩亲事时,她思虑良久,内心虽极为不喜但还是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林蓁和户部员外郎杜大人嫡子的亲事黄了,她年岁大不尽早出嫁自己闺女林葳出嫁时不好看,难免闲言碎语。再者自己让盯着林蓁的丫头竟被她甩开,林蓁和时姝跑去松鹤楼吃吃喝喝,她怀疑这里面定有猫腻,说不定林蓁和方怀简私通款曲。这男人动了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陈氏深有体会。
她带着林若柏准备的厚礼拜访毅勇侯府,厚着老脸先吹捧感谢一番谢氏,说她独独送林蓁那么贵重的玉镯,那是独具慧眼爱重林蓁,接着言与心违描绘林蓁胜似天上仙女,最后再说孩子们有这个心思,就指望谢氏成全。
谢氏先是震惊,再后不知何种心情,全程僵硬保持微笑,有苦说不出。当初第一眼她确实觉得林蓁长得好,可送玉镯根本不是她的主意,现在变成她爱重林蓁的铁证。
而且大家都看到月洞门前发生了什么,陈氏一口一个孩子们有这个心思,就差谢氏这个牵线搭桥的红娘,说得她也迷糊生疑,方怀简和林蓁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英国公府都要主动说亲,那肯定两人之间应该有点东西。
谢氏不想应允,但也不好一口回绝,好在陈氏没有催迫的意思,只求谢氏去方府问一问探听一番。但即便如此,谢氏亦犯难,当初方怀简母亲袁氏曾有时姝做儿媳的意思,被谢氏婉拒,现在谢氏怎能给袁氏说一个各方面不如时姝的女子做儿媳呢。
她倒不是嫌弃林蓁,可客观条件摆在那儿,林蓁就是不如时姝,即便林蓁和方怀简情投意合,这个红娘也不是她来做。
方继中大将军曾多年是时世诚上峰,谢氏和袁氏因而走得勤,知道方府里的一些事。方怀简已过弱冠,这些年那么多贵女虎视眈眈,按说早就该成亲,主要原因是母亲袁氏和祖母秦氏不和,各有相中的人选,两位后宅女主人相持不下,而方怀简自幼在老家祖母膝下读书长大,两边都想瞻顾,便耽误到现在。
谢氏怎能把林蓁这样一个方府两代女主人都看不上的姑娘推到她们面前呢。
这些话没法说给陈氏,谢氏愁得饭都吃不下,看到时姝就心烦,归根结底都是自家姑娘惹出来的事。
见谢氏长吁短叹,时世诚为媳妇出主意:“你生辰袁夫人病了未来,这不正好是个机会?你去方府探望袁夫人,顺便提一嘴这事儿,成与不成都没关系”。
谢氏给了时世诚一眼刀:“袁夫人未来,你没想过就是生咱们的气吗?方怀简多少高门小姐想嫁,我们还嘴硬拒了,袁夫人看我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来气!若真病了,我去病榻前提这事,袁夫人本要病好了都得再躺半个月!”
时世诚不知那日生辰宴月洞门的事,他疑惑:“陈夫人都来说了,那林家姑娘和方怀简总得有点什么?不然差距也太大了点”。
方怀简是皇城贵妇们眼中乘龙快婿最佳人选,时世诚早有耳闻,他虽未见过林蓁,但事实明摆着,林蓁在这些贵女中根本排不上号,如此有目共睹之事,英国公府还要为林蓁说亲,时世诚猜测,那必是年轻人之间有了心意。
“不管有没有,我去说就会碰一鼻子灰!彻底得罪方府的人!”
“哎哟,我怎么摊上这事了!都是时姝找事!”
时世诚道:“关姝儿什么事”。
“那关你的事!你不整这生辰宴啥事儿没有”。
时彦安慰:“母亲别急,总有办法”。
“你不给那玉镯也没这事儿”。
谢氏囔囔的事儿时世诚听得并不明白,不过他压根不在意事情本身,只关心媳妇心绪,时世诚讨好道:“得,我们都是事儿精。走,去园子里转转,说不定就想出不得罪人的办法”。
“你啥都不知道”,见时世诚要来拉自己起身,谢氏心烦意乱,“我看见你就烦”。
谢氏脸上有愠色,时世诚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顿了顿收回手,心思一转看向时彦:“彦儿,陪你母亲去园子走走”。
时彦摔下山崖丧失记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那以后谢氏从不在时彦面前发脾气,不仅自己不发脾气,也提醒众人勿在时彦面前失态,唯恐哪天他受了刺激,那遭过重创的身体停止工作又不认识人。那些照顾毫无记忆且只能瘫在床上的病人的日子太可怖,她一丝一毫都不想再有这种可能。
时彦因此成了毅勇侯府灭火之人。
和时彦在园子里转,谢氏虽不虞,但也不再说什么。
春夏相交的傍晚,空气都令人迷醉,余霞成绮,映得园中碧潭的水似五彩锦缎。时彦随手抓了块小石子向水面用力飞出,石子在水面上连续弹跳三下没入水中,五彩锦缎似被揉碎,泛起阵阵水纹。
看着潭中阵阵涟漪,谢氏忽的笑起来。
时彦看向谢氏,谢氏笑道:“你的水漂还是这么好”。
时彦并不知道原主爱玩这个,见谢氏高兴,又捡起几颗石子继续往水里飞,这次颇为认真地飞出石子,石子在水面上弹跳有五六下之远。
谢氏讶然:“比以前更好了”。
时彦颔首,笑道:“我们都比以前更好,母亲不该高兴吗?欲达高峰,必忍其痛,若是以往,谁会到毅勇侯府拜访请托呢。以后父亲继续高升,来找母亲请托之人拜托之事怕是多种多样,母亲可是烦不过来呢”。
谢氏了然,脸上笑着却是长叹了一声。
时彦道:“父亲刚刚擢升,母亲不想得罪人,特别是我们的老熟人父亲的上峰,两害相较取其轻,不如回绝英国公府”。
“可我送过林蓁手镯,这样回绝她,是打我自己的脸,人家也没那么糟糕,我连个口信也不给捎就是看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