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青浼  发于:202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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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平淡声音自空中响起。
矿山燃烧熊熊烈焰,风中的温度似也升高,一阵风吹来,化仙期修士道袍扬起,长发飞舞,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让不了。”
风中脚环银铃乱响,似段南之心绪,雪光镰刃划破疾风发出破风之音,银铃震动,他握紧手中镰刀,俯冲而下!
宴几安眉眼未动,见状不曾闪躲,只是眉眼不动,似并不意外少年元婴修士之不自量力,抬起一边手——
宽阔袍修自苍劲白皙腕处滑落,两根手指交叠捏成简单的结印动作,与此同时,巨大的金光符阵自他身后展开!
起初暗光收敛,符阵转动,紧接着犹如一束光聚拢于符阵中央,霎时,金光大盛!
周遭人包括鹿桑在内不得不抬手遮眼,缝隙之间,只看见无数金光凝聚成成千上万把光剑于阵法中缓缓成型——
宴几安手腕灵活往前一挥,万千光剑如惊鸿游龙、鱼贯而出,剑雨一般铺天盖地笼罩正面攻来的段南!
他甚至没有祭出本命剑。
万剑齐发,金光如雨,段南仓惶之中只能飞快转动手中二阶仙器抵挡剑雨!
刺耳“叮铛”乱响,元婴期修士终于见识到了夸境界上位者实力,终究不抵节节败退,竟是一招未出被如蝼蚁碾压!
一道光打在赤怒鬼头镰手柄处,与镰刃链接之处发出一声不详声响,段南心中一惊抬眸看去,只见镰上出现一丝清晰裂痕——
这一分神使他彻底败落,一金光突破他的防线,衣袍碎裂声中,他束起长发也随之散开!
段南识海凝滞,气血逆行,先天运转之气倒流回识海使他一口鲜血喷出,重重摔落在地!
段南仰面而落,内心竟是一片寂然——修行之路漫长,以往只当自己天之骄子,听惯“天才修士”之类奉承……
今日与宴几安一招而过,方知仙途漫漫。
心中落空数息,余光只见鸦青色道袍踏空而来,云上仙尊抬手捉住他衣领,将他一把从地上拉起。
“无意为难,本尊只单寻一人。”
段南垂眸,扫过捉在衣襟上那手,一阵冷香入鼻。
白色睫羽颤抖,元婴期修士掀起眼皮子:“非矿区不放人,入大日矿山者,终身结契,强行离矿,定暴毙而亡。”
宴几安闻言,眉心一紧,放开了他。
段南啐出一口血沫,整理了下道袍,转身拾起掉落在不远处的赤怒鬼头镰,未心疼接口处裂痕,随意往身后一背。
面色冷淡,若非气息微乱,旁人定难查此时他只硬强撑一口气。
“然仙尊要寻之人,确实身在矿区内。”
“你怎知?”
“她自报家门了。”段南停顿了下,“喊得人尽皆知。”
“……”
段南短暂离开,而后再又过几刻,携几名大日矿山看护者归来。
那看护者不过筑基初期,这辈子没见过除了段南之外元婴期以上大佬,乍见云上仙尊,吓得六神无主,尊敬、崇拜、恐惧皆有之——
特别是知道后者此番前来寻人,而他们交不出他所寻之人时。
宴几安只是扫过那几个监护者惶恐面容,稍一停顿,问:“如何?”
拆了半边矿区。
造就膳房处监护者死伤无数。
被射穿了右眼。
段南面色冷漠:“还活着。”
“回回回仙尊的话,确、确实还活着!睡、睡睡睡着了!还还还没醒!”
监护者甲抢答,不似撒谎。
监护者乙为灵修,先天带有超乎寻常人的六感,闻言,下意识觉得这抢答似乎不太妥当,当下踢了同伴一脚:“你怎知?屋内没有狐狸咱们可进去不得,你违规进去瞧了?”
监护者甲:“那肯定不能,是她室友说的。”
监护者乙:“室友?”
监护者甲:“对,拿着大日红花,新来那个……记得吗?”
监护者乙:“不记得。”
监护者甲:“你说还好是个凡人否则看上去能一拳捶死三个你那个,现在记得了吗?”
监护者乙:“……记得了。”
两位监护者窃窃私语,完全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伴随着他们的讨论对象性别逐渐明确,率先发问的仙尊大人越发沉默。
等他们感觉到比方才矿内杀戮现场还叫人心惊肉跳的黑云压顶,双双噤言,转头便发现仙尊面相俊冷,挺拔而立,面似不愉。
胸口震动,心跳得快要暴亡,监护者甲硬着头皮唤了声:“仙尊?”
宴几安:“室友是什么?她与别人同住?可是一个魁梧的男子,自称是杀猪匠?”
监护者乙:“……”
这指向性太明确了,我害怕。
监护者甲:“入矿区者一视同仁,只分职能,一般不太按性别分房——”
话语未落,又被同伴狠狠踹了一脚。
监护者甲:“可是千百年都这么混住的啊?”
监护者甲:“他们一起来的,住一起,不能么?”
监护者乙:“……”
毁灭吧。

她此刻正神清气爽。
来到阳光下就能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膜拜目光, 她抬起手挠了挠下巴,心想这些人真的不会因为她把膳房一把烧了他们可能面临没地方吃饭的窘境生气。
那个最后吞下了药丸,变成狐狸没有回来的运输工说的是真的——
他们受够了这里。
只是无法脱身离开而已。
刚出门就被身着蓝色矿袍的女孩拦住,还是熟悉的麻花辫道:“叫我有银, 有没有的‘有‘, 银两的‘银‘……你身为采矿区的人了, 里面规矩不比外面少,你要注意。”
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南扶光眨眨眼,随后往四周看了看,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黄色矿袍。”
“别看了, 监护者不会来, 因为诏狱和膳房都被你捅破了天。”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无比明亮,自称“有银”的小姑娘叉着腰, “两区矿工禁止交谈的规矩暂时废止了, 现在我们可以随意对话。”
这不是个坏消息。
但不妨碍南扶光感到违和——
她昨天不过是捣毁两处肮脏违反仙盟律法之地……怎么, 老巢没了,巢中邪恶生物也树倒猢狲散?
那么简单?
反抗都不反抗一下?
她还以为今早打开门会有一卡车的监护者等着跟她再干一仗,那些人不报仇就算了,现在连他们抵死拥护的安全守则都能算了?
“那些人最开始甚至无视《沙陀裂空树》将这矿区的那些不成文逆天规矩当天条遵守……怎么,这眨眨眼就废止了?这正常吗?”
鼻子一皱, 有银露出个鄙夷的表情:“你在说什么,这里是什么正常的地方吗?”
“……”
她说得好有道理。
有银在前引路, 指引南扶光走向采矿区。
一路上经过铁轨, 监护者数量已然没有过往多,唯独剩下那些也不再趾高气昂,南扶光经过时正巧有一运输工不慎摔倒, 矿石翻车落了一地。
南扶光眼皮子跳了跳,正以为这人要倒霉,却见距离他最近的监护者只是晃动了下,摸向腰间的长鞭手一顿,又似想起来什么,最终默默垂落。
“快点起来!收拾收拾!顶什么用!”
监护者不耐烦地呵斥,但也仅此而已。
“今天一直都是这样。”有银听上去挺高兴,“昨天那一地同伙的血他们大概收拾许久,监护者长终于记性了,他们害怕随时再有个你从角落里蹦出来给他们一剑。”
南扶光顺手扶起打翻的矿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终于到达采矿区。
采矿区门口放置了个粘着扩音符的留声匣子,除却无数身着黄色矿袍的采矿工人来来去去,那留声盒子以洗脑的方式循环播放着——
【欢迎来到大日矿山采矿区,您一定在运输区表现得非常优秀,才有机会进入这里,又或者其中有什么更感人的故事呢?】
【今天的天气真好!】
【您即将进入大日矿山采矿区,为了您的安全,请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
南扶光步伐僵硬跟着有银以及并肩往矿山方向走——
杀猪匠跟在他们稍后一步。
越接近矿洞,南扶光越为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扼腕,但现在说后悔估计会被狠狠嘲笑。
并且此时她又有新的发现。
比如越接近矿洞入口,附近的监护者就越少,她忍不住回头问杀猪匠这是不是她的错觉,后者否定了她的猜测:“确实是这样的,到矿洞内就完全没有监护者了。”
脱离监护者的看管?
这对于运输区的矿工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难道采矿区的矿工都死心塌地为大日矿山开采矿石所以不需要监护者的监视?不见得吧?方才分明也有身着黄色矿袍的人冲她微笑来着?
她正在琢磨其中原由,便听见身后的人用“今天天气不错”的闲聊语气随意道:“话说回来,你师父不知道还在不在门外。”
南扶光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甚至没停下脚步,一边向前一边颇为茫然地问,“谁?”
“你那个仙君师父。”
“……”
南扶光已经懒得纠正他是“仙尊”不是“仙君”,后面那个称呼听上去好像压根不是给活人用的。
第一时间整个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她眨眨眼到底是停下了跟随的脚步:“什么?他什么时候在的?他为什么会在?”
“你凌晨睡着的时候。”杀猪匠语气很淡道,“至于为什么,你之前不是总碎碎念如果不是瞎了他就应该会注意到你的星盘异动吗?”
我不是这样说的。
……虽然意思差不多是这样。
如果有一面镜子南扶光可能会发现此时此刻的她看上去像一条金鱼,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实在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宴几安昨天出现了,那他应该对她惊天动地一番作为有所知,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有冲进来带她走?
这说不通啊。
“《沙陀裂空树》有没有那么一条律法写明,‘大日矿山‘矿工的最终所有权归大日矿山所有,任何人不得强行带走其内旷工?”
杀猪匠闻言,唇角无奈地弯了弯想回答“你问我你们修仙界写的律法你觉得合理吗”,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他唇角上翘弧度变得更清晰了些。
其中的意味也变得耐人寻味。
“你说的这条律法存不存在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破坏大日矿山大门无论如何也算破坏重要场所公共设施?”
“什么意思?”
“你的师父最开始把门炸开了一个洞。”
“嗯?”
“但不知为何,炸完那个洞之后,他最终没有进来。”遗憾的语气。
南扶光陷入沉默。
“无论如何已经触犯你们那个律法了,此行为推断他大概也不是很顾虑这件事。”遗憾的语气加深了,“结果最终只是站在门口,为什么?我也很好奇,如果你猜到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
此时两人已步行至矿洞门前,远远便看见在矿洞门口两旁有并且数排古旧墙钉木板,腐朽木板上零散挂着成百上千枚造型统一的矿灯。
一名大概是筑基初期的监护者作为唯一一名守在那的人,正孜孜不倦地将矿灯递给那些采矿工。
“如运输矿车过程中感觉到强烈的振动,请不要惊慌,这是正常的山体运动……”
沙哑声音粗粝,却成功盖过了那留声匣子,那名监护者没精打采地对周围的人机械重复……又挑起眼皮子看了眼南扶光,裂开嘴笑道。
“进去吧,身为修士,你赶紧进去这采矿区。”
南扶光:“……”
进就进。
南扶光正欲上前领取矿灯,又被还没离开的有银一把捉住,她回过头与她对视,小姑娘眨眨眼:“我听说如果在采矿过程中若听见有人与你说话是正常现象,那并不是真的有人在说话,别理它。”
南扶光:“谁在说话?”
有银:“还有,如果你感觉到有东西在身后吹气,不要回头,跑。”
南扶光:“?”
有银放开她:“讲完。”
南扶光:“你——”
有银耸耸肩:“多多告诉我的。”
迎面一阵明显阴冷于外面的风吹拂过面庞,瞬间扫清了方才在焦土行走的闷热……从矿洞深处传来运输车“嘎吱嘎吱”的声音,几名身着黄色矿袍的采矿工推着今日完成的采矿份额出来,纷纷与南扶光打了个招呼,问她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南扶光点头,说挺好。
又突然叫了声“杀猪的”。
被叫住的男人此时正挽着袖子,漫不经心地拨弄墙上挂着的矿灯,挑挑拣拣试图从中挑一个稍微看着没那么旧的,他头也不回,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他本以为她要问一些关于矿洞内的事。
“你刚才是在恶意拱火,挑拨离间吗?”
没想到她没头没尾地问的是这个。
杀猪匠先是短暂发出一声鼻音表示困惑,当南扶光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优质狡辩发言时,没想到他转过身,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思来想去,我好像没有崇拜他的理由,所以也就不是很喜欢这个人。”
“……”
「是啊」。
他居然说「是啊」。
他居然用那么坦然的语气说「是啊」。
南扶光为他的厚颜无耻感到瞠目结舌,然而后者却全然不在意她的异样目光,递给她了一盏摇摇晃晃、嘎吱作响的矿灯。
两人并肩入矿。
越往里走,矿洞越暗,直至南扶光意识到他们在走下坡路,身后矿洞入口的光完全消失,他们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除却手中摇晃的昏黄矿灯隐约照亮脚下的铁轨。
真的没有监护者,当然也没有监管者。
周围很安静,不像是岩洞还能听见滴水穿石的声音,耳边只有阴沉沉的风吹过发出如同野兽的哀嚎,还有脚下走过铁轨摩擦发出的声响……
杀猪匠走在前面,带着南扶光七转八拐,若不是脚下一直有铁轨,她几乎怀疑他带着她在乱转。
起初还能零星看见几位推着矿车的矿工,后来就彻底没人了,周围的温度也在降低——
人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里一直前行会变得失去方向,到了最后记不清到底走了多远,心跳越来越快,连带着人也感觉到莫名的疲惫……
【变成狐狸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南扶光脚下一顿。
南扶光突然觉得自己听见除脚步声与衣服摩擦声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偶尔接近深处开始运输时,总能听见有什么在耳边碎碎低语,那声音无法形容,就像是一群蚊子,或者几只蝴蝶,奔跑时掠过草丛的兔子……】
脑海里像是灵光闪过,诏狱中,运输工神秘凑过来的画面轮番播放。
【三界六道,修士从来不是在最顶端的。】
运输工裂开嘴。
【那段历史被抹去了,神明真的存在过。】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南扶光终于忍无可忍地拽了拽杀猪匠的衣袖。
黄澄澄的矿灯摇曳,走在前面的男人回过头,那张英俊的脸半张藏在矿灯阴影中,他冲南扶光挑眉,意思是:什么?
对方眉眼里的放松与熟悉让南扶光胸腔狂跳的躁动稍微平静,她脑门子都快急出汗,努力平复了下呼吸,她两根手指比划了个“人走路”的姿势,然后两条胳膊划拉开又比划了个“那么长”,然后有样学样地挑眉,充满责备地回望杀猪匠。
杀猪匠:“……”
杀猪匠想了想,“就在前面,没迷路。”
南扶光:“……”
见南扶光一脸不信,杀猪匠问:“你累了?……昨天一杀十几都没见你喊一声累,是只喜欢打架吗?”
南扶光:“=_=#”
南扶光:“这地方乌漆嘛黑,别说那些个讨人厌的监护者,除了你和我也没有别人,你要是想亲身体验一下我是不是喜欢打架也没问题。”
这下是彻底忘记害怕了,她随手捡了块石头砸他。
杀猪匠偏了偏脸还是被她砸个正着,没来得及发火一低头发现她还在捡石头准备来第二下,直接一把捞住她的胳膊把她提溜起来——
南扶光毫无防备双脚就被动离地,猛地震惊这人力气怎么那么大,手中的矿灯差点摔在地上,灯影乱晃间她咬牙切齿抬脚去踢杀猪匠……
两人闹成一团。
就在他们摆出准备大打出手不死不休的架势时,南扶光突然听见有人在矿洞深处问——
“你来了?是你吗?”
那是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甚至带着撒娇的语气。
“你来了,是你吗?”
周围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以南扶光还存在的金丹期修士五感她确定一开始周围绝对无人……此时冷不丁冒出男童音,被杀猪匠拎在手上的南扶光一下子僵硬了,她惊恐地瞪圆了眼,身上的白毛汗“噌”地冒了出来。
抬头与杀猪匠对视,发现此时此刻对方脸上也沉了下来,下一秒她双脚落回地面,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她忽然感觉到后颈脖一阵凉风吹过。
瞬间,她体会到了什么叫浑身血液冻结,手脚冰冷发麻。
她不敢回头。
于是那有什么在耳边碎碎念和喘息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孩童哭泣着喊“救救我”“这里好黑”“我害怕”,还有窃窃私语“欺骗”“埋葬”“他们是骗子”碎不成句的呢喃……
冰冷的风在吹拂过后颈,然后忽然有一瞬息,那份阴冷变成了带着鼻息温度的温热——
就好像身后那东西已经完完全全地,贴在了她的身后。
“跑。”
熟悉低沉的男音于近在咫尺的距离响起,伴随着男人手中矿灯“砰”地一下扔向地面,南扶光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抓起,而后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她就像是被放风筝似的被他拽着,往来时路狂奔!
“还等什么?跑。”
南扶光头皮炸开了,直接毫不犹豫把手中碍事的矿灯扔掉,拔腿狂奔。
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身后轻轻叫了声。
“零。”
“东君。”
“零”不是她的编号。
“东君”也不是她的名字,只是跟她的名字很像,可是矿道里除了她和杀猪匠再也没有其他人,她猛地停下步伐,像是被人控制了身体,大脑空白地回过头。
看见漆黑的矿洞中,有单独一只比岁末所挂灯笼还大的金色兽眸在静静地望着她。
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之中絮絮杂音,头痛欲裂,紧接着她看见眼前刃光一闪,胸腔像是被撕裂的剧痛。
眼前如同熄灯般变黑。
南扶光死了。

第32章 你去找他?
在一掌拍碎大日矿山大门后, 得到了“南扶光没事且安心睡了”这个结果的云上仙尊暂且离开了大日矿山。
他走得很干脆,虽然面上不显,鹿桑觉得他其实是略有无措的——
新鲜的是,这个词在前面数百年都与云上仙尊毫无瓜葛。
而眼下, 望着那修长挺拔、挺拔至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 鹿桑猜测, 他离开得毫不犹豫,大抵只是因为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正确面对他的道侣。
南扶光是负气出的宗门,这“气”还是他云上仙尊亲自给的——
现下境地,说句“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回到酒肆又遇见了店小二, 大概是想找补之前的失言, 店小二在合计安排厢房时, 很是热情地问:“敢问仙尊可是寻见到了欲寻之人?”
宴几安撩起眼皮子扫了那热情过度的店小二一眼,鹿桑本以为他不会搭理, 没想到他居然回答:“是已寻见。”
店小二真的很活泼, 往空空如也的酒肆门前望了一眼:“噢, 她还好么?既已寻见,怎么没见人跟着一块儿呢?”
宴几安答:“尚且安好,只是暂且睡了,回不来。”
鹿桑:“……”
店小二:“啊?”
宴几安:“不甚清楚,他人传话的。”
此时, 纵是店小二这般钝感超强的凡人此时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他脸上灿烂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 犹豫了半天没敢问“他人”是“谁人”……低头扒拉算盘的手速变快了, 然而不幸的是,在他来得及说出“两间天子号前边儿左转上楼您赶紧请”之前,便听见从脑袋上方传来平静的声音——
“传话之人, 大概便是你先前提到那位‘情郎‘。”
难为说话的人语气云淡风轻,店小二和鹿桑都石化了。
直至回到厢房,于床榻坐下,鹿桑抬手扶了扶床柱,发现自己的灵魂尚未从上一刻的惊悚中完整归位。
宴几安当然没放弃管大日矿山要人。
当晚心情复杂回到酒肆休整一晚,第二日他再次前往大日矿山。
云上仙尊素来深居简出,少与三界六道世俗共交,便是出世游历,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山川河海独行,若是非要发生交流,这也就能解释他离开云天宗时特地带上鹿桑的原因。
人人只道真龙与神凤形影不离人之常情,鹿桑却有自知之明——
此行,她大概率只是一个嘴替。
是以在第二日,被派出与大日矿山监护者交涉时,她甚至没有太多的顾虑或者抗拒心理。
剩下的谈判缓解似乎都在由她来完成,关于说服大日矿山如何在双方都舒心的情况下将他们不该扣押的人交出来这件事。
鹿桑正就“你们并不差这一个人,别说什么契约禁制这东西是人设下的自然就能由人解开”的理论展开激烈的辩驳,这时候,在她身后稳如泰山、坐如铜钟的云上天尊突然站了起来。
此时的鹿桑已经快被大日矿山油盐不进的监护者气哭,茫然一回头,便听见后者道:“日日的命星再次陨落。”
鹿桑有点儿震惊地眨眨眼——
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
果然一炷香后,奇迹发生,南扶光的命星陨落后重新被点亮,就好像之前只是他们产生了一系列的幻觉——
一个人的星盘熄灭又再次点亮,天顶星坠落后重新高挂,命星陨落后再次复苏……
这种事哪怕发生在修仙界也并不常见。
鹿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宴几安告诉她,南扶光有个时间转换器。
“这约等于一个人拥有了无数次重来的可能,规避错误的抉择,重新走上正确的道路?”
“并不。”宴几安垂眸认真思考了下,道,“那个时间转换器是有次数限制的,现在剩下的次数并不多了。”
这话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平铺直述。
用在方才命星陨落的未来结契道侣身上怎么想都过于淡漠。
鹿桑哑然。
正欲劝说云上仙尊对这件事重视一些至少亲自出马说服这群顽固的监护者,然而就在这时,大日矿山监管者从天而降。
他看似面目苍白还没从昨日被宴几安一击重伤的伤势中缓过神来,此次大约是云上仙尊的出现让一切破例,在再一次被重置的时间线上他显然不知道南扶光已经于他的地盘再次殒命,他出现只是为了告知宴几安,为大日矿山矿工赎身的正确办法——
那就是契约一对一签订,只需要找个心甘情愿的替罪羊羔就可以。
哪怕是去世外桃源,加上“永世不得离开”的限制条件人们都要犹豫上一会儿,更何况是一座什么也没有、听上去要做一辈子苦力的矿山呢?
这样的羊羔,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监管者所说的话完全就像是为了报复昨日一击败落之仇,在开一个不好笑的旷世玩笑。
鹿桑犹豫半晌,转头看着宴几安,见后者沉默不语,以为他又别扭今儿上来了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劝他:“师父,要不硬闯?”
以云上仙尊的力量,移平整座矿山捞个人怕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南扶光方才再次命陨,鹿桑自然以为他正在酝酿这件事。
段南大概也没想到有人能当着他的面试图硬闯大日矿山,此时如同刚才发现鹿桑存在似的,上下打量一番,指着她道:“仙尊与天地同寿,三界通晓,六道律法皆知……大日矿山置换规则自然不在其认知范围外,所以这人不就是带来置换的么?”
鹿桑:“……”
鹿桑:“?”
什么?关于我前世道侣要献祭我救他今世道侣?
瞪向段南,鹿桑茫然地指了指自己,脑海里在瞬息见已经过了无数狗血烂熟话本——
狗血的,虐身虐心的,机缘巧合误入了不得的地方打怪升级的……
若她此番换入大日矿山,也不知道会遇见何种故事或者事故,想想她的肝也都跟着打颤儿,她不过筑基初期,若是剧本开始走“机缘巧合打怪升级”路线,凭她现在气海一片沉寂的目光,真不一定有福消受。
不幸的是,宴几安看上去是真的会把她献祭的那种人。
今生至此,此人冷心冷肺,早已不是上一世在沙陀裂空树下冲她微笑,亲手将姻缘牌挂至树上那人。
鹿桑不知此时自己看上去何种表情,脱离神凤身份,今世她不过一名普普通通农家女,机缘巧合救了与西王母大战后重伤的云上仙尊,从此得以脱离凡尘,拜入仙门,见过她上半辈子想也不敢想的一切——
她对宴几安有怨,自然也有感恩。
怨他对上一世情谊清算割离,徒留她一人沉浸于回忆;
亦感恩他这一世救她于魔化灵兽生灵涂炭的乱世,予她于云天宗一席之地。
她可以报恩的。
她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
思及此,鹿桑深呼吸一口气,小姑娘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她指甲死死地掐进掌心,深呼吸一口气,她昂首挺胸向前迈出一步:“好,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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