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对山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在此之前它可没发现山中出现了新的大鬼;
灰族也一向遁入犄角旮旯处,在外没有仇敌。
要么是密宗那些人又在山里搞出了什么幺蛾子,要么……就只可能和高塔中滋养出来的鬼物有关!
于是灰石果断联系了密宗那边的人,质问情况。
听到它说山中有鬼物暴动,接讯的和尚让它等一会儿,应该是去找了顶头上司反馈。
没过多久对方折返并告知灰石,经过检验,袭击迎亲队伍的鬼物确实是从弃婴塔出来的那一只。
原本他们在那塔中厉鬼的身上下了禁术,用来操控、封印厉鬼。
将才检查才发现,封印不知为何松动了!
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山中的鬼物,莫名挣脱了封印它的术数陷入发狂期。
不过他们已经重新加固了新的封印,确保那厉鬼不会再次发起袭击,让灰石放心。
就这样,一场妖和鬼之间的搏杀被灰石一通讯息,轻松化解。
不过出于好奇它还是抵达了事发地。
在那里它看到了被阴气腐蚀得满目疮痍的山地;
看到了翻倒在地的花轿,里头的黄叶微跑了,已空无一人;
它还看到了冲天的沉沉黑气,笼罩在这片山林的上空……
这一次灰石终于如愿以偿,见识到高塔鬼物的庐山真面。
它对那大鬼第一眼的印象,唯余惊骇和畏惧。
只见那鬼物的外形,大体能看得出是生前是女性,和身体、阴气融为一体的玄黑长发,湿答答贴在身上。
它双目漆黑,没有一丁点眼白,黑洞洞的眼睛像两轮深邃的漩涡,浑身因为青黑的阴气翻滚呈现出深黑色的半透明。
黑红色的浓稠腐血不间断地从它身上滴落;
每一滴黏血渗入土地,都会将地面灼烧出一个小坑。
饶是距离不近,谨慎躲在一旁的灰石仍能清晰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皮和烂肉杂糅的熏气。
令灰石格外在意的一点,是女鬼的腹部高高隆起,让人无法忽视。
一块块鼓动的肿块如同巨大的寄生虫,遍布在它的四肢和背部,青黑色凸起的血管在那些肿块上游移;
那些寄生物让它本就可怖的外形,更令人生理不适。
然而这光是看着,都知道它很危险、恐怖的凶物,此刻却陷入了困境——
无数根从四面八方蜿蜒而出的粗壮锁链,一端长长隐入深山看不见尽头,另一端则张牙舞爪得绑缚住狂躁的女鬼。
鬼物疯狂挣扎,周遭的阴煞更加暴乱,却无济于事。
它越是挣扎,从山中伸出的长长锁链收缩得愈紧;
链条上隐隐泛着红色的咒印,简直要把它拧碎绞断。
于是它身上蛄蛹的一颗颗‘瘤子’,在锁链的挤压下‘噗哧噗哧’爆开,不断破碎。
一个接着一个的干瘦婴灵,撕开女鬼的皮表,从那些瘤子中钻出,探出形容可怖的头颅。
它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婴啼,又尖又利,声音像是指甲在狠狠剐蹭玻璃。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鼠妖头皮都麻了。
那就是密宗改造出来的怪物,远比一般的厉鬼更加骇人!
它犹豫要不要立即远离此地,以防那些婴灵发现它的存在,惹上难缠的小鬼。
不过这是灰石多虑了。
从女鬼躯体中钻出的婴灵根本没空找它麻烦。
那些唧唧呜呜的婴鬼凶狠地扑到女鬼身上,狰狞狠戾地……用尖锐牙齿试图咬碎绑缚住女鬼的咒链。
它们竟是在解救锁链下的女鬼!
哪怕它们一接触到锁链上的咒印,浑身烧灼得‘滋滋’冒黑气,也尖锐嘶嚎着不肯松开。
“妈…妈妈……”
瘖哑尖细的婴啼声,似乎都带了焦急。
婴鬼微弱的反击并不能撼动密宗的神秘术数。
最终那数根束缚鬼物的猩红链条开始抽动;
锁链宛如游蛇,紧紧卷着女鬼开始往深山中回缩、倒退。
几息之后,鬼物消失于深山。
笼罩在这片区域上空的青黑煞气也缓缓散开。
亲眼见证了全过程的鼠妖灰石,从女鬼可怖的外形上,有了些猜测。
“当年黄叶微她妈遇害后,尸体让黄大忠丢到了弃婴塔里藏匿。”鼠妖说道:“我是觉得,它身上那些诡异的畸变,都是受到了密宗和尚在弃婴塔附近施的阵法和术数影响。”
“它肯定被改造了。”
“那些寄生在它身体上的小鬼婴灵,应当都是弃婴塔中死去女婴的怨魂!”灰石语气笃定:“它们和黄叶微她妈融为一体了。”
虞妗妗微微挑眉,凉凉看向它:“你还挺聪明。”
灰石自然晓得这话不是夸赞,可它脸皮厚,顺着杆子装听不懂,爪子挠头笑笑继续表忠心:
“于是这两天我又在想,那样一个身上有封印的大鬼,为什么会突然发狂,拼着冲破术数禁锢的反噬来攻击我们灰家子弟……”
它还想卖关子,虞妗妗却淡淡说出了结论:
“因为黄叶微。”
被突然点到名字,黄叶微神情一怔:“……因为我?”
“是。”虞妗妗道:“从村外回来的你,是黄家庄的变数。”
这并不难推断。
女鬼生前因为女儿,放弃自由留在大山;
哪怕她几年后心态再次发生变化,不愿继续妥协选择了爱自己,也不能否认她对黄叶微的母爱很深。
身死之后,它成为弃婴塔中无数被抛弃的婴鬼的‘妈妈’,用躯体承载着它们……
它还尚存一缕神志,留有一丝丝情感。
无论这份融合它是自愿,还是经过密宗术数扭曲的成果,在它的身上,都能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深深‘母性’。
因而在感应到女儿黄叶微的存在和处境,在看到那被村民簇拥的大红色花轿之后,鬼物深深受激——
绑住女儿的麻绳和不合身的猩红嫁衣,都让它想到了自己生前被拐卖、被黄大忠囚禁的经历,挑起了它心底最深的怨念。
双重刺激下,鬼物才失控了。
……………………
对诞生于弃婴塔之中的大鬼的情况,虞妗妗从鼠妖灰石处了解良多。
按照灰石的说法,黄叶微的生母就是密宗和尚们的暗中培育的杀手锏。
是它展开了笼罩在黄家庄和主峰上的鬼蜮;
也是它通过鬼蜮的神通力量,掠夺了村里几百口人的生命,让他们变为尸人。
似乎只要找到它、解决它,一切危机便能迎刃而解。
虞妗妗对此保持质疑。
并非她不相信灰石吐露出来的信息,而是她仍然认为,密宗的制胜后手不会那么简单。
冥冥之中她有种感觉…
后山那座供奉着大慈佛母像的村庙,与化为厉鬼的黄叶微生母之间有着某种重要关联。
一定还有关键的信息她没有发现。
想到这虞妗妗掏出兜里的几个设备,拿近拍了几下。
她本想看看靠这些东西,能否和天师府取得联系,或者收到些有用的消息。
毕竟按照时间推算,徐静和带领的各门派精锐子弟再怎么行进缓慢,也该进入黄家庄了。
但没有用。
这些号称最新科技的灵异事件专用仪器,自从她踏入黄家庄后便彻底变成了几块废铁。
把几个没有反应的设备重新放回兜里,虞妗妗叹了口气。
还是得继续靠自己摸索…
她抬眸,看着斜上方隐于树荫和流动阴气之间的庙宇,决定继续被灰石打断的探索之行。
“黄叶微,你不要跟着我了。”虞妗妗扭头,对身边的年轻女孩儿说道。
瞧见女孩儿的表情骤然无措,她耐心解释了两句:
“黄家庄的人抓你,无非是要把你献给鼠妖;
现在幕后主使都落到了我手里,自然没谁能伤害到你了。”
灰石:……
当着它的面这么说,它不要面子的吗!
它只敢心里偷偷不爽,尖嘴猴腮的鼠脸上端的是一幅谄媚:“是啊是啊,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绝不会再为非作歹了!”
虞妗妗没搭理它,继续对黄叶微说:“我接下来要继续去调查这座山峰中的异端,还有很多警员陷在未知地带需要解救,肯定会遇到极为恐怖的危险,届时我顾不上你。”
“你回到庄子里去,反而最安全。”
“耐心等候,事情解决后会有人来庄子里带你出去。”
黄叶微听懂了。
可正是知道虞妗妗身边危险、会遇到鬼怪,她反而才不想离开。
一袭红色嫁衣的少女发丝凌乱,眼底闪着水光面带哀求:
“妗妗,你让我跟着吧!”
“无论如何我都想看一眼我妈妈,求求你了!”
虞妗妗眉头蹙起。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乱来,我也不想给妗妗你添麻烦,可……”黄叶微哽咽着。
她有种预感,自己一旦回到庄子里龟缩起来,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妈妈了。
“后果我都清楚,只要你让我跟着一起,不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怪物,哪怕途中我会死掉也无所谓!”
“不后悔?”虞妗妗盯着女孩儿倔强的双眸,半晌叹气。
“绝不后悔!”
“成年人要对自己的抉择负责,你要跟着,可以;但真到了棘手的时刻,我不会为了救你让自己陷入不利。”
虞妗妗语气认真:“我不是在恐吓你,你想清楚。”
黄叶微抹了一把眼角,苍白的唇角扯出一个坚毅的笑来:“我知道的!我想清楚了。”
“行。”深深看了一眼女孩儿,虞妗妗才将目光转至一旁的鼠妖身上。
顶着猫妖漠然的打量,灰石后颈都发麻僵硬,内心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它急忙道:“大人,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您了,真的!”
黄叶微上赶着去送死,它可不愿意啊!
虞妗妗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而是话锋一转:“你有方法能和密宗的人取得联系对吧。”
灰石:……
它勉为其难地笑笑:“是可以。”
“他们给我留了特定的传讯符咒,我们两边都靠那个交流。”
“好,那你现在启动符咒联系他们。”虞妗妗看着鼠妖一瞬间变得踌躇、为难,猫眼微眯,淡金色的竖瞳带着明显的威胁:
“你放心,我只是要你从他们口中套几句话而已。”
灰石绝望地闭上眼睛;
它一点都不放心!
可正如十年前的它面对黑袍人的‘合作’邀请时,没有拒绝的选项;
现在的它在虞妗妗的面前,也没有。
无奈之下灰石只能顶着巨大的压力,启用了传讯符咒。
然而符咒明灭数息,另一头始终没有人接收讯息。
灰石从一开始的满心不安、害怕和对面联系上后自己‘通敌’一事会暴露,到渐渐尴尬不知所措。
“不对啊,怎么会没人接信呢…?”
它眼巴巴对虞妗妗解释:“前辈,我之前一直都可以联系上那群和尚!”
“今天的情况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我说得是真的,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
生怕虞妗妗不相信自己,灰石焦急的嗓音都变了调子。
好在虞妗妗根本没怀疑它:“算了。”
不管是传讯符咒失效了,还是密宗那边已经知道灰石在她手里才拒接,影响都不太大。
她伸出手朝着还在自言自语的鼠妖一抓;
那毫无防备的硕大老鼠像一颗被异级吸引的磁石,无形的吸力将它肥硕的身躯带离原地,虚虚抓在虞妗妗手里。
鼠妖下意识舞动四只爪子反抗,它还以为自己终将逃不过一死,嘴里发出“吱吱”的急叫声。
不过虞妗妗并不是要宰了它。
为防止这滑不溜手的鼠妖耍小聪明,中途逃走和密宗取得联系,它得跟着自己一起上山、入村庙。
很快唯一一条直通后山的羊肠古道上,两妖一人朝着那山峰深处的庙宇继续前行。
可没走几步路,异变突起——
认真爬山的虞妗妗脚步一顿,薄透的白皙耳廓抖动几下,活像是接收到了某种特殊且细小动静的小动物,在仔细分辨动静的真假来源。
闷闷的‘嗡’鸣感若有若无,是一种密集却微弱的共振感,自她脚下的山体发出。
从她能捕捉感应到这种共振,再到山体的震颤不断强烈化,剧烈到令人无法忽视,时间很短只有三两秒!
就像海啸来临之前,船夫们眺望远处时,看到的海平面依旧沉静;
唯有船周不断变深的海水和异常的游鱼,才能稍稍窥见平静水面之下的巨浪滔天。
一瞬间地动山摇。
主峰之中的密林巨颤,山崩地裂,身处其中的黄叶微站都有些站不稳。
沉闷的‘轰隆’声从山体的顶部最先发出;
因剧烈地动而断裂的山体和石块泥流从上至下滚落,翻滚间砸断了不知多少树木,还在继续往下滚。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虞妗妗瞳仁放大,只反手将黄叶微往自己身边一拉。
这突然起来的地动并非自然灾害,山体崩裂和滚石的下落速度极快,根本无法像应对普通泥石流等灾害那般寻找规律;
避无可避,虞妗妗只能凭借妖身硬抗。
不知过了多久,山体的剧震才逐渐停止。
树木断裂和地动翻起的泥土,让山间弥漫着一股土腥气很重的尘埃,多闻几口肺部都觉得不适。
灾难来临时黄叶微被虞妗妗挡在身后,身上没有严重伤势,只有几处擦伤;
她站不稳跌倒时膝盖磕在地上,以至于裤子、衣袖上都是泥泞,好不狼狈。
铺天盖地的泥浆倒头而来时,她不慎吸了一大口尘土到肺腔里,差点没让她呛死。
眼下她正撑着膝盖费力咳嗽,咳得喉管发痒,眼泪水都受激而出。
“那是……塔里的鬼!”
一旁的鼠妖忽然用颤抖的尖细声音开了口,言语间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惧:“它出世了!”
“那些和尚要动手了!!”
黄叶微不设防地抬起头,朝斜上方看去。
只是一眼,她的神情也彻底怔住——
主峰上方的天际不知何时完全昏沉下去,只有接近傍晚六、七点的可视程度。
在这种光线昏暗的环境下,她却能清晰看到满目疮痍的山体之上,缓缓升起一尊巨大的鬼相。
那鬼相浑身透出青黑色的煞气,腹部未有遮挡高高隆起,目测显现出的体型至少有3—5米!
密密麻麻、色泽呈现出莓果腐烂后的乌紫色的血管外凸,由鬼相的四肢、心脏和颅部汇集在它的腹中。
无数青黑色的鬼婴源源不断地从它皮表钻出,又尖啸着环绕在它的周身和膝头。
它身上的青光和已然爆发的鬼雾迅速扩散,占据了整个主峰,还在不断外扩,是造成周围环境昏沉的原因。
一时间置身其中的虞妗妗等人,还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尸天地狱;
而那揉杂着诡异神性、悬于天空的巨鬼相,则像是地狱之中的罗刹夜叉。
它只是神情悲悯而痛苦地静默着,巨大的身躯沉沉地浮现在山体的上空。
光是从它外形上带来的压迫感,便让人呼吸不畅。
“滋滋、滋……”
兜里震个不停,打断了虞妗妗的注视。
她从口袋里掏出本已经失了灵的仪器,发现这玩意儿突然又能亮了,恢复了连接功能。
许久联系不上的徐静和,陆续给她扫了十数条信息和通话,提示在设备恢复后一齐弹出。
她点开大致扫了一眼,快速地了解了天师府那边进山后的情况。
正如虞妗妗推断的那般,徐静和等人在她进山后没多久,也深入了主峰。
不过他们没有契约指引黄叶微的方向,进山后的路线是由队伍里的风水师和命师一路推演,直朝着诡异波动最大的地方而去。
因此他们连黄家庄都没有进,从另一侧的山路一路往上攀爬。
来到后山的岔路口,他们先虞妗妗一步进入了村庙。
在那村庙之中,徐静和等人发现了一处巨大的祭坛,以及庙中供奉的、高两米有余的大慈佛母。
那些在山里失踪的警员们和警犬,就倒在祭坛之上不省人事,生死不明。
看到他们的徐静和等人怎可能不管不顾,一行人稍加商议,决定无论如何要先把祭坛上的警员们弄出来,放置到相对安全的后方。
就在众人试图解救警员的过程中,村庙内部突兀地发生了异动。
震天动地之间,浑身绑缚着猩红锁链的巨大鬼相,从深山中显出身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浮于天际。
它的出世引得鬼蜮彻底爆动,整座山体都承受不住那混乱力量开始塌陷。
也正是鬼蜮力量的爆发重新改变了山中的磁场,才让失灵的通讯仪器重新连接上频道,让虞妗妗收到了来自徐静和的传讯。
十来秒扫完所有的讯息后,虞妗妗心里有了数。
她刚准备拨给陷入山顶的徐静和,又是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发件路径是天师府总部的频道,发件人为总指导郭鑫:
【已查明该鬼蜮之中显现的异鬼出处,为密宗系护法二十诸天之一:诃梨帝母。
俗神名称:鬼子母。】
【各单位注意,超危级犯罪分子‘白玛’,即密宗系的主要传教士、「藏传禅院」的创始者,已于黄家庄鬼蜮中现身!
现在进入战略性最高戒备,请一线和后方的同僚们时刻听从调令行事!】
【再重复一遍……】
【……】
第160章
主峰之巅, 无数林荫植被在剧烈的动荡中尽数断裂,山体的崩塌在山峰外围形成了几处陡峭的断壁。
地表被肆虐的鬼气糟践得坑坑洼洼,千疮百孔, 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平坦地方。
也就是在这样凌乱、塌陷的山地中心, 一座保存完好的建筑物静静矗立。
那是一座风格质朴的庙宇, 从外面看平平无奇, 和其他任何地方可以看到的庙相比没什么特殊之处。
庙宇挂着一块匾, 上书:
占地面积很广的圆形祭坛,便位于庙宇的正后方。
祭坛之上刻印着一圈叠着一圈的红色咒印, 繁复而神秘;
无数看似杂乱的线条交织又分散,缔结成十九个相似却实则不同的小型祭坛。
而十九个小祭坛汇集的同一指向, 正是村庙的位置!
两个建筑的上方, 体型巨大的巨鬼相高悬于顶;
四肢缚链, 通体漆黑, 体型丰盈腹部高耸, 周身婴鬼环绕。
在其恐怖的外表之上, 它的头顶具体像化出一顶带着浓厚佛门元素的佛髻和发冠,头冠正中是一颗遍布霉斑的骷髅头, 周围镶嵌无数白骨。
巨大的月环状圆光浮现在它的脑后,散发着淡淡青光。
圆光之中有手持骨杖的小鬼在舞动, 透过那虚幻的光圈,仿佛能看到地狱之中白骨森森、红河倒流的阴森景象。
恐怖的鬼相和端庄的神相,在这天际之物的身上杂糅,显现出无与伦比、不可名状的神性。
它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是静静悬浮于天际,就能让看着它的人心生畏惧。
更别提在它的影响下鬼蜮暴动,让内里更像是人间地狱。
整个山峰笼罩着青色的鬼气,厚重到里面的人抬起头, 怎么也无法透过鬼蜮看到外界的天空。
于是当虞妗妗登到断石嶙峋的峰顶,第一眼视线中只能看到头顶的巨鬼相;
她的目光迅速挪移,看到了祭坛上昏倒的一众警员,以及村庙附近对峙的两方人马。
相对狼狈、明显落了下乘的一方是天师府的术士们,队伍里好几人看起来都负了伤。
另一伙人背靠着门户大开的村庙,密密麻麻少说有大几十口子,皆穿着带有显著民族特征的服饰,神情肃穆。
其中男多女少,为数不多的几个女性身着藏袍,编着长发。
至于男性,清一色都是光头喇嘛,身着砖红色叠加土色的僧袍,佩戴或手持着各不相同的人骨法器。
这些喇嘛要么对着天际的巨鬼相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要么就闭着眼转动手中发黄的人骨珠串。
靡靡的梵音从他们口中不间断地吐出;
无数喇嘛的诵经声此起彼伏,低沉神秘,宛如拍打岸边的潮水。
在虞妗妗到来之前,天师府的术士已经动过一次手。
从他们身上的伤势来看,战况不容乐观。
她的突然出现,瞬间让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滞。
徐静和拧紧的眉心肉眼可见地松开,“妗妗!”
队伍里其他的术士们,也是明显松了口气。
不知何时起,只要有虞妗妗在的地方,她似乎就是那根定海神针。
比起天师府这边,反应更明显的反而是另一边的人。
那一个个面目平和的光头喇嘛,纷纷扭头,向她注目。
粘稠如毒液般的视线落在虞妗妗的身上,如影随形,顿时破坏了那群人身上端的神圣平和的假象。
并非喇嘛们沉不住气。
实在是这里的每一个喇嘛,皆为密宗内部的高层;
意味着他们每个人在俗世负责的‘项目’,几乎都遭到过虞妗妗的破坏,他们盯上的不少目标在她的帮助下逃脱!
甚至还有几名喇嘛,是当初从「藏传禅院」仓皇跑路的漏网之鱼,差一点点他们便折在了虞妗妗手里。
天师府对这些密宗喇嘛来说,只是多管闲事的臭正道,敌对势力;
虞妗妗才是真该死啊!
此刻看到他们恨之入骨的人,大摇大摆出现在他们眼前,登时让光头喇嘛们破了防。
虞妗妗对那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视若无睹,走到徐静和身边。
她先介绍了一下黄叶微,才指了指前方的巨型祭坛:
“什么情况?”
“黄小姐你好,徐静和。”和黄叶微打了声招呼的徐静和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这个失踪的女孩儿会和虞妗妗一起出现。
从对方身上穿着的红色嫁衣、以及一旁瑟瑟发抖的灰色硕鼠来看,黄叶微身上肯定有什么离奇经历。
不过现在非追问的好时候,她只多看了两眼,便梳理起情况。
徐静和清楚虞妗妗在问什么,摇头说:“我们试过了,以祭坛为中心向外有一圈阵法,很凝实,且疑似和头上的鬼东西互相连接。”
“强行攻击的话,那些固定在阵眼中的警员可能会遭到反噬,不确定因素太多,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若非要顾及人质们的生命安全,他们早就和那些密宗喇嘛真刀真枪干起来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和那些人废话!
“虞妗妗。”略显沙哑的苍老女声自一端响起,一字一顿地叫出了她的姓名,“久仰大名。”
突然说话的人位于所有光头喇嘛的最前方,是一名上了年纪头发灰银色的妇人。
她身着藏青色的皮制盘袍,下身的袍衫上印有虎纹,身形微微佝偻,看起来有六、七十岁。
那张老树一般布满纹路的脸上,涂抹着淡淡的铜蓝色颜料,额心位置有一条细细的裂口。
脸颊两侧坠着一对造型不同的耳坠子,很重,将她的两只耳垂拉得又长又薄,耳洞很是明显。
这样与众不同的面部特征,会让人联想到偏远地区少数民族的祭司,神秘且邪性。
老妇人颈部佩戴着两串念珠;
一串由108颗发黄的圆珠组成,另一串珠子微微发黑,上头坠了几条络子和银制小物,好不精致。
她侧腰间别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精巧皮鼓;
两端的鼓面宽阔,中间连接处收紧并用一根藏式的布带裹住,带子上有璎珞玉石,编织着一匹跪四肢在地上头颅低垂的绘马形象。
除此之外皮鼓的带子上还缝制了两根皮绳,绳尾端连接着两个钻了孔的小锤子。
每当老妇人走动时,皮绳就会带动小锤轻轻晃动,甩在漆黑的鼓面上会发出‘咚咚’的敲击声。
虞妗妗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毫不遮掩地盯视着回来。
那双眼皮苍老布满褶皱的眼睛虽然浑浊,却锐气不减。
无需质询对方的身份,很明显了。
她就是一手建立起「藏传禅院」的那位‘白玛’。
“自从你出现在南城,便接连毁去了我们多处布局,可给我们增加了不少麻烦。”白玛语气不善,“说实话我早就想会会你,可惜,有人不让。”
“不过这一次又是你自己上赶着掺合天师府的事,撞上无上密宗神佛彻底复苏,就算死在密宗神的清绞之下,也怪不得我们。”
“要怪,就怪你非要帮着那些天师府的臭道士,和我等密宗过不去!”
“我可去你的,不要脸的老东西!你还威胁上虞前辈了?!”队伍里有脾气暴躁的术士直接开骂:“还神佛呢…根本就是群歪门邪道的污秽之物!”
“只要我们天师府人在一日,你们就休想得逞!”
白玛的脸色骤然阴沉,毒蛇一样的目光盯着那斥骂的术士,像是要牢牢记住对方的面孔。
“后生,你会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的。”
带队的徐静和神色微凝,朝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把手底下的队友挡在身后,隔绝了白玛的目光。
她扬声开口道:“白玛,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费尽心思地复兴旧密宗,你真的认为密宗降世后的世界,会比现在安稳、自由平等的社会更好吗?”
“你自己就是从那个混乱血腥的时代出来的人,你与我都悉知旧社会时期、旧宗执掌下的藏区是什么样子;
贵族和喇嘛有权有势,剩下的人都是集权之下的奴隶。”
“你的大哥十二岁时被当地的寺庙选中,成了‘圣童’,活祭给密宗的尸陀林主不说,死后头盖骨、腿骨、手骨也被制成了器物。”
“而你自己则在十三岁那年被本家的喇嘛看中,带去寺庙成了所谓的‘明妃’‘佛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