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带我改嫁三次后/我娘四嫁by东风吹来
东风吹来  发于:2025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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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虽好玩,但年节这段时日,她时常因着各种原因,有所光顾,是以看来看去,便没什么惊喜了。
回家的路上,她时不时便掀起帘子,吹吹外面的风,很快就把越楼西的事情给忘记了。
马车一路穿过街巷,走在她熟悉的街道上。
只是在路过朱雀街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方嬷嬷掀帘出去问发生了什么。
小厮便告诉道:“前头有宁王的车架,我们得避让。”
祁云渺又一次听到了这个人物。
马车停下,她于是好奇地掀帘去瞧。
只见宁王的车架,是一辆有四匹马拉着的马车,马车宽度足足占据了街道的大半,高度也同一般的马车不同。街道上有别的马车在的,全都同他们一样,退让到了边上,让王爷先行。
“宁王……”
祁云渺呢喃着这个名讳,意识到自己见过了一众权贵,但是好像还没有见过王爷。
她不知道这个王爷长什么样子。
或许是福至心灵,祁云渺这般想着,忽而,有一阵清风吹过,掀起了宁王车架的帘子。
祁云渺赶紧看了一眼。
只见阴影重叠处,马车中只有一个简单的侧颜轮廓,供人观摩。
虽然是轮廓,但是一眼,便足以看出车中之人有着锋利的脸颊弧度,以及贵气的身姿。
如此轮廓……如此身姿。
祁云渺乍一看,竟觉有些眼熟。
“嬷嬷……”她奇怪地呢喃道,“这个王爷
我好似在哪里见过……”
“见过?”方嬷嬷道,“怎么可能呢,听闻宁王去岁被陛下安排去了西蜀巡查,这几日年节才刚刚回京,小姐如何会见过呢?”
“我就是觉得见过!”
清风只将帘子吹起来了一瞬,对面马车视线昏暗,祁云渺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的轮廓。
但是她觉得自己不会记错,她就是见过这张脸!
方嬷嬷便又道:“传闻宁王殿下自小患有眼疾,眼睛时而看得清,时而看不清,小姐难不成见过这等患有眼疾的人物?”
患有眼疾?眼睛时而看得清,时而看不清?
祁云渺呼吸忽而一滞。
她这辈子,便只见过一个患有眼疾之人……
是在她阿爹死去那年的隆冬……
她阿爹带回家的那个男人……
她不断眨巴着自己的眼睛,一瞬间,浑身血液突然开始倒流,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位王爷了。

宁王就是祁云渺见过的,在那年冬日里被阿爹救回家来的人。
祁云渺意识到这件事情后,从街市回到相府,整个人手脚都是冰凉麻木的。
方嬷嬷不知道祁云渺一路都在想些什么,只是下车的时候,搀扶了一把祁云渺,结果却摸到了她与冰块无异的双手。
“小姐是不是着凉了?”方嬷嬷忙关切问道。
祁云渺恍惚了一路,下车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的,如今听到方嬷嬷的话,她骤然抬起头来,看了看方嬷嬷,随后摇了摇头。
方嬷嬷不是坏人,祁云渺知道。
可是涉及阿爹的事情,这世上除了阿娘之外,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她只是道:“嬷嬷,我无事,就是觉得有些冷,好像今日出门,穿得有些少。”
年节时分,上京城总是时不时便落些雨雪,如今春日快到了,天难得持续放晴,祁云渺今早出门,便未披氅衣。
方嬷嬷自责:“啧,都怪奴婢不好,那咱们赶紧进屋去吧,小姐洗把脸,热热手,顺便再泡个脚,浑身都能暖和一些!”
“好。”
祁云渺仰脸浅浅地笑着,尽量不叫方嬷嬷察觉到自己更多的异样。
只是她到底是个方才过完新年的十一岁的小姑娘,方嬷嬷一转身,她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这一整日,祁云渺脑海里全是想着从前阿爹的事情。
她想着他从山间带回来的那个男人。
那个人浑身是血,穿着残破不堪,但仍旧可以看出精致的华袍。
在阿爹带着人回来的那一日,阿娘便同阿爹说过,瞧这人的衣着,只怕不是简单的人物,伤成这样,要么是遭仇家杀害,要么是遭贼人抢掠。
阿爹说他知道,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他是因何而伤成这样,他既遇到了,便总是要救的。
后来,后来阿爹便没了。
阿爹没了之后,祁云渺也问过阿娘,为何阿爹的尸首会被丢在衙门的门前,阿爹被这般残忍杀害,那那个盲人呢?他要送去京城的那个盲人呢?他去哪里了。
阿娘摇摇头,却只说人找不到。
她把那人的样貌特征全都告诉了衙门,甚至画下了他的画像,但是大理寺全都咬死,道这个人寻不到,不知死活。
原来他是王爷。
她如今见到他了,原来他是王爷。
祁云渺回想着那年隆冬的一点一滴,那个男人病重在她家时,她也曾因好奇,去到过他的榻前。
他问她几岁了,问她有没有念过书。
祁云渺和他说了,而后也问了他几个问题。
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盲人,她便问他眼睛是怎么瞎的,是打娘胎里带的,还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便也告诉她,他的眼睛不好,是打娘胎里带的,一开始只是容易受到光亮东西的刺激,不好见太多的亮光,不想后来到了十几岁,眼睛受到刺激越来越严重,渐渐的,除了是在很暗很暗的地方,他的眼睛,几乎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了。
他看不见祁云渺。
可是祁云渺能够看得见他。
她也能够认得出他。
那是宁王。
是高高在上的宁王。
那为何大理寺要说没有找到这个人呢?难道大理寺那么多的人,就没有一个见过宁王的吗?他们张贴了阿娘的画像吗?满京城人,难道也没有一个是见过这位宁王的吗?
还有眼盲,这么明显的事情,就连方嬷嬷都听说过,宁王患有眼疾,如何大理寺就是想不到呢?
祁云渺觉得自己想不明白。
她这整整一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里,她躺在榻上,任泪水打湿了自己的枕巾。
她久违地抱着阿爹的桃木剑,这一日,许下的愿望终于不再是平平安安,而是阿娘可以快点回来。
裴则发现祁云渺的异样,是在第二日的清晨。
国子监复学的时间比宋家的私塾要早半个月。
元宵过后,裴则便回去国子监上学了。
不过虽然回了国子监,裴则依旧还是住在家里,每日清晨早早地出门,下午散了课,再乘马车回家。
他不住学舍,但是上课时,还是要同宋宿还有何颜他们见面。
何颜自从和祁云渺玩了两回之后,如今一见到裴则,便忍不住要提起他那可爱的妹妹。
复学之后,他问的最多的也是:“镜宣,不是喊你多带妹妹来玩么?你怎么老是不带她?”
裴则一开始压根没理,直到他问得多了,他才反问道:“我是念书的,还是每日都要带着她出门玩乐的仆人?”
何颜听罢便笑了。
“瞧你那小气的样!镜宣,你那妹妹着实可爱,不只是我这般觉得。而且不是我想见她,你难道没发现么?她很喜欢出门玩儿。”
何颜说罢,又问:“你家宰相和夫人都还没回家呢吧?”
裴则这才拿正眼瞧了眼他。
何颜便同他苦口婆心道:“多带妹妹出门走走,不是坏处,不乖巧的妹妹也就罢了,你家妹妹又乖巧又懂事,还有一身好本领,每日囿于后宅同学堂,那多可惜呀!”
又乖巧又懂事?裴则都不知道,何颜是如何能够闭着眼睛说出这些话的。
他想冷笑,不过何颜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瞎话。
他说祁云渺可惜。
按照上京城官宦人家私塾的习惯,郎君们通常十二岁上下,便会由家里安排送入到国子监,开始准备科举考试。
譬如宋潇,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最迟到今年年底,他便该入学国子监,与他们一道出入校舍。
至于姑娘们,虽然可以一直在家里的私塾待到十五岁,但是十五之后,少女及笄,便只能回到家中,等待议亲,而后,各自嫁为人妇。
祁云渺有一身的本事,若不趁着年少时多走走,将来也许的确会觉得委屈。
是以,他到底没有同何颜嘲讽些什么,待到祁云渺新年第一日去宋家学堂上课,他便特地坐在前厅里等她。
他在前厅里等小半个时辰。
祁云渺却迟迟没有来。
眼见着距离宋家学堂开始上课的时辰越来越近,祁云渺却也没有出门,终于,裴则起身,往祁云渺的院子走去。
祁云渺正由方嬷嬷陪着,着急忙慌地出门。
她昨夜躲在被中,默默哭了好半晌,最后是何时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原本今早晨起,也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时辰,但是在她穿好衣裳后,方嬷嬷对着她一双肿胀的眼睛,吓了一跳,听她说话,也是哑着嗓子,方嬷嬷便忙问她是怎么了,又要小厨房去煎药,等药好了,喝完了才许出门。
祁云渺紧赶慢赶,跑在前头,方嬷嬷和绿蜡替她拎着书箱,陪着她一道。
结果正走在半道上,祁云渺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裴则。
“阿兄?”祁云渺惊道。
怎么裴则这个时辰还没去国子监?
“你怎么了?”
远远的,裴则原本还没发现祁云渺肿胀的双眸,如今走近了,一听她的声音,他便蹙眉问道。
无事。“祁云渺摇摇头,用适才搪塞过方嬷嬷的话一模一样地告诉给裴则,“就是昨日贪玩,好像有些着凉了。”
“着凉?”裴则眉目越发深锁,紧紧盯着祁云渺。
祁云渺便又忙道:“不打紧的,我可以照顾自己,去上学也没问题。”
她的精神看起来倒的确还行。
只是嗓子怪异,眼眶红肿。
裴则也不是傻的,祁云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越看她这般景象,越是很快便明白过来。
她这不是着凉,而是哭过了。
他探究的神情盯了祁云渺片刻,道:“嗯,那就赶紧吧,宋家的学堂快要开始了。”
“我知道的,阿兄。”祁云渺接过方嬷嬷怀里的书箱,示意她送自己到这里就可以,接下来她要再跑快点到马车上了,不然实在来不及。
可是她还没开始跑呢,裴则突然又喊住了她。
“等等。”他看着祁云渺蠢蠢欲动的姿势,道,“我今日和你一道去宋家。”
“啊?”祁云渺不解,“阿兄今日不去国子监么?”
“第一日上学,有人陪着比较好。”裴则言简意赅。
“哦。”
祁云渺便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日去宋家上学,的确也是裴则送自己去的。
她于是点了点头。
有裴则送她去上学堂的话,那好像迟不迟的,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祁云渺跟在裴则的身边,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等到上了马车之后,她便规规矩矩地坐着,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
裴则路上看了祁云渺几眼。
一开始,他只以为,祁云渺是故意这般端坐着,等到过了些许时候,她便会忍不住开始咬零嘴,拿出那个比她脸还要大的葫芦喝水,可是他又想错了。
今日一直到车程过半,祁云渺也没有从书箱里拿出任何的东西。
终于,裴则问道:“宋家的课业,还是九日一休息,是么?”
“是。”祁云渺点头道。
裴则便又想了想,道:“过几日国子监里有蹴鞠比赛,应当正好是你休沐之时,你若感兴趣,到时候可以一道过去看看,宋家的那几个孩子应当也会去。”
“蹴鞠?”
祁云渺知道这个玩意儿。
但是她歪了歪脑袋,马车摇晃,她脑海里半桶水,亦是摇摇晃晃。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祁云渺如今情绪其实很不好。
她想着宁王的事情,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心神安静下来。
下午还不知道习武的事情怎么办呢,若是不能专心,师傅又得责罚她了。
祁云渺于是难得地摇了摇头,主动放弃了裴则对自己的邀请。
“多谢阿兄,但是我还是不去了吧,我这几日习武的课业有些重,师傅要我专心。”
祁云渺居然会主动放弃出门去玩的机会。
这是裴则万万想不到的。
他一双淬了冰雪般的眼眸牢牢地盯着祁云渺,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确定?”
“嗯。”祁云渺点点头。
裴则便难得又多问了一句:“你最近没发生什么事情吧?有人欺负你么?定国公府的人?”
“没有!”
祁云渺不知道,裴则怎么会突然问起她这些。
她亮晶晶的杏眸撑得老大,可是哭过之后的眼睛,再怎么妄图睁大,也不过是徒增滑稽。
裴则便不再说话。
他本不是什么热衷于喋喋不休的人,也不是很爱关心自己的继妹,既然祁云渺发生了什么不愿意告诉他,那他也没有必要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重新开始上学,祁云渺花了一上午的时辰,才叫自己振作起来。
阿娘没有回来,她即便知道了宁王的存在,也不能轻举妄动。
她如今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念书,好好练习武艺,然后等阿娘平平安安地回来。
自从年前收到过一封阿娘寄回来的信笺,祁云渺上一回再收到阿娘的信,已经是元宵那日。
阿娘告诉她,她已同相爷到了钱塘,喊她不要担心,要在家里好好地等她。
已经到了钱塘。
祁云渺记得,阿娘同自己说过,不出意外的话,钱塘是他们此番下江南的最后一个地方。
从钱塘回到上京城,马车不紧不慢,要走半个月,水路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是元宵收到信笺,他们便出发回来的话,祁云渺算算,其实阿娘已经快要到上京城了。
可惜她知道,钱塘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在的地方,既然阿娘和裴荀都到钱塘了,那定是要在外祖家中住上几日的。
那归期便是遥遥无期。
祁云渺每日都掰着手指头,数阿娘走了有多久,又到何时才会回来。
这期间,不管什么人找她出门去玩,她都拒绝了。
只是有几次,宋青语和宋潇喊她到家里吃点心,她想着总拒绝也不好,便去了几次。
自从京郊定国公府那件事情过后,宋潇回到家里,被自家母亲一连教训了好几日。
他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当时那么多的孩子里,只有祁云渺输了真的有勇气帮他去拿回毽子,她的确是个很有胆量、又有点能耐的女孩子,她实在不是什么坏人,他也没有必要对她很坏。
他们一道吃点心的时候,宋潇道:“我再过两个月便要去国子监了。”
“国子监?”祁云渺问。
“嗯。”宋潇点头。
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个月,正式过了生辰,爹娘便要送他去国子监了。
这是宋家每一个孩子都要经历的事情。
仕途,也是如今上京城中,上至宰相国公,下至百姓工商,都要念叨的东西。
祁云渺听完解释后,点点头。
她也马上要过十一岁的生辰了呢,可是阿娘还没有回来。
从正月末到三月初。
距离祁云渺见到宁王,已经快要过去一个多月了。
可是阿娘还没有回来。
祁云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到何时。
第三次收到阿娘信笺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忍住,给阿娘写了一封回信,请裴则帮自己寄出去。
她没有在信中写宁王的事情,只是道自己很想她,很想很想她。
这是三月一个寻常的春日。
从宋家回到相府,祁云渺又想同往常一般,直往后院,去找自己的师傅。
可是她下马车的时候,见到相府门前,除了她乘坐的马车之外,还有三四辆其它的马车。
祁云渺对着这些马车数了数,记得阿娘和裴荀离京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些马车送他们出的城。
她慌忙拎起自己的裙摆,往厅堂里跑。
在春日里满是玉兰香气的厅堂间,祁云渺果然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沈若竹一身青绿色对襟长裙,站在厅堂的正中央,似乎正在同裴荀商量着什么。
她的脸颊素净,两弯柳叶眉浅浅,浑身上下除了一支桃木簪子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她立在那里,便如同一株谷中独放的春兰。
“阿娘!”
祁云渺喜极而泣,奔跑着扑进了自家阿娘的怀抱里。

沈若竹终于回来了。
祁云渺拉着沈若竹的手,也不管她和裴荀适才在说什么,硬是要她跟着自己回去到小院里。
一个多月,她足足等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等到阿娘回来,她迫不及待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给娘。
沈若竹跟在自家女儿的身后。
适才祁云渺那一抱,可把她吓了一跳。
但是她也的确许久不曾与祁云渺见面了,她也想念她得紧。
她一路跟着祁云渺穿过相府的长廊,又过花园,这才到她的小院子里。
她问:“渺渺,这是怎么了?”
“阿娘,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祁云渺今日还没
有去见林周宜,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终于见到了阿娘,她忙不迭要把自己见到了宁王的事情告诉给她。
“好好好,你慢慢说。”沈若竹安抚着祁云渺,想要她坐下。
可是祁云渺哪里坐得住。
“阿娘,我见到那个人了!”
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祁云渺有些语无伦次道。
“谁?”沈若竹问。
“那个人!那个瞎子!”祁云渺手脚同时比划起来,道,“那个瞎子,阿爹说要送他上京城,然后就不见了的那个瞎子,我在京城见到他了!”
“你见到他了?”沈若竹身体刚挨着凳子坐下,立马又站了起来,震惊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在街上!”祁云渺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形容当时的场景。
她实在过于激动,以至于如今有些口齿不清,道:“在街上,宁王车架,我们路过了,然后,我见到宁王了……阿娘,他是宁王!他是王爷!”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知道了他是宁王,便恨不能立马冲到宁王府上去,问他要个说法。
沈若竹眼睁睁地看着祁云渺的动静,相比起女儿的激动,她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沉默,显得格外得怪异。
祁云渺兀自激动了半晌,这才发现自家阿娘的寂静。
她忽而之间冷静了下来,奇怪地盯着沈若竹。
“阿娘……”半晌,祁云渺安静地问道,“你……为何一点儿也不惊讶?”
“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沈若竹的神情终于有些不同。
她轻颤了下生来狭长的眼睫,在祁云渺的注视下,微微点了点头。
祁云渺大惊失色。
她等了阿娘这么久,怎么也想不到,阿娘会已经知道这回事情。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可是当初不是她说的,大理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瞎子吗?怎么她如今又会早就知道他是宁王了?她知道,那为何不告诉她呢?
她问:“阿娘,既然你知道他还活着,那你当初为何告诉我找不到人?阿娘,你有问过他吗,你问过他阿爹是怎么死的吗?”
祁云渺觉得自己的嗓音快要哭出来。
炽热的泪水酝酿在她的眼眶中,不待时机,直接模糊了满脸。
沈若竹抚摸上女儿稚嫩的脸颊,许久不见,她没有想到,一见面,便会是这种情形。
她将祁云渺抱进怀里。
紧紧地抱住女儿之后,她才敢咬紧自己的唇角,叫自己轻泄出一丝哭声。
她道:“我问过。”
祁云渺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可是,可是……”
可是阿娘不是跟她说找不到人吗?不是说大理寺怎么也找不到人吗?
阿娘为何不同她说实话呢?
她挣扎着在沈若竹的怀抱中仰起脸来,想说话,却一张口,除了哭泣,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若竹不住抚摸着女儿的脸蛋。
她知道,祁云渺想问什么,她都知道。
她双手沾满了祁云渺的泪水,自己也婆娑着双眸,道:“原本这些事情,我想等结束了再告诉你,阿娘没想过,你会见到他。”
那个人,宁王。
沈若竹其实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便见到了。
“渺渺,你知道,为何你阿爹没了,阿娘不带你留在青州,也不去钱塘找外祖父和外祖母,而是要执意带着你上京城吗?”沈若竹问。
祁云渺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阿娘的用意,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一些,可是又知道得不真切。
阿爹没了,阿娘别的什么也不做,只是毅然决然地带她上京城,应该是想为阿爹报仇。
毕竟阿爹就死在京城里,而凶手还未抓到。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同阿爹的死到底都有些什么关系。
阿娘带她住在石桥巷里,带她做营生,带她住进相府……都是为了什么呢?
沈若竹抱着祁云渺,终于告诉了她自己当初在京城的三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在上京城认领祁琮年尸体的那三个月里,沈若竹在大理寺的衙门里哭过,也闹过,还当着许多百姓的面,同一群又一群的官差衙役质问过。她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诉给了大理寺,只期望他们可以替她的丈夫找到凶手。
可是大理寺无论如何便只告诉她,这桩案子是悬案,他们没法查,根本无从查起。
沈若竹便又自己找了仵作,坚持不懈,定要自己找出杀害祁琮年的真凶。
她闹了整整有三个月。
那段时日,只要是来大理寺办事的人,都见过她。
终于,大理寺主事之人看不下去了,带她去见了一个人。
是当朝的宁王殿下,萧明禹。
沈若竹一眼便认出了他,自己丈夫好心收留下来的那个人。
回到了京城的萧明禹,又换回了他满身干净又华贵的衣袍,他的眼睛上缠着纱布,由人推着,坐在轮椅里。
她站在萧明禹的面前,听萧明禹把事情全都告诉给了她。
原来,他当初之所以会流落到青州的乡野里,是因为他在济州办案时,无意得知了自己兄长怀王在济州犯下的事情。
怀王一党生怕他回到京城之后,会把事情告诉给皇帝,是以便一路暗中追杀他。
到青州的时候,他因为怀王的追杀,彻底和手下走散了,独自流落到山林里,这才被祁琮年捡了回去。
祁琮年送他上京,原本一路都没什么事,结果在快要到京城的时候,他们又遇上了怀王的人。
祁琮年用命护送他成功回了王府,而他自己则是倒在了京城的大街上。
这桩案子,涉及皇室,还是当今陛下最为看重的怀王,还有自小患有眼疾的宁王,是以,大理寺根本没法查,也查不了。
“怀王……”祁云渺呢喃,问,“那怀王……他死了吗?”
“他死不了。”沈若竹苦笑道。
当初刚得知真相的她,和祁云渺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
既如此,怀王能死吗?
结果自然是不行。
萧明禹一开始得知自家皇兄犯下的事情后,其实还并不打算将他告发,但是他一路追杀他至此,回到京城后,他第一时间自然就是进了皇宫,把自己得知的事情告诉给了皇帝。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棋差一招,得知他回京后,怀王以防他会立马告发他,直接先他一步进宫,把事情自首给了皇帝。
不是什么造反谋逆的大事,只是包庇几个贪官,害死了几条人命,他又是自首,是以,皇帝只是罚他在王府闭门思过一个月。
至于他,因为欲意挑唆兄长和父皇之间的关系,而被打发去往蜀地巡查,需要三个月之内动身。
“凭什么相信他?”听到这里,祁云渺突然奋力挣开母亲的怀抱,吼道,“凭什么他说的就不是谎话!凭什么人不是他害死的!”
她一边落泪,一边情绪激动到不行。
沈若竹何尝不知道女儿在想些什么。
是啊,她当初也这般想,凭什么他说的话,她就要相信,凭什么他就不会是凶手。
可是宁王道:“本王若是凶手,那你觉得,本王为何要杀自己的救命恩人?因为他知道了本王不可告人的辛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和你的女儿,本王也一个都不会留,我定会派人去青州,将你们斩草除根,不会容许你如今还有本事站在这里,质问本王一个字。”
沈若竹浑身不寒而栗。
是啊,他们皇亲贵胄,要区区几个平头百姓的性命,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人命如草芥,说死就能死。
他若是想要她和女儿的命,她根本什么都拦不住。
她们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影无踪,悄无声息。
那日离开大理寺的时候,沈若竹得到了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的答案。
但她却什么力气也没有。
因为她没有办法报仇。
走下大理寺台阶的那一刻,她腿软得差点摔倒。
有一个人伸手,扶住了她。
沈若竹抬头去看他。
那是她平生第
一次见到裴荀。
穿着一身紫色官袍的男人,腰束革带,脚踩乌皮靴,脑袋上戴的貂蝉冠,用灯笼纹锦做绶带,昭示着他的身份,若非王侯,必为三公卿相。
“夫人没事吧?”她听见裴荀问她。
沈若竹不曾说话。
她只是注视着裴荀的眼睛。
而后自他的神情中,明白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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