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住这里哪里不顺心?”
“父母太关爱我,我有些不自在,除去过年还有差不多三个月时间,我想不受打扰地准备,我实在太想做梅大人那样的人。”
“阿彦,这个你做得到,对吗?”
显然这不是林蓁真实想法,可她为何突然冒出来这般念头,时彦一时没有头绪,能猜测到的只有方怀简兴风作浪。
“这个,我和父母商量一下,我们刚刚成婚就搬出去——”
“只为备考,等考完春闱,一切照旧。这样可以的,对吗?”
时彦不想答应这样一个毫无缘由充满古怪的要求,他糊弄道:“快睡罢,明日白日时我们再议。”
然而时彦没想到,等翌日他回侯府时,林蓁已搬去了静苑。他和往日时辰一样去御史台接人,却被御史台门房递上了一封信笺,林蓁要挪地方提早走了。等时彦赶回侯府,林蓁带着云娘碧竹已经没了踪影。
谢氏有些埋怨:“你媳妇说,是你们俩商量好的,马上御史台有什么事,住在侯府不方便。”
“到底什么事?你越发宠她没边儿了。”
时彦搪塞道:“她跟随梅棠整理一些要案,侯府人多眼杂确实不方便。”
“她的心越发野了,你可得多管束。”
时彦直奔静苑。
林蓁正等着他用饭,笑盈盈问他:“可用过饭了,我在等你。”
时彦坐下和林蓁用饭,她言行举止和往常无异,时彦忍不住道:“为何突然搬到这里,也不和我说一声。”
“昨晚你不是应允我了?现下时间宝贵,一天亦浪费不得,我便马上搬了过来。”
“以后我每日学习,没有时间陪你,你歇在这儿或者侯府都随你意。”
林蓁语气如常,但时彦怎会体会不出这其中冷意,只是他尚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按捺下性子什么没说。
用毕晚膳,林蓁径直到书房,见时彦亦跟了过来,她道:“以后我在书房看书,时辰不定,就在书房歇息。”
“那我呢?”
“刚刚不是说过,你歇在这儿或者侯府都随你意,卧室在后院,你知道地方的。”
林蓁说完,转身要整理书几上书籍。时彦一把攥住她手腕。
“做什么,你弄痛我了!”林蓁挣扎了两下,瞪眼看向时彦。
“是不是方怀简?!他和你说什么了?!你为何突然如此?!”
林蓁深吸一口气,一只手从书几上抽出一张红笺。
“这是通婚书,”她把红笺递到时彦面前,语气平静,“最后一款写明,和离自由,若日后女方提出,男方不得纠缠。”
“我要与你和离,聘礼我全部归还,除了这处宅院。”
时彦脸色从白到红,他默了片刻,放开抓攥林蓁的手,一把拿过红笺。
就在林蓁以为他要翻看时,他三两下撕碎了红笺,将碎片一股脑儿投入火烛中。
烛火冒出了黑烟,飘进迟来一步林蓁眼底,她挥手扑灭了烛火,似乎如此就能还原通婚书,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廊檐下灯笼微光透过窗棂映在书房地面,映出林蓁暗淡身影。
她扑在时彦身上,捶打他:“坏东西!”
第70章 谁来都不怕,你是我的!……
地上桌上散满了通婚书或红或黑的纸片,林蓁一只手捶打着时彦胸口,一只手徒劳拂过这些碎屑,心中怨恨愤怒达到了顶点。
本意并不想这个时机挑开说亮话,林蓁想象的情形默默搬离毅勇侯府,远离时彦,待春闱过后弟弟林承俭过了殿试,自己亦入了御史台,那时再与时彦和离,如此把各种负面影响降到最小。
但时彦抓攥她的手腕,咬牙切齿说出“方怀简”三个字时,那平日温柔小意神色全然不见,露出她从未见过盛怒和狰狞。
那一刻,林蓁似乎看到聊斋画皮鬼撕裂它精美绝伦的人皮,从缝隙中探出头来张望。她不由得汗毛直竖,不知道眼前人真实模样到底为何,只想赶紧逃开他,特意拿到书房保存的通婚书变成了她保命法宝,那上面有毅勇侯府和英国公府两家长辈和保媒人方大将军亲笔签名和手印,恁谁都不可能不认账。
哪知时彦就是一只鬼怪,根本不遵循人间规则和惯常。通婚书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坏东西!卑鄙!无耻!”两世林蓁都没说过粗话,气愤至极亦只能想到这些词,拳头在时彦胸前捶得“咚咚”响,“没了通婚书我也会和离!”
林蓁高声囔囔,黑暗中面前时彦像一堵高墙,毫无感情的冷硬,任她发泄毫无回应。
“蓁蓁,大公子”,门外突然传来云娘声音,“可是没了烛火?我让丫鬟送一些过来。”
林蓁突然让身边人搬到静苑,云娘隐隐觉得不对劲,问又问不出什么,见时彦用过饭后脸色不对,她不放心随后跟到书房来,也没想做什么,就远远看着小夫妻映在窗棂上的影子晃动融融,似乎如此才安心。
她静静看了会儿,正准备离开,窗棂上人影突然消失,书房陷入黑暗,随即林蓁高声呵斥,她尖锐声音在幽静静苑传得极远。
林蓁语速从未如此急促,云娘并未听清她叫嚷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之事,她担忧得脚步都有些虚浮,赶忙走近书房,站在院子中间向着黑暗一片书房问了一句。
毕竟身份所限,在时彦面前,云娘只能做到如此。
林蓁旋即收紧了声音,她不想云娘为她担心,只想事毕后告诉她结果即可。
她收回拳头,低声叮嘱时彦:“不许在云娘面前透露一个字!”又转头面向窗棂,提高声量对院子里的云娘道:“没有,我们已经睡了。”
顿了顿,又道:“云娘回去歇息罢。”
院子又恢复寂静,云娘呆愣地望着书房,白日里她刚刚收拾过,那里只有一张榻一床铺盖,预备着小憩时用,睡两个人会极其逼仄,可林蓁都如此说了,时彦亦在里面,她不好多问,应道:“那我回房了,有需要唤一声,碧竹在外厢房。”
云娘慢慢往回走,到二进院门口,迈出院门时转头看向书房,那里仍然黑暗沉寂,忽的院子里似响起什么细微声音,云娘顿住脚步竖起耳朵细听。
柔弱的细微的呻吟声,似初生雏鸟嗷嗷待哺,又似春雨绵绵轻柔吟唱,带着蓬勃生命的律动之声,云娘猛然意识到是什么,虽然瞬间脸颊绯红,但胸口却陡然一阵轻松,俗话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书房里的窄榻似乎挺适合他俩,云娘嘴角不自觉翘起,快步离了院门。
在林蓁侧首向外对云娘说话时,时彦这堵冰封住的墙瞬间醒了过来,皮肉疼痛完全比不过心痛,他想不通方怀简向林蓁蛊惑了什么如何蛊惑,一夜之间她天渊之别,意志力坚定行动力惊人,不仅搬了家,还提出与他和离!
他瞧着林蓁的手紧张蜷缩着,按压住激动情绪平静说话,竭力向屋外云娘掩饰,心中的痛如针扎,她谁都在意谁都相信,就是丁点儿不在意不相信他!时彦蛮横搂过林蓁,垂首就吻上她的唇瓣。
林蓁话音刚落,就被时彦堵上了唇,她想挣扎却被时彦桎梏得动弹不得,想叫想骂,云娘还在院中说着话。
心里气愤异常,在时彦不容抗拒侵占她的唇舌时,毫不犹豫一口咬下去,唇齿间瞬间充满铁锈味道,可时彦却如没有知觉的妖鬼,趁着云娘在屋外说话空档,不仅唇舌肆无忌惮,手上亦恣意妄为,一个劲道犷悍地掀开了林蓁裙摆。
他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大,此刻林蓁才知过去的时彦是多么的温柔,这一刻他似乎暴露了本性,霸道强势不容忤逆。
在云娘的回话声中,他得了逞,林蓁还在用唇舌负隅顽抗,可很快她便失了力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趴在时彦身上颤动不已。
时彦实在太懂太了解她。
他双手挽住她的膝窝,用她最受不住的方式侵占她攻略她吞没她。
林蓁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脖颈上,指尖都透着红粉,紧抿的双唇透着丝丝血迹,时不时漏出软糯低吟,她浑身泛起汗意,在狂风骤雨不停歇地高高低低中快速抵达。
然而他似乎故意为之,似要惩罚她的抵抗她的忤逆,不给她一丝片刻喘息,毫不留情地继续……
潮湿水声中,林蓁不知昏了几次又醒过来几次,她哀哀戚戚语不成句一会儿求他一会儿骂他。
“性不是爱。”
“我们不是爱。”
“我恨你!”
时彦并不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时彦搂着林蓁坐在书几前太师椅上,林蓁叉开腿趴在时彦怀中,他们仿佛长融为一体,完全无法分开。
当然,是时彦不允分开。
月光倾泻在书几上,亦倾洒在林蓁早就散乱的乌发上。
她从未有过如此疲累感受,指尖已没有抬起的力气,连思考亦觉得费劲,两人第一次也没有今晚这般疯狂,仿佛世界末日到来,这是他俩最后一次。
不,林蓁暗想,这就是他俩最后一次,她再不会给他得逞机会。
时彦轻抚着林蓁乌发,亦抚着她的后背,他画皮鬼的恐吓和疯狂面孔全收了回去,只有令人迷醉的温柔和顺和。
“这怎么不是爱,你爱我,你身体很诚实,不像你的嘴说谎。”
“我哪里比不上他?你要抛弃我?”
“昨日你还说春闱过了就搬回去,今日就这般对我?”
“过去你说的不离开我的话才过了几日?”
“你恨我什么,你言而无信,我该恨你。”
“我不会与你和离,这辈子都别想。”
“让他死远些。”
他絮絮叨叨埋怨,似孩童向大人诉说委屈,然而林蓁没有力气也不屑回答这些。
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他的套路,不会和他纠缠这些在她看来细枝末节问题。
然而他聒噪个不停,林蓁想靠在他胸膛上睡觉都被震得耳膜嗡嗡响。林蓁呢喃道:“你是个大骗子!我会与你和离。”
“不答应,我就找萧忱。”
她困得不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下意识对时彦的反应。然而,在说出“我就找萧忱”时,她明显感觉身体里的那部分抽动了一瞬。
林蓁抬头看向时彦,虽然他的目光并未注视她。
她轻笑:“你害怕了?”
“现在我们和离,桥归桥路归路,等我去找萧忱”,林蓁抬手想敲一敲时彦脑袋,可惜她实在没有力气,只伸手在他腰部抓了一把,似小猫向主人撒娇,“你的脑袋在不在这里,就要看我的心情。”
她浑浑噩噩,第一次说出这般威胁的话,时彦面色一沉握紧了她的腰肢,身体向前倾住全部力气。
“噢呜”,林蓁发出小猫般低吟。
时彦的手伸进她的乌发,按住她的脑袋不允她躲避,垂首覆住了她的唇舌。
“谁来都不怕,你是我的”。
第71章 我帮你出气
碧竹把林蓁叫醒时,林蓁感觉似乎只闭眼了一瞬,然而睁开眼,周围很是不同。
天光大亮,自己独自睡在榻上,中衣穿得齐整,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通婚书的碎屑全没了踪影,熏香淡淡袅袅飘出博山炉,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床榻,也没有让人浮想翩翩的痕迹。除了极度困乏,昨夜淫靡似乎只是一个旖旎春梦。
林蓁抬手按了按额尖想缓解困倦,松阔衣袖滑落堆积到臂弯中,雪色玉臂上露出大块红痕,提示着昨夜的激烈,林蓁赶紧垂下手臂,目光看向碧竹。
她正专心收拾被衾,并未注意林蓁。
林蓁起身换衣裳,腰酸腿软得明显,她状若无意问:“大公子呢,他让你来收拾吗?”
碧竹道:“大公子很早就出了门,让我辰时来叫醒少夫人。”
“大公子没叫我收拾呀”,碧竹视线环绕了一圈书房,书架和博古架上各种物什整整齐齐,只有床榻上稍显凌乱,她问:“除了榻上,我还需要收拾什么?”
“不用,你去备早膳,我马上过去。”
碧竹收拾好床榻退出了书房。林蓁走到书几边,把书几上的书仔细翻找了一通。
似乎残梦尚未醒来,还希望翻出通婚书,显然这些举止都是徒劳,那红彤彤的通婚书一夜之间连片纸屑残迹都不曾留下。
林蓁回想昨夜与时彦对话,那会儿她极度困倦亦绝顶甜美快意,神智昏沉恍惚,她应该提过萧忱,那时彦已什么都知道?他从未如今日一语不发一大早离开。
一晚不眠他一大早做什么去了?他会恼羞成怒?还是摇尾乞怜?除了枕席疯狂,昨晚他似乎很平静,并没有恼怒话语,也没有什么让林蓁印象深刻的反应,林蓁有些忐忑。
林蓁如常去了御史台,唯一不同的,没有时彦一路相伴。在不安中度过了一天,傍晚和梅棠一起走出御史台时,时彦马车仍然停在老地方。
梅棠知趣先行离去,林蓁却不想再靠近那辆马车,她有些懊恼早上来时满腹心思,忘了嘱咐静苑车夫来接她。
林蓁拐个弯要走回去,马车上跳下来车夫,小跑着到林蓁面前。
“少夫人,大公子让奴才接少夫人回静苑。”
林蓁看了一眼马车,问道:“他人呢?”
“大公子只让奴才来接少夫人,其他的奴才不知。”
“大公子交代,以后都是奴才来接少夫人回静苑。”
他一如既往地讨好。
林蓁脚步顿了顿,还是跟着车夫走向马车。
静苑院门,林蓁马车刚停,听到动静的云娘就奔了出来。
她扶住林蓁下了马车,一脸忧惧道:“夫人和方将军夫人来了有会儿,她们特意来找你,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可知何事?”
林蓁蓦的心口一跳,知道时彦忙什么去了,他办事效率可真是高效,一天功夫竟然请来方怀简母亲。林蓁问:“时彦呢?陪着她们吗?”
“没有,还没回来,”云娘担忧道,“夫人是不是不高兴你搬到静苑?你本不该如此,太任性,夫人亲自来此,我们还是搬回去罢。”
林蓁安慰道:“和这个没关系,我且去会一会。”
林蓁径直来到正厅,两位夫人正在喝茶,谢氏和袁氏脸色看不出好赖,见林蓁回来,袁氏望向她还淡淡笑了笑。
林蓁上前福了礼,问两位夫人可用过膳。
谢氏道:“我们用过了才过来,你定是没有,先去用膳罢。”
“在御史台用过茶歇,这会儿不饿。母亲和方夫人特意来此,可是有事?”
谢氏看着林蓁一脸真诚又无辜的脸,心下慨叹不知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亦怀疑时彦是否说了真话,还是隐藏了关键问题,她犹豫道:“好孩子,那我们就直说啦。长辈们都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盼望你们好,你们过好了我们才称心。”
袁氏收敛了笑意,语重心长道:“我们方府是你们小两口保媒人,可希望你俩和和美美,听你母亲说,你们俩闹别扭,方将军急得让我来看看,你可别嫌我啰嗦。”
林蓁脸上挂着礼貌笑容,微微颔首,心里佩服时彦不动声色间各种计算谋无遗策。
袁氏道:“夫妻相处哪有不闹矛盾不闹别扭的?便是上下嘴皮子亦有打架时候。”
“只要夫妻同心,向着一个目标使劲,再大困难磨难最终都能克服。可若是一遇到障碍就放弃就撂挑子,那和谁也过不到一块儿。你们俩刚成亲,认识不一有矛盾很正常,多沟通就好啦,可不能随意说放弃的话。”
“世之刚醒来时,也是不满意他媳妇。我们都理解他,一觉醒来身边多了个人,自然不习惯,会有天然抵触。可他媳妇日日对他嘘寒问暖,日久见人心,世之也软了心思,现在他俩可和美。可见,只要有克服困难决心,铁杵成针。”
“你和时彦原本就有情意,不比世之小两口更好?”
“我知你想考女官,你公爹婆母都支持,这多么难得,放在方府,那是根本不可能之事,我那婆母绝不会答应,就为着这么爱惜你的公爹婆母你也得珍惜这段姻缘。”
袁氏真诚劝解,她并不知林蓁时彦具体出了何事,可谢氏都求上门,那必不是小事。且她和谢氏心照不宣,时彦林蓁若散了伙,只怕方怀简姻缘也到了头,那时皇城里挂不住脸的可是他们两家人。
林蓁不语,只低眉顺眼点头。
谢氏想劝,但她没什么底气。当初成亲时她揣测林蓁知晓时彦毛病,可这成亲没几个月,时彦跑来告诉她林蓁要和离,问原因就是不知道,谢氏能想到的原因只有林蓁成亲后开窍,突然明白了夫妻之道而不愿再忍受。
谢氏道:“蓁蓁,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我帮你出气。”
林蓁只是点头。
两位长辈苦口婆心劝了良久,林蓁丝毫不表态,既不说是,亦不摇头否定,谢氏心下更是狐疑,她道:“不要闹到英国公府老夫人知道,老夫人年纪大,受不住你们年轻人惊吓。”
可她也知道,当初通婚书最后加上“和离自由”,那可是老夫人主意。
月上中天,时彦亦没有回静苑,就在林蓁以为他再不会来,换下衣裳准备休息时,书房门被推开。
时彦如常走了进来,衣裾带进夜里院中寒凉气息,林蓁噌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第一时间反应是叫住碧竹。
“碧竹,没有我的吩咐,你就在这儿,哪都不许去!”
第72章 我们好聚好散
林蓁快速披上衣裳想要下榻,时彦却已先她一步走到床榻边,他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
“不用起,我就和你说说话。”手掌触碰那一瞬,时彦感到她似乎浑身战栗。
时彦垂眸看向林蓁,她的手攥紧被衾,神情有些紧张,脸颊上有点儿绯红,目光看向碧竹,一个劲儿吩咐:“就在这儿,没我吩咐别走!”
知道她担心什么,时彦拉了个绣墩坐在林蓁榻前,挨近她气声道:“我知错了,我不会像昨夜那样。”
林蓁意外,抬眸看向时彦,印象中他从未如此直白认错,语气尤为诚恳,眉眼间有她熟悉无比的温柔,桃花眼里惧是悔色,面色甚至有些憔悴。
憔悴?林蓁不知自己怎么冒出这样的念头,潜意识怜惜他?她快被他这张脸这样神情迷惑了?
陡然间林蓁想起来画皮鬼,他好像画皮鬼出去忙活精进了一日,媚色和功力都大有长进,林蓁尽力想着他昨夜从罅隙间泄露出来的
那瞬息盛怒模样,然而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你要说什么,碧竹得在这儿。”
时彦回头,吩咐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碧竹:“少夫人让你别走,你就这儿陪她。”眼神示意碧竹坐在离两人最远的窗下半月桌边。
碧竹识趣坐过去,背对着两人。
林蓁心下缓了口气,她实在害怕他又压着她来一回,不想有难以磨灭灭顶快意,一次又一次加深脑海里对他的印记,她不想再想他,无论好或坏。
林蓁垂下眼眸,问道:“有什么你快说。”
时彦伸手帮她掖好被衾,顺势握住林蓁的手。像触碰到碳火,林蓁急忙甩开,却被他紧攥着不放。
时彦看她:“蓁蓁,一夜之间都不能握你的手么。”
没法宽容地容他为所欲为,可反抗好像也没什么用,林蓁停止抗争,催促道:“你想说什么,我很困,想早些休息。”
时彦握着林蓁的手,轻轻捏她的指尖,他倾下身挨得林蓁很近,林蓁甚至能感受他肌肤上的热意,她想挪一挪,可这只是书房里一张极窄的小榻,实在没有多余空间给她腾挪。
时彦气声:“蓁蓁,我错了。”
他神情既悔恨又落寞,“以为你喜欢,过去你不是从来都很喜欢,总让我好好爱你么。”
林蓁脸红,她别开脸:“这些就别说了!”
“我以为那样让你欢喜,不开心的事情就会过去,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错了,以后你不同意,我不会像昨夜那样。”
“我最大的错,不该欺骗你,我确实知道你是萧忱妹妹。”
他和盘托出?林蓁本以为他还会狡辩些什么。她抬眸迎上时彦目光,他的眼眸透亮,真诚得让人联想到无邪的孩童,可实在被他骗了太多次,林蓁对视了须臾,还是移开了视线,不确定他又在谋划些什么。
“我从不敢说,因为我知道,说出来你就会离开我。今日这般,你怎么做我都不怨你,但我还会努力,我不会放弃你,我努力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我有私心,但与你成婚那刻,我真心实意想与你白头偕老。”
“这么多日夜,我俩日夜相拥,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之间不知道有多少恩,我怎会舍得你呢。昨夜我很不应该,但我不后悔,因为昨夜那样我才深刻感受到,你嘴上那样说,但还是爱我喜欢我的,如果你对我心如死灰,你不会是那般反应。”
林蓁的头垂得更低,她不想时彦看出她情绪波动,她当然舍不得他,可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一想到他别有居心与她成婚,对他的信任崩塌得彻底,她无法再相信他,他所说所做她都充满了怀疑。
“你先住在静苑,看我的表现好不好?”时彦祈求,眼神似摇尾乞怜无家可归的小狗。
林蓁摇头,问道:“你说三年后穿来也是骗我的,对吗?你怎会知道我前世父母模样?”
事到如今,谢氏袁氏都上门晓以利害,林蓁仍没有松动之意,时彦已完全明白,他没有再在林蓁面前继续说谎的空间,能让她回心转意的唯有自己诚心。
曾经谋划此事的许多夜晚,他假设过这一天,他做过最糟糕情形下的方案,谎言被识破,他该如何自救最大可能挽回,继续实现自己既定目标,他想过许多许多。
可真的到了此时,他明明有原定的方案,却不愿意再想起,不愿意继续补丁一个谎言,因为他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不知不觉他投入了情感,他沉溺其中,他不想自己和林蓁是冷冰冰方案里的npc,他想他渴望林蓁的真情,她凝视自己时的专注,未见到自己时的牵挂,他想是她心里的一团火,让她欢笑让自己愉悦……
时彦默了默,叹了口气:“让我想想,从何说起。”
他抿了抿唇角,对林蓁讲起了他的前世。
讲到他在新世纪广场负一楼看到惊心动魄的那一幕,讲到他为什么会送十字架项链……
林蓁大脑都不够用了,先是讶异得合不拢嘴,再然后眼眶湿润心中酸涩,后面听到父母那一刻时,忍不住涕泪涟涟痛哭失声。
不知怎么回事,林蓁不知自己怎么滚进时彦怀里,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紧搂着他的腰大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什么,或许有前世的父母,或许有今世的亲人,或许有对自己的怜爱,或许嗟叹命运的阴差阳错,只觉心中空空,曾经的甜蜜只是幻像,绚彩泡泡戳破后心中只有悲苦……
时彦一只手拿着巾帕给她拭泪,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蓁蓁,那一刻我意识到是你,我就决心和你在这个时空好好度过一生,一个我俩都圆满的人生。”
“我再没有任何隐瞒,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个时空里,我们想自由自主的生活,就得站在权力最高处。
我若只甘于平平无奇武夫类似时隽,或者一个普普通通小吏像林若柏,得到的结局是什么呢,时隽一身残疾郁郁寡欢孤老终生,你的父亲不过当时在潭州任职,就被废太子案无辜牵连,回京后不复重用,多少年悒悒不乐。
我们俩都是现代人,怎能穿到这里知道了剧情,还过得这么憋屈?!”
“我不会为任何一个皇帝卖命,我也不想被任何人支使,我只为我俩今后美好生活全力以赴,蓁蓁,你现在都知道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
我再没有什么骗你,你要是不相信,给我一点儿时间,先看一看我的所作所为,再做决定好不好?”
林蓁埋首在时彦怀里,她很有些恍惚和迷失,时彦这次所说大概率没有骗她,可他一目了然的希图和她不想认亲的想法格格不入,归根结底,他还是想继续他上一世富贵荣华。
林蓁想起时彦奋勉日常,不是在户部忙碌至天黑,就是和婆母在田庄在商铺里巡查,和她同游红枫寺那日应该也是他特意讨好而为之,他所有行为都是有的放矢,没有毫无意义的闲适时刻和毫无心机的随性而为,她第一次意识到,他和她从来不是一路人。
上一世他和她就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这一世如无意外,他会成为国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期望和憧憬,他想人上人他对权力的渴求,都不是自己希望的生活。
她也给不了他心目中的期待,和他在一起,她只会成为他可有可无的附庸,永远不会变为他所期冀的助力。
林蓁忽的直起身子,习惯了时彦怀抱的宽阔温暖,很久没有伤心哭泣,一时惯性使然般依赖他,可她也独自生活了十几年,好好活到现在,离开谁都能过,不是么。
抹了把脸上泪痕,林蓁钻进被衾里,她躺平身体,把被衾拉上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仿佛被衾就是自己最安全的角落,她抬眸看向时彦,淡声道:“如果我不是天子遗落在外的孩子,你还会这样说,还希望和我在一起吗?”
在林蓁搂着自己呜呜咽咽哭泣时,时彦都以为快哄好了她,可突然间她推开自己钻进被衾,语气疏离,和好如初的氛围急转直下。
时彦忙道:“你是不是天子的孩子,我都会如此说。”
“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和从前一样,和昨夜和前夜和我们每个夜晚一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远不分开。”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若是以前,林蓁定然相信,可能还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在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后,林蓁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